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br> 他沒有再為難楚誠,讓他站起來。楚誠見他不說話了,便再次開口,“舟舟,我不可能看著你出事兒不去管你的,尤其是這件事對我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你沒有事,你好好的,我們分開我可以接受。可是你遇到了事情,可能會對你產生不好的影響,你不愿意我插手,甚至你都想到了余安宜,想讓她幫你,可卻不來找我,我沒有辦法接受,你懂嗎?”</br> “這件事情你處理的沒有問題,你解決不了,你找你的朋友幫忙,安宜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去找她,這些都沒有問題。可是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出了事不找我,我也不能接受你嘴里最壞的打算,我對你是有保護欲和占有欲的,你是我的人,不管分沒分開,出了事,就理應第一時間來找我,如果你不來,那我就自己來。”</br> “你說的對,你一生能遇到多少事,這可能就是你人生最糟糕的事了,如果你扛了過去,你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是,如果那樣,你也就真的不需要我了不是嗎?”楚誠看著他,認真道,“我不接受,我不接受這樣的結果。”</br> 他已經習慣了季輕舟對他的依賴,習慣了主動出手幫季輕舟擺平他遇到的麻煩。季輕舟和他合約結束搬出他家的那天,楚誠沒覺得不能接受,他知道即使關系解除了,他也會幫著他,讓他有一個更好的未來,所以他放他走。</br> 季輕舟告訴他他找好了房子,不需要他的關心的那一天,楚誠覺得郁悶,卻也沒有不能接受,因為季輕舟好端端的在電話那頭和他說著話,他覺得他翅膀長硬了,但到底這只雛鷹還在安全的窩里。</br> 后來在地下車庫,季輕舟和他說放手,他壓抑著情緒,但也接受了,那一天,他把玫瑰留了下來,他潛意識里,總覺得他是會回來的。</br> 可直到方曜宣的事情出現,季輕舟和他說,“我扛過去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那一剎,楚誠真正的慌了。他們的開始,是建立在季輕舟需要他,需要他的錢;他們的相處,是建立在季輕舟依賴他,愿意讓他插手自己的全部事情。一旦季輕舟不再需要他,不再依賴他,那他算什么呢?那時候,他還能追回他嗎?</br> 他總是覺得自己是可以追回季輕舟的,所以他有時間去思考他的愛情,思考他所謂的一輩子,然而,那一刻,楚誠覺得自己沒有時間了。</br> 他在那一剎認清了自己的心思,倉皇的、匆忙的、著急的朝著他想要追回的人跑去,他像一個追逐著已經鳴笛準備出發的列車的旅客,顧不得沿路的風景與其他,一路向前奔跑,只希望對方還沒有振翅學會飛翔。</br> 季輕舟當然可以成長,可以擁有自己的藍天,但這一切,必須是在自己的注視之下,在他的陪伴之中。他滿懷著激動與堅定,在最后一秒,趕上了前往愛情的列車。</br> 季輕舟聽著他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笑了笑,和他道,“好。”</br> 他能給楚誠的其實并不多,楚誠什么也不缺,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所以他能給的,也只有自己不含雜質的愛戀與毫無保留的信任。如果這份依賴與眷戀是楚誠想要的,季輕舟愿意給他,他所有的依賴,本就悉數給了面前的人,如今再次交付予他,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br> “所以你可以起來了嗎?”</br> 楚誠笑了一下,慢慢站了起來,坐在了他旁邊。他看著季輕舟,本想和他說什么,結果視線不經意的觸到他的脖子,楚誠這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上什么也沒有,他怔了一下,安靜的注視著他的脖頸,無端生出些后怕——季輕舟是真的已經放棄他了。</br> 季輕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低頭看了看,瞬間明白了他的臉色怎么突然間就變了,“你想多了。”他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了那枚玉墜,“我只是最近拍戲,戴脖子上不合適,所以放口袋里了。”</br> 楚誠這才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下來,甚至產生了些劫后余生的慶幸,“我還以為,你把它摘了呢。”</br> 季輕舟看著他脖子上的吊墜,輕聲道,“在你摘下來之前,我是不會摘的。”</br> “那你可能一輩子都沒法摘掉了。”楚誠笑道。</br> 季輕舟笑著把項鏈放了回去,心道要是能一輩子就好了。</br> 他沒把這話和楚誠說,而是問道:“你不是要睡一會兒嗎?睡吧,我今天下午才有戲拍,雖然方曜宣出了事,但周哥問過導演,說拍攝繼續。”</br> 楚誠點頭,卻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疑問,“你哪來的刀?你們是在哪里起的沖突?”</br> “就是在門口那里。”季輕舟也不瞞他,“刀在我口袋里,我一直都有帶它的習慣,不過你不用擔心,就是小刀,可以放進口袋的那種大小的美工刀。要不是這次方曜宣逼我逼得沒辦法,我肯定不會用的。我有分寸。”</br> 這下楚誠驚呆了,他和季輕舟在一起了一年,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季輕舟還有這個習慣。</br> “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帶著?”</br> “有時候帶,有時候不帶。”季輕舟道,“和你分開后,才一直都帶的。”</br> 他和楚誠在一起的時候,因為知道楚誠的背景和身手都很厲害,大部分的時候,都很安心,有時候就不會帶著了。但是和楚誠分開后,他一個人,就又習慣性的把小刀放回口袋,像小時候那樣,想著萬一遇到了自己沒有辦法的事情,好歹有一條退路。</br> “就放在口袋?”</br> 季輕舟點頭,“這樣用的時候好取。”</br> 楚誠覺得他還想的挺周全的,“我之前都不知道你還有這個習慣。”</br> 季輕舟想了想,緩緩和他道,“你知道的,我是跟著我媽媽長大的,我父母離婚的時候,我剛上初一。我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爸爸離婚后搬了出去,就剩我和我媽兩個人了。我開始覺得,這應該也沒什么區別,可后來我慢慢意識到,其實還是有區別的。我以前的時候,也會和我媽說一些我的煩心事,后面就不會了,因為我覺得她已經很辛苦了。別人有爸爸有兄弟姐妹,受了氣,還有人替他出頭,保護他,可是我沒有,所以我應該自己保護自己。”</br> “我以前還上過散打班呢,你信嗎?”</br> 楚誠搖頭,“我還真看不出來。”</br> “因為是小時候學的嘛,都很簡單,連皮毛都算不上,我就記得我們老師讓我們每次去了先跑二十分鐘,所以我后面一直練跑步,我覺得只要我跑的夠快,別人就打不到我。”季輕舟笑道。</br> 楚誠聞言也笑了笑,“是這個道理。”</br> “我那時候還在上學,主業是學習,我們學校抓得嚴,周六有時候都要上課,每天都有好幾張卷子要寫,周天我又想在家里陪我媽,所以沒有那么多時間拿來干別的,只上了幾節散打的課就放棄了。”</br> “后來有一次,我和我同學出去玩,我同學喜歡刀,見著合適的他喜歡的,就會買一把收藏。我琢磨著我也可以買一把,平時也不用,就放在口袋里,要是遇到什么人想欺負我,打不過的時候,好歹能給自己留條后路。不然萬一對方下手沒個輕重,見我年紀小好欺負,逮著我就狠勁兒的欺負,那我怎么辦?我還有我媽呢,我要死了,就剩她一個人了。”</br> 季輕舟說完,安靜的看著楚誠。</br> “所以,你當時跟我回家那天,口袋里也是有刀的?這么看來我還挺幸運的,沒讓你對我拔刀相向。”</br> 季輕舟搖頭,“那天沒有。”</br> 甚至那段時間都沒有,那個時候他剛穿過來,還沒來得及去買,后來和楚誠待了一段時間,才去買了一把,只是因為在他前22年的人生中,這刀從來沒有派上過用場,所以他才沒有告訴楚誠。</br> 他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用到這把刀,沒想到,卻還是用到了。</br> “我其實不想用它的。”季輕舟低聲道,“哪怕是方曜宣,我也不想用的。這總歸是不好的行為,我不想這樣。”</br> 楚誠見他說話間默默低下了頭,伸手把他抱進了懷里,安慰他道:“我知道,你也沒有辦法,你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罷了,沒事。”</br> 季輕舟有些難過,他靠著楚誠,覺得心里一點一點的酸澀了起來。他討厭方曜宣,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去傷害方曜宣,他對方曜宣,更多的是躲避和互懟,僅有的一次扇了方曜宣一巴掌,也是因為方曜宣先揚手想要打他。但現在,他因為方曜宣,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br> 如果那天他沒有給方曜宣開門就好了,季輕舟想,如果他沒有激怒方曜宣,說自己只是利用他就好了,甚至如果方曜沒有喝酒也沒有被他激怒,沒想做出那些事就好了。可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所以,他只能收拾起這份心情繼續往前走。</br> “你說,我以后還要帶小刀嗎?”他問楚誠。</br> 楚誠聽著他這問題就知道這件事多少還是對他產生了影響,他表面看起來很鎮定,內心卻遠不如表面鎮定,他不想再發生這樣的事,卻又怕再遇到這樣的事,自己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br> 楚誠不敢相信如果季輕舟沒有這個習慣,如果方曜宣得逞,自己會是怎么樣。他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整個身體就忍不住顫抖,心里滿是后怕。</br> “我給你一樣其他的東西。”他說,“你不是那種冷酷的性格,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情,你不一定承受的住,但你又需要一樣東西讓你感到安心,所以我給你一樣其他的東西,刀什么的,你就不要帶了。”</br> “什么啊?”季輕舟好奇。</br> 楚誠笑了笑,“等到時候給你了你就知道了,放心,比這個好用。”</br> 季輕舟覺得他還神神秘秘的,“那好吧,反正,我不會讓別人這樣欺負我。”</br> “誰能欺負得了你啊,你這一手,別說方曜宣了,我都震住了。”楚誠現在想起自己當時聽到這件事的心情,還是覺得震驚,他一直以為自己養的是一只小綿羊,溫順可親,誰想到竟然是一只小山羊,退無可退的時候也會用自己的角去頂人。</br> 季輕舟看著他,卻是笑了笑,溫聲道,“你啊。”</br> 他說,“你可以這樣欺負我。”</br> 楚誠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不由的心里微微發甜,“我哪舍得欺負你啊。”他看著季輕舟,親了親他的額頭,“你可是我最疼愛的人。”</br> 季輕舟聽到這句話,抬眸看他,微微笑了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