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很多妞兒猜死的是神官,笑~其實這盤棋更大一些。 最近熬夜修稿,有點透支,昨天渾身發冷,老早休息了,這章補昨天的,晚上零點前再更一章。------題外話------ 這盛京的水已經夠渾了,不妨再渾一些。 元修在都督府門前負手遠望,見那少年身影不見了,面色才又漸漸沉了下來。 “哎!”那親兵應了聲,便上馬先出了南街。 那親兵聞言臉色更紅,元修笑道:“行了,快去辦事!” 元修一聽便笑了,“想什么呢!叫你們去傳話,又沒叫你們真去尋花問柳!” “那些胡人是朝中議和的官兒們陪著,這些日子常去花街柳巷……”少年沒說完先紅了臉,他還沒娶親呢! “怎么?” 那親兵撓了撓頭,“那些胡人常去的地兒?” 元修目露精光,身邊的親兵卻久未動,元修發現時不由一怔,問:“怎么了?” 他要的就是烏圖鬧起來,最好五胡使節都跟著鬧,總之議和之事別想談成! 烏圖因多杰中毒和布達讓之死,正獅子大開口,大要議和賠償。此事若再讓他知曉,指不定怎么鬧呢! “你回去尋幾個人扮成京中公子哥兒,到這幾日那些胡使常去的地兒走走,將京中發現勒丹貴族尸體之事傳出去,務必叫勒丹王臣烏圖知曉!” 那親兵愣了愣,俯身上前。 出了都督府,親兵牽來戰馬,元修接了韁繩,卻久未上馬。那親兵瞧他臉色沉著,便沒敢問出了啥事,只見過了會兒,元修招手讓他過來。 因這案子家里有人涉嫌通敵,元修心情沉重,與暮青說好明日下了朝后尋個地方審審那些郎中,隨后便告辭了。 “好。”暮青應下,只要不是讓她參加詩會,查案她很樂意。 他不希望是家里人,所以此事一定要查清! “下回朝中休沐,你可能再來別院一回?我安排人給你見見。另外,那些郎中也查出來了,你這幾日若有時間也可以見見。”元修望著那胡人面容,目沉如淵,字字如鐵。 這些年他在邊關保家衛國,真不希望這兇手與家里人有關,若是家里人,私見勒丹貴族,實有通敵之嫌! 暮青說的有道理,這具尸體撈出時也就是碰上了她在場,若她不在,小廝們發現湖下有尸,定然報一聲總管就趁夜運出城去丟到亂葬崗了。哪怕家中想查,盛京府衙里的仵作也定沒有這顱骨復位和面貌復原的本事,一具白骨,不過是尸單上填一句無憑驗看罷了。這兇手深知元家之勢,看著拋尸別院湖中之舉頗為膽大,實則算計頗深。 元修面沉如鐵,半晌不言。 “這人是勒丹貴族,假神官也與勒丹有關,這兩件案子之間有沒有聯系,現在還不好說,我目前能推斷的就只有這些了。” “……” “此人身為勒丹貴族,他來到盛京,接觸的定然不是丫鬟小廝這類人,與他見面之人定然身份尊貴。鑒于此人死前與人發生過打斗,手臂被斬,隨后被殺,推斷與他見面那人可能武功高強,也可能身邊帶有武功高強的護衛。這個人有可能是你的家里人,也不排除是有人偷偷與胡人約在相府別院見面,殺人拋尸。以你家里在朝中的勢力,湖里撈出具尸體來,想必沒人敢查,這對兇手來說是極好的保護。” “……” “不排除這個可能,連勒丹神官都是假的不是嗎?”暮青挑眉道,既然要推測案情,那么方方面面都要推測到,“這人是勒丹貴族,他的身份可能是勒丹王,也有可能是他的兄弟子侄,總之有近親血緣。” “你是說……此人有可能是勒丹王?”元修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暮青轉身從地上將那只蠟化的斷手拿了起來,道:“如果是江南夏季,水中的尸體四年可以完全白骨化,河道中則只需兩年,內陸池塘或湖泊中尸體蠟化可能保存二三十年,如果骨髓腔中充滿黑褐色易碎的尸蠟團塊,那么尸體可能已經是五六十年前了。