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br> 蕭則的聲音不同于以往的軟糯，反而帶了幾分凜然的冷意。</br> 王多寶仰起脖子，瞧著他，不屑地道：“你就是洛家小娘子那個(gè)傻子表哥吧？</br> 一邊去，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br> 蕭則無動(dòng)于衷，連話都沒有回他半句。</br> 瞧著他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姿態(tài)，王多寶心頭登時(shí)無名火起。</br> 他擰了擰眉頭，伸手要去推開蕭則，可推了好幾下，愣是沒能讓他挪動(dòng)分毫。</br> 周圍看熱鬧的人噗呲笑出了聲，蕭則生得高大，又矮又胖的王多寶在他面前，活像個(gè)顛來倒去的大冬瓜。</br> 看戲的笑聲鉆進(jìn)耳朵里，王多寶一張臉憋得通紅，腦子一熱，他將手中折扇啪的一聲扔到地上，指著蕭則怒斥：“給老子滾開，再不滾，老子就對(duì)你不客氣了。”</br> 蕭則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攥緊著手，仍舊擋在洛明蓁身前。</br> 眼見著王多寶身后的護(hù)衛(wèi)都要過來了，洛明蓁皺了皺眉，走過去，站在蕭則身旁，對(duì)著王多寶嗤笑了一聲，拖長尾音：“喲，王大少爺，這可都什么時(shí)辰了，你還不回去，又想你家娘子揪你耳朵？</br> 這榮盛街可夠長的，今兒怕是得一個(gè)多時(shí)辰才能消停。”</br> 她的話音剛落，四面看熱鬧的人憋不住地又笑了起來。</br> 誰不知道王多寶娶了個(gè)兇悍的婆娘，上回他去喝花酒，硬生生被他娘子揪著耳朵繞了武安街一圈才算完。</br> 因著這件事，他自覺失了顏面，半個(gè)月沒敢出門。</br> 偏生他又慣是個(gè)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風(fēng)頭一過，他便又拎著扇子去到處拈花惹草了。</br> 可這人極好面子，若是旁人提起他被夫人揪耳朵的事兒，直恨不得撕爛那人的嘴。</br> 奈何說這話的人是洛明蓁，他想她做他的小妾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當(dāng)下也只是壓著火氣，抬手指了指她：“你……你再給我說一遍！”</br> 洛明蓁抬了抬下巴，輕笑了一聲，壓根懶得搭理他，拉著蕭則便要走了。</br> 王多寶還站在原地，被她對(duì)自己這樣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氣得喉頭一梗，臉上的橫肉都抖起來了。</br> “耙耳朵”、“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嘲笑聲悉數(shù)鉆進(jìn)了他的耳朵里，臊得他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br> 再看著洛明蓁和蕭則的背影，一口惡氣怎么也咽不下去。</br> 他當(dāng)即就啐了一口，指著洛明蓁的脊梁骨罵道：“我呸，給老子裝什么清高？</br> 還沒嫁人呢，就在家養(yǎng)野男人，指不定天天晚上和你那傻子表哥搞在一起呢。</br> 小蕩婦，老子看你就是當(dāng)了婊子還要立牌坊。”</br> 四面看熱鬧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洛明蓁的背影一僵，步子硬生生停了下來。</br> 王多寶似乎覺得不夠解氣，還在罵著：“老子讓你陪酒那是抬舉你了，還裝什么裝，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呢，你以為老子想穿你這破鞋？”</br> 他罵完，周圍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br> 當(dāng)街這樣辱罵一個(gè)未出閣的姑娘，毀人清譽(yù)，實(shí)在是太過惡毒，這傳出去，還怎么嫁人？</br> 有人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嘴：“王多寶，你可積點(diǎn)口德吧，小心以后嘴里生瘡。”</br> 那人喊完，便紛紛有人附和了起來。</br> 王多寶見眾人幫著洛明蓁說話，頓時(shí)氣不打一處來，急得直跳腳：“狗入的，這么幫她說話，難不成你們用過她？”</br> 在場(chǎng)的男人都被他這話氣得臉都紅了，那些婦人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br> 有脾氣爆的，擼起袖子便要和他打一架。</br> 洛明蓁聽著身后鬧哄哄的聲音，氣得胸膛都在劇烈起伏。</br> 她轉(zhuǎn)過身，面色陰沉地看著不遠(yuǎn)處和路人們吵起來的王多寶。</br> 脖頸上的青筋鼓起，奈何蕭則還在一旁，她不想牽連到他，便推推他的手臂，冷聲道：“你先回去。”m.</br> 這是她和王多寶的事。</br> 可蕭則卻沒有挪動(dòng)分毫，像在原地生了根一般。</br> 她努力順了順呼吸，想盡量心平氣和地把他哄回去，抬起頭的時(shí)候卻愣住了。