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弘德帝六十二歲壽宴。</br> 這一天,整個京城都陷入到了喜慶的氣氛之中,大街上早已經打掃得纖塵不染,街道兩旁的店鋪門窗都貼上了‘福’‘壽’字樣,彩幡飄揚,旌旗獵獵,還有雜耍藝人和京劇班子的表演,吸引著全城的老百姓去觀看,熱鬧至極。</br> 各府命婦誥命們們早早去了萬春園等候,文武百官則等在了奉天殿外,而眾后宮嬪妃、各皇子皇妃、及皇孫等人則是等在了謹身殿內。</br> 顧香凝做為宸王府目前唯一的女主子,也被夾裹其中。</br> 而眾位皇子中,也唯有宸王不在殿內。</br> 他是京城衛戍軍統領,此時正在貼身保護弘德帝在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及諸王、他國使臣朝賀,要到那邊結束,才會護送弘德帝在往謹身殿而來。</br> 李承熙不在身邊,顧香凝更是沒有那個心情幫他開展什么夫人外交,直接稱身子不舒服,讓玉靈和白芷扶她去偏殿休息。</br> 顧香凝暈香的毛病也不是秘密,稍稍打聽一下,就都知道。</br> 此次來的基本都是正妃,最差的也是側妃。</br> 像顧香凝這么一個小小的庶妃,那些王妃們自持身份,根本就不會理會她。</br> 若不是弘德帝偏寵宸王,宸王府又連一個正經的女主子都沒有,哪里輪得到這樣一個小小的四品官兒的女兒?</br> 和她站在一起,她們都覺得掉了身價。</br> 因此,顧香凝悄無聲息地消失,也沒有人發現。</br> 偏殿里,白芷想給顧香凝端盞香茶,壓壓因殿內香味過重而引起的眩暈,可是,顧香凝卻婉拒了,“還是算了,一會兒還要給皇上拜壽,若是想要出恭就麻煩了……”</br> 玉靈也是知道厲害的,只能不甘心地將手中的茶盞放下。</br> 顧香凝只說自己有些暈,想要小憩一下,讓她們兩個守著,有什么事兒就叫她。</br> 玉靈和白芷應下,便去了外間守著。</br> 顧香凝在軟榻上闔上了眼,看著像是睡著了,其實,她一點睡意都沒有,心中激動,滿心都是接下來,晚上的那場重頭戲。</br> 太子之位,爭斗拉開了血雨腥風的序幕。</br> 顧香凝仔細地回憶著書中對于這一晚的描寫,小心地計算著行動的時間。</br> 她還好辦些……</br> 李承熙是京城衛戍軍統領,誰有空閑他都不會有空閑,頂多在拜壽赴宴的時候回來,接下來的時候他肯定都不在她身邊。</br> 蘇念雪就麻煩一些了……</br> 袁天闊負責的是西山大營,不像是李承熙是近身守護,所以,今天的宴會上,他應該是有大把的時間和蘇念雪在一起的。</br> 如果,他一直守在蘇念雪身邊,她可就和蘇念雪沒有辦法逃跑了。</br> 想必,袁天闊也是這樣想的,才放心的帶著蘇念雪一同進宮。</br> 不過,這一切都只能說計劃沒有變化快。</br> 她是熟知劇情的人,而袁天闊對于將來馬上就要到來的狂風暴雨一無所知。</br> 到時候,幾位皇子將全部卷進去,袁天闊會是弘德帝唯一信任的人,被弘德帝委以重任。這個時候,他還有時間寸步不離地跟著蘇念雪嗎?</br> 一會是屬于皇家內部的朝拜祝賀,外臣不會參與其中,她是見不到蘇念雪的。</br> 唯有在晚上弘德帝在萬春園大擺宴席的時候,才有機會見面。</br> 這個時候,蘇念雪應該已經在萬春園了吧?</br> 想著,此時她已經與蘇念雪很近了,她恨不得現在立刻就跑到萬春園去……</br> “主子,皇上的鑾駕已經到了謹身殿了,咱們該去大殿了……”,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玉靈著急的聲音。</br> 顧香凝猛地睜開眼睛。</br> 她本身也沒有睡著,因此,清醒得很快。</br> 乖乖地任玉靈和白芷為她打理身上略微有些褶皺的衣衫,待會的跪拜朝賀獻禮可是馬虎不得的。</br> 只是一想到一會兒還要站在人群稍前的位置,那濃郁的熏香味道,顧香凝就又有些要腿軟……</br> “小心!”</br> 一雙有力的大手猛地一把扶住了顧香凝,淡淡的冷香包圍著顧香凝。</br> 李承熙?</br> 他回來了?</br> 顧香凝抓著李承熙的蟒袍,委屈巴巴地告狀,“她們都不理我,嫌棄我只是個四品官兒的女兒,嫌棄我位份低……”</br> “我還暈香……”</br> “我難受……”</br> 這一番嬌柔造作讓玉秋和白芷兩個小丫頭都害羞地低下了頭,心里卻是美滋滋的。</br> 她們主子和王爺的感情越發的好了。</br> “是本王不好,沒有陪著你……”</br> “不會有下次了。”</br> 李承熙將顧香凝摟入懷中,在她的耳邊低聲道。</br> 他不會再讓人有瞧低顧香凝的機會。</br> 顧香凝在李承熙的懷里乖順的依偎,還想說,一會兒萬一她被殿里的香味熏得腿軟,給他丟臉怎么辦時,卻冷不丁地被松開,然后,嘴里被塞了一顆酸梅子。