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就像學校里一定有老大,每間學校,也一定有個男神。----
如果說周自恒是南城一中橫行霸道、無法無天的校霸,那么陳修齊便是當之無愧的校草。
好似每個少女的青春里,都有一個和陳修齊一樣的男孩。他會長俊朗五官,穿工整校服,進籃球校隊,考醒目成績,有鋼琴才藝,彬彬有禮,與人為善,是從師長到同齡人都會夸贊的對象。
如同一顆燦燦的星子,華光熠熠。
明玥收到了陳修齊的情書。
在四月末,春去夏來的晴朗日子,她的課桌里安安靜靜地擺著一封情書,外界天光沛然而下,斜斜地穿過窗。情書上的名字用黑色鋼筆寫成,鐵畫銀鉤,頗見章法,隱隱流動著金芒。
剛硬的筆法落在粉色的信封上,奇異地融洽。仿佛生怕被忽略,信封的外殼除了寫著明玥的名字,更加上了寄信人。
【陳修齊】。
明玥默念一遍。
她立在原地許久,裙擺都未動過,孟芃芃書上落著她的影子,這讓孟芃芃從堆積如山的題海中抬起頭來,及肩短發微微掃過略有些消瘦的臉龐,問明玥:“怎么了?”
她只是問一句,下一秒便瞧見了粉色信封,信封被明玥按著,她手指纖細,指甲被映襯出一點柔光,像是白玉雕成。
“陳修齊。”孟芃芃輕聲念,并沒有大驚小怪,一秒后中肯評價,“他很優秀。”她的腦子里除了各科學業,裝不下更多的東西,但陳修齊的名氣太過響亮,就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霸也能說上一兩句。
但明玥下意識地反駁:“你也很優秀。”
“我和他不一樣?!泵掀M芃用筆尖戳了戳面前厚實的一摞書,難得露出一點俏皮的笑容,“我是日夜苦讀,只知道死記硬背的書呆子,而陳修齊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人才,如果我們在一個年級,我大概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她微笑的時候,面上一層冰消融了一些,有了這個年紀女孩子的可愛,下巴翹起。
【日夜苦讀,只知道死記硬背的書呆子?!?br/>
這是許多人對孟芃芃的評價,她好像并不生氣,甚至能心平氣和,開玩笑似的在明玥面前說出這段話。
“你才不是。”明玥沖她做了個鬼臉,眨眨眼,坐下“你是我心中的巨人。”她并沒有拆開這封信,把粉色信封放進書頁里,趴在桌上,悄聲道:“那你知道陳修齊在哪個班嗎?我想還給他。”
她一手打開書本遮擋,一手托著腮,即使緊緊抿著唇,唇形也似花瓣,豐潤紅艷。
孟芃芃被她好一通夸贊,抬頭,撞進她眼里。
明玥有一雙輪廓極美的桃花眼,霧氣繚繞,好似浸沒著整一個江南的煙雨,說不出的柔美嬌怯。她才十五歲,既有少女的清純甜美,又有一些悄然綻放的嫵媚。
孟芃芃想,如果她是陳修齊,他也會喜歡這樣一個女孩,也會不顧老師的期待和家長的教育,偷偷給明玥寫情書。
但陳修齊來得有點晚,這一朵鮮花已經插在了……
孟芃芃朝后座看,未到上課時間,周自恒還未進教室,座位上擺著散落的各類書本——那不是周自恒用功念書,而是從未曾收拾過書本。
孟芃芃心里嘆息一聲。
又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孟芃芃出神片刻,便回答明玥的話:“高二理科實驗一班,一教學樓三樓最右邊那一間?!彼恢老氲绞裁矗龆盅a充道,“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轉交回去,我……我下午會去一教學樓……”
她去一教學樓做什么呢?那里只有高二高三實驗班。
孟芃芃心里撲通撲通跳,但依舊裝出鎮定的模樣,將話補充完整:“我去找物理競賽輔導老師?!?br/>
對,她是去找老師,而不是去找……
她素白的臉上飄上了一點紅色的云朵,氣質柔和下來。
這是孟芃芃沒有發現的。
明玥何等細膩的心思,心念電轉,便知道孟芃芃的真正意圖。
孟芃芃喜歡她的鄰居哥哥戚嘉平,一個會踢足球的男孩,一個把高三資料送給孟芃芃的男孩,兩個月后他將會迎來一場千萬人的戰爭——高考。
孟芃芃不說,明玥也就沒有點破,她四下看了看,同學陸陸續續趕來,端著書本朗讀。
她放下心,從書頁里把粉□□書重新拿出來,交到孟芃芃手里。
明玥還未收回手,忽而就有人將情書抽出。
是個較為活潑的女生,嘰嘰喳喳愛八卦,大大咧咧,明玥記得她叫趙曼蕊。她搶走了情書,笑著說一句:“明玥你又收到了情書啊?!泵鳙h貌美,收到情書多到數不過來。
明玥沒有應答,站起來想將情書收回來。
趙曼蕊退了一步,依舊笑著揚了揚粉色信封,把信封翻轉,看見上頭鐵畫銀鉤的名字,笑容陡然就僵住了,錯愕驚呼:“陳修齊給你寫情書?!!”
