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子慌忙抱頭轉身,好在齊曈氣頭上手抖,沒準頭,沒打中他,扔在了車上,清脆的一聲,手機摔成好幾塊掉在地上。
陳峰一驚,心疼愛車,剛要說“你怎么這么玩不起”,手中的冰欺凌就被齊曈搶過,然后身上一涼,香軟粘滑的東西正正砸中他的T恤,沾了一身,冰的他直跳腳。
“瘋了你!怎么跟潑婦似的!陸彬楊,你快管管她。”陳峰防備著齊曈再撒潑,隨時準備要躲。
齊曈恨恨的看著他,眼淚在眼眶里轉了幾下,奪眶而出:“很好玩是不是?戲弄我很有趣,對不對?對不對!”
陳峰狼狽之極,氣急敗壞的抖落衣服上的甜點:“多大的事?又沒有咒你出車禍……”
這一說更不得了,齊曈徹底被引爆,怒氣蓬勃,帶動著積壓多日的各種怨氣不可遏制的發作出來:
“是,你眼里這根本就是個小事!不就是車禍?隨口拿來說著玩,把人撞個半死不活又怎么樣?賠點兒錢的小事,你瀟灑你的,受罪的又不是你!誰管那家人的死活?”
齊曈臉上淚水磅礴,止都止不住。畢竟是弱小的女人,這讓她多了楚楚可憐的無助,折損了氣勢。但痛恨厭惡的目光像受傷的野獸,讓陳峰頗為怯場。他囁嚅著說:“扯那么遠干嘛,不過是玩笑……”
“玩笑!玩笑?”齊曈冷笑:“開玩笑以后你找對人,你們這些公子哥的游戲我玩不起!別惹我聽見沒有!”
齊曈吼完轉身就走,冷不防被人拽住手,淚光迷蒙的眼前晃動著黑色的襯衫,是陸彬楊低沉的語聲:“別走。”
發作中的齊曈執拗的要甩開他,不顧一切的掙扎,大力的和他揪扯著,不顧正在自己單位的門口、不顧進出的人側目,哪怕魚死網破、哪怕扭斷自己的胳膊也要掙脫他。
陸彬楊怕傷了她不敢太使勁,只得松開手,雙臂一攬,緊緊的把她固定在懷里。
齊曈掙不過高大的男人,被困住一動都動不了,不肯屈就,只覺得屈辱憤怒,再也撐不住了,“哇”一下放聲哭了出來。
陸彬楊心就軟了,雙臂漸漸放松,把她的頭輕輕的壓向自己的胸口,變成了擁摟:“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男人的懷抱由剛硬變得溫暖燙貼,像父親的溫度,能聽到強有力的心跳,齊曈本就虛弱,又哭的頭疼,暈暈乎乎的忘了處境,只知道難過,忘乎所以的哭了個盡興。
陳峰看得眼睛都直了:哭哭鬧鬧原以為要拼命,怎么忽然變的這么溫情了?一個哭,一個摟著哄,演悲情劇似的。還有,陸彬楊的樣子,居然也能變得這么、這么、這么——“那樣”。
這狀況他徹底無法理解,又不敢打擾,只得“穿”著一身粉紅冰欺凌一旁站著看、等,很是折磨難受。
待齊曈漸漸平靜,陸彬楊放開她,拉了她上車,
齊曈像爆炸后的氣球,張力無法承受后的崩塌讓她木然,變得乖順,由著他。
陸彬楊對峰子說:“車我用一下。”然后轟鳴著就走了。
陳峰“唉!唉!”連喊兩聲追著揮手抗議,那車子全然不管他,轉個彎出了醫院上了公路。
身上的冰欺凌已經化成香甜的湯汁,染了一身,還滴答到光亮的皮鞋上,黏黏的,就算是盛夏也冰人啊。峰子氣壞了:“不講義氣的,就不管了?把我送個地方也行啊。我招誰惹誰了?齊曈你個瘋子……”
陸彬楊帶齊曈到了一間公寓,沖杯咖啡給她,坐在對面,看著她。
齊曈倦怠而安靜,瑟縮在沙發深處,怔怔的看著咖啡的香氣飄散,神游好久才低聲的說:“對不起,我失禮了。”
這歉意流于應付,毫無誠意,如果說有,也只是對自己情緒失控的悔意。陸彬楊笑笑:“是我不對,給你打電話不接,我估計你把我屏蔽了,就讓峰子想辦法騙你出來,沒想到他一開口就用了那個借口。”
齊曈瞧著咖啡杯,沒有問“為什么找我”,陸彬楊會說的。
“那天說好了今天請幾個朋友吃飯,想帶你去,可你似乎忘了。”
