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縣。</br> 一輛青布馬車慢慢地在官道上走著,趕車的人外表看起來約有三十幾歲,斯文儒雅,一身的書卷氣息,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曾錚。</br> “老爺,夫人和小姐都有些不舒服,今天,我們不能再趕路了,需得在薊縣找家客棧好好休息一下……”,青布車簾被掀開,一個容貌只能稱得上是清秀的小丫頭探出頭,語氣微微焦急道。</br> 趕車的曾錚眉頭微蹙,猶豫道:“我的任職令是要在兩個月內到職……若是不快點走的話……”</br> 曾錚是去年恩科進士,已被授予了官職,將要去赴任。</br> 但是,他趕得這么急,卻并不是為了自己赴任,而是,一心想要將這兩個女孩子帶去安全的地方。車上兩個人的身份,君子謙沒有任何隱瞞,都與他清清楚楚的說了。</br> 那兩個女孩子需要新的身份,好開展一段新的人生。</br> 君子謙是他的恩人。</br> 若沒有君子謙的照顧和饋贈,他也早就病死在半路上了,如今恩人將這兩個女孩托付給他,他自然是要用心照顧。</br> 他也知道這兩個女孩子是逃出來的,其背后的勢力只能恐怖如斯來形容。</br> 一路上不停的檢查盤問,那些官兵們一個個兇神惡煞。</br> 若不是他現在已是官身,怕也走不了這么順利。</br> 曾錚心如火燒,恨不得一日就到了蘇州阜縣,因此,這些日子不敢多做停留休息。</br> 當初為了能走得快一些,曾錚特意挑了兩匹好馬。</br> 只是,馬再好也不行,人受不住啊。</br> 顧香凝還好。</br> 她在慶國公府和宸王府的時候,就很注重調養,將身子養得很是健康。可是,蘇念雪不行。她在將軍府的時候幾乎將自己折騰進去半條命,就算她自己懂醫術,可是,調整也是需要時間的。</br> 溫泉行宮那短短的半個月根本就不夠。</br> 所以,連續走上七天,風餐露宿的,蘇念雪的身子就支撐不住了。曾夫人也精神萎靡,剛才,顧香凝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微熱。</br> 顧香凝知道,這是累的。</br> 因此,才提議一會到了前面的鎮子上好好休整一番,不能再這么走下去了,否則,非得將人累病了不可。</br> 顧香凝對她和蘇念雪現在的容貌極為自信,她們現在的樣子,哪怕是用濕布巾來擦都不會擦掉半分顏色的。</br> 所以,她們在鎮子上休整一夜也不算冒險。</br> 蘇念雪現在的模樣是她照著曾錚和曾夫人,并且按照他們口述的模樣化妝的,妝好之后,曾夫人和曾錚對著這張臉不停的落淚,對蘇念雪更好了幾分。</br> 而她自己就是隨手化了個清秀普通的臉。</br> “天大地大,哪里就那么容易……”,顧香凝知道曾錚在擔心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臉,壓低了聲音,狡黠地笑道。</br> 曾錚在十里亭是見過蘇念雪和顧香凝原來的樣子的,當兩個人換了樣貌走出來時,他差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br> 明白了顧香凝的意思,曾錚心中松了口氣。</br> 他又忘了,蘇念雪和顧香凝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而且,神奇的是那染料遇水都不溶的。</br> 想到此處,曾錚又看了看昏睡中的臉色泛白的夫人,終于同意了。</br> 見到曾錚同意到縣里休息,顧香凝松了一口氣。</br> 回到車里,拿出帕子替倚在邊上兒的蘇念雪擦了擦她額頭上的虛汗,小聲嗔怪道:“讓你好好調養,你就是不聽……看看……耽誤事了不是?”</br> 蘇念雪雖然身體有些虛弱,可是,精神卻好得不得了。</br> 她終于逃離了袁天闊。</br> 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連呼吸都痛快了。</br> 袁天闊那個狗男人,早就被她丟到九宵云外去了。</br> 雖然,一路逃亡的日子不好過,可是,蘇念雪卻甘之若飴。</br> 多虧她認識了顧香凝,否則,只憑她自己肯定沒有這么順利的逃出來。</br> 為了這次能逃出來,她特意聯系了君子謙。</br> 那家綢緞莊是屬于君子謙的。</br> 她的那兩張圖紙里夾了她的求助信,將她的情況都說了,請他想辦法給她們弄個假身份將她們賣到香凝所說的人伢子那里,卻沒想到君子謙給她們找了更好的身份,還能遠離京城,到蘇州開始新的生活。</br> “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待會兒等入了縣城,我們請人去買些當歸,再買些羊肉回來燉上,咱們補一補就好……”,蘇念雪眉眼帶笑道。