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愛</br> 天晴,和煦的日光從城頭的旌旗照下。</br> 石磚堆砌的城門口,一駕馬車緩緩駛出,車輪碾過,漸行漸遠。</br> 洛明蓁坐在馬車角落里,簾子被風吹開,掠過她的發髻,唯有一雙眼恨恨地瞪著身旁的人。</br> “蕭則,你這樣做有意思么?”</br> 蕭則隨手剝開黃澄澄的橘子,手指挑著白絲:“上一個直呼朕名諱的人,死得很慘。”</br> 洛明蓁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心頭氣悶,卻礙于他剛剛的威脅,別過臉沒再說話。</br> 一瓣橘子遞到她唇邊,搭在其上的手指蒼白修長,在日光下,指甲泛著冷玉的光澤。</br> 洛明蓁把臉往旁邊扭,抿唇不語。</br> 蕭則微嘆,語氣松動了些:“不讓你這樣叫我,是怕你在旁人面前也如此,宮里危險,別讓人抓住把柄。”</br> 他垂了垂眉眼,帶了幾分無奈的妥協,“私下里,隨你。”</br> “誰要叫你……唔……”她剛剛開口,一瓣橘子就塞進了嘴里,她習慣性地咬起來,皺眉看著他。</br> 哪有這樣硬塞的?</br> 她一面不瞪他,一面嚼著。</br> 嚼著嚼著,又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br> 還挺甜。</br> 蕭則看著她偷瞄他手里的橘子,嘴角微微勾起,又抬手給她遞了一瓣,眉眼微挑,戲謔地看著她。</br> 洛明蓁本要咬一口,看他那副模樣,氣得鼓起腮幫:“你逗貓呢?”</br> “嗯,是朕的貓。”</br> 蕭則隨口接上,將手中的橘子又往前,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不過,看起來這只貓,今日不怎么高興。”</br> 洛明蓁重重地拍開他的手:“我可不是讓你找樂子的寵物。”</br> 蕭則不置可否,瞧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橘子。</br> 抬手從盤子里捏起另一個,細致地剝開皮,一瓣一瓣地送入自己口中。</br> 見他不說話,洛明蓁像是想到了什么,往前一步,語氣頗為不善:“我哥哥呢?</br> 你把他弄哪兒去了?”</br> 自從上次蕭則將她帶走,她已經有好幾日沒有看到十三,一開始她還在等他來救她,現在看來,他說不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煩。</br> 蕭則沒說話,拿起桌上的帕子,不緊不慢地擦著手。</br> “我問你話呢,你是不是把他關起來了?”</br> 洛明蓁的聲音也著急了起來,她以為十三功夫高,肯定不會被蕭則拿下,可連著三日不見人,總是讓她隱隱不安。</br> “你覺得是我對他不利?”</br> 蕭則扔下帕子,斜靠在軟墊上,慵懶地搭著眼皮。</br> 洛明蓁順口接話:“除了你,還能有誰?”</br> 不知為何,她感覺蕭則的眼里瞬間閃過一絲受傷,很快又被他掩飾下去。</br> 他掩飾得太好,讓她幾乎沒有去在意剛剛看到的。</br> “若是我說,我殺了他,你會怎樣?”</br> 蕭則看著她,眉眼微挑,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br> “你對他做了什么!”</br> 若不是在狹窄的馬車里,洛明蓁幾乎就要激動得站起來。</br> 蕭則單手撐著側臉,神色平靜地看著她:“你還沒有回答我,若我殺了他,你會怎樣?”</br> 洛明蓁看他這副生殺大權任他掌控的樣子,她沒來由心里氣悶,語氣也重了些:“你是皇帝,我還能怎樣?</br> 我打不過你,也殺不了你,我們這樣的人,不就是任你擺布么?</br>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誰敢反抗你?”</br> 似乎是覺得不夠解氣,她又沖動地添了一句,“像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有人喜歡你的!”</br> 話剛剛脫口,她自己就愣住了。