那天?那天他還說可以結婚。齊曈認真的看他:“我說過,公子哥的玩笑別找我開,我玩不起。”
“我很少開玩笑,只要你點頭,隨時結婚。”陸彬楊貌似很認真。
齊曈忍不住笑了,幾分不屑:“你要小心,我很認真的,萬一被我認準,甩都甩不掉,你會很麻煩的。”
陸彬楊當沒聽出她的嘲諷,說自己的話:
“你父親曾經是個小有產者,據說當年風生水起,被一場車禍毀了。可惜,肇事者是個農民,傾家蕩產也賠不起一次手術的費用。更可惜的是,你母親是只知道花錢逍遙的闊太太,你是他們精心保護的掌上明珠,母女倆對公司的運營從來不聞不問,一概不知,等忙完你父親的事,廠子已經被內賊和催債的人趁機賣了瓜分。也有欠你們錢的人,可一句沒錢也就了事了。你嘗試過打官司,判決下來沒有一個能執行的,親戚朋友都斷了往來,你們的日子過得很拮據。齊曈,我說的這些沒錯吧?”
齊曈看著他不說話。
陸彬楊微微點頭,當她默認。
“我不算很有錢,小老板一個,不過供養你和你的家人不成問題。我對自己的老婆也沒什么大的要求:首先要本分、講道理、不貪,無論對人對己,對財對勢。我家人和我關系不好,可是個個惹不起,我能和他們對著干,你不行,所以,還要知道進退容讓。當然,最重要的是人要爽快,好聚好散;而且要聽我的話,不能干涉我。”
陸彬楊說著把幾頁紙遞給齊曈,四目相視,齊曈遲疑一下,接了。陸彬楊對她這一接很滿意。齊曈沒有看,只是拿在手里。陸彬楊就更有把握了,這意味著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那是財產公證書,條目清楚,關于兩人婚前婚后財產的歸屬、分割。
“你的收入歸你;你父母的一切花銷我會承擔,只要不過分;我每年會給你錢,也會給你足夠的自由,當然,也不能過分。至于你擔心的‘合約期滿’,我想如果你能稱職的扮演好一個妻子,我也不想離婚,大不了各玩各的;非要到了那一步,我也會給你很好的安置——畢竟還有婚姻法嘛。如果你同意,最后一頁請簽上你的名字。”
齊曈翻到最后一頁,上面已經有了陸彬楊的簽字,遒勁規整,霸道而嚴謹。
“這么說,我掙得是年薪了?”齊曈想笑,笑不出來。
陸彬楊搖頭:“我不認為這是幽默。不要總覺得委屈,你得到的夠多了,嫁給別人就比這好了?”
齊曈想起了方才韓大夫的拒絕和自己的狼狽困窘,不禁悵然:“是啊,我所有的問題你都幫我解決了,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拿起筆,一筆一劃的在空白處寫自己的名字:齊曈。
字跡單細,和陸彬楊的簽字站在一起,像寄生在大樹上的藤蘿。
她也將開始這樣的人生,還是值得慶幸的:以后也不用費盡心機的去引誘那些對她望而卻步的男人。比嫁給韓大夫強到天上去了。
父親說給她起名字時,只希望女兒一輩子都生活在陽光下明媚的童話世界。搬遍辭海,“曈”字最和心意;
項臨的那場婚禮豪華至極,就像童話一樣,新娘像美麗的白雪公主。
名字的最后一橫,齊曈寫的格外用力,像是要劃出一道天塹,從此與過往隔岸。
紙筆遞給陸彬楊,她仰臉巧笑:“謝謝。”
這笑容看陸彬楊眼里說不出的不舒服。似乎覬覦她心愛的玩具很久,當她被迫無奈不甘愿的把玩具遞來時,他并沒有得到的滿足快樂感,卻是像掠奪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不禁想起齊曈前兩天說的話:巧取豪奪。
這種感覺很不好。
陸彬楊決定擺脫,也讓齊曈擺脫這種受氣小媳婦般的委委屈屈,問道:“聽到我‘出車禍’的消息時,你為什么那么著急?只是因為要履行救死扶傷的天職?”
