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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何時結(jié)仇的?

    按照原計劃,程千帆會在午餐后,再與李萃群喝茶閑談,之后順理成章的告辭離開。
    隨之,他會去上海特高課總部轉(zhuǎn)一圈。
    一則是打探情報。
    二則,他因為被人捉姦‘在屋’,背部甚至被趙樞理用刀殺傷,以宮崎健太郎對自身生命安全之‘珍視’,必不會善罷甘休,他要找荒木播磨商量對付趙樞理,順?biāo)浦鄣膶⒈巢渴軅@件事示人。
    不過,現(xiàn)在形勢之嚴(yán)峻程度令程千帆心急如焚,呆在七十六號,他自覺自己就是和外界斷了聯(lián)系的籠中鳥。
    他決定即刻告辭離開。
    只是,如何離開,這是一個問題。
    這并非說他現(xiàn)在要走的話會被阻攔,隨便找一個借口就可以,譬如說突然想到有公務(wù)要處理,只是程千帆做事向來力求‘合理’,并且盡可能為以后‘鋪路’。
    程千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了一眼坐在對面面色不善的葉子平一眼,計上心頭。
    ……
    “馮小姐,和平劇場新出了一出話劇。”葉子平從口袋里取出兩張票,“是本間女士的新劇。”
    說著,他將話劇票推到了馮蠻的面前,“不知道是否有幸邀請馮小姐一同欣賞新劇。”
    程千帆眉毛一挑,心中則是冷哼一聲。
    這位本間芽美女士,是日本筆部隊著名的女作家。
    日本侵華戰(zhàn)爭爆發(fā)前,本間芽美對中華文化的璀璨絢爛、博大精深敬佩不已。
    此女和許多中國著名作家相知甚篤。
    本間芽美還無比仰慕周樟壽先生,民國二十年的時候,本間芽美路經(jīng)上海時還專門拜見了周樟壽。
    周樟壽先生對于本間芽美對中華文化的熱愛表示鼓勵,甚至親筆為她書贈。
    然而,數(shù)月后,日軍策動九一八事變,侵華爆發(fā)后,本間芽美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從前那些對中國的懷戀憧憬之情,在這個女人心中蕩然無存。對生靈涂炭的中國人,她麻木冷血到令人震驚的地步。
    甚至于,在本間芽美的文章中,居然將侵華戰(zhàn)爭的責(zé)任歸罪于中國軍民的“拒絕日本帝國的友誼之手”“不知死活之抵抗”。
    因為本間芽美此女是筆部隊中少見的女作家,她現(xiàn)在被日本方面宣傳為‘用筆戰(zhàn)斗的帝國女英雄’。
    去年,武漢會戰(zhàn)結(jié)束后,日軍占領(lǐng)武漢,并且舉辦了盛大的入城儀式,本間芽美作為筆部隊的代表‘現(xiàn)場見證’了‘此盛事’,日本國內(nèi)媒體對此大書特書:
    “她的勇敢和謙虛使全軍將士從心底里尊敬和感動……本間女士親自參與了漢口入城,她是全日本女性的驕傲。”
    本間芽美有一篇發(fā)表在日本國內(nèi)的文章,程千帆在今村兵太郎的家中看過此文章,在文章中,本間芽美講述了其作為筆部隊?wèi)?zhàn)地作家的一次經(jīng)歷,日軍抓住了一名中國士兵,商量著用什么辦法殺死——
    “‘一刀砍了他吧’,有人建議道,然后就上前一刀砍掉了這個支那傷兵的頭顱……我問他為什么這么做,這位帝國軍官告訴我,這樣總比燒死好,沒什么痛苦……我從軍官的眼中看到了光,我非常震驚,然后是開心,這大概就是殘酷戰(zhàn)爭中帝國軍人所保持的令人敬佩的人性閃光吧。”
    這篇文章發(fā)表后,在日本國內(nèi)引起不小的反響,日本民眾對此甚至開展了大討論,有的認(rèn)為那名軍官是對的,但是,還有很多日本民眾甚至寫信到報館抗議,他們認(rèn)為:應(yīng)該以更加有震懾力的手段處決‘支那’傷兵!或者讓這些傷兵發(fā)揮最后的價值,譬如說可以作為蝗軍練習(xí)刺刀的道具。
    程千帆永遠(yuǎn)記得自己當(dāng)時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內(nèi)心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憤怒。
    但是,他卻不得不在今村兵太郎的面前對文章,對本間芽美贊不絕口,甚至于,他委婉的表達(dá)了那名被俘的中國士兵應(yīng)該被活埋的小小建議。
    這個女鬼子來上海了?
