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br> 秋風瑟瑟,影閉重門。</br> 書房里,身穿著一等緋色丫鬟服的顧香凝手托香腮在花梨漢白玉書案旁,努力強撐著不讓自己睡過去。</br> 聽說今日李承熙一大早兒被匆匆叫進皇宮后便一直未歸,老管家十分擔心,整個宸王府下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去休息,這里面也就包括了倒霉的初為宸王府丫鬟的顧香凝。</br> 她被宸王府的老管家安排打理書房。</br> 聽說書房的活計是最輕松的。</br> 聽說李承熙一年到頭也進不了書房幾次。</br> 顧香凝這才松了一口氣。</br> 往日這個時辰,她早就爬到床上去會周公了,可現在卻不能睡,還得強撐,難受死了。就在半睡半醒之間,突然書房的門似是開了,有人進來……</br> 堂風卷著秋夜露重沖了進來,顧香凝立刻驚醒,下意識地站起,抬頭望去。</br> 只見宸王李承熙帶著一身的秋寒之氣走了進來,在身后還跟著宸王府的老管家和一眾小廝下人。</br> 這些小廝進來后,便極有規矩地為李承熙褪去身上的玄青大氅,送上熱水熱帕,侍候李承熙凈臉凈手,整個動作如同行云流水般優雅,又無聲無息,看得顧香凝秀目圓睜,頭皮發麻。</br> 統治階級的生活……實在是太**了。</br> “咳咳!”</br> 老管家見顧香凝跟根蠟燭似的矗在書案那里,一個勁兒地給顧香凝使眼色,做著嘴型,“茶!”</br> 顧香凝這才反應過來。</br> 主子回來了,她也是有活兒干的。</br> 她得為李承熙沏茶。</br> 老管家說是安排她打理書房,可是,實際上書房撒掃清潔,自有小廝來做,顧香凝是完全沾不上手的。老管家給她安排的實際活計,就是為李承熙沏茶倒水、磨墨鋪紙。</br> 正好她也不想留在書房中,總覺得有李承熙那不容忽視的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她的身上,燙得她心頭不安,連忙應了一聲,便快步逃出書房。</br> 心中抱怨連連。</br> 這么晚了,李承熙還來書房做什么?!</br> 既然回府了,不是應該回房睡覺嗎?!</br> 他回來了,別的下人就都可以睡了,唯獨她不能睡!</br> ?。?!</br> 她都快困死了!</br> 蛇精病李承熙果然是她命中的克星。</br> 想起剛才宸王府的老管家對她擠眉弄眼的提醒,明明是個眉眼和善的老人家,可不知道為什么,顧香凝每次見他心里都毛毛的,總覺得這個老管家對她分外熱情。</br> 顧香凝一想到老管家看著她笑瞇瞇的樣子,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好懸將手中的龍團勝雪給撒了出去,看得顧香凝一陣心疼。被李承熙強留在宸王府,也就這些茶還能讓顧香凝快樂些。</br> 李承熙不愧是最受寵愛的皇子。</br> 天下間的好茶都能在他這里找到。</br> 如綱頭玉芽、煙蒸雀舌、露疊龍鱗、綠昌明、云垂綠腳、金盞玉蓮……云云。</br> 各種極品好茶,琳瑯滿目,茶香滿屋,可以讓人寧心靜神,大大安撫了顧香凝那顆被李承熙這個蛇精病嚇慘了的心。</br> 茶沏好了。</br> 龍團盛雪,根根兒銀絲宛若游龍,茶香清冽幽淡。</br> 顧香凝將綠釉茶盞合上。</br> 外面已經有小廝來催茶了。</br> 也是,她都在里面耽誤半天了。</br> 顧香凝見躲不得了,一咬銀牙,端著茶盤便往書房而去。</br> 遠遠地便看見書房門口守著兩個人。</br> 影一和暗十三。</br> 顧香凝知道,她之所以能這么快地被宸王李承熙找到,這兩個人功不可沒。若不是這兩個人,她此時還是腰纏兩千兩紋銀的大款、吃喝無憂地在抱玉巷逍遙自在呢,日子不知過得有多美。</br> 呵呵……</br> 顧香凝冷著一張小臉,拿二人當空氣,直接越過二人,打算進屋送茶去了。</br> 對這兩個人的討厭,僅次于蛇精病李承熙。</br> 暗十三依舊面無表情。</br> 影一無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br> 總覺得自己日后的日子要難過了……</br> 顧香凝站在書房門外正打算敲門,書房的門卻在此時從里面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中年文士,氣質儒雅,眉眼開闔間精光閃現。</br> 只站在那里便讓人無法忽視。</br> 顧香凝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兩眼。</br> 這人是誰?</br> 剛才明明沒有看見他呀。</br> 書房里面傳來了李承熙一聲清咳,顧香凝心中一凜,也顧不得再好奇,連忙低頭將茶端了過去。</br> 李承熙正坐在書案之后,昳麗的眉眼間略有疲態,顧香凝只看了一眼,便忙將手中的茶盞取出放在了書案上,然后退到一旁……李承熙的眼神從顧香凝身上輕輕一滑便落到了面前的綠釉茶盞之上,端起茶盞,掀開盞蓋抿了兩下沫子,突然,沉沉開口道:“太子科舉舞弊,皇上派我去平息貢院學子靜坐之事,你覺得我該保他還是不保?”</br> 顧香凝驚得抬頭,秀目閃過詫異。</br> 太子?</br> 貢院?</br> 靜坐?</br> 這太子又作妖了?!</br> 他漢中郡的事情不是剛了結嗎?