有的尸體形成尸蠟后可能保存上百年甚至更久,這與周圍的環境有很大的關系。這里是北方,冬季湖水冰封,尸體不腐,腐敗進程比江南水中的尸體要慢,你瞧瞧這只斷手骨腔里的尸蠟顏色,已經有些暗沉了,再加上其余部分已經完全白骨化了,所以這具尸體不是沒有可能死了十幾年的。我驗尸那日,因為只靠這一只斷手來推斷死亡時間證據有些少,未免武斷,我才沒有多說。但現在既然是在推測案情,那么這個可能就不能遺漏,此人有可能死于十多年前。” “什么?”元修驚住。 “我是說至少半年,沒說他不可能是十幾年前死的。”暮青道。 “你不是說此人死了有半年嗎?”半年前這人才二十多歲,明顯和勒丹王的年紀不符。 他是十年前才去的西北邊關,勒丹王當時剛稱王,這十年他沒少與勒丹人打仗,對勒丹王年輕時的相貌記得清楚,此人確實挺像他,但絕對不會是他! “這面容有六七分的相似,或許只是像。”元修覺得只是像而已,“而且此人也太年輕了些,勒丹王三十有七,此人才二十四五,年歲差了有十余年!” 勒丹王在關外呢,年前一戰,元修還廢了他一臂,他怎么會死在相府別院的湖里? 巫瑾詫異地看向元修,暮青好半天沒說話。 “勒丹王!”元修一語驚人道。 “誰?”暮青問。 元修被暮青的聲音驚醒,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不,不可能是他!他不可能出現在盛京,更不可能死了!” “你認識?”暮青沉聲問。 只見元修盯著那胡人的面容,神色疑惑。 暮青只微微搖頭,在她看來,仵作是她的職業,有此職業能力是必須的,只是她少與人寒暄,工作完成了,她便沒那么多話了。她沒再與巫瑾多言,而是看向元修,她對案子有些推測想跟他說,但還沒開口,她便愣了愣。 這少年真是當世奇才! 巫瑾看向暮青,目光贊嘆,笑道:“都督過謙了,天下圣手有妙手回春之能,尚不能使死者再生,已成白骨之人怎能苛刻其容貌復如生前?這六七分的容貌復原之術已令在下大開眼界了。” 六七分? 暮青起身讓去一旁,對元修道:“此人臉上的痣、疤等特征都無法知道,所以面貌雖然可以復原出來,但做不到十成相似,只可有個六七分,若是認識他的人,看了或許會覺得眼熟。” 只見花廳的桌上放著只胡人頭,鷹鉤鼻,吊梢眼,寬唇闊臉,面色黑紅,梳著彩辮,異族眉眼惟妙惟肖! 暮青將那發套戴好,這才算是完工了。 她前天夜里連夜畫了圖,一早就交給了月殺,要的東西不少,月殺辦事卻頗有效率,出去了一日,傍晚時將東西全都拿了回來,一樣不缺。 當暮青放下筆,一張惟妙惟肖的臉孔出現在兩人面前!暮青卻還有最后的工作要做,她從工具箱里拿出一只發套,道:“此人臉上有沒有痣,這個無法知道,但他二十出頭,應是沒有胡須的。鑒于他的身份是貴族,而胡人的貴族喜歡以彩珠纓絡編在發間,所以昨日我讓人尋匠人做了只發套,因為不知此人是哪一部族的,所以未做冠帽。” 原本的一張泥臉,漸漸有了顏色,元修和巫瑾吸了口氣,皆屏住了呼吸。 五胡部族人的膚色有些出入,暮青不知他是哪族人,膚色便取男子常有的麥棕。胡人男子常年在馬上征戰,大漠草原的風刀會將他們的臉頰割得有些紅,他們的唇色也更加紅潤些,眼睛的顏色有黑有藍,暮青取了像呼延昊一樣的暗青色。 暮青完成了半張臉,又根據這半張臉去完成另一半,不必講解,她的速度快了許多,整張面容都復原完成后,她拿出顏料來,調好便開始往面部上染色。 巫瑾聚精會神地盯著暮青手里正在搓著的眼球,不經意間瞥見她的手指,心頭忽生疑惑,但他的心思大多在面貌復原的新奇事上,這疑惑剛剛生出,他便被那已經完成的半張面容吸引了。 