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前段難寫，費了不少時間－－－－－－題外話－－－－－－　　這些事暮青皆不想理會，全都交由楊氏去辦，自己吃了午飯便歇著了，只等傍晚元修來，一起赴宮宴。　　楊氏倒豆子似的說著過日子的事，暮青聽著心生恍惚，她前世父母就過世得早，這輩子又只有爹，沒見著娘的模樣，有楊氏這么個絮叨的在身邊，她一時還真有些不習(xí)慣。　　剛般新宅，雖說一應(yīng)家具擺設(shè)都是齊全的，但居家過日子，一些細(xì)小的東西還是要添的，比如廚房里的油鹽醬醋，灑掃院子的掃把水桶，還有，暮青想住在閣樓，閣樓里的擺設(shè)還要她去瞧瞧，帳子簾子，床榻被褥，樣式若不喜歡都是要換的，且被褥都該做新的，只是今天過年，沒地兒扯綢緞棉花做新被褥，這些事都得年后才能辦。再有，宅子里的古董擺設(shè)雖是本來就有的，也要列張單子，在暮青那兒存?zhèn)€底兒。　　楊氏只當(dāng)暮青是少年心性，害羞了，咯咯笑著便出了屋，過了會兒拿了張單子出來，上頭列的都是需采買的東西。　　暮青正喝茶，聽聞此言險些嗆著，咳了好幾聲。　　“這可好，圣上賞下的金銀，將軍還花不出去了。”楊氏笑道，似絞盡腦汁也要把暮青的銀子花出去，想了會兒，忽一拍手，“花不出去也是好事，留著日后娶媳婦！”　　楊氏其實也是個奇女子。　　暮青聽了低頭喝茶，楊氏說的話是真是假，她自然一看就知。　　楊氏一怔，隨即笑了起來，道：“瞧將軍說的，您是那連公卿御史都敢罵的人，奴婢也是連二品大員都敢殺的人！還怕朝不保夕？將軍不愛應(yīng)酬便算了，奴婢一家跟著您，自是生死在一起的。”　　“你可覺得跟著我會朝不保夕？”暮青抬眸問。　　她這才體會出暮青的性情有多清冷寡淡來，不過，她是那連朝中公卿御史都敢罵的人，瞧不上攀關(guān)系走人情也是正常事。　　楊氏聞言又生詫異，在京中沒有人情往來如何立足？　　“我不愛應(yīng)酬之事，府上不必行此事。”暮青道。　　“省下的這些銀兩，將軍可留著應(yīng)酬京中人事。”方才有外人在，有些話不便說，此時人都走了，楊氏才開口。　　她早年也是官家小姐，見過世面的。這盛京內(nèi)城的屋宅，尤其是這等地段景致的，有金銀也買不著，就算買著了，置辦襯得上的家具擺設(shè)就得花上好一筆銀兩。她原以為圣上賜這么座宅子，前后兩次封賞賜給將軍的那兩千兩黃金和千兩銀子，光置辦家具和古董擺設(shè)就得花個半數(shù)去，沒想到圣上賜的宅子一應(yīng)都全了，真是替將軍省了！　　人走了之后，楊氏才笑道：“圣上可真是替將軍省了一大筆銀子。”　　“好。”暮青點了頭，元修這才告辭，帶著其余將領(lǐng)去他府上安頓。　　“還有你這府，如今你也是左將軍了，回頭也掛塊匾額，這事兒你就別管了，我一起幫你置辦！你今日就在府中歇著吧，宮宴戌時開，到時我來接你，咱們一塊兒入宮。”　　回京煩心事已經(jīng)夠多了，他不愿住在相府，除了朝中事，還得理會兄弟姐妹那些破事，不如開府單住，府里搭個練武場，沒事跟將士們比比拳腳，多自在！　　元修聞言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道：“自然，搬出去住自在些！”　　暮青挑眉看向元修，聽出他話里之意來，問：“你要搬出府去住？”　　眾將哄笑，元修一腳將那將領(lǐng)踹出了門去。　　一名將領(lǐng)掐著嗓子道：“侯爺萬安，小的們要去侯府住幾日。”　　其余人皆笑鬧道：“對！咱們大將軍現(xiàn)如今是侯爺了。”　　“啥大將軍府，侯府！”旁邊一名將領(lǐng)道。　　