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香盈袖 !
姻姒將斗笠往下遮了遮,風大,吹得半邊臉有些麻。
身下天狡神獸低低呼了一聲,長而蓬松的尾稍稍一晃,“不打個招呼嗎,就這么離開?”
心思細膩如玄蒼,不可能看不出那兩人間的點點不同尋常。事實上,他并不反感東商君,甚至覺得他是個足以托付的男人——他是個局外人,不知那其中糾葛,只是覺得能讓姻姒記掛那么久的東西,就一定不會差到哪里去,反倒是西參娘娘的驕傲與倔強,會讓東商君不知所措。
女子仰面看了眼泛著魚肚白的天,聲音低了下去,順手撫了撫幻化作真身的天狡,“算了。這個時辰,約莫還睡著罷,本來就是不期而遇,若是打招呼,恐怕又要耽擱了。玄蒼,你且隨我先走,我昨日驅散了些身上涂畫著‘天眼符’的沙蜥,想看看附近情況,不想,還真有一只傳了消息來……”
她騎于白色巨獸脊背之上,神情無端有些嚴肅,“玄天黑龍絕非常見之物,此番厄蘭之行我也未有多少信心,只求在沙海蠶食浮臺前能夠趕得及找到,還剩一十三年的時間,也不知它在扶桑能逗留多久。”
“娘娘。”玄蒼喚一聲,示意她不要用這種悲傷的語氣。
昨晚他為了躲避佘青青的糾纏一直佯裝在廚房里忙碌,晚些時候才撞見下樓尋吃食的兩位大神:姻姒的臉色不太好,但所幸精神不差,還能將東商君的話一句句頂撞回去,時不時丟過去一個白眼。
見他獨自一人在這里轉悠,西參娘娘蹙著眉第一句話就是玄蒼你怎么沒和青青在一起?
第二句話是玄蒼你在做菜啊那順便再炒個豬肝請東商君吃唄。
于是最后成了三個人不發一言圍著桌子吃豬肝,本想叫上佘青青,不想她已經吃飽喝足出門晃悠去了……玄蒼琢磨著是不是該跟過去看看那妖物是否又在恐嚇弱小,只是對她今日分外親昵的舉動有所芥蒂,再想想終是作罷。而他又想,倘若有一日,四人能安然坐下來吃頓家常飯,那感覺一定不壞。
再后來,就是東商君編纂出種種理由,總之就是要在這間客棧住下。腿長在人家身上,姻姒口舌上又拗不過,只得無奈答應,親自招呼掌柜另外加了兩間房,距離她與玄蒼的房間相隔甚遠。
今日一早她便收拾了行囊來催促他出行,好似身邊住著位瘟神,連呼吸都不順暢。
玄蒼還是對那二人的關系有些在意,明明相互喜歡,可對于殷肆的示好,早早就已淪陷的西參娘娘卻顯得遲疑與冷漠,甚至在刻意躲避。
一路倒是格外順暢,不光是殷肆,連佘青青的影子都沒有見著。玄蒼暗忖,大概是那男人無心再與西參娘娘胡鬧,所以才會故意晚起讓二人上路,東商君若是當真想纏著姻姒同行,不過是眨眨眼的事情。這一點,想必她心里也是清楚的。
“就算找不到玄天黑龍也沒有關系嘛,一定有其他辦法的。”姻姒的聲音將他紛飛的思緒又拉了回來,她的笑聲有點勉強,“再說了,引詔德泉水也不是全然無希望,東商君他不是那般無情無義的人……我們,我們先走罷。”
厄蘭距離海澤頗近,一隅則是連通著沙海,此地偏遠,所居生靈也以妖魔居多,白色巨獸的矯健身姿在街市上走動也絲毫不會引起騷亂。偶爾三兩散仙神明落腳都已經是件稀奇事兒,因此當年玄天黑龍的出現著實叫很多厄蘭居民記憶猶新。
四爪踩踏上的地面已經變得松軟炙熱,玄蒼意識到,很快就要進入沙海了。
“那沙蜥……當真示意往這個方向?”他有些不安,扭頭望了望騎坐在背上的主上,“我臨行前只備了兩壺水,一小袋干糧,若是進沙漠的話,水糧儲備恐怕遠遠不足。”
“無礙的,我們只順著邊緣找,不往深入去。”姻姒嗤嗤笑了一聲,嗔怪著侍從的多慮,“我與沙子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自然知道沙漠的可怕,當真要入沙海,怎可能只帶如此輕便的行囊?”頓了頓,她又言,“玄天黑龍可以呼風喚雨,又是混沌之身,想必也是喜好溫潤的,我放出去的沙蜥則是多在干燥陰涼處休憩,那只傳來不同氣息的沙蜥若非是接近了玄天黑龍,就一定是在水源附近,不管哪一樣,我們都不算白來厄蘭這一遭。”
她將風吹亂的發撥至耳后,還欲說些什么,耳畔始料未及地響起悠揚笛聲。
是一支從未聽過的曲子,卻好聽得很。音律她略懂,只覺得傾聽之音如若天籟,在靜謐的晨曦中顯得格外綿軟,如同久違縫雨的土地迎來一場甘霖,窸窸窣窣的雨滴落在成紋的地表上,順著裂縫一直潤進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或低沉。或綿長。帶著一點點悲傷和曲折,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憧憬和希翼。
天狡駐足,翕動著蒲扇般的耳朵聽了一會兒,又歪過頭嗚嗚低吼了一聲,似乎是被笛聲所感染。姻姒眨眨眼,心下了然笛聲自何處而來,腦海中忽而就浮現朦朧晨曦中殷肆孤身坐于屋頂,執碧玉笛,雙眼微闔,烏發隨風的一張畫面……