</br> 她和曾夫人都是身子太虛了,對于她們來說,藥補不如食補。</br> 當歸燉羊肉正適合她們。</br> 她手上還有許多更好的方子,只是,她們租住在客棧中,人來人往的極不方便。</br> 待日后,她們到了蘇州,她再給這一大家子都好好調理一下。</br> 一想到未來的美好生活,蘇念雪整個人都在發著光。</br> 顧香凝的心情也很好。</br> 哪怕是這七天她們一路走來,層層盤查,都沒能讓她壞了心情。</br> 她們兩個一起跑了出來,李承熙和袁天闊那兩個狗男人,不知道會氣成什么樣子?肯定臉色青黑的!想一想,顧香凝便又是解恨又是有些后怕。</br> 她們這一跑,可絕不能再被捉回去,那可是會死人的。</br> 這兩種激烈的情緒在顧香凝心中交替,也就是顧香凝將身子養好了,要不然,怕是也早就趴下了。</br> 因為,曾夫人昏睡著,所以,兩個人一直是在悄悄地說著話兒。</br> 正說著要借客棧的沙鍋該怎么燉當歸羊肉呢,就感覺馬車停了下來,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了喧鬧的人聲和牲畜的嘶鳴伴著衛兵檢查盤問的喝罵聲……</br> 顧香凝和蘇念雪互相望了一眼,都收了聲。</br> 她們知道應該是到了縣城門口了。</br> 顧香凝對蘇念雪比了個禁聲的手勢,自己悄悄挑起車簾往外看,果然,看見縣城門口的兵丁們手拿畫像對著每一個人不停地比照,看到有嫌疑的人就拉過去用濕布巾擦臉……</br> 狗男人!</br> 顧香凝恨恨地甩下車簾子。</br> 就讓他們查去吧……</br> 就是把她們兩個的皮都擦破了,你看她們臉上的染色能掉一塊?!</br> 她自信得很。</br> 以前那些關卡又不是沒擦過!</br> 排隊的隊伍很快便輪到了曾錚他們,曾錚身上有著官身,一應文書俱全,馬車上雖然坐著三個女眷,可是,容貌上卻與畫像上無半點相似。</br> 但是,為了避免查漏,兵丁們還是要求三位女眷擦一下臉。</br> 顧香凝故意粗著嗓子輕喚道:“夫人,醒一醒,過關卡了……”</br> 曾夫人在昏睡中醒來,見到外面的情況,便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很快便清醒過來,“雀兒,你拿過來,咱們三個擦一下吧……”</br> “是,夫人?!?,被稱為雀兒的顧香凝粗著嗓子接過了濕巾子。</br> 不管怎么說,顧香凝的這個原身是做過丫鬟的,,一舉一動無可挑剔。</br> 為首的官兵在顧香凝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打了個轉后,目光又落在了蘇念雪和曾夫人的身上,一雙眼睛如鷹隼一般,上上下下,目光不善像是帶鉤一般。</br> 上面可是傳下了話兒了,如果有這兩位夫人的消息和下落,官升三級,賞銀千兩。</br> 這如何能不讓他們像瘋了一樣兒的盤查?!</br> 都希望好事兒能落在自家身上。</br> 雖然,他們也不太明白為何要多加一個濕布巾擦拭的步驟,不過,上頭說了若是濕布巾上沾有染粉,便讓那人下車洗臉,若是變了個容貌就當場扣下。</br> 不過,這么長時間了,他們也沒有發現一個。</br> 如同今天這般,平平無奇,三人都擦了濕布巾,卻沒有一點兒脂粉。</br> 這不禁讓為首的官兵們有些喪氣,揮揮手便讓他們進城了。</br> 好歹也是官身,不能多有為難。</br> 縣城門這一關,便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br> 這幾天都是如此,雖說一開始是有些緊張的,但是,每一關卡都是平安的過去,漸漸的,他們這一行人也就放下了心來。</br> 入了城之后,他們找了一間看起來不錯的客棧投宿,顧香凝請小二買了當歸和羊肉,又借了沙鍋,便想給大家燉當歸羊肉吃,卻被蘇念雪攔下了。</br> 顧香凝曾經給他們動手做過一次吃食,她那手藝……實在不敢恭維。</br> 還是別浪費她這上好的羊肉和當歸了。</br> 顧香凝的手藝不好,蘇念雪卻與她正好相反,廚藝高超。</br> 那羊肉燉當歸香得差點把客棧的其它客人都給引出來,連曾夫人喝了一碗之后,立刻就覺得身上暖和起來,身上也有了力氣。</br> 蘇念雪替曾夫人把脈后,發生曾夫人染上了風寒,需要休養個兩、三天,于是,在顧香凝和蘇念雪的堅持之下,他們便沒有離開客棧。</br> 待到三天后,曾夫人大好后,才動身出發。</br> 結果在出縣城門時,顧香凝發現守在縣城門的兵丁比她們進來時要多出一倍,而且,城門口處一個巨大的青銅熏爐正在焚香,遠在十米開外,便已經能聞到那撲天蓋地的香氣,排隊的大蕭百姓,人人面帶享受,舒適至極,唯有顧香凝臉色雪白、冷汗涔涔、渾身發軟……</br> 狗男人李承熙!</br> ……,,網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