陸彬楊鐵青了臉,把齊曈放在床上,站在床邊,雙手抄在兜里,皺眉看了她好久。最后從壁柜里拿出毛毯,展開扔在她身上,自己回到客廳沙發上打開筆記本加班。夜深時,直接一躺就睡在了沙發上。
\t第二天太陽還沒升起,陸彬楊走了。齊曈聽見關門聲,頭重腳輕的爬起床。
\t這是她第二次來這所房子,也是第一次全面參觀。典型的單身貴族的房子,像陸彬楊一樣:冰箱、飲水器、電腦,該有的都有;盆花、魚缸、裝飾物,該沒有的都沒有。
\t房間里轉了一圈,齊曈知道:客廳酒柜里的空瓶她要時常清理,書房里的書、文件、電腦不能亂動,廚房是擺設,衣帽間的整理也是一項工程。
\t房間里的味道干凈又干燥,想必主人只把這里當賓館。
\t把自己帶來的用品擺放在衛生間很小的一個壁閣里,齊曈轉身時被身后墻上碩大鏡子里的自己嚇了一跳——還以為房間里有另一個人。明亮的鏡子把一切都映照得清晰透徹,鏡中人沒有喜樂表情,置身于陌生的環境,這就是她?齊曈覺得仿佛不認識自己,可陸彬楊是怎么看上她這把老骨頭的?
\t上了班,瑾兒也這樣問她:“陸彬楊怎么被你搞定的?”
\t齊曈黯淡,不答反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機關算盡,使盡手段才籠住他的?”就像陳峰說的那樣,就像別人眼中的那樣。
\t“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開玩笑……”瑾兒急急的解釋。
\t齊曈笑:“我知道你開玩笑,我也是開玩笑。別多心,我沒那么敏感。瑾兒,有你真好,我一直懷疑你是我的親姐姐,生下來被我爸媽送人了,然后姐妹相遇,惺惺相惜。”
\t瑾兒抿嘴笑:“少貧,你和陸彬楊真的結婚了?我昨天興奮了一晚上,為這事居然還失眠了。”
\t“嗯,領證了,閃婚,新潮吧?”齊曈自嘲。
\t齊曈沒有新婚應該有的快樂,瑾兒想起她昨天心事重重的很快就醉倒,有些擔心:“你快樂嗎?”
\t齊曈嘆氣。有滿足感才會快樂,她沒什么想望,也就無所謂滿足,更談不上快樂了。快樂最簡單,也最奢侈。抬頭仰望頭頂的巨大桑樹,綠色繁密的枝葉被秋老虎曬得邊緣有些萎黃。再下幾場雨,秋天就該來了,那是她最喜歡的季節,到時爸爸也該醒了吧。
\t見齊曈這樣萎靡,瑾兒皺眉:“該知足了,齊曈,我就覺得陸彬楊不錯,人品家世家境都好,他比急診科那個小韓總要強到天上去了吧。”
\t齊曈搖頭:“這樣比不公平,對于陸彬楊不成問題的事情,對于韓大夫就是一座泰山。”
\t“他是在你為難的時候選擇了你,不是像項臨那樣,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離開你。就憑這一點,陸彬楊就比他強。”
\t齊曈再次搖頭:“不怨項臨,是我提出分手的。”
\t“就算是你先提出的,他為什么就不堅持?我看他就是等著你說那句話。項臨有什么?不過就是個大夫,在醫院里專家似的挺神氣,出了醫院誰買他的帳?陸彬楊就不同,”瑾兒正要說陸彬楊,才發現自己對陸家什么都不了解,只知道陸老太是離休老干部而已,于是轉而問齊曈:
\t“對了,他家人對你好不好?”
\t齊曈說:“還沒見過。”
\t瑾兒邊想邊說:“他們家好像挺復雜的,陸老太有大病都是去北京上海看,來咱們醫院就是療養散心體檢,也都是特護,不用家人陪。這么多年,只見過陸彬楊,他爹媽我都沒見過。他為什么隨他奶奶的姓,你知不知道?”
