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已逐浮云散,離恨空隨江水長。小南辰王獨自一人,身著深青色長衣,來到江邊,為英年早逝又是一代君王作古的皇侄放一盞水燈,緬懷逝去的親人……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br> 他與這個皇侄,雖只有寥寥數面之緣,卻也有了濃厚的叔侄情義……當年他還是個六歲的孩子,幼兒登基,便知書達禮,追出殿外對他深深一揖,“感謝皇叔為父皇守疆土多年,受累了!”皇陵之外,又賜他班劍、黃鉞,許他日后奏事不必通名,入朝不必趨行,可佩劍上殿……后來,陛下被趙騰劉元挾持,是他帶著御賜的木劍回中州勤王,為他清君側正朝綱,告訴他,他是他的皇叔,陛下對他來說,比皇位更重要……最終,皇叔還是沒能保護好他,他心中滿是愧疚!</br> 上一次他離開中州,陛下問他何時還能再見?他說最好此生不再相見!沒想到,竟成了真的預言,此生再不能見……這中州宮城,盡是他的生死離別處。相見時難別亦難,每一次回來,都要告別一位至親之人!逝者已矣生者痛,而每一次,都是他要承受這種與親人永別的痛……</br> 按照小南辰王的指示,丞相劉魏入宮帶領朝臣為陛下哭喪,并隨太后的心意,明言國不可一日無君,提議新生皇子需即刻登基,方能穩定朝堂和民心……而有意另覓靠山圖謀漼氏家主之位的漼征卻站出來反對幼主登基,提議從宗族中選一年齡正好的男子,來繼任天子位。皇位懸空,有人虎視眈眈,漼氏的反對,令太后更是心急如焚,來不及深思熟慮,即刻下令準備登基大典!</br> 事后與劉魏商議,還是擔心這孩子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劉魏獻計,已故的臨洮王,有個五歲的兒子叫劉子貞,除了周生辰,這是離先帝血緣最近的宗室子弟,明日他將那孩子帶入宮中,等此事過后,太后再下旨昭告天下,說自己被姜嬪欺瞞,原來皇子是假,把這一切都推到姜嬪頭上,再下旨賜死姜嬪,立劉子貞為帝,如此既可掩蓋姜嬪已死的事實,便也可向群臣和諸王交代了。而此計,正是小南辰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編撰如此荒謬的故事,太后雖仍有顧慮,怕朝中老臣不會相信,但也別無他法,又有劉魏作保,她便也信以為真,下旨召劉子貞入宮!依計行事……</br> 而雖對自己的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小南辰王,還是愁眉不展……曉譽知道,師父是在擔心師妹!師父卻說,“太后知道她一人能牽制多方,不敢下毒手!”曉譽問,“那既然師父如此篤定,為何還在擔心呢?”他卻沉默不答……</br> 盡管他可以篤定太后不敢對十一下毒手,她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他也知道十一聰慧,相信她能隨機應變。但畢竟十一是他心之所系,關心則亂!他還是會擔心……擔心她獨自一人在險象叢生陰風鬼影的宮中,會不會害怕?以前她剛到王府他出征時,她都會因為害怕那些侍衛,而不敢回自己房間睡覺。現在呢?她會不會因為害怕那些皇宮禁衛,而膽戰心驚夜不能寐?</br> 她逢亂入宮,他始終無法安心……但他也只能繼續按照自己的計劃推進,才能盡快了結此事,救出十一……</br> “去漼府!”和上次清君側一樣,他依然不能露面,需要借助漼氏塢水房家主的威望。</br> 自從時宜被召入宮,三娘子在府中也是提心吊膽憂心如焚。見到小南辰王出現在自己府中,知道了他一直都在城內,心中也驚喜安定不少……她知道,他在,時宜必能平安!她將太傅遺物和提醒時宜宮中有變,讓她小心的錦帕交給殿下,而他也正是為此事而來!三娘子想知道殿下的打算……</br> “立新帝,廢太后!”這一次,他要讓戚氏再也無法接近皇權,以絕后患!</br> 三娘子知道,小南辰王向來謀定而后動,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所以總能立于不敗之地!事關北陳江山,也事關時宜安危,她決定出面,以漼氏塢水房家主之名,助小南辰王一臂之力!</br> 宮內,十一和金嬪還在被關禁閉中,對宣光殿之外的事一無所知!元武出讓宮女送膳食進來,透露了太后正忙著登基大典的事,十一問登基的是誰?答是姜嬪所生,皇長子。雖然對于這個皇長子,從之前種種怪異情形顯示,十一都覺得疑慮重重!但目前她更擔心的是,新帝登基,所有諸侯和刺史都會接到詔書,她擔心師父入了京,會像當年高氏一樣落入圈套遇險……金嬪說中了她的心事!她反問金嬪,難道你不怕?金嬪卻自嘲,她阿爹兒女多,不在乎她這一個,近幾年他得了勢,圣旨召他入京,他都不出現,唯恐中州有埋伏等著他,想讓他親自來救她,不可能!</br> 出身王侯又如何?金枝玉葉又如何?自己家人都人情寡淡……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也難怪她把嫁人生子,都當成了獲取權利的手段,對自己所嫁之人生不出什么溫暖深厚的感情來!m.</br> 多行不義必自斃!