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落電話那頭一片靜默，如同斷線一樣，我垂下眸，放下手機將電話掛斷。
    萱萱一臉疑惑的看我，我對她笑笑，“你姐姐那個人，不激下她都不行。”
    她看著我的眼眨了眨，隨即垂下眸，我看到她耳根有些泛起了紅。
    將視線挪開，我伸手端起咖啡，喝了口才又抬起眸看向她，“對了，你不能住這。”
    她身體微僵了下，掀起眼看我，我彎起唇，放下咖啡，“你的人際關系太單一，我擔心你姐還有警察會找到這，所以我打算給你在外面找一件公寓先住著。”
    她擰起眉看我，沒吭聲，我放下咖啡，對他笑了笑，抬手輕揉過她的發頂，“別擔心，我每天都會過去陪你。”
    她才聽我那么說，臉上的緊張感消失，對我重重的點頭。
    “……”真的很好哄啊……
    我給萱萱找了房子，然后一直注意著阿文那邊的動向。
    餐廳有人來談過一次，我沒同意，因為我暫時還走不了。
    不過我重新裝潢了餐廳，把墻畫和隨處可見的鳶尾都換成了艷紅的曼珠沙華，這是關于宿命的花。
    我每天都會去看萱萱，陪她看看電視，還會幫她偽裝帶她去爬山。
    她需要多出來走走，如同阿文說的，多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不僅對身體好，心境也會變得開闊。
    她需要對這個世界有眷戀感，而不是沉浸在她母親荒謬的等價游戲論中。
    一晃到了佳媛產檢的日子，我送她去醫院的路上，她說：“你真的會來看我嗎？”
    她能感覺到她的不安，她應該還在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會如我答應她那樣，讓阿文離開，而這些日子的一切不過只是安撫她。
    “我當然會去看你，而且我答應你的，肯定會去做，畢竟我不希望你偷偷再跑出來，傷害了誰也傷害了自己。”
    “那文哥真的會走嗎？”
    “我雖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從他最近的動向看，還是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
    她垂下眸沉默了會，隨即輕點了下頭，我頓了頓再次叮囑，“記得，阿文只要發現你，你就往醫院外面跑，知道嗎？”
    “嗯。”
    我騰出一手，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不要讓我擔心。”
    她微微的笑，然后重重點頭……
    計劃比我想象中順利，這得多虧了阿文敏銳的感官，萱萱被帶到警局沒多久，我就接到了朱寧的電話，告訴我萱萱已經找到了，讓我別擔心。
    我知道是諾希讓她打的，就在我正想著她是真的要我別擔心還是暗示我萱萱找到我可以走了，朱寧壓低了的聲音又傳來。
    她告訴，諾希最近本就為萱萱的事又和家族糾紛，這會萱萱找到，顧家的二夫人黨正揪著這事不放，暫時走不開，希望我能幫諾希先去看下萱萱。
    我一聽，唇彎了起來，“放心，萱萱我會照看她的。”
    很好，她看起來又有斗志了，這是個意外的收獲。
    掛上電話，我就趕去了醫院，她看起來很好，并未受傷，我處理了醫院的事宜后，站在隔離間外看著卷縮起雙腳坐在床上的她，時光反復又回到了多年前。
    人生有幾個六年？
    她忽的掀起眼朝小窗看過來，她知道我在看她，眼底帶起一抹安心的笑意。
    我對她輕點了下頭，然后轉身離開。
    第二天，我早上特意打電話給阿文，告訴他我預約了去看萱萱，他要不要一起。
    我想找機會和他說話，探一下口風的同時，給予一些他離開的暗示。
    我以為他會不想見萱萱的，還在想如果他拒絕我，我是不是應該約他下午到餐廳敘敘舊，沒想到他居然算快的答應了。
    都醫院沒多久，佳媛就給他打來了電話，我也和佳媛說了幾句，之后掛上電話，我問阿文，佳媛沒事吧？
    阿文笑著輕搖了下頭說，到沒什么事，只是有些驚嚇到，動了胎氣，不過現在沒事了。
    我聽著心臟微微一緊，想著剛才電話里佳媛熱絡，我說：“我還以為沒事呢，剛才在電話里聽她說話……”
    “哈哈哈——她那個人啊，沒心沒肺的，就事到臨頭的時候會怕下，過了立馬就忘，我對她就很服氣！”
    “……”心臟又是一陣酸澀，卻還是笑著回，“佳媛的性格很好。”
    “是啊。”他轉回頭，笑漸漸斂住，“別說，我有點想回去了。”
    “回去？”其實我聽出來了，他說的回去是指什么。
    “林場啊。”他側眸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頭，從包里掏出煙來，“時間還沒到，抽支煙聊會。”
    “……好。”
    “對了，顧姐怎么樣了？”
    “她現在情況很不好。”
    “怎么了？”
    閑聊之間，負罪感和愧疚感壓得我喘不過氣，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告訴他真想。
    但是我無法開口，因為這不僅是二次傷害，而且他也不會放過萱萱，當年佳怡墓碑前的話，我記憶猶新……
    我只能暗示他，其實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我以為他會離開的，為了佳媛，和即將降臨的新生命，但他卻忽然和謝瑞東開始頻繁聯系。
    他還是放不下他喜愛的電影，但他又憑什么因為萱萱，諾希而去放棄他的理想呢？
    既然原罪是我，那么就讓所有的事情在我這里結束吧……
    斷了萱萱的念頭，萱萱不僅不會找阿文麻煩，也不會再做傻事。
    而阿文，也可以不再有任何顧慮的追逐他的夢想。
    而且……真兇的出現，代表著，諾希和阿文不會再有負罪感，因為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我想演得逼真，所以我開車朝他和佳媛沖過去，在阿文抱著佳媛躲開的時候，我往后倒車，又撞上他們旁邊的車。