</br>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慢慢涌動(dòng)出血色的眼，帶著壓不住的狠戾。</br> “阿則，你怎么了？”</br> 洛明蓁后知后覺地想去握住了他的手，可手還沒有碰到他，他便一步一步向著王多寶的方向去了。</br> 洛明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心下沒來由一陣后怕。</br> 也只是猶豫的片刻，推搡和怒罵聲便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br> 她抬起頭，就見得蕭則穿過人群，走到了王多寶面前。</br> 王多寶本還在和周遭的人互罵著，見著突然出現(xiàn)的蕭則，心頭的火氣更是蹭蹭直竄。</br> “二傻子，還不滾去找你那個(gè)小蕩/婦，來老子面前找打啊？”</br> 他仰起臉，用鼻孔哼了一聲。</br> “欺負(fù)姐姐的人都該死。”</br> 陰冷的聲音響起，王多寶不屑地“切”了一聲，臉上橫肉擠成一團(tuán)，還沒來得及張嘴，就對(duì)上了一雙被血色填滿的眼。</br> 那眼神太過瘆人，無端端讓他打了個(gè)擺子。</br> 一道殺豬般的哀嚎聲響起，驚得洛明蓁瞬間回過神來，四面安安靜靜地，唯有拳頭打在骨頭上的聲音清晰明了。</br> 她抬起頭，只見得王多寶癱倒在地上，蕭則提著他的衣襟，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臉上。</br> 眼中涌動(dòng)著嗜血的癲狂，鮮血潑灑在他側(cè)臉的花紋上，顯得陰森可怖。</br> 血腥味蔓延開來，他卻咧開嘴笑了起來，笑得肩頭都在顫抖了。</br> 四面的人嚇得臉都白了，紛紛往后退了好幾步。</br> 被血濺到的人尖叫了起來，幾個(gè)護(hù)衛(wèi)腿一軟，差點(diǎn)跪在了地上。</br> 糖葫蘆掉在了地上，消融在血泊里。</br> 四面的人回過神來，嘈雜聲四起：“要出人命了，快拉開啊！”</br> 整條街道都徹底亂成了一鍋粥，有暗中拍手叫好的，也有擔(dān)心出人命的，可見著蕭則渾身浴血，發(fā)了瘋似的模樣，哪個(gè)敢上去拉他？</br> 洛明蓁緩緩睜大了眼，當(dāng)即就跑了過去，她一面撥開人群，一面大喊著：“阿則，別打了！”</br> 蕭則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了，只盯著面前的王多寶，一拳接著一拳。</br> 只見著王多寶側(cè)過臉，嘴里的鮮血大口大口地吐出來，徹底昏死了過去。</br> 洛明蓁看著奄奄一息的王多寶，只覺得一股涼意爬滿了脊背。</br> 她趕忙握住了蕭則的手，憋足了勁兒大喊：“停手啊，阿則，我讓你停手！你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br> 蕭則像是徹底陷入了癲狂，連她都認(rèn)不出了，眼中戾氣暴漲，緊握的拳頭也已經(jīng)血肉翻開，卻仍舊不肯放過王多寶。</br> 若真是再讓他打下去，他怕是要給王多寶賠命了。</br> 洛明蓁攥緊了拳頭，一閉眼，整個(gè)身子往前一撲，狠狠地推向了蕭則：“你給我清醒一點(diǎn)！”</br> 揮動(dòng)的拳頭停了下來，趴在地上的洛明蓁只覺得渾身脫了力，額頭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連呼吸聲都粗重了起來。</br> “姐姐？”</br> 懵懂的聲音響起，洛明蓁身子一僵，急忙抬起頭，就見得蕭則半跪在她面前，眼中的猩紅慢慢消退了，變得像平時(shí)一樣干凈純粹。</br> 可他的臉上灑滿了鮮血，眼睫凝著血珠子，左臉上的暗紅色花紋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糾纏出詭異的弧度。</br> 不知為何，看著他這副模樣，竟讓她又想起了在破廟里差點(diǎn)被他掐死的場(chǎng)景。</br> 那時(shí)候他也是這樣渾身浴血，眼神冷得嚇人，她似乎感覺到脖子一緊，一股窒息感洶涌而來，渾身的血液都慢慢冷了下去。</br> 蕭則看到洛明蓁，唇畔揚(yáng)起笑容，可低下頭見著自己手上的鮮血，臉色卻在一瞬間變得慘白。</br> 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身旁渾身是血的王多寶，緩緩睜大了眼。</br> “不，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br> 他彎下腰，脊背顫抖著。</br> 拼了命地想擦去手上的血跡，翻開的皮肉再一次被掀開。</br> 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整個(gè)人都抖得厲害。</br>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染了血的雙手再也干凈不了。</br> 到最后，他將手藏在身后，抬頭看著洛明蓁，觸及她眼中的恐懼，眼淚便順著面頰流下，語氣近乎哀求：</br> “姐姐，阿則錯(cuò)了，你別不要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