</br> 這酸梅子可能是特制的,一股濃郁的酸味直沖腦竅,瞬間酸得顧香凝眉毛眼睛都皺成了一塊,無處安放的小手胡亂地撲騰著……</br> 可酸死她了。</br> 顧香凝酸得眼淚汪汪,特別委屈。</br> “這酸梅應該能幫你壓一壓暈香的眩暈感,一會兒受不了的時候,吃上一粒……”,一只刺繡精美的紫蟒荷包放在了顧香凝雪白的掌心。</br> 顧香凝這才知道李承熙喂她吃酸梅子不是故意要捉弄她,可是,為了防止她暈香難受特意帶給她吃的。</br> 她這時才反應過,她果然沒有之前那么難受了。</br> 之前,她連站在殿尾靠門的位置都暈得站不穩,現在,她竟然站在頭三排,還可以忍受的樣子,雖然,還是會難受一些,卻已經不似往日那般暈得四肢發軟,眼冒金星了。</br> 看著站在自己身前高挑俊逸的身影,明明是酸得要死的梅子,卻愣是讓她嘗出一絲甜味,最后,又都化為了苦澀。</br> 連眾位皇上進獻壽禮的環節,她都是恍恍惚惚的。</br> 李承熙現在應該是完全打消了對她的警惕和懷疑,他真的以為自己是她又愛撒嬌又會耍賴的他的女人。</br> 他對她的疼寵,她能感覺得到。</br> 他是真的熱切的盼望著他們的大婚。</br> 王府中每一點喜慶的變化,都有這個男人的心意在。</br> 而她就將在他最喜悅、最沒有防范的時候,從他身邊逃跑,狠狠地在心上插上一刀……顧香凝都能想像那是怎樣一個血流如注、撕心裂肺的場面。</br> 他一定會恨死她的!</br> 顧香凝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臉色泛白。</br> “怎么了?還是暈嗎?”</br> 不知何時,耳邊傳來了李承熙的聲音,透著關心。</br> “玉靈、白芷扶你家主子去偏殿休息一下,待時間差不多了再去萬春園……”,說完后,又摸了摸顧香凝微涼的臉色,沉沉的鳳眸中帶著心疼,“我還要去忙別的,你一會兒只能自己先去萬春園了……”</br> 李承熙以為顧香凝仍是暈香而難受。</br> 細細地叮囑了玉靈和白芷兩個要好好照顧自家主子后,才打算離開。</br> 剛與顧香凝擦身而過,卻被顧香凝一把抓住了蟒袍袖子,美眸直視著他,有不舍、有擔憂……還有一些當時李承熙并沒有留意的愧疚,“你……你要小心些……不……不要太累了……”</br> 顧香凝想到一會兒夜色降臨將會狂起的血雨腥風,眼前這個男人也會被卷進去,雖然說在這場風暴之中李承熙最后還是全身而退,可是,書中的字里行間皆昭示了這一夜兇險至極……李承熙他退的……也極不容易。</br> 李承熙鳳眸流光溢彩,半響,嘴角微翹地回了一個“好。”</br> 最后,轉身離開。</br> 顧香凝明白,此時的離開,順利的話就將是她最后一次見到李承熙。</br> 眼見李承熙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門外,顧香凝一剎那間竟然無比的難過,甚至想要出手挽留住李承熙。</br> “主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嗎?”,玉靈扶著顧香凝擔憂地問道。</br> 顧香凝這才回過了神,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可是,眼神已經慢慢堅定,“扶我去偏殿休息……”</br> 玉靈和白芷扶著顧香凝來到偏殿,仍是退在門外守著。</br> 屋中沒人,顧香凝閉著雙眼,手中捏著李承熙給的紫蟒荷包,感受著荷包里幾粒酸梅子的硬度,一滴淚悄悄從眼角劃下。</br>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br> 她以為她就算留在李承熙的身邊,也能守住本心。</br> 可是,事實證明。</br> 她做不到。</br> 僅僅不過三個月而已,她竟然對李承熙產生了依賴和眷戀。</br> 若是,在留在他的身邊時間更久一些,怕是她擔心的事情注定會有成為現實的一天。</br> 人最難的就是明明不愿意去做一件事情,卻偏偏不得不做。</br> 她本應該將這枚荷包交給玉靈收著……可是,最終,顧香凝還是將這枚荷包放入了懷中……逃是一定要逃的,這只荷包……就當是她對他最后的一點念想吧。</br> 這一次,顧香凝真的睡著了……</br> 她馬上就要一整晚都不得睡了……</br> 待到玉靈和白芷將她叫醒,說是要去萬春園時,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而顧香凝也已休息好了,此時正是精神的時候,看著外面影影綽綽的紅燈和嬉鬧喧囂的喜慶之音,顧香凝的心飛快地跳著,她知道逃跑的時機……</br> 到了。</br> ……</br> 作者有話要說:葦葦不想說寫這一章時,把自己給虐到了……我竟然有一點兒心疼狗子……,,網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