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站在里間門口不再往里走,沈暉站在爸爸床邊默默打量她。七歲的孩子,跟生母已經分開一年多,他站在那里看著她眼神陌生。
“你這臭小子,有了個后媽連親媽都不認識了?你是我生的,我才是你媽。”
女人說著話,視線在李霞和沈暉中間來回的轉。很明顯這是沖著他倆來的,兒子的態度讓她生氣,李霞的存在也讓她不滿。
“孩子還小、能懂什么啊,你當媽媽的有話好好說。”
沒想到李霞開口一副教育的口氣,女人冷笑一聲直接沖著她來了。“你算哪顆蔥,我們母子的事兒輪得到你在這兒插嘴?”
“我如今是沈暉的監護人,他的事兒都歸我管。”
李霞很冷靜,多年時間早已打磨掉她身上的浮躁。對著這打扮漂亮的女人絲毫沒有任何自卑怯懦,開口講話沉穩有理。
“我是他親媽,他……”
她一時語塞,一旁的堂叔接話:“李霞你就別在這兒湊熱鬧了,人家親母子的事兒輪不到你個外人插嘴。”
“就是。”
“這話不對。”面對這倆一起擠兌,李霞絲毫不慌不怕開口據理力爭。
“沈暉的監護人是我,他的一切都跟我有關。而且這是我家,你們來我家不論想做什么那都跟我有關,怎么能說輪不到我說話?我才是這家主人,你們作為客人不請自來已經很沒禮貌,再這么跟主人說話那更沒理。”
“我們、”堂叔眼珠子轉轉,過去拉著沈暉到門口。“這是你媽啊,你親媽。你這孩子不會連親媽都忘了,成天被個后媽騙的團團轉吧。”
女人立馬做出一副親切的模樣,伸手拉住沈暉退到外間客廳。“兒子,媽媽是來接你的。當初媽媽走的太急了沒帶你,你不是在生媽媽氣吧?”
“媽媽、”
孩子開口叫了,女人開心的摟住他親一口。“真是媽媽的好兒子。走,跟媽媽回家,以后再也不用受這個女人的氣。后媽沒一個好的,她居然讓你侍候那個死人……”
“我爸爸沒死。”
忽然間好像觸動了某個開關,孩子一下子甩開她的手沖她怒吼。大眼睛里滿是憤怒,受傷的小獸一樣瞪著她。
“你個臭小子,我十月懷胎生你喂你吃奶,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開口閉口你爸爸你爸爸,你爸爸已經成植物人了,他還能站起來怎么滴。”
“你走,你走,我爸爸才沒死,我爸爸不會死。”
孩子忽然間情緒激動,伸手使勁兒將女人往外推。李霞在一旁很擔心孩子,看堂叔去拉她伸手阻止。
“別管閑事,跟你沒關系。還有,你今兒來干嘛來了,一天天的就會添亂。”
“嗐,這怎么是我添亂。明明是你想霸占沈暉的錢,所以挑撥人家母子關系吧。”
女人已經被沈暉推到了門口,此時接話嚷嚷:“對,就是你,你這個女人太壞了。挑撥我們母子關系霸占我兒子的錢。我告訴你,沒門。”
被堂叔忽悠來的嗎?不,堂叔恨不能將這父子倆都收入囊中呢。可這女人也得了消息,這么一大筆錢她當然不會放過。她是沈暉親媽,對于沈暉的撫養權比他有優勢。倆人一拍即合,當即一起上門想先把沈暉弄到手里,這樣打官司更有優勢。
此事最關鍵的是沈暉,他名下那么多錢。如今他爸爸這樣,如果他親媽得到他的監護權,那這錢還真是隨著沈暉歸了女人。
“我已經起訴,我要我兒子的監護權。你這女人別想占我兒子便宜,兒子是我生的,是我的。”
沈暉呆了,李霞也沒什么好說。這事兒一旦重新被女人起訴,什么結果真不好說。畢竟她是后媽,人家是親媽。
“走,暉暉跟媽媽走。”
女人再次去拉男孩,小家伙跐溜跑進了東面父親床旁。女人站在門口喊了好長時間他就是不出來,堂叔示意她進去拉,她搖頭不進。堂叔想親自上手,被李霞一把拽了出去。
“這事兒橫著沒你豎著沒你、你湊什么熱鬧。”說著李霞操起了頂門棍,堂叔被嚇的跑到了屋外。就這樣了還不死心,還在沖著里頭嚷嚷給沈暉親媽支招。
“進去啊,進去把他拉上咱走。他是你親兒子,他聽你的天經地義。”
女人跺跺腳居然出來了:“走,明天我再來。”說完沖著李霞狠狠的咬牙切齒:“你挑撥人家親母子關系,你這女人心都壞透了。為了錢你什么都做的出來,你這個女人不得好死。”
跟她的氣急敗壞完全相反,李霞的情緒毫無波瀾。“你這是說你自己吧。”
“你……哼,你給我等著。我兒子的東西,絕對不能被你霸占去。”
女人叫囂著走了,看熱鬧的吃瓜群眾議論紛紛。這哪是李霞霸占了孩子的財產啊,這擺明了是她得到消息來要財產來了吧。要是真愛兒子,當初離婚為何不帶兒子走。
李霞不管外人如何說,嘴長在旁人身上你是管不住的。凡事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她們愛說什么說什么。她快步進屋,到沈暉身邊牽起孩子的手。
小家伙傷心極了,拉著爸爸的手哭的淚眼滂沱。老太太之前說過,他從出生就是奶奶帶的多,一歲斷奶后更是白天黑夜都是奶奶帶。之前媽媽走了,這又忽然回來,而且開口就提錢,小家伙不知道想哪里去了。
“不哭了啊,爸爸要知道會心疼的。”
摸摸孩子腦瓜,從兜里掏出手絹給他擦淚。小家伙身子一抽一抽的猶自在抽泣,抬頭淚眼朦朧的問她。
“她呢?”