早讀課鈴聲在這一刻打響,周自恒勾著書包進門,便聽到這樣一句話。
他踩著陽光而來,黯淡的金線將他的臉打出棱角分明的深邃線條。頎長的身量落下長影,人只是半只腳進門,巨大的存在感便隨著長影一起,率先撲來。
他腳步頓住了,背光,明玥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本該早讀的教室議論紛紛。
“陳修齊……是高二的陳修齊嗎?”
“學校只有一個叫陳修齊的人……”
“陳修齊怎么也會寫情書,他可是要考清北的!”
“明玥長得漂亮啊,校花誒,跳舞又好看?!?br/>
“……”
趙曼蕊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這一封情書,沒有給明玥一點機會。
散落下來的是一地照片,和一封字跡工整的信。周圍學生紛紛把照片撿起來,是明玥跳舞的瞬間,穿水藍色舞衣,上了妝,亭亭好似畫上人,背面還有字,寫的是“第二次見你跳舞,在英國。”
拍照的人顯然用了十二萬分的心,舞團里眾多姑娘,唯獨拍下她一個人,拍下的照片記錄了她跳舞時最漂亮的亮相時刻,光影和畫面比例都恰到好處。
明玥并不在乎其余人的議論,看向周自恒。
他還在門口立著,換了個姿勢,斜斜地靠著門框,見她望過來,頭仰倒天上去,嘴巴也翹的老高,滿臉的“我不開心”。
白楊就跟在他后頭,不敢跨過周自恒進來,探著腦袋,滴溜溜轉著眼珠子,胖胖肥手搭在墻壁上。
明玥眼巴巴地看著周自恒,看了好一會,又覺得委屈又覺得心虛,低下頭。
“情書拿來——”周自恒拍了拍門板,震天響,他感冒沒好,有點鼻音,姿態跟著懶洋洋的,“我看看?!?br/>
趙曼蕊不敢做聲,小心翼翼地把情書送過去,其余人把照片塞回趙曼蕊手里,生怕惹怒周自恒這尊校霸。
情書也是粉色的,還有些香味,內容從古到今大抵都是一類,纏纏綿綿的話語包裝一個核心思想。
周自恒掃了一眼,慢條斯理地把信封和信紙撕碎,扔到白楊手里,冷冷哼聲:“這情書,水準太低?!?br/>
他唯獨沒有撕開照片,手拿著揣進荷包里。
他跨了一步,進教室。
議論聲全無,瑯瑯書聲響起,好似剛剛的一切只是虛幻的一場戲。
但明玥知道這不是。
周自恒走過她身邊,鼻孔出氣,哼了哼聲,腳步重重響。
“只喜歡你?!彼弥哌^的瞬間,拉了他的手,“周周。”
她的聲音細細糯糯的,幾乎要被瑯瑯書聲淹沒,周自恒勉強才聽清。
她還是垂著腦袋,長發落下來遮住臉頰,他只能看見她一截玉白的脖頸。
【只喜歡你?!?br/>
媽的!
周自恒“嘖”了一聲。
太他媽會哄人了!
周自恒忍不住勾唇,“嗯”了一聲,在她手心畫了個愛心,走回自己座位。
孟芃芃看見兩人的一番小動作,沉靜的側臉繃成一條線,片刻,又繼續拿著筆,一行一行在草稿紙上寫著代數算式。
白楊跟在周自恒后面,撕碎的情書被他捧著,他偷看了一眼孟芃芃,心虛又緊張地低下頭,摩挲著口袋里的肉包子。
四月陽光已經很是燦爛了,晨讀不過過半,太陽已經快升到頂空。
周自恒坐在陽光里,敲著二郎腿,懶洋洋靠著墻壁,從口袋里翻出明玥的照片,細細翻看,一張能看許久許久。
他未去英國,也未曾看到她隨舞團巡演時候的優美舞姿,這時候能看個痛快。
白楊團坐在座位上咬包子,聽到老大吹口哨,湊過來:“老大,你不生氣?。俊?br/>
他倒是很氣憤:“陳修齊要追大嫂呢!”
白楊討厭陳修齊,也討厭戚嘉平,他討厭每個年級排在光榮榜上第一的人,那些都是別人家的孩子,被白局長拿來教育他的榜樣,但白楊唯獨不討厭孟芃芃。
“嗯?”周自恒哼了哼,“生啊。怎么不生氣?”
他奮力用橡皮擦把照片背后的水筆印記擦掉,想起明玥寒假給他打來的電話。
……
他在大陸這頭,她在那頭,隔著好幾個時區。
【“周周,如果……如果有男生追我怎么辦?”】
原來是不長眼的陳修齊,而不是那些金發碧眼的洋鬼子。
……
“可老大……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白楊期期艾艾,“陳修齊都追到英國去了。”
“擔心個毛線。你大嫂說只喜歡我?!敝茏院闾糁?,勾著白楊的肩膀,“你等著看,老子下午就把他絆倒。丫的,看不摔死他!”
早讀課下,班長吆喝著收簽名成績單。
白楊從書包里翻出一張成績單,干凈平整,就是成績不好看。又考了倒數,但白局長偷偷摸摸給他簽了字,這事兒白局長和白楊都沒說,就怕白夫人把他倆都剁碎了做紅燒肉。
他看了看成績單,又看了看孟芃芃,再看了看撕碎的陳修齊的情書,感慨:“什么時候我也能把成績單拿給我媽看看就好了?!?br/>
“你現在也行啊。”周自恒笑話他,“只要你夠膽。”
白楊立馬慫包:“我媽會真的把我剁了的?!?br/>
他又羨慕地說:“還是老大你好,沒有……”媽媽。
最后兩個字,被白楊硬生生吞到肚子里,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但他沒有說,周自恒也知道他的意思,他忽而就沉下臉,從書包里拿出自己的成績單。成績單皺巴巴,周沖的字跡張揚地掛在上面。
周自恒沒有生白楊的氣,他想起了昨夜蘇知雙看著他的成績單,和地上散落的黃片時候,似笑非笑的神情。
好像是嘲諷。
組長收繳成績單,收到周自恒這里時,他忽而反手就把成績單丟進了垃圾桶里:“沒簽字,不交了?!?br/>
無人奈何得了他。
他是學生中的刺頭,是校霸,沒人敢惹,但偏偏,他落在成老師班上。這是一個教書育人好多年的優秀教師,灰撲撲上衣灰撲撲鞋,但眼神錚亮。
他把周自恒叫進了辦公室。
正是午休時分,校園里此起彼伏的只有晚春的蟲鳴,偶爾有鳥雀的啼聲響過。
周自恒對辦公室和訓導處都無比熟悉,他是???,三天兩頭被教育,但他已經練成神功,能完美屏蔽所有話語,左耳進右耳出爐火純青。
屢教不改,就是他身上最醒目的標簽。
但他今天進入辦公室,見到的除了灰撲撲的班主任,還有一身筆挺正裝的蘇知雙。
她好像除了西裝就沒有別的衣服,永遠一雙黑色高跟鞋,露出大半個腳背,頭發嚴實盤起,好似一個恪守教條的老修女。
“今天找你來,是你的……”成老師頓住,改口,“蘇副局想和你談談話。”
“陰魂不散?!敝茏院闾а郏笾约菏滞螅瓦@么直白地說了一聲。
他百無聊賴地站著,對著成老師:“我和她無話可說,老師你還有事兒嗎?我感冒了,頭暈,想回去睡覺。”
“頭暈就吃藥?!碧K知雙從包里拿出幾盒藥。
“怕你下毒。”周自恒揣著口袋,扯動嘴角。
蘇知雙沒再多言,幾盒藥也沒收回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凝固,成老師輕咳一聲,插話:“是這樣,還有兩個月,就要分科了,你這幾次的成績并不理想。”他語重心長,“周自恒,你再這樣下去,根本進不了好的班級,更別說考學校了……”
成老師教育搞了許多年,諄諄教誨說起來沒完。
“……這幾份筆記,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你的數學和英語都不錯,再努力一把,還能有沖刺的機會。”成老師看了一眼蘇知雙,又看了一眼周自恒。
厚厚的幾本筆記本疊在一起,頗有分量,周自恒只是輕微一抬眼,便看到上頭鐵畫銀鉤的名字——“陳修齊”。
“陳修齊是你什么人?”他直勾勾看著蘇知雙。
“侄子?!碧K知雙答。
周自恒笑了。
上前一步,把桌上的感冒藥和筆記本疊在一起,恭謹地推回到蘇知雙面前,“看來您和您的侄兒一樣,專干破壞人家庭的虧心事?!?br/>
他是第一次如此恭順,但語句卻是如此不堪入耳。
周自恒轉身,離去時重重地踹門,成老師對他怒吼一聲:“周自恒!”
成老師頭疼不已,等到下午時分,他又得知消息。
周自恒在操場,把高二理科第一的陳修齊給打了。
作者有話要說:睡覺覺論文寫完~~~撒花花~
這一段時間老請假推遲更新什么的,睡覺覺很對不起你們,在這里鞠躬道歉。
以后更新就不會遲了,每晚九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