    阿文的感覺太敏銳，也太了解我，如果不狠一點，他很容易察覺到端倪。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我車頭撞上他們旁邊那輛車后，那輛車歪了下，車尾撞上站在輛車夾縫之間的阿文和佳媛。
    我看到佳媛往前撲倒，撞上對面的車，心猛的顫了下，就見她雙手扶著車身體緩緩往下滑。
    我腦袋空白了一瞬，急急忙忙趕緊倒車，那種感覺無法形容，好似只要我倒回去，那被我撞歪的車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但那是不可能的，當我踩下剎車，看著不遠處手足無措的阿文和佳媛抬手撩起衣擺時，那抹觸目的紅刺痛了我的神經……
    時間不會倒退，發生的事情不會改變，如同當初我選擇追諾希來這里，如同我認識了萱萱，如同萱萱殺了佳怡……不可挽回……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緊緊攥起，耳朵嗡嗡作響，頓了頓緊著牙根轟響油門。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只能走下去……
    阿文猛的站起身就沖了出來，雙手站在輛車的前面，將佳媛擋在身后，雙眸刺紅，對我咆哮。
    “迪恩，你特么的有種沖我來——”
    “……”我視線在阿文和佳媛身上來回穿梭，幾乎咬碎了牙根才將喉嚨那么酸澀吞咽下去。
    我深吸了口氣，松了油門，熄了火，側身打開車門。
    這樣其實也不錯，連之前準備的匕首沒用上，只是對不起你了，佳媛。
    我跳下車，看向站在距離我不過是五六米外的阿文，微微偏頭對他笑，“無能為力的感覺……還記得嗎？”
    其實我想說的是，無能無力的感覺……我們都終于可以擺脫了。
    阿文瘋一樣的朝我沖過來，一腳狠踹在我身前的車門上，我不想擋，但一切都好像是本能反應，回過神來手臂已經擋在身前，但我還是被撞的朝后倒。
    緊接著我衣襟被揪住，我看到了阿文朝左額揮過來的拳頭，我閉上眼，沒有疼痛，只有被一瞬的麻木，然后腦袋一片空白。
    還沒回過神來，我就被一股力量甩得跌出去，還沒站穩，胯部一痛，還沒倒下，就被人一把擒住手臂，往身后扭。
    “呃——”這次很痛，肌理酸脹，骨骼和韌帶幾乎要斷裂一樣，我悶哼出聲，緊接著頭部又是一拳，疼痛消失，天旋地轉。
    恍惚間，我被按壓在地上，落在我身上的拳頭和踢踹也消失，等我從那眩暈感抽離，抬起頭時，看到的是阿文抱起沖沖走出。
    我看到了血，米白色衣褲，讓那血的顏色顯得觸目驚心。
    她側過頭看我，眼睛半合著，臉唇都白得可怕，神情很痛苦，眼底是一抹疑惑……
    我被反剪在身后的手不自覺攥緊了一瞬，隨即又松開，低下頭，閉上眼……
    我承認了所有的罪行，包括七年期教唆萱萱殺害佳怡，動機和過程都很明確。
    不知道怎么的，這一承認，我整個人都松脫了，感覺如同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人和心都變得那么輕。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細細體味這種感覺，諾希就出現了，帶著朱寧和律師，面色灰白，那樣子看起來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
    她才看到我就激動的朝我吼，“你是不是瘋了？！”
    “應該是吧……”我淡淡的回，想她應該是在怪我，恨我吧。
    畢竟現在的我不僅企圖殺害阿文未遂，七年前還教唆她妹妹了佳怡，也讓她和阿文越走越遠不是嗎？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她卻在頓了一秒后，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沖到我面前，揪住我的衣襟，“算我求你，別亂說話好嗎？”
    她的聲音發抖，眼眶發紅，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子。
    我蹙了蹙眉，有些不明白了，但也只是一瞬，我就垂下眸，再度淡淡的回，“我沒亂說話，一切都是真的。”
    因為現在好像明不明白都已經不重要了。
    “迪恩——”
    “顧小姐，麻煩你克制一下情緒，你現在的行為是在干擾嫌疑人。”警察出言制止。
    “我沒有干擾他！他不可以教唆殺人！不可能！”諾希轉頭就對身后那名說話的警察吼。
    律師和朱寧都嚇了一跳，那警察擰了擰眉，剛想開口，律師已經回歸神來，連忙打圓場。
    場面有些雜亂，但是我卻無心理會，諾希定定的看了我兩秒后，猛的轉身，“我去找萱萱。”
    我心臟微縮了下，“找她沒用，我說的都是實話，她只是一個病人。”
    是的，病人，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萱萱的話沒有人會相信，更不具備法律效應，一切已是定局。
    我話落，諾希腳步頓住，隨即身體晃了下，跟在她身后的朱寧連忙扶住她，“顧小姐……”
    過來兩秒，她緩緩轉回身，有水光在她眼底打轉，“不管是什么原因，請你不要放棄自己。”
    “……”祈求的聲音，我不想回答，也不想看她那樣子，緩緩閉上眼。
    因為心又痛了，不明白她為什么還要揪著不放，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會給你請最好的律師，也會把事情查清楚！”伴隨著話音落，是高跟鞋的聲音，很不穩。
    我緩緩掀起眼簾，入眼是她搖搖晃晃纖細的背影……
    （迪恩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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