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大樓的隔壁有巍峨恢弘的高端寫字樓拔地而起,老公在昇達上班這個詞條上了兩天本地熱搜,原因沒有別的,之能吸引萬千吃瓜少女興奮轉發,是有消息可靠的自媒體大v,做了一個昇達老公top5排行榜,一發布,妹子們聞風而動,點擊迅速破十萬。
但也有妹子最現實,top5—2的老公直接無視,快速拉到最下方,去窺一窺top1老公的真容。
昇達旁邊的電視臺自然站到吃瓜最先前。
這條推送也被齊曉暮轉發到許愿這里,她難得下午清閑,想做點不費腦子的事。
耐心看完了top5—2的老公,心想也不過如此,手指往下滑,正要去瞧下一位……
“小許,來一下。”
主編在辦公室門口叫她,她抬頭,見主編神情肅重,頓時心里惴惴,心想是稿子出問題了嗎?趕忙把手機放下,往總編辦公室疾走過去。
今天交上去的采編稿果然被總編斃了,按照他說法,她選題不對,要她重新報選題。她心情算不得好,再從主編辦公室出來時,什么老公都跟她沒有一毛錢關系,退出那個推送信息,老實開電腦改選題。
“愿姐,那條推送你看了嗎?”對面的齊曉暮眼睛發亮問她。
“看了啊。”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天啊你好淡定,你沒什么要說的嗎?那個老公第一名,是不是很想嫁?”
許愿注意力全在電腦上,答非所問:“是啊,今晚又要加班到很晚回家了。”
她近來工作不算太順,生活也一樣,比如沒過幾天,收到了邢緒林邀她吃飯的消息。
因上個月邢媽媽感到胸痛不適,邢緒寧在外出差,便打給許愿,許愿隨即送她到醫院,醫院檢查后判斷是心梗前兆,許愿的及時送醫,避免了一場家庭悲劇。
邢緒寧欠她一個人情,一再邀約見面,可是兩人已經分手數月,許愿一直找借口不見。
今天卻是躲不過,邢緒寧這個工作狂竟然抽出時間堵在她樓下,口口聲聲這是替他媽媽償還人情,那么多同事瞧著,許愿只好勉為其難答應和他吃頓晚飯。
邢緒寧選了銀河里五樓的一家私房餐廳。
面對面坐著,上菜以后兩人也是各吃各的,哪怕邢緒寧目光戀戀不舍,許愿一直垂著眼皮不曾給他哪怕一個回應,后來領導給她打電話,她便拿著手機忙工作,等她終于放下手機,邢緒寧終于熬不住,開腔打破沉默。
“愿愿,你最近好嗎?”
“我很好。”許愿借著低頭喝飲料躲避他那略微肉麻的眼神,“還是叫我許愿吧。”
兩人平淡談了半年戀愛,分手也不像別人那么轟轟烈烈蕩氣回腸,起因是許愿肚痛了幾天,邢緒寧做為男友卻不聞不問,后來還飛去外地出差好幾天。
許愿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割掉了盲腸,找了個護工照顧自己幾天,出院后就跟他提了分手。
邢緒寧這時才想到要挽回,可惜許愿已看透這個男人冷漠的本性,不想回頭。
但是架不住中間出了這件事,她不得不再次應付這個人。
邢緒寧個性強勢,根本聽不進去,執意親昵地叫她。
“愿愿,這幾個月我都在想你,想得心里難受。”
“我弄丟了你,我媽媽恨死我了,她早就在心里把你當成媳婦的不二人選。”
邢緒寧視而不見許愿略帶厭惡的眼神,又開始那一套說辭,“我反思檢討了很久,我確實為了工作疏忽你,我發誓我會痛改前非,以后你和家庭是我的第一位,我會減少工作陪你,愿愿,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許愿沉默,思索一瞬后話到了嘴邊,即便余光掃到桌邊有人經過,也已來不及收回去:“邢緒寧,復合是不可能的,一旦想清楚,我從來不回頭。”
餐廳的另一邊。
陸豐南落座,望著對面氣度不凡的男人,笑得意味深長:“今天什么好日子?我剛聽到一個美女跟她對面的男人說復合是不可能的,想都別想。”
他摩挲自己下巴,莫名其妙又問:“季延,你是收到什么風聲了?”
林季延回復完工作信息,終于掀起眼皮正眼看他:“你見到誰了?”
陸豐南笑容擴大,后仰靠在椅背上:“你猜。”
林季延當然沒有興致玩什么猜謎游戲,把臉轉向餐廳另一側,視線散漫地掃了一個來回,最終鎖定了在右前方那道纖細腰身上。
目光瞬間變沉,他盯著那個方向的時間有點久。
頭發長了一些,扎著簡單的馬尾,天鵝頸白得惹眼,上身纖細,三年過去,她還是沒讓自己胖一些。
至于她對面的男人,長相過得去,只是表情局促,顯然被打擊得狠了。
即便看不到她的表情,林季延也可以輕易猜到,那張清秀倔強的臉一定繃得很緊,他比誰都清楚,真要撕破臉時,她一向不缺破釜沉舟的勇氣。
他的嘴角一勾,覺得有趣。
陸豐南沒有錯過他表情的細微變化,都這時候了還不忘開玩笑:“哎,脖子累不累?”