“沒錯，我在邊關(guān)時，朝中封賞賜了幾座宅子了，挑座寬敞些的，掛上大將軍府的匾額就能住人了。”元修道。　　諸將聽了皆笑了起來，“這就不用你小子操心了，俺們早就盯上了大將軍的宅子，一起擠他那兒去！”　　這些將領(lǐng)并非都在京中有宅子，他們雖都封了田地金銀，但家眷都在西北，沒必要在京中置辦宅子。京中置宅太花銀兩不說，也不是有銀兩就能買得到，有這銀兩還不如給在西北的妻兒老母。再說了，這次回京，若能領(lǐng)水師都督之職，她就會在盛京常住，他們卻未必久留，武將指不定哪日就要奉旨回邊關(guān)，沒必要在京置宅。　　暮青點頭，說完了此事便又對其他西北軍將領(lǐng)道，“諸位將軍住我這里吧。”　　楊氏有些詫異，越菜醬味重，主食也是面食，她是怕暮青不習(xí)慣，當(dāng)初才沒攬廚房的事的。但她也是明白人，大府里的那些事她都經(jīng)歷過，自知暮青要她經(jīng)手廚房之事的意思，這是將她當(dāng)成自己人信任了，楊氏心中感動，因此便沒推拒，痛快地應(yīng)了此事，“奴婢聽將軍的，菜食會記得清淡些的。”　　她來盛京可不是為了過舒坦日子的，她自己的性情她知道，查起案來得罪的人定不會少，吃食之事最好不經(jīng)外人之手，防著些總是沒壞處。　　“不必。”暮青搖頭，看向楊氏，“我對吃食不挑剔，只需清淡些，廚房里的事就交給你了。”　　“此言有理。”元修在旁邊道，“京中我雖多年未回來了，尋個江南廚子還是容易的，這事兒交給我！”　　“這……”楊氏有些為難，不添人倒沒什么，只是廚子得添一個，“將軍喜靜也得吃飯，將軍乃江南人氏，想必吃不慣京中面食，還是添個江南廚子的好。”　　“對！咱們將軍喜靜。”劉黑子點頭，他服侍暮青有段日子了，對她的性情自比楊氏了解得多，當(dāng)下便道，“咱們是武將府邸，將軍有親兵，無需小廝服侍。”　　“無需添人，我不喜吵鬧。”暮青道。　　楊氏將宅子里里外外瞧了一遍，笑著回稟道：“稟將軍，府中一應(yīng)家具都是齊全的，各屋里連古董花瓶等擺設(shè)都是現(xiàn)成的，后園的景致打理得也好，無甚物什可添，只需添些服侍的下人。”　　暮青非那挑剔之人，這宅子卻也頗合她心意。　　暮青的宅子三進(jìn)三出，面向鷺島湖，宅中有閣樓，登高臨窗便可賞湖景，后有小園，宅子不大，比不得五進(jìn)七進(jìn)的大府，卻勝在幽靜精致。　　鷺島湖乃城南一景，兩岸有桃林，湖心有島，春賞桃花，夏賞白鷺，秋品蜜桃，冬賞湖雪。南街的宅子并非有銀兩便能置辦得到，不是宮里賞的，便是王侯公卿府邸，也有些是士族高門置下的外府，用以小住賞景的。　　盛京分內(nèi)外兩城，外城住著百姓，內(nèi)城擁著皇宮，王侯公卿、士族京官府邸皆在內(nèi)城。　　*　　一行人下了高階，過了廣場，直往宮門而去，元相國負(fù)手立于金殿外，目光卻落在暮青背影上，深深審視，直到一行人出了宮門，再看不見。　　“謝父親。”元修恭敬謝過，這才帶著暮青與其余西北軍將領(lǐng)先行出宮。　　元相國頷首道：“嗯，身為一軍主帥是該先安頓好軍中將士再談家事，你且去吧，為父回府自會與你娘說。”　　“你初到盛京不識路，我先送你過去！”元修對暮青說完才對元相國一揖，道，“父親，軍中將領(lǐng)回京尚需安頓，兒子先將人安頓好再回家中。”　　暮青點了點頭。　　他本想邀她去相府一坐，但方才百官胡言，壞了他的心情，想必她也心情不佳，那便改日！這一議和，他們應(yīng)會在盛京住些日子，她先安頓下來最要緊。　　“還有你。”待人走后，元修又對暮青道，“上回你在邊關(guān)受封，圣上賜了你座宅子，地契房契都給你了，那宅子地段我瞧過，在內(nèi)城南街上，鷺島湖附近，景致頗好。