元修盯著暮青的手,她的手素白纖柔,指尖而沾著黃泥,卻越發顯出少女手指的蔥玉粉白,他不免有些失神,笑著搖頭,不知自己當初怎么就那么長的時間都沒發現她竟是女兒身。 暮青邊說邊雕刻五官,她的手極巧,雖然有時聽不懂她的話,但是看她做事是一種享受,忍不住會忘記案子有多復雜,漸漸心生澎湃。 “眼睛的大小最難推斷,但位置可以先確定,外眼角在眼眶的結節處,內眼角在淚囊窩的中段。此人的眼眶是角形的,略微上提,而人的內眼角大多比外眼角低些,那么這人的眼形應該是這樣的……” “耳長接近于鼻長,與鼻子處于同一平面,胡人的耳廓較大,耳珠厚實。” “胡人的鼻梁比大興人高,通常都帶些鷹鼻的特征,寬度相當于一只眼睛的寬度。” 她邊說邊捏著黃泥,像雕泥人似的雕出唇部來。 “眼耳口鼻的定位也有其法則,口的寬度大致與瞳孔間的距離,現在他的眼睛還沒有做出來,那么可以根據這里來確定口的位置。”細細修好面部后,暮青指了指面前頭骨的牙齒,“左右尖牙及第一磨牙縫之間的長度基本上便是人的唇長,而唇寬大多在上下牙釉質高度的一半處。但胡人的唇大多比較寬,此人的口鼻部又有些前突,所以他唇部特征應該是這樣的……” 暮青先將半張臉貼好黃泥,隨后拿出雕刻工具來細修,“這只顱骨顱長長,顱寬窄,面寬窄,顎形窄,復原面貌時要時刻注意他的這些骨骼特點。” 暮青將一些關鍵的高度標好,便拿起黃泥往顱骨的面部上貼,邊貼邊道:“死者是男性,年齡二十出頭,正值青年。草原男兒多在馬上,青年人大多高壯,少有胖者,所以可以推斷此人的面容應是精瘦的。” 天下人多矣,今日卻只有他們兩人能親眼見識這等讓死人生前面貌再現的奇事,何其有幸! 她取來牙簽,用小尺量出發際、眉間、顴弓等部位的厚度,然后用解剖刀將牙簽割斷,用黃泥將牙簽粘在那胡人的頭骨上。只見她手中的小尺上有些從未見過的細小刻度,而她的動作利落仔細,一會兒工夫,那胡人的頭骨上就粘了十幾處圓圓的小黃泥塊兒,瞧著就像是一個人的臉上釘著鉚釘,雖丑,卻新奇得讓兩個大男人都屏息細凝,眼都舍不得眨。 種族不同,面部肌肉等一些組織的厚度其實是有差別的,暮青在大漠研究的大多是人骨,偶爾看見過幾具干尸,并沒有進行太多的面部組織研究,但她發現大興人和胡人大抵可以套用前世所學的種族理論和計算公式,因此今日也是大膽一試。 巫瑾起身來到了暮青身邊,元修也負手走近,兩人一左一右立在暮青身后,齊盯著她手上的動作,聽她道:“人的面部基本上有十五處測量點,中線有九處,臉側有六處,比如發際、眉間、鼻根、鼻梁、上唇根、人中、眼眶下緣、顴弓等處,先確定這些部位的厚度,然后標高。” 工具齊全了,她將桌上大興人的頭骨搬去一旁,只留了胡人的,拖了把椅子到桌前坐下,便開始了面貌復原。 她從桌后提出來一只工具箱,里面驗尸的工具已經全都清理了出去,只放了復原面貌的工具——黃泥、牙簽、小尺,以及雕刻用的工具。這些工具與雕刻匠人用的稍有不同,都是昨天她畫了圖讓月殺緊急去鐵匠鋪里打的。面貌復原多用橡皮泥,但此物尋不到,她只好用民間匠人捏泥人用的黃泥代替。 暮青轉身往桌后去,道:“東西都準備好了。” “此事今日可行?”巫瑾急問,平日里圣潔無爭,待人溫和疏淡的男子,這一刻竟有些激動急切。 “自有顱面復原之法,人的面貌是基于骨骼的,看到了死者的骨頭,就能看到他的臉。”暮青轉身將那胡人頭骨拿起托在了掌心,在元修面前晃了晃,那骷髏黑洞洞的眼眶毫無生機,巫瑾眸中卻生出皎皎明光。 人死已成骷髏,怎能知其生前面貌? “復原……生前面貌?”