</br> 果然,蕭則沉默了下來,抬眼看著她,細碎的光影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根根分明,暈染著金色。</br> 他眼里閃過一絲難堪,那樣的眼神讓她沒來由心里刺痛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心下有些后悔,她剛剛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br> 可話已經說出口,這會兒大家都在氣頭上,她也拉不下面去跟他講和。</br> 只得別過臉,避開他的眼神。</br> 蕭則沉默地看了她許久,涼涼地開口:“所以,你也是這樣想的?”</br> 她一愣,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緊。</br> 馬車里沒人再說話,許是日光太盛,蕭則半瞇著眼,抬手擋在眼前,目光卻落在簾子外倒退的青山上。</br> “明明朕與你已經如此親密,你卻總讓朕捉摸不透。”</br> 他轉過臉,手掌擋住了眼睛,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眼睛,“洛明蓁,有時候,朕覺得你的心就像石頭做的。”</br> 像石頭一樣,永遠也捂不熱。</br> 哪怕她愿意與他歡愛,他也覺得她會隨時扔下他就走。</br> 他真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讓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邊。</br> 洛明蓁背對著他,悶悶地開口:“我又沒讓你喜歡我,是你自己非要喜歡的。”</br> 她越說越小聲,到后來,心里莫名煩躁,可她也不知道這煩躁的緣由。</br> 蕭則微張的唇慢慢合上,彎成一個自嘲的弧度。</br> 他沒再說什么,他又能說什么?</br> 是啊,是他一廂情愿,也該預想到這樣的結果。</br> 直到馬車停下,他才開口:“到雍城了,你可以下車透透氣。”</br> 洛明蓁“哦”了一聲,沒動。</br> 蕭則起身,撩開簾子下了馬車,簾子放下的時候,他忽地開口:“那日之后,我沒再見過他,也沒讓人去傷他。”</br> 簾子合上,腳步聲慢慢走遠。</br> 洛明蓁緩緩抬起頭,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神色微動,伸手撩開簾子想叫住他,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br> 她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幾分低落,聲音輕細:“說我心硬,那你呢?</br> 你對我的這種喜歡,又能維持多久?”</br> 可惜,蕭則已經走遠。</br> 而她也冷著臉放下了簾子。</br> 入夜,回京的馬車停在雍城客棧,洛明蓁也跟著蕭則住了進去。</br> 整個城鎮已經安靜下來,四周安靜得只剩下風卷樹葉的沙沙聲。</br> 洛明蓁端坐在床榻上,目光一轉,落到窗臺旁的蕭則身上。</br> 他今日穿著一身玄黑色長袍,金絲滾邊,寬大的袖袍上紋著青面獠牙的兇獸,玉帶扣腰,黑色衣擺垂至腳踝,滿頭墨發僅用一根同色發帶束起,勾在挺拔的腰線上。</br> 從她的位置,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投映在墻壁上的影子被拉長,因著燭火的躍動,明滅不定。</br> 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她也沒管。</br> 慢慢低下頭,盯著自己鞋尖上的珍珠。</br> 床榻很高,她稍微往后坐,就可以兩腿懸空,像蕩秋千一樣晃動。</br> 她百無聊賴地晃著腿,兩只手撐在被褥上,眼睛四處瞄著,一會兒看著頭頂的幔帳,一會兒看著架子上的花瓶。</br> 屋里沒人說話,她晃動時,床板發出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可聞。