    程千帆心中殺機頓起。
    ……
    “抱歉,葉秘書。”馮蠻婉拒了葉子平的邀請。
    “馮小姐這點面子都不給?”葉子平面色陰沉下來。
    “馮小姐。”程千帆指了指空著的酒盅,微笑說道,“莫不是好酒舍不得……”
    “程總說笑了。”馮蠻趕緊說道,“是馮蠻的錯。”
    她起身給程千帆倒酒。
    ‘小程總’抽了抽鼻子,微笑說道,“馮小姐,你用的燙發(fā)水是夢簾。”
    馮蠻咯咯笑,“程總對燙發(fā)水還有研究?”
    “不是有研究。”程千帆抿了一口酒,“這款燙發(fā)水是我的貨。”
    “好呀。”馮蠻嬌嗔,手指戳了戳程千帆的額頭,“我就說嘛,這燙發(fā)水怎么那么貴,原來根子在程總這里呀。”
    說‘根子’這個詞的時候,馮蠻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看向‘小程總’的腰胯。
    砰!
    早就看不慣的葉子平直接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馮蠻捂著小嘴險些跳起來,杯中酒也灑了出來。
    程千帆手中擎著酒盅,他什么都沒有做,沒有拍桌子,更沒有砸酒杯,他就那么平靜的,冰冷的目光直視葉子平。
    葉子平被這平靜、沉默的目光看得煩躁不安,更有莫名的心慌,這種心慌又令他非常不舒服。
    這是七十六號,是他的地盤,他怕什么?
    葉子平毫不畏懼的對視回應(yīng)。
    程千帆忽而笑了,他從身上摸出手帕遞給馮蠻,“馮小姐,真的是抱歉,擦一擦吧。”
    在馮蠻接過手絹,擦拭身上被灑到的酒水的時候,程千帆霍然起身,“酒菜盡興,程某還有公務(wù)要處理,就此告辭,勞煩馮小姐與學(xué)長言說一聲。”
    說著,程千帆甚至還舉起酒盅,朝著葉子平微微一笑,然后一仰脖子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然后將酒盅倒扣在桌子上,轉(zhuǎn)身飄然離去。
    ……
    盡管程千帆是沖著自己微笑的,但是,葉子平卻感覺全身冰冷。
    他甚至下意識的端起酒盅‘陪’了程千帆這杯酒。
    然后看著程千帆徑直離開的背影,葉子平這才‘回過神’來,他將酒盅直接摔在地上。
    “這算什么?”
    “主人未歸,他就這么走了?”
    “真以為在法租界那彈丸之地被人喊兩句‘小程總’就真有多了不起了?”
    “他把這當(dāng)什么地方了?他的眼里還有沒有七十六號!”
    葉子平憤憤喊道。
    然后,他就從馮蠻那漂亮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嘲諷之意,這令葉子平更加火大,“馮小姐,你要認(rèn)清立場,屁股歪不得。”
    “依我看,是你的腦子被驢子踢了。”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卻是得知程千帆‘不辭而別’,急匆匆趕來的李萃群正面色陰沉的看著他。
    李萃群面色不善的看著葉子平,“你以為程千帆是誰?你又算什么囊求?”
    剛才接到了陳明初從麥陽路七十一號打來的電話,證實了該地是軍統(tǒng)上海區(qū)書記程續(xù)源的辦公地,但是程續(xù)源卻是在抓捕人員抵達(dá)前堪堪逃離了,這令李萃群窩火不已,更是遺憾的直嘆氣。
    然后又接到了湯炆烙打來的電話,公共租界總捕房的邵明奎竟然請病假,且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巡捕房,隨后他派人去邵明奎家中抓捕,卻是已然人去樓空。
    連續(xù)兩個‘進(jìn)展不利’的消息令李萃群非常生氣,這邊轉(zhuǎn)頭就得知程千帆‘不告而別’,更得知是和葉子平鬧了不愉快‘負(fù)氣而走’,他簡直要氣炸了。
    ……
    程府。
    “不是說晚飯時候回來嗎?”白若蘭從丈夫的手中接過公文包,嗅了嗅鼻子,“沒少喝啊。”
    “學(xué)長盛情相邀,免不得貪杯了。”程千帆從妻子的手中接過小芝麻,biaji親了一口。
    “哎呀,滿嘴都是酒味。”白若蘭輕輕打了丈夫一下。
    “小芝麻,爸爸帶你去看大魚。”程千帆抱著小芝麻來到廚房的養(yǎng)水池,看那池子里的鱸魚。
    “周茹呢?”程千帆隨口問道。