\t“不知道。”
\t瑾兒一臉不滿和無奈:“你這是什么態度?自己的事怎么不上心,一問三不知。”
\t“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只要陸彬楊不和我離婚,我就在他家呆著。曾經說人生像演戲,沒想到真就粉墨登場了。”
\t“我勸你知足啊,好好跟他過……”
\t“好了,別羅嗦了,”齊曈挽住瑾兒的胳膊,頭靠著她肩,說的認真:“放心,我知道好歹,他對我不錯,對我家也不錯,我會對他好的。真的。”
\t“這樣才對,一輩子多長啊,兩人感情好才能堅持到底……”
\t正是午餐后的休息時間,她們坐在小花園桑樹林邊的排椅上。這里清涼幽靜,遠處涼亭里有零星幾個不午休的病人在納涼聊天,樹上幾只知了,叫起時聲音嘹亮,愈發襯的四周難得的清寧靜謐。
\t當然,還有瑾兒自言自語不停的絮叨囑咐,齊曈伏在她肩上閉著眼睛打瞌睡,聽著聽著,淺淺的笑了。林蔭和陽光斑駁的打在身上、臉上,有陽光的溫度。
\t到上班時間,兩人起身回病區,在住院廳里等職工電梯,擠在上班同事的人流中。
\t瑾兒人脈廣,和每個人熱絡的聊著天。齊曈保持笑容當著陪襯,無聊間一抬眼,就看見遠處的項臨,手里拿著放射片對著光認真的看,高高的個子,穿著白衣,被幾個病人圍著問病情。
\t齊曈一時失神,竟挪不開眼。
\t項臨耐心的解說著治療方案,沒有注意到這一方的注視,待病人家屬感激的一次和他握手告別,一轉身,人叢中他就看見了齊曈。
\t目光相撞,齊曈移開視線,看著明鏡似電梯門。項臨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走了過來,笑容溫厚:“什么時候回來的?”
\t齊曈昂著頭,垂著眼:“有幾天了。”
\t瑾兒立刻警覺,插了進來,樂呵呵的:“項主任啊,齊曈就要結婚,老公家很好的。”
\t項臨的笑容僵了一下,看著齊曈的眼睛發虛。
\t齊曈的手和瑾兒是牽著的,她暗地里拽瑾兒,瑾兒反用更大的力道拽牢她,那意思:“聽我的”。臉上笑意親切,還在說著:“咱們這撥同年進醫院的就都結婚了,齊曈家老公你應該是……”
\t正好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人們排著隊依次進電梯,三人被擠散分開,瑾兒的話說了一半被打斷。項臨最后才進了電梯,在最前面,齊曈站在里拐角,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高出眾人半頭。
\t封閉的電梯里,齊曈這個遠近聞名“大齡剩女”的結婚成了眾人話題,周遭的同事都是詢問和祝福,齊曈笑著應對。
\t“什么時候辦酒宴啊,我們都去助興。”
\t“就是就是,婆家經濟條件還好吧,窮人可千萬不能嫁,掉進那個窮坑里就出不來了。”
\t“你辦酒宴時買煙酒找我,我有認識的朋友,給你個出廠價。”
\t“你有這路子?唉,過兩天我兒子擺十二歲生日酒,到時找你。”
\t“沒問題……”
\t話題最后轉成閑聊。齊曈脫離議論中心,埋怨的瞅瑾兒,瑾兒才不理她,瞅著項臨的背影,小聲說:“就是讓他知道,你嫁的比他好!”
\t項臨本是七樓下,一直等到了瑾兒的十二樓才和瑾兒齊曈一起出了電梯。
\t“祝福你。”項臨說,看著齊曈,目光誠懇。他的右手很想伸出去和齊曈相握,表示祝福,可他不敢:怕被拒絕,也怕泄露自己過多的秘密。
\t齊曈雙手抄在白衣兜里:“謝謝。”
\t瑾兒精明的大眼睛亮亮的,含著笑,話里有骨頭:“他們感情好著呢,齊曈肯定幸福,這么好的女孩,老天刁難她也有個度,是吧?”
\t項臨笑:“那是,我得走了,再見。”
\t項臨等不及電梯,直接從一旁的樓梯間下樓。瑾兒對著他的背影不屑的一句:“裝的挺有風度的。”
\t這話齊曈聽著扎耳朵,不禁悠長的嘆口氣:她和項臨,就這樣算是徹底結束了吧。
\t下班后的時間最難熬,陸彬楊沒給齊曈打電話,她不知道自己該回家、該去陸彬楊家、該在醫院,還是該怎么辦。晚飯又該怎么辦,等不等他一起吃?
\t這些似乎只有等陸彬楊的裁度。可他像是忘了她的存在,遲遲沒有電話打來。
\t齊曈不敢給他打電話,昨晚的表現讓她怯于再次面對陸彬楊,何況對他的生活工作和作息時間完全沒有概念,怕成了惹人討厭的蒼蠅。這樣等下去,結果也是能預想到的:陸彬楊八成會嫌她不夠伶俐聰慧識眼色,不耐煩的一句:“該去哪,該干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t彷徨不決,無所事事,齊曈決定慎重,獨自在醫院外的林蔭道上晃蕩,然后打車回到陸彬楊的小區,在樓下繼續晃蕩。腳走累了,就找個臺階坐下,等。
\t果然那句話是對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經濟不獨立,立根就不穩,自然也就沒發言權、決定權。
\t又想起了瑾兒的話,讓她知足、對他好。
\t陸彬楊說她“矯情”,真是精準,她確實矯情。恨嫁的人有這樣的歸宿,應該高高興興的表現出順從才對,男人花錢娶老婆要的是開心,不是找別扭。
\t陸彬楊哪里委屈你了?
\t這樣想著,齊曈心中的艱澀似乎也被夏日傍晚的余溫融化了一些。
\t陸彬楊在忙什么?他坐在辦公室里發呆、玩手機。翻開、合上、翻開……手機屏幕上不停變動的數字時間燈亮了暗,暗了又亮。
\t通常這個時候他都是在應酬,或者請客,或者被請,順便解決晚飯。今天卻不同,他沒心思去,竟然在這里猶豫:是該打個電話,還是該等她打過來?
\t果然多一個人就多一個麻煩,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和林安雅相處時的狀態,牽絆累贅。安雅起碼事事問他,人或者電話緊追著他,這個齊曈倒好,沒事人似的。
\t他居然頭腦發熱的就和她結婚了?!
\t單純是為了氣老爺子嗎?
\t陸彬楊本能的不再深想。
\t天色擦黑,手機也玩膩了,陸彬楊下樓在公司門口吃了快餐——不管她在哪里,自己吃飽先回家再說。
\t車開進小區到了樓下,陸彬楊遠遠的就看見齊曈坐在花壇邊的臺階上,蜷著身子低著頭,手里拿支木棍在地上劃拉著,專注的沉浸在自己是世界里。夕陽下橙紅色的世界里,纖細的身影染了紅暈,扎著馬尾,清麗得像個高中生。
\t她還知道回這里。陸彬楊胸中的郁悶消散了些,拿起手機打電話。
\t齊曈被突兀的手機鈴聲嚇得手一哆嗦,見是陸彬楊,忙接起:“喂。”
\t陸彬楊對她接電話的速度很滿意:“向左看。”
\t“啊?”
\t“左后方。”陸彬楊重復一遍,看著她轉過身來,一臉茫然,見是他,緩緩的站起來。
\t陸彬楊掛了電話走過去:“今天沒喝醉?”
\t齊曈主動承認錯誤:“對不起,昨天我……”
\t“上樓說。”陸彬楊率先進了單元門,齊曈磨磨蹭蹭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