“走了。”
“是堂爺爺告訴她錢的事兒對不對?”
“也許是。”
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居然敏銳的察覺到了生母的意圖,李霞對此除了默默安慰什么都沒說。她身份尷尬,多說一句都好像在挑撥人家。
晚上吃了飯打發倆孩子去睡,她給沈海陽洗漱后按摩四肢,邊干活邊跟他念叨。
“我本來計劃買房的,如今你前妻找來了。聽那話音就是想要錢,如果她得到了暉暉的撫養權,那暉暉那份錢還真得給她。我一個后媽、哎,真的是……她對暉暉夠負責嗎?把暉暉給她你放心不?暉暉還小,要是她得了撫養權,那暉暉名下的財產都歸她處置了。”
念叨一堆也沒個回應,晚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望著窗外默默的想。前世慕容丹玲和沈暉這對母子到底因何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后來還失手出了人命。是因為錢嗎?沈海陽的父親一次性寄回來五萬,他是不是很有錢?
人家有沒有錢她倒不在乎,重來一生她在意的改變前世悲催的人生。老天給她幾十年的先知,錢她自己會掙,不貪圖旁人的。可她答應了老太太好好照顧這父子倆,沈暉是她的責任,她不能不顧沈暉。
“錢是惹禍的根苗。老話一點兒不假啊。”
煩躁的睡不著,干脆起來包包子。一大早去出攤,回來累極了才睡了一會兒。午飯簡單做了燴面片,快吃完的時候畫畫一轉頭發現門口一個小人影,她出去將小弟給提溜進來。
“干嘛呢,這兩天咋沒來,姐姐給你留的包子都要壞了。”
小家伙從剛才在門口就在偷偷打量李霞的臉色,此時望著她怯怯的癟著嘴。李霞沒多說什么,給他盛了一碗讓他坐下吃飯,畫畫又給拿來特意給他留的包子。
小家伙被包子吸引,吃了一口好像想起什么又放下。抬頭望著李霞欲言又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清澈單純的目光變的沉重起來。
“怎么了,你想說什么?”
“媽媽……”
“想說什么直說沒關系。”
“奶奶說我再這么每天來找你,以后就別回那個家了。我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離婚、傷害最深的是孩子。前世她一生被毀,五十歲活的像七十歲。這句話她前世一直不認同,覺得離婚她傷害最大。可這一刻她意識到了。離婚,除了渣男她們娘仨都是受害者。
前世的她嘮叨、敏感、暴躁、委屈、甚至刻薄,孩子們對她是又憐憫又厭煩又心疼。今生呢,她以為將孩子留在他喜歡的父親身邊是對他好,卻原來他也會如此渴望她這個母親,望著她時像小獸一般依戀。
“別怕、媽媽去找爸爸談談,這事兒大人會解決的。”
方中誠這家伙太不負責任了。說是將兒子留給他撫養,實際他全部推給了父母家人。你是父親,你對兒子不管不顧、知道你媽是怎么對你兒子的嗎?
“所以我還可以有媽媽是嗎?”
“是、你有媽媽。”
留兒子吃了飯,完事讓倆大的帶著他玩,下午孩子上學,她帶著小的去找了方中誠。單位門口男人一出來就看到她領著兒子,頓時四處張望,發現沒熟人后指指偏僻處。
“你怎么帶著一一來找我?是遇到什么難事了嗎,我這剛工作也幫不上什么……”
“你知道你媽是怎么對一一的嗎?”打斷他那自以為是的話,李霞在心里默默翻個白眼。姑奶奶遇到難處也不會找你,你以為你誰啊,離了你我還不活了嘛。
“我媽怎么了?”