    “回金神父路了。”白若蘭上前來,不動聲色的將丈夫肩膀上的一根長發(fā)捻起來,“你自己記錯了,酒柜里沒有你說的那瓶酒,周茹回去取酒了。”
    看著白若蘭手中的長發(fā),程千帆趕緊解釋,“我就說了,那位倒酒的馮女士頭發(fā)上一股怪味,八成是用了不好的燙發(fā)水,倒杯酒也能落頭發(fā)。”
    白若蘭笑而不語。
    “我去給周茹去個電話,取一瓶酒怎么這半天。”程千帆將小芝麻交給白若蘭,‘落荒而逃’。
    白若蘭嗔著臉,看著丈夫如同那跑狗場的電兔一般嗖的一下子上了樓,忍不住噗嗤一笑,“算你跑得快。”
    ……
    程千帆打電話到金神父路,詢問周茹有無找到那瓶酒,周茹說已經(jīng)找到了,馬上就回來。
    “還有,我放在你那里的雪茄,你也帶一盒過來。”程千帆說道。
    “哪一款?”周茹問道,“是格林先生送您的那一款?還是范德斯曼先生,我記起來了,是格林先生送您的,您存在我這里……”
    “就是格林送我的。”程千帆說道,掛了電話。
    他的心中長舒了一口氣,臉上也難得露出一抹喜色。
    這姑娘還算靈醒,沒有令他失望。
    格林是一個英國商人。
    ……
    喝了白若蘭熬制的醒酒湯,在家中小憩片刻后,程千帆換了一身干爽的衣裝,確認(rèn)身上沒有酒味后,他再度離開程府,按照既定計劃前往特高課。
    “我必殺趙樞理。”程千帆咬牙切齒說道,“卑劣的支那人,我看上他的女人,他應(yīng)該非常榮幸的拱手送上。”
    荒木播磨搖搖頭,“趙樞理可以殺,不過,現(xiàn)在不是時候。”
    “為什么?”程千帆不高興了,質(zhì)問道。
    “這個人對帝國還是較為親近的,實際上已經(jīng)在為我特高課服務(wù)了,這你是知道的。”荒木播磨說道,“他目前還有利用價值。”
    有一點他沒有告知宮崎健太郎,根據(jù)特高課偵知的情況,趙樞理似乎同帝國另外一支特務(wù)機關(guān)有密切往來,他懷疑此人有著不為人知的更深層的身份。
    看到好友目露不滿之色,荒木播磨鄭重說道,“宮崎君,我向你保證,將來一定將趙樞理交給你處置。”樂文小說網(wǎng)
    程千帆聞聽荒木播磨的‘保證’,總算是勉強點頭認(rèn)可。
    “趙樞理我暫時可以放過。”程千帆面色陰沉,他看著荒木播磨說道,“不過,有一個人我要先收拾了,”
    “是誰?”荒木播磨問道,對于好友愿意聽勸,他還是很‘欣慰’的。
    “葉子平。”程千帆說道。
    “七十六號那個葉子平?”荒木播磨思索片刻,想起這個名字是誰了。
    他微微皺眉,宮崎這個家伙什么時候和此人有矛盾了。
    “荒木君要是為難的話就算了。”程千帆面色不愉快,“收拾葉子平,我自己也可以。”
    “宮崎君,你太急躁了。”荒木播磨苦笑一聲,“我只是好奇你和這個人什么時候有了矛盾。”
    “三個小時前。”程千帆說道。
    ……
    幾分鐘后。
    三本次郎的辦公室。
    “法租界方面有沒有答應(yīng)協(xié)助七十六號抓捕?”三本次郎問道。
    “目前還不清楚。”程千帆搖搖頭,“處在程千帆的立場,這件事不應(yīng)該涉入太深,我只負(fù)責(zé)將李萃群的要求傳遞到政治處,后續(xù)并沒有繼續(xù)跟進(jìn)。”
    “抓捕車璐旺的行動,你知道嗎?”三本次郎看向荒木播磨。
    荒木播磨搖搖頭,“七十六號那邊最新的行動備案還沒有呈交。”
    說著,他露出不滿的表情,“課長,我們特高課對七十六號的掌控和約束力度,比之憲兵司令部那幫家伙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的。”
    這件事他早就想要向三本次郎反映了,特別是隨著七十六號在與重慶、紅黨的對抗中,在緝拿反日分子之事上屢有建樹,這個帝國扶植起來的由汪系特工組織的重要性開始凸顯,荒木播磨愈發(fā)覺得特高課應(yīng)該加大對七十六號的控制力度。
    三本次郎抬起手,他沉吟說道,“這件事莪已經(jīng)有所考慮。”
    “課長智珠在握。”程千帆立刻說道,“荒木君勿煩擾,有課長在,我等只需安心聽命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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