</br> 她掃了一眼蕭則的背影,努了努嘴。</br> 往日里他們再怎么吵,蕭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同她說話。</br> 今日,自從下了馬車,就沒有跟她開過一次口。</br> 她收回目光,不再去管他。</br> 轉而將繡鞋一脫,翻身上了榻。</br> 生氣就生氣。</br> 反正她還樂意他不理她。</br> 她將被子裹在身上,慢慢闔上眼。</br> 可才睡了一會兒,她又睜開眼睛,神色懨懨地盯著床頂。</br> 看得許久,連帳子上的花紋有幾瓣都知曉。</br> 她下意識地側過身子,燭火不知何時被吹滅,屋里暗了下來,只有大開的窗戶傾瀉而入涼涼月色。</br> 蕭則還站在那兒,風將他寬大的袖袍吹得鼓起,額前幾縷碎發撩過纖長的眼睫。</br> 不知是不是月色的侵染,讓他的側臉多了幾分清冷。</br> 洛明蓁將頭枕在手臂上,因著是夏日,饒是夜里也悶熱,被褥便只蓋至她的腰。</br>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么,蕭則忽地偏過頭,正好和她四目相對。</br> 她默默把嘴閉上,眼神也移開。</br> 蕭則對她的反應習以為常,神色倒是沒有變化。</br> 洛明蓁尷尬著不知道說些什么,她今日誤會蕭則,還對他說了那么傷人的話,她到底也是不該當著他的面那樣說。</br> 她舔了舔發干的唇角,手指攥著被褥。</br> 可還沒等她開口,腳步聲響起,一下一下地往她這兒靠過來。</br> 她心跳加快了些,偷偷抬眼,卻見得蕭則轉了個方向,往著門外去。</br> 見他快要推門而出,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等等。”</br> 蕭則抬起的手一頓,偏過頭瞧著她,夜色太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卻也沒有再往外走。</br> 洛明蓁窘迫地盯著堆在自己腰側的被褥,沒想好要說什么。</br> 黑暗里的蕭則也沒催她,靜靜地站在那兒。</br> 良久,她撓了撓面頰,胡亂冒出一句:“我有些無聊,你要……要玩游戲么?”</br> 蕭則沒回她,她羞憤地閉了閉眼,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一口,她剛剛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br> 可黑暗里卻傳來一聲輕輕的:“嗯。”</br> 見他答應,洛明蓁坐直身子,愣了一會兒。</br> 蕭則又道:“你想玩什么?”</br> 不知為何,聽到他的聲音,洛明蓁忽地鼻頭一酸,有些想哭。</br> 不管什么時候,他都在依著她。</br> 明明她都那樣說他了。</br> 她抽了抽鼻子,裝作沒事地開口:“玩影子吧,以前玩過的。”</br> 蕭則“嗯”了一聲,背過身看著不遠處的墻壁,月色潑灑在上面,照亮了一隅。</br> 沒有人抬手,洛明蓁看了他好一會兒,只能隱約看見那兒有個模糊的影子。</br> 不知為何,看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她心里更加難受了。</br> 他是誰?</br> 是蕭則,還是阿則?</br> 到現在,她自己也分不清了。</br> 她收回目光,低低地開口:“夜里冷,你……你要不要上來坐坐。”</br> 黑暗中的那團影子僵硬了一下,卻還是只“嗯”了一聲。</br> 腳步聲慢慢靠過來,地上投下一片陰影。</br> 洛明蓁往旁邊挪開,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br> 緊接著就是衣料摩挲的聲音,身旁的床榻往下壓了些,帶著熟悉的松香味。</br> 洛明蓁感覺有些熱,將被褥掀開,沒敢往旁邊瞧。</br> 清了清嗓子:“那就開始吧。”</br> 她抬起手,在墻上投出老鷹的樣子,獨自立在墻頭。</br> 等了一會兒,才慢慢跳起來一只體型更大的“兔子”。</br> 她忽地想起以前在灣水鎮的日子,心情也放松下來。</br> 往旁邊挪動著手,張嘴要去咬“兔子”,“兔子”躲,她就追。