你且去瞧瞧，帶著你的人先安頓下來。”　　王衛(wèi)海和趙良義領(lǐng)命便下了高階，直去廣場將那五千精兵帶往宮門。　　暮青見元修面色也淡了些，回身對王衛(wèi)海和趙良義道：“你們將人帶出宮去，我且回府一趟，晚上宮宴再聚。”　　百官皆怔，隨即笑起，又紛紛恭喜元修。　　“此言差矣，如今不該稱大將軍，該稱侯爺了。”　　“相爺在朝為國殫精竭慮，大將軍在外精忠報國，真乃虎父無犬子，堪為我朝佳話！”　　暮青見此不由面生寒色，早朝已退，帝王已去，百官卻不出宮，反而在金殿之外高階之上指點軍容，好似閱兵！這等有失臣子本分之事，元相國身為百官之首竟不阻止，反由著百官胡言。　　“我朝有此狼軍，真乃社稷之福！”　　“五千精軍便有此勢，三十萬軍實乃利劍也！”　　“軍容齊整，勢若星河，不愧為戍守邊關(guān)之狼軍！”　　一出金殿便見廣場上五千精兵昂首肅立，百官負(fù)手金殿外，齊發(fā)喟嘆之聲。　　百官圍賀，元修一一寒暄，暮青隨在人堆里出了金殿。　　元修道是，這才起身。　　百官靜默，暮青循著望去，見一老者負(fù)手立于元修面前，竟有花甲之年，絳紫盤領(lǐng)仙鶴華袍，兩鬢含霜，目光威炯。父子十年未見，再見時身在朝堂，元相國只微微頷首，威聲道：“你母親在家中念著，回府再敘吧。”　　元修跪著，垂首轉(zhuǎn)身，面向一人，道：“孩兒不孝，見過父親。”　　但有一人未起——元修。　　退朝時又行了番宮禮，待帝王走后，百官才紛紛起身。　　這些事本就是事先商議好的，此時說起不過就是在朝上走個過場，帝王準(zhǔn)奏之后便退了朝。　　表彰過后，百官便提了宮宴一事，意思是今晚即是大年夜，又是將士還朝之日，可謂雙喜，因此今晚宮宴理應(yīng)大辦！不僅要宴請諸王百官，還要宴請五胡使節(jié)團(tuán)。如今兩國議和，此舉一為彰顯我國乃禮儀之邦，二為彰顯我朝富麗強盛，揚大國之威，震懾番邦云云。　　早朝時辰并不久，眾將平身后，帝王又親口表彰了一番西北軍戍邊的功績，每彰一功，眾將都得跪謝圣恩，呼精忠報國誓，禮節(jié)繁瑣。暮青跪跪起起，礙于宮禮不曾抬頭，連龍袍衣角都沒看到。　　百官矚目，暮青肅立，面無表情。今日受封之職不出韓其初所料，果真是四品左將軍，圣旨中也未提水師之事，顯然她剛還朝，元相國對她知之甚少，尚不放心。以她昨夜和韓其初的推測，今夜宮宴才是考驗。　　此例莫說寒門未有，士族也未有之！　　半年時日，一介賤民自邊關(guān)至盛京，金殿受封，官居四品！　　只見少年蠟黃面色，粗眉細(xì)眼，難以想象如此平平無奇之貌，卻做下諸多驚世之事。　　封將圣旨就此讀罷，眾將領(lǐng)旨謝恩，帝道平身，眾將起身，百官齊望暮青。　　“西北軍英睿中郎將周二蛋，斷奇案定軍心，破機(jī)關(guān)救新軍，戰(zhàn)馬匪護(hù)百姓，入敵營救主帥，實乃智勇雙全，無愧英睿之號！封西北軍左將軍，賜良田百畝，金銀千兩，欽此——”　　村野之名，也能登金殿入圣聽？　　嗓音一破，分外刺耳，百官皆似被這尖利之音刺著，齊齊蹙眉，先望跪著的少年將軍，再望那宮人，皆以為聽錯了。　　宮人執(zhí)旨，不知是念久了嗓子疲累還是口干，竟破了嗓音，“西北軍英睿中郎將周二蛋！”　　那人跪于最末，恭肅垂首，不見面容。　　此人此時正在殿上！　　新軍六月征自江南，九月抵達(dá)邊關(guān)，至今半年時日，多于石關(guān)城內(nèi)練兵，小規(guī)模參加過邊關(guān)戰(zhàn)事，有功者尚不足以封將，卻有一人出身寒微，短短半年時日，受封五品！　　封賞按品級自高而低，先封了西北軍老軍將軍，再封新軍！　　……　　“西北軍右將軍趙良義，封三品安西將軍，賜良田千畝，金銀千兩。”　　