怎么這么快就又出事了?他是嫌他太子的位置坐得太穩嗎?</br> 科舉舞弊啊……</br> 這種事情,他也敢碰?!</br> 一旦被人曝出,他就會失去天下文士的心,沒有天下文人的支持,太子如何能坐得上皇位,如何能治理這個國家?!</br> 不管太子是為了什么,實在是鼠目寸光。</br> 太子科舉舞弊,學子靜坐貢院,而顯然是想要個交待。</br> 而這個交待……怕就是要廢太子。</br> 不廢太子不足以平民憤。</br> 若是皇上想要廢太子,直接就下旨了??墒牵噬蠜]有,卻要派宸王李承熙去平息靜坐學子的憤怒……</br> 皇上可是給李承熙出了個難題啊……</br> 李承熙本是今科狀元。</br> 原本他出馬安撫靜坐學子,也確是可行之策。</br> 可是,李承熙他不光是今科頭名的狀元,他還是當今的四皇子。</br> 大家看到他不免就會想到太子。</br> 太子科舉舞弊,宸王會不會也是弄虛做假?!</br>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最后一發不可控制。</br> 李承熙可是還要問鼎九五之尊的寶座的。</br> 明天,他只要一個處理不好,怕是自己辛辛苦苦洗白的名聲就要毀于一旦,甚至比之前更加的惡劣。</br>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天下文人。</br> 皇上為什么要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交給李承熙來做呢?</br> 李承熙與太子勢同水火。</br> 皇上竟然還要讓李承熙來救太子,平民憤?!</br> 嘖嘖……</br> 干得漂亮!</br> 顧香凝瞬間高興了。</br> 李承熙那個蛇精病不痛快,她就痛快了。</br> 可是,不對啊……</br> 李承熙與她說這些做什么?!</br> 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又左右不了政局。</br> 這貨不會是心里打著什么主意,打算坑她吧?!</br> 一瞬間,顧香凝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宛如一只被驚嚇到的兔子。</br> 顧香凝的眼神從最初的震驚、沉思、疑惑,最后演變成幸災樂禍,都被李承熙一一看在眼里,燭光下,靈動的美人眼中滿滿的惡劣,可是,卻偏偏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br> 她雖然未說一個字,可是,她的眼神告訴他,她知道他在說什么。</br> 最后,李承熙也看見了顧香凝眼中的驚疑。</br> 雖然,顧香凝還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些話,可是,顯然她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惡意,并開始警惕起來。</br> “皇上對于太子的態度是界乎想廢與不想廢之間。皇上心中必然是不想廢太子的。廢了太子,諸子奪謫的兇殘,是皇上不想看到的?!?lt;/br> “可是,太子又太讓他失望?!?lt;/br> “皇上自己也不知道還要忍得何時?”</br> “雖然曝出了太子科舉舞弊,可是,太子只要將事情推給下屬,只說自己并不知情,那么,朝中支持太子的那一派官員就會以死相拼,護著太子不被廢棄……若本王再為他平了貢院門口學子的憤怒,皇上怕是此次就真的不會廢他了……”</br> “你說本王幫他還是不幫他?!”</br> 李承熙慢慢說完,深邃的雙眸便定定地看著顧香凝,幽深似潭,似是極想知道顧香凝的答案。</br> 顧香凝嚇得差點跳起來。</br> 這貨該不會是懷疑她是太子的探子吧?!</br> 我去!</br> 果然蛇精病就是蛇精病!</br> 多疑的毛病刻在骨子里了。</br> 她若是說保太子,她就是太子的人。她若說不保太子,說不定他就會懷疑她是三皇子的人。</br> 送命題??!</br> 怎么說都不對!</br> 顧香凝咬著柔嫩的紅唇,恨恨地看著李承熙,半響才擠出一句,“保他還是不保他都是您說的算……”,想了想,還是覺得憋屈,顧香凝又補加了一句,“奴婢覺得有這個時間,您不如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明天去貢院時,如何能讓天下學子不遷怒到您的身上……”</br> “您可是今科狀元呢……”</br> “萬一他們也懷疑您弄虛作假,怎么辦?!”</br> 這種情況可是很可能發生的。</br> 呵呵……</br> 顧香凝冷笑。</br> 李承熙薄唇微勾,突然,猛地伸手攬住顧香凝的細腰,將她摟入懷中,顧香凝驚叫著撞入李承熙的懷中,兩人面對面挨得極近,氣息相融……</br> 李承熙鳳眸波光流轉,聲音暗啞,“原來,你這么關心本王啊……”</br> ……</br>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感謝小天使們的地雷、營養液和評論,本周葦葦雙更喲……這下你們不會再說葦葦是短小君了吧……,,網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