</br> 追著追著,身子也不自覺往旁邊靠了過去。</br> 手臂碰到一起的時候,她一驚,下意識地往旁邊挪。</br> 墻壁上的“兔子”僵硬在原地,久久沒動。</br> 洛明蓁心里發酸,看了一眼投映著一大一小兩道影子的墻壁,也沒有再動。</br> 月色涼涼,明明剛剛還覺得悶熱,現在卻冷了些。</br> 屋里昏暗,她沒說話,蕭則也沒開口。</br> 良久,她閉了閉眼,眼睫微微顫抖著,放在榻上的手也往旁邊摸過去。</br> 碰到冰涼的指尖時,她一咬牙,翻過身子,下巴幾乎快要磕到蕭則的肩頭。</br> 蕭則也低頭看著她,靜默不語。</br> 她臉上慢慢發燙,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抖著嗓子開口:“隔得太遠,我的老鷹吃不到你的兔子。”</br> 蕭則放松身子,說了一聲:“好。”</br> 將手遞到她面前,“現在就可以了。”</br> 洛明蓁搖了搖頭。</br> “那你想怎樣?”</br> 蕭則疑惑地看著她。</br> 她低下頭,扶著帳子,慢慢站起來,半彎著腰,在蕭則微皺的眉頭中,慢慢坐到他懷里。</br> 因著她剛剛起身的動作,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一截白皙的肩頭。</br> 她在他懷里坐定,將他的手拉起,繞過自己的腰,低著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這樣……就好了。”</br> 她合攏腿,腳趾還是碰到了他的小腿,立馬蜷縮起來。</br> 蕭則的手忽地將她的腰身環住,往后一拉,讓她整個人都落在自己懷里:“你確定這樣就好?”</br> 他將頭擱在她的頸窩,壓抑著自己粗—重的呼吸,手也克制地沒有用力。</br> 洛明蓁感受到他貼在自己身上的手,緊張地咽了咽喉頭,還是壯著膽子“嗯”了一聲。</br> 話音剛落,她就人往后一拉,天旋地轉,再睜眼時,便位置顛倒,被蕭則壓在了身—下。</br> 他的一只手還放在她的腰上,小心地護著她。</br> 目光從她微張的紅唇一路往上,停在那雙緊張的眼睛。</br> 可他沒有動手,反而皺著眉頭,眉目間只有痛苦:“你是在可憐我?</br> 還是你覺得跟我做些事無所謂?”</br> 他握緊她的腰,聲音難得帶了幾分怒氣,“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需要你這樣。”</br> 他說罷,別過眼沒再看她,松開她的腰,準備轉身下榻。</br>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與她尋歡作樂。</br> “那你要什么?”</br> 洛明蓁氣急地開口,抿住唇,直勾勾地看著他。</br> 蕭則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看著她,卻不說話。</br> 洛明蓁皺了皺眉:“我們這樣在一起,難道也不行么?</br> 你到底有什么不滿意?”</br> 蕭則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起來:“你以為朕只是為了和你尋魚水之歡?</br> 你以為朕是吃飽了撐的,一次又一次拉下臉面來找你?”</br> 他的聲音頓了頓,冷硬地開口,“洛明蓁,你還真是沒良心。”</br> 洛明蓁也生氣了:“我沒良心,那你呢?</br> 你從來沒有說過你喜歡我,你都只讓我喜歡你,可你連一句喜歡都沒有跟我說過!”</br> 洛明蓁看著他,借著黑暗,將心里的話都吐了出來,“我知道你喜歡我,可你沒說過,日后你不喜歡了。</br> 也可以說都是我自作多情,會錯了意。”</br> 她頓了頓,不去看蕭則,又道:“要是別人,以后欺負我,我還能打他、罵他。</br> 可你是皇帝,你要是欺負我,我也只能忍著。</br> 而且你總是讓我跟著你走,你說回宮就回宮,說騙我就騙我,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想法,你也不管我喜歡不喜歡待在那座大牢籠里,騙了我也沒有跟我道過一次歉。