“我們離婚怎么說的?畫畫我帶著一一你帶著,如今呢,你把孩子完全丟給父母,你媽先是找我麻煩,自覺理虧丟臉后又威脅一一以后不許去找我。你自己說,讓這么大點兒的孩子別去找媽媽過分不過分?”
“我媽、我媽她……”
這話他媽當著他面也說過,不用懷疑他知道他媽會這么干。可當初離婚工作人員說的很清楚,父母對對方養育的孩子有探視權。他也路過學校時去看過閨女,如今兩家離這么近怎么能不讓兒子去找媽媽呢。
“人老了思想頑固,你別當回事。”
“我不跟她計較。可是一一呢,一一該怎么辦?你是孩子的監護人,你覺得你盡到監護人的責任了嗎?孩子不是小貓小狗給口吃的就好,你關注過他的身心健康嗎?”
接連的問話,讓方中誠對這個他一直瞧不起的女人刮目相看。他不知道這些都是李霞前世電視里看到的,只以為進了城才短短時間她居然脫胎換骨。
“不然怎么辦,我得上班啊。”
他伸手將兒子抱起來,話語說的無奈卻又理直氣壯。李霞對此生氣的很,毫不留情的開口懟他。
“就跟誰不用工作一樣。你睜開眼看看,現在有多少女性都是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孩子。家人父母都只能是輔助,有你這樣把孩子完全丟給他們的嗎?你是一一的監護人,你得盡到監護人的責任。”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我晚上下班就把一一接出來。”
他已經承諾了,李霞對此不再多說什么。她現在忙著賣包子,還得照顧一個植物人和倆上學的孩子。如今堂叔和沈暉親媽又來找麻煩,她實在沒能力再照顧一個。
貿然接到自己身邊又會重蹈前世覆轍,她自己累的要死脾氣暴躁,孩子們一個個躲著她害怕她,最后關系惡化她傷心難過、孩子們也養不好。
“跟你母親談談,別把大人的恩怨加到孩子身上。還有,你是父親,你得擔負起養育照顧孩子的責任,別推給父母。”重來一生她才想明白的道理,不知道在對方那里能不能說通。
“我想想辦法把孩子送去托兒所,這樣不用我媽一直帶著。”
“好,那孩子交給你了,我還得回去準備包子呢。”
“李霞、”她剛要走聽到他喊頓時回頭,他居然開口勸她,一副為她好的樣子。
“聽說沈海陽他們單位給你安排工作,這么好的事兒你干嘛不去?一天天賣包子丟臉又累人,以后還沒保障。萬一沈海陽醒過來不要你了,你連個工作都沒有。幸好你沒把那個指標賣了,現在去找領導也許還來得及……哎,李霞我都是說的肺腑之言。”
李霞早走遠了,壓根對此不想多言。就是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才要努力掙錢,你這擔心都多余。無論前世今生我都能養活自己,不用你咸吃蘿卜淡操心。
你真有心就好好養育孩子,別再想著累死我連你那份責任都盡了,等孩子長大了你摘桃子撿現成的。至于賣什么指標,出了麻煩會連累沈海陽。他以后萬一醒來還要工作呢,為了那幾個錢不值當,錢我自己會掙,不貪圖這便宜。
沒幾天方中誠給兒子找好了托兒所上學去,晚上接到自己所在的宿舍住。李霞不能每天看到兒子了,但這種看不到比之前他在爺爺奶奶那兒她能看到更讓她放心。
孩子被方中誠接走,她心想這男人對兒子還算有責任感。回家做了飯喊孩子們吃飯,她開口問倆孩子在學校情況。
“學校老師都教什么啊?”
沈暉回她:“今兒教我們背了《望廬山瀑布》。是唐朝詩人李白的。”
一聽這個畫畫就有些緊張,以為媽媽會問內容,她可是沒背會啊。結果她只是關心在學校里發生的事兒。問他們下課玩什么,有沒有人欺負他們。
“沒、我們玩丟手絹,玩的可好了。誰輸了誰唱歌,我給唱了個媽媽教的小調,同學們很喜歡。”
“什么小調?”
“螢火蟲、夜夜紅,婆婆績薺糊燈籠……”
“好,開心就好。”
母子仨吃了飯畫畫去洗碗,沈暉給爸爸鼻飼,李霞過來拿東西,被孩子伸手拽住衣角。猶豫一下開口問她。
“她今天來找你了嗎?”
“沒。”沒多長時間呢,也許看沈暉不為所動對方直接打官司?對此她也沒底,不知道慕容丹玲下一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