原來他會吹笛子。
那只碧玉笛不僅僅是短劍的劍鞘,更不是什么故作風雅的裝飾,而是那家伙故意隱藏起來的溫柔細膩和紛亂情絲,這支,大概就是留給她的送別曲了:下個朔月,參商再見。
轉醒后長嘆一聲,姻姒唇角浮著笑,拍了拍天狡神獸的脖頸。
*
一人一獸在沙漠中前行,回身望去,還能依稀看見小城厄蘭的影子。
天狡的身后留下兩行深深淺淺的腳印,他的步伐略略有些艱難,盡管非常善于奔走,畢竟是在沙地上長時間跋涉,到底是有些經不住的。姻姒煙霞色的輕紗裙擺被暖暖的風吹起,落下時逶迤及沙丘優美的線條上,一彎一彎,一重一重。
隨著漸漸升起的太陽驅散朦朧白霧,將整個沙漠染成一種奇妙的紅。
沙地上的小旋風是極其常見的,姻姒一路都在警覺地注視著四周。她太過于熟悉沙子,每每觸及沙漠,就好像連呼吸都同那些沙子一起——只可惜沙漠永遠都是一張板著的面孔,嚴肅,執拗,毫不理會任何一個妄圖與之交好的人,一層不變又變化萬千,隨時可能吞噬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座城。
沙子沒有感情,不會因為你的了解你的憧憬就變得平易近人。
它只是看似無害而已,實則,危機重重。
“玄天黑龍本是上古混沌之物,銷聲匿跡已久,此番九龍鼎雖有征兆,卻也是眾人推測,它又真的會出現在厄蘭嗎?”
“都說龍是心念舊恩之物,原罪老翁曾在這里見過那條龍,說是它對此地甚是‘流連’,我想玄天黑龍如若此番在扶桑出現,一定會回來厄蘭附近,希望此行能有些線索。”
“那只紫玉九龍鼎也頗為奇怪,為什么會在海澤挖出來?東商君當日動身回海澤已算及時,上上之舉應該是將此事緘口才對,又怎會在壽宴之前就令雪神和北海魔君知曉?”天狡足下頓了頓,“玄蒼今日話有些多了,只是,昨日見得東商君后就心神不寧,娘娘與他交好固然不是壞事,可東商君到底是位叫人捉摸不透的大人物,還望娘娘凡事三思。”
“我知道。”
她點頭,沉聲又道,“那只紫玉九龍鼎若非是先帝留下的暗示‘東商君可將殷澤取而代之’,那么就只有一個可能,他是被人陷害了……嘖,敢陷害東商君的人,扶桑之上沒有幾個,真的要查,憑他的手段和本事,很快就能出結果。”
“娘娘的意思是……”
“他不想查,又或者已經猜到是誰,準備伺機動手而已。”姻姒聳了下肩,揉了下“雖說我對他有些偏見,不過東商君就是東商君,他呀,可比你我想象中城府深多了,根本猜不透下一步棋他要怎么走,靜觀其變就好。”
提及下棋,玄蒼想起一件事:原罪老翁曾經贊嘆過,西參娘娘的棋藝過人,落子間能算出對手五步之內要走的棋路。姻姒聽得這般稱道自是得意,未料老神仙下一句話就激得她吐血——只可惜到底是東商君棋高一著,落子前就算得出對手后十步。
之后她郁悶了很久,發瘋似得尋著高手下棋。
如今能聽她真心實意贊一句東商君,當真叫人心中感概萬千。天狡神獸心下一嘆,邁出去的步子頓在空中,忽然問道,“娘娘為什么不多加一個推斷,這件事根本就是東商君自個兒演的一出好戲?但凡征戰,總要講究一個‘師出有名’,紫玉九龍鼎無疑是王權的象征。”
她一頓,慌忙將目光移開,“這個……我沒想到。”
“不是沒想到,是根本就把這個推斷給否決了罷?”
姻姒沉默許久,最后幽幽道,“他若真是那樣的人,我也不能與他走得太近——爹爹離開浮臺時囑咐我,輔佐殷澤坐穩勾陳帝君的位置,但凡亂扶桑秩序者,必誅。就當是我私心罷,他……不會與殷澤一爭高下的……大概。”
必將孤寡一生。這是個多么殘忍的賭咒。
玄蒼不說話。可她很快發現,他不說話的原因并非是自己說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語,而是在兩人正前方,沙漠與天的邊際線漸漸出現幾個小小的人影,定睛一看都是啼哭著的孩童。這些人或長著犄角,或身覆鱗片,或尾巴露于外,乍看上去皆是妖物之后,一個連著一個被鐵鏈束縛,身后有成年妖物驅趕著往厄蘭的方向走。
姻姒低頭與玄蒼相視一眼,不由心生疑惑,正欲開口問個究竟,不想為首揮鞭子的家伙卻迎了上來。與凡人成年男子外貌無益的妖物本是一副怒容無禮上前,看清了女子面容,又上下打量了幾眼她身下的天狡神獸,便驚恐地退了幾步,口中斷斷續續喚道,“你……你,難道是……浮臺西參君?”
是西參娘娘。玄蒼開口糾正。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留言好少啊不開森啊,騷年們騷女們,別匿著冒冒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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