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最美的那一刻，那該有多好！只可惜，船總會靠岸，時間總會流逝……</br> 泛舟游湖結束，按照船夫的指引，小南辰王帶著十一在橋邊買到了菊花酒。</br> 菊捻黃金嫩，杯傾琥珀濃。十一接過酒，先聞了聞，菊花香氣怡人。接著嘗了一口，也不知是酒甜，還是十一心中更甜，這一口酒，讓她笑得特別甜美！</br> 十一總是很容易滿足，一本書，一杯茶，足以打發一整日的無聊；他的一句話，一個微笑……甚至親手遞過的一口美酒，都可以令她忘記所有煩惱！而看著十一的笑容可掬，他也發自心底地開心……這次下山，已不虛此行！</br> 橋下有個老婆婆，問姑娘買個茱萸囊吧？小南