元修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元修一愣,巫瑾還在瞧著桌上的兩只頭骨,細心對比其中不同之處,聽聞此言倏地抬頭,眸光乍亮。 元修對此事并不樂觀,卻聽暮青道:“誰說化作白骨就不能查了?我自有辦法將此人的生前面貌復原!” 他知道她最擅斷人所言真假,可那郎中事后也有可能被滅了口。 銀膏貴重,多是大興貴胄子弟所用,此人補牙用的是銀膏,說明那郎中在盛京請的可能性很大,哪個郎中會承認此事?一旦承認,罪同通敵! “如何查?這人都已經化成白骨了!”元修沉聲道。 “想知道兇手是誰,先得查死者是誰。”暮青道。 那么兇手會是誰? 尸體在相府別院里發現,只怕與相府有關,但那日詩會后,爹娘聽聞湖底藏尸之事都頗為震怒,爹怒的是他不該下水撈尸,將此事讓那些士族公子知曉,壞了相府的名聲,倒瞧著不像是對此事知情的樣子。 相府別院的湖里竟沉了具胡人的尸體,這人是何身份,如何混進了大興的龍居之地,又為何會死在相府別院,被何人所殺? 這三日,他手下的親兵將城中會補牙的郎中都查了出來,只是那顆補過的牙齒在暮青手上,因此尚未詢問那些郎中,他原想著等她將顱骨復位好,沒想到這頭顱竟是胡人的。 暮青的話,元修從來不懷疑,那段在大漠的日子,她是沒少挖埋于黃沙下的人骨,只是他沒想到竟真有一日用得上! 她在相府別院時就發現這些骨骼不像大興人的,但還不能完全肯定,且當時暖閣外圍著一群士族公子,相府別院的湖里死的人有可能是胡人,茲事體大,在她不確定的情況下,自然不會輕易說出來。她將顱骨碎片帶回來復位就是為了驗證心中猜測,結果她的猜測竟然沒錯。 “雖然人各有不同,但這并非個體差異,而是種族差異。還記得我們在大漠的時候嗎?拜那些埋在大漠里和地宮甬道里的人骨所賜,我研究出一些差異來,雖然不知此人是五胡部族里哪一族的,但他確實是胡人。大興人和胡人的差異還表現在其他骨骼上,比如骨盆,比如股骨前曲程度。”暮青看了眼地上擺著的人骨架子道。 說話間,她將手中的胡人頭骨也放去了桌上,與那大興人的頭骨并排放好,巫瑾望去,只見區別立辨! 那頭骨側放著,暮青指著上頭的一些特征道:“大興人的顱寬,顱形平滑而圓,顴骨較高,面部扁平,眼眶外口圓,就像這只頭骨!而我手中的這只特征明顯不同,顱窄而低,顱形長,顴骨不高突,口鼻部有前突,下巴前突!” 暮青道:“這是我讓人去義莊里取來的大興人的頭骨。” 暮青早命人將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拿來了花廳,人骨架子她已經在花廳正中的地上擺好了,后面置了張大桌,桌上還有只頭骨,沒人知道這只頭骨是誰的,哪里來的。 圖鄂一族信奉死者亡靈,娘乃族中圣女,神殿中遍布死者之骨,他曾見過,除了能辨出幼童之骨,他看不出其他的有何區別。 巫瑾瞧向暮青手中,他來的早些,已瞧過她復位出來的顱骨了,他還記得初見時的心情——驚訝、驚艷、驚嘆!三天前的碎骨已經成了完整的骷髏,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骷髏,每片碎骨面邊緣都鉆有小孔穿有鐵絲,孔小絲細,手藝更是細致,鐵絲都擰藏在顱骨內部,連牙齒都以金絲纏連在一起,精致得如同古董擺件,他還是頭一回覺得骷髏很美。 這消息太令人震驚,元修杵在花廳門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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