正一步步走進小南辰王所布陷阱的太后,正在自我陶醉自鳴得意地準備登基大典……漼三娘在宮門前攔住了正準備入宮見證新帝登基的諸位大臣!中州兵力在太后手中,諸位大臣都不想與太后為敵,本想勸退三娘子。但三娘子說她此番前來,只是想說幾句話而已。漼氏塢水房家主的面子,諸位大人還是要給的!而三娘子此番前來,便是要將太后瞞天過海之事提前泄露給諸位大人,讓時宜可以在這場斗爭中發揮最關鍵的作用……</br> 丞相劉魏按照約定帶著劉子貞等候在太極殿之前,隨抱著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孩子的太后一同入殿……朝臣已從漼三娘子口中得知新生皇子早在生產當夜,便隨生母離世了,太后現在手中抱的,乃是一位假皇子,要求太后找一人證來當面對質。太后自認為人證都已滅口,問朝臣想找何人?朝臣提出漼時宜。這一個月來,只有漼家姑娘一個外人住在宮中,漼氏威望猶存,漼氏女的佐證,更能說服朝臣!而對于這個人證,太后也不覺擔心,在她看來,漼時宜對整件事情根本毫不知情,她便也同意讓劉魏去將她帶來。然而她料想不到,今日這朝堂上發生的一切,都在小南辰王的算無遺策之中!</br> 劉魏遵照懿旨到宣光殿宣召漼姑娘。時宜臨行前卻沒想到金嬪會暗中拉了自己一把,好意提醒她要知進退,命就一條!其實她也是個有良知心軟的女子,只是從小的生存環境造就了她的價值取向走偏,也是生于亂世王侯之家的悲哀……而她大概也覺得,雖然跟時宜只有一夜的情誼,但時宜卻是她這一生中遇到的唯一會真誠對她的人,兩人被一起關了一夜,也算是共患難一場,所以忍不住會為時宜擔憂……十一微笑著看了看她,表示感激,也讓她放心!</br> 劉魏在時宜走近之時,從衣袖中迅速抽出早已備好的字條偷偷遞給時宜,時宜心神領會以最快的速度打開看了一眼,師父的字躍然紙上,她大吃一驚,只是還來不及思考的瞬間又被迅速抽走字條,帶到了太極殿……</br> 當她走上太極殿的這一路,聰慧如她,也漸漸想明白了師父的意思,真皇子已死,假皇子登基……這就是太后做賊心虛,才會把她扣押在宮中,以她牽制多方勢力,大費周折的真正原因!她今日走上這太極殿的使命,便是要想辦法隨機應變當眾揭穿她的陰謀詭計!</br> 是啊,能在中州宮城周密部署一切,令丞相劉魏調轉風向棄暗投明的人,必然是師父!原來,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不是她一個人在戰斗!原來,師父一直都在,一直在為她默默增援,強而有力地增援……想明白這些道理,她也有了底氣,所以她挺直了身板,昂首闊步,義無反顧,這一場仗,要由她“沖鋒陷陣”……她依然還是救援雍城時那個大義為先生死不懼的巾幗英雄!而這一次,她沒有三千家兵,但她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后,是從無敗績的小南辰王,是戰無不勝的七十萬南辰王軍……所以即使太后語帶威脅,她也毫無懼色!</br> 諸位大人的第一個問題,便是問她最近在宮中可曾見過先帝?她略微想了一下,如果照實話說沒見過,那她就無法揭穿太后的陰謀。而先帝的突然駕崩,必定也和太后脫不了干系,所以此時即使她不說真話,太后作假心虛也一定無法自證清白,而且太后也料想不到她敢在這太極殿上說假話,她出其不意,也許反而能激她反駁,露出破綻……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所以她果斷抬頭,答道,“見過!”</br>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臣們開始議論紛紛,而太后也急著反駁……然而朝臣們絲毫沒有理會太后,繼續問時宜,“何時見的?”時宜便也繼續編撰,有板有眼:“那日太后設宴,我不勝酒力,先回了自己的寢殿,當夜陛下就密召我覲見。”</br> 這下太后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來反駁……而朝臣們卻繼續無視她的反駁,又問時宜,“陛下見你,又說了什么?”時宜繼續答道,“陛下說,皇子已經不在了,他身體不好,想從皇室宗親中,挑一個合適的人選……”時宜說得越離譜,太后就越沉不住氣,而她越沉不住氣,就越無法鎮住朝臣!加上她這么多年在宮中的荒唐行徑,早已讓朝臣們深惡痛絕,沒有人愿意再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br> 朝臣們對太后的信任已經下降到了極點,時宜不妨再添一把火,直言陛下還說,謝太傅的死也有蹊蹺!太后被徹底激怒,直呼她的姓名,說她妖言惑眾,要砍了她的頭!而時宜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視死如歸氣浩然……更令自己所言在朝臣面前,增加了無限的可信度!此時太后卻已失勢,叫喚了半天禁衛統領,卻無人應答……她做夢也不會想到,南辰王軍已悄無聲息控制了皇宮!</br> 勝負已分,這一場仗,時宜完勝!她也終于為南辰王軍從無敗績的盛名,又添上了輝煌的一筆……膩如玉脂涂朱粉,光是金刀剪彩霞。從此時時春夢里,應添一樹女郎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