</br> 喜歡一個人就是你這樣的么?</br>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br> 她說著,眼淚冒了出來,“是,我這人脾氣很不好,我每次都故意氣你,說話傷你,因為我知道你會慣著我,我明知道不該這樣,可就是忍不住沖你發火,每次惹你生氣,我自己也難受。</br> 可我又覺得,要是哪天你不這樣慣我了,我會受不了。</br> 可我不想變成那樣,所以我干脆想著不喜歡你就好。</br> 這樣,不管以后你還喜不喜歡我,我都不會難過。</br> 你一個皇帝,多的是人要給你送女人,難道你能一輩子只娶我一個么!”</br> 眼淚洶涌得更加厲害,她挺著脖子,把眼淚擦去:“你還在那兒指責我?</br> 你以為每次我真推不開你?</br> 就算推不開,大不了我就咬你一嘴的血。</br> 可我拒絕過你么?</br> 我要不是喜歡你,我會跟你做那種事么!”</br> 她越想越委屈,淚珠子啪啪地往下掉,“你還說我心硬,說我沒良心。</br> 對,你說的對。</br> 我就是這樣的人,自私自利,我的心就是又臭又硬的大石頭,你滿意了吧!”</br> 她還未說完,唇便被人用力地吻住,嚇得她眼淚都沒有再掉。</br> 粗—重的呼吸聲響在房間,舌尖纏—綿,緊緊抱著她的人,幾乎是想要將她融進骨子里。</br> 直到她面色泛起潮—紅時,蕭則才緩緩松開她的唇,與她四目相對,眉眼慢慢溫柔下來,低頭吻了吻她眼尾的淚水。</br> 洛明蓁略低下頭,這會兒清醒了些。</br> 可還是在氣頭上,輕哼了一聲,別過臉不去看他。</br> 耳垂被咬住,濕熱的氣息撲過來:“蓁兒,朕喜歡你,也只想娶你一人。”</br> 他低下頭,蹭了蹭她的脖頸,艱難地開口,“朕沒有喜歡過別人,很多時候,不知道該怎么對你。</br> 朕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就告訴朕,朕改。”</br> 洛明蓁“切”了一聲,抬手推了推他:“少來了,男人在榻上的話,信不得。”</br> “是么?”</br> 蕭則瞇了瞇眼,喑啞著嗓子道,“那今晚就不在榻上。”</br> 洛明蓁微睜了眼,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被抱起。</br> 她驚呼了一聲,攥住他的袖子:“你,你要做什么?”</br> 蕭則將放下來,掃開桌上的果盤,讓她背對著自己:“朕喜歡你,現在信了么?”</br> 桌子往前挪動了一分,洛明蓁差點叫了出聲,趕忙抬手捂住嘴,手指握著桌布:“你這個混蛋,我,我不來了,我不喜歡你了!”</br> 蕭則握著她的腰:“你剛剛說的,一字一句,朕都記得。</br> 再反悔,可就是欺君之罪,誅九族。”</br> 他說著,又往前。</br> 洛明蓁悶哼了一聲,咬住自己的手指。</br> “這回不是在榻上說的。”</br> 蕭則吻了吻她的脖頸,“朕再說一次,朕喜歡你,今晚,你想聽多少次,都可以。”</br> 桌子腿發出吱呀聲,不停地晃動起來。</br> 洛明蓁趴在桌面上,兩股戰戰,連罵他都沒了力氣。</br> “你也得說你喜歡朕。”</br> 蕭則像個孩子一樣,認真地開口。</br> 洛明蓁輕哼一聲,卻沒力氣再搭理他。</br> 蕭則瞇了瞇眼,桌子狠狠地往前挪動。</br> 洛明蓁揚起脖子,連唇瓣都在顫抖。</br> 她啞著嗓子開口:“你,你別太過分了……”</br> 蕭則不理她,繼續用力。</br> “我錯了……輕點。”</br> 洛明蓁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蕭則恍若未聞。</br> 紅木桌晃得越來越厲害,她無力地趴在桌上,眼尾含淚。</br> 聲音帶著媚態,急忙開口:“我喜歡你,喜歡你……”</br> 她喘了喘氣,“我都說了,你,你別這么用力。”</br> 她累得不行,身后卻傳來一聲輕笑。</br> 蕭則俯身吻了吻她的脖頸:“嗯,朕記住了。”</br> 他的語氣像得了糖的孩子,連尾音都透著愉悅。</br> “朕也喜歡你,獨愛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