“西北軍左將軍王衛(wèi)海，封三品平西將軍，賜良田千畝，金銀千兩。”　　顧乾和魯大等西北軍將領(lǐng)皆未還朝，封賞圣旨當(dāng)?shù)钚x后還要加急送往邊關(guān)。十年戍邊，西北軍將領(lǐng)皆有封賞，宮人宣旨之聲如潮，一波接著一波，傳出金殿，廣場上空如聞雁鳴。　　“西北軍驃騎將軍魯大，英武果敢，勇冠三軍，封二品鎮(zhèn)西將軍，賜良田三千畝，金銀三千兩。”　　“西北軍鎮(zhèn)國將軍顧乾，忠君報國，戍邊半生，封一等忠勇伯，賜良田萬畝，金銀萬兩。”　　“西北軍大將軍元修，固關(guān)城，戍邊防，外抵胡虜，內(nèi)剿馬匪，定國安邦，忠烈蓋世，封一等鎮(zhèn)軍侯，賜良田萬畝，金銀萬兩。”　　將士垂首，聽封！　　啪！　　殿中天子高坐，百官肅列，眾將領(lǐng)入殿而拜，宮人將圣旨一展。　　宮人長聲喝報，元修率眾將士謝恩起身，五千精軍立于廣場，將領(lǐng)隨元修上玉階，步步登高，披甲入殿！　　“宣西北軍將領(lǐng)進(jìn)殿——”　　圣旨宣誦罷，宮人將圣旨奉去一旁，此道頌功之旨今日將同封賞的圣旨一道兒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北邊關(guān)，下到仍在邊關(guān)鎮(zhèn)守的將士們手中。　　有宮人自乾華殿出，手捧圣旨高聲宣誦，宣圣上仁德，頌邊軍之功，十年之功，一一細(xì)數(shù)，將士跪聽，高呼精忠報國誓。　　將士下馬，東門大開，元修率五千將士入東門，過景門，上乾華門廣場，列高階之下。　　宮門前等候的禮部官員迎到人時頗為詫異，時辰竟比預(yù)計的早了不少。　　沿街百姓無人出聲，不約而同地以靜默目送將士們?nèi)氤情T，過長街，走荊道，鞭炮未響，獅龍未舞，戲班未唱。這一日，盛京原本該有的熱鬧場面皆未有，只因無人想堵住將士們還朝的路。　　戍守國門的戰(zhàn)神們，得勝歸來！　　西北軍！　　風(fēng)蕩長街，將士還朝，如一把出鞘利劍，蕩盡六百年古都富麗靡靡，豁開一路沙場征戰(zhàn)波瀾壯闊。　　長街寂寂，百姓無聲，原為看熱鬧而來，如今卻人人繃著心神，大氣不敢出。　　少年身后，五千精兵相隨，馬踏青石，軍容齊整，甲胄寒徹，腰間長刀未出鞘，風(fēng)里卻似有殺音。　　那人身后，猛將相隨，面龐如刀刻，目光藏劍，威凜如虎，唯后方一員小將略顯單薄。那小將舞象之年，簪蒼鷹雪冠，穿白袍銀甲，踏鷹羽戰(zhàn)靴，不過少年郎，卻披五品甲！少年跟隨在末，身雖單薄，氣度卻如莽莽北原里扎根的青竹，清卓堅毅，不可摧折。　　那人端坐神駒之上，簪螭虎雪冠，穿鮮袍銀甲，挽神臂烈弓，長弓殺氣凜，銀甲雪霜寒，映那人眉宇星河朗朗，乾坤坦蕩。　　長街上百姓如潮，龍武衛(wèi)執(zhí)腰刀列兩旁，茶樓酒肆、銀號當(dāng)鋪、客棧雅莊，皆被擁擠的百姓堵得看不見了門臉。臨街窗子皆關(guān)著，窗后卻見人影綽綽，淡淡的脂粉香自窗縫里飄出散入長街，只為尋那十年春閨夢里人。　　元修率文武衛(wèi)將軍、前后左右四將軍、偏將與中郎將共十名將領(lǐng)，領(lǐng)親兵五千穿戰(zhàn)袍騎戰(zhàn)馬，過金橋，進(jìn)城門，入長街！　　天剛破曉，城門便開了，錦毯鋪過金橋，迎將士披甲凱旋！　　晨陽初升，白雪皚皚覆了城壕，萬丈金輝里坐著巍巍古城。　　大興建國六百余年，高祖以汴州為根基打下天下江山，后定都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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