林季延終于轉過臉來,情緒很少外露的男人,難得剜了他一眼。
“我幫你瞧過了。”陸豐南這滾刀肉可不怕,“你這妹妹是出落得越來越水靈了,你將來的妹夫有福了。”
林季延不接茬,老神在在翻菜單。
陸豐南可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季延,你真不知道?”
林季延的目光,像在看一個智商不達標的蠢貨,“是你選的餐廳。”
翻閱兩頁菜單后,他手一抬,招來服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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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緒寧。”許愿無動于衷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已經分手的前任其實不該再見的,我之所以答應和你吃這頓飯,也是有事要和你說。”
邢緒寧以為她有事要求,又生出一線希望:“你說,我夠得到的,一定幫忙。”
“不需要你幫忙。”許愿直言不諱,“麻煩你轉告阿姨,有事不要再打我電話了,以后打來我也不會接,你媽媽有兒子有女兒,家里親戚也不少,我工作很忙,和你也沒有瓜葛,沒有義務再幫你家里做事。”
“幫了一次是出于道義,換成陌生人我也會義不容辭,但是兩次三次我就做不到了,我也是個很斤斤計較的人。”
這些話毫不留情面,不是她往日說話的風格,她一貫溫和,就連講話也不大聲,常會讓人誤解她性情柔軟,也好拿捏。
顯然邢緒寧母子看錯人了。
邢緒寧變了臉色,難堪后,一時也難以應對這樣突然變得犀利的她。
他知道老太太有打電話給她,還曾當著他面信心滿滿地表示:“愿愿性子軟,你去忙工作,你這女朋友媽媽幫你來挽回,我就想找個聽話的媳婦,看來看去,愿愿最合適。”
看來他媽媽要失望了。
“對不起,我會跟我媽媽說的,以后不會再打攪你。”他態度誠懇地致歉。
許愿點頭,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相信這對母子應該也是要臉的,不至于再沒完沒了糾纏。
她看向對面的男人。
本來一心一意想嫁給他的,那時覺得,安穩的生活比喜歡更重要。
分手后也難過了兩天,但現在回想,難過更多是因為她那么堅定地想嫁,對方卻一再漠視她的基本需求,并不愿意給出最起碼的誠意,就連現在想求復合,也是因為“媽媽恨死我”了。
除了失望,他什么都沒有給她。
沒有胃口吃這這頓散伙飯,她正要走,不想服務員端著兩盅走來,說:“兩位,這是本餐廳的招牌煲湯,請慢用。”
邢緒寧疑惑:“你們是不是上錯桌了?我們沒點這個。”
剛才他問許愿,許愿明確說不要。
“沒有上錯。”服務員將湯放在他們各自面前,“是一位客人為你們桌點的。”
邢緒寧莫名其妙:“什么人?男的女的?人坐哪里?”
“客人讓我們不要透露……”服務員被他的氣勢唬住,最后還是指了指遠處的某一桌。
可那邊位置哪里還有人,只有一個服務員正在快手快腳收拾桌上的餐盤。
許愿一直沒有說話。
疑惑的目光一直凝在面前的一盅雞湯,可以看到湯里有好幾味藥材,想來很滋補。
她心念一動:“這湯叫什么?”
服務員答:“當歸烏雞湯。”
當歸……
許愿突然無法直視面前的這一盅美味。
她驚恐地再度望向那一桌,明明沒人,卻產生一種被窺視的慌張感,她急不可待地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
邢緒寧一愣:“愿愿,我有話還沒說完。”
“對不起,我沒興趣聽了。”
她大步流星走掉,邢緒寧只好追在她身后,像是甩不掉的橡皮糖,甚至當著形形色色的路人,在餐廳門口伸手拉扯。
許愿氣息微亂,溫吞的性子被惹急了,也恨不能咬人一口:“你放開!”