話題轉的太突兀,齊曈一怔,撇過目光看向一旁,匆忙的像在逃離,無言以對。
陸彬楊心情立刻大好:“安頓好你的家人后,陪我去看看我奶奶,這房子是我的家,以后就住這兒了。”
對家人的安排很簡單,爭得陸彬楊的同意,齊曈送父母轉院去了北京,安置在陸彬楊聯系的療養院里,這也是他最初的建議。不可否認,很周到恰當。
齊曈對母親說出這樣的安排時,母親的目光很犀利:“你哪來的錢?”
齊曈笑:“我認識的朋友,在一起很久了,不告訴你是因為他條件太好,一直以為最后會分手,就瞞著。昨天我們領證結婚了,現在花他的錢就名正言順了。”
齊曈拿了結婚證出來,那是“簽合同”的第二天陸彬楊帶她去辦的。母親疑疑惑惑的拿在日光下,翻來覆去的看,似乎要找到那是假證的痕跡。齊曈感慨:現在領結婚證太簡單便利了,辦假的反而要費事一些。
母親指著結婚證上的陸彬楊問:“他人呢?結婚這么大的事情,你連我的同意都沒有就敢辦?他怎么也不來見你父母?”
“他忙,出門了……”
母親很生氣:“你們年輕人怎么辦事的?帶他來見我!我家的女兒要出嫁,至少我應該知道嫁給什么樣的人。就算我是丈夫死了的寡婦,他也應該登門來見長輩,沒這么看不起人的,何況你爸爸還躺在這里……”母親說著說著眼淚成串的掉了下來。
齊曈最受不了看父母哭,一把心酸,也掉淚了:“媽……”
“你讓他來見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母親擦干眼淚,很堅持。
齊曈為難,她知道自己在陸彬楊那里的地位,打電話指揮調度他?豈不是不自量力。
她假裝撥通電話,時間差不多又假裝掛斷:“媽,他開會呢,關機,我聯系上他,一定讓他過來。”
母親拉過女兒坐在丈夫的病床邊:“曈曈,在你爸爸面前,你好好跟媽媽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欺負他這會兒糊涂。”
齊曈看爸爸,病床上的老人昏沉沉的不省人事,憔悴瘦弱。再看母親,也為這個家操勞的沒有了昔日的美麗雍容。
齊曈笑:“媽你多心了,彬楊對我挺好的,他沒結過婚也沒缺陷,是個小老板,正當商人,結婚證在這里你還不放心?我也不小了,遇到條件好的男人不容易,所以他說領證,我怕他反悔,毫不猶豫的就去了,沒想到應該讓你先見見他,禮數什么的都忘了,這點沒辦好,你別生氣,啊。”
母親將信將疑,齊曈又補充:“送你和爸爸去療養院治療還是他的建議,那邊醫療條件好,對爸爸的護理和復健有好處,你也檢查調養下身體,我能放心的在這里準備結婚的事情,媽,你說呢?”
母親最后點頭同意了——她選擇了讓自己相信女兒,相信一切都是否極泰來。
臨行那天清晨,一直沒露面的陸彬楊居然出現了,這也是他在這個家的第一次亮相,齊曈受寵若驚一般,心中竟有感激。
父母面前陸彬楊雖然不是熱情十足,也“叔叔阿姨”的叫著,很有禮貌。何況父親坐不了飛機,陸彬楊聯系了一輛嶄新的大客,空間寬松,能放下病床,一路上的東西也準備的面面俱到,很細致。
母親眼中的擔憂和陰霾立刻散個干凈,看得出她對陸彬楊很喜歡、超乎想象的滿意,對女兒的未來也就放了心,是開開心心走的。齊曈一路送父母到了療養院安頓好,便坐了飛機獨自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