她正色道:“邢緒寧,咱們好聚好散吧,都給大家一點體面,別叫人看了笑話。”
這話果然戳到了邢緒寧的軟肋,他在外人面前最好面子,在下屬面前也很會拿腔拿調,之所以要追回許愿,也是不甘心被甩。
許愿更是狼狽。
她就像是驚弓之鳥,面帶畏懼,在視線可及之處,下意識尋找心里猜測的那個人。
然后,耳邊轟隆一聲悶響,她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道清冷的視線。
兩個外形出挑的男人站在她斜對面的西餐廳門口,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將她的不堪看去了幾分。
一個男人嘴角勾著吊兒郎當的笑,文質彬彬的另一個,臉上卻尋覓不到一絲一毫笑意,反而眉目疏冷,看過來的目光像是粹過寒冰。
許愿渾身一顫,如被冰水澆頂。
三年不見,她從未料到,重逢會是在這樣的境況之下。
她心慌意亂地轉過臉,眼珠里透出茫然和無助,像是突然經歷了一場浩劫,整個人完全是傻的。
親眼目睹一場爭執,幾秒后,林季延收回視線,一言不發,徑直離開。
陸豐南自然沒有錯過這場三角好戲,噙笑望著林季延的背影片刻,插著兜跟了上去。
“不去幫幫嗎?”他半正經半開玩笑,“好歹兄妹一場。”
“兄妹”二字聽在林季延耳里,實在是過于諷刺,他因此笑了,只是有些漫不經心,讓人一時看不透他的態度。
“幫什么?”他面若無情地說,“她不是說過,沒有我這個人渣哥哥。”
“哥哥好無情啊。”陸豐南吊兒郎當走在他身側,“心疼我許愿妹妹。”
兄弟一有事,他絕對是話最多的那個,挖人心肝的事做得輕車熟路:“這當歸烏雞湯,十有八九苦的,我猜我許妹妹一口都喝不下去。”
林季延腦海里全是許愿見他如見鬼的眼神,男人抓著她的手,抓心撓肺地想,他們曾有過什么更親密的舉動。
他終于正眼看向聒噪的陸豐南:“喝一杯去?”
陸豐南一聽有酒,腦子就有點不太夠用,“走啊,就等你這句話呢。”
往常提喝酒,林律師一般是拒絕的那個,陸豐南多多少少體會到他心情的惡劣,懷疑這意志力超強的男人今晚會把自己灌醉。
不過他顯然看錯了。
當醉成爛泥的他被像塊破布一樣扔進車后座,順便被狠狠踹了一腳時,他也只是痛得哼唧,軟綿綿的,任人宰割。
林季延煩躁地扯了扯領帶,眼神陰戾,他心里有頭野獸,就快摁不住。
但他必須摁住。
沉著嗓音對代駕說:“師傅,麻煩繞城轉一圈。”
代駕師傅以為自己聽錯,脖子扭過來:“繞城嗎?”
西裝微皺,林季延的領帶松松散散掛在脖子上,眼鏡架在鼻梁上,不過兩杯酒,就讓他輕易現出原形,斯文敗類的味道掩不住,眉眼里都是暗藏許久的戾氣。
“開吧。”他張口,嗓音像是被酒浸泡過,帶著一分熏熏然,“隨便開。”
代駕師傅五十歲上下,夜里見多了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對于奇怪的要求倒也不那么意外,只是笑呵呵道:“你們年輕人能掙也能花。”
乘客要求慢慢開,師傅也就開得不快,車后座的兩個男乘客,一個醉到呼呼大睡,另一個則一言不發,看兩人的相貌風度,言語間透露的闊綽不差錢,就知道都非池中魚。
繞了半個城,車子滑入靜謐的景區,空氣清新,公路兩邊的密林猶如兩大團捉摸不透的黑影,略帶神秘,卻又勾著人前往。
茂密林區的盡頭,是一大片視野開闊的天然湖,所有的想不通,到了這里,有了豁然開朗的心境。
頓時覺得不虛此行。
林季延心靜了,和師傅攀談,聊起愛好,師傅說自己愛釣魚。
“心靜,魚竿就跟著靜,到了我中無我的程度,魚就感覺不到岸上的人,很容易就上鉤了。”
林季延一笑:“心不靜,確實壞大事。”
又問:“那釣魚的精髓是什么?”
師傅很有心得,講得頭頭是道:“一是心靜,二是屁股坐得住,三是手要快,魚鉤一動,就要閃電出手,機會有時候只有一兩秒,手慢無嘛,別看魚腦小,魚也是很聰明的,魚唇痛過一次,下回就不敢湊近了。”
凝神聽著師傅總結的三個精辟的心得,林季延勾著唇角,笑容幽深。
“讓魚上鉤是門學問。”他不吝夸獎,“師傅倒是研究透了,是高人。”
“高人談不上,賺錢養家壓力大,有時也覺得活著累啊,就靠點興趣愛好找點樂子。”憨厚的師傅說著樸素的生活哲學,轉了個彎后說,“你們年輕人現在壓力也不小,可以試試釣魚的。”
林季延唇角微勾,斯文的男人眉目慵懶,眼底的銳意卻任憑夜色也抹不去,仿佛這個時間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冷靜、貪婪又不擇手段,為了目標,甚至可以無休無止地虐待自己。
“釣魚,也是我的愛好。”望著窗外茫茫的夜,他嘴角的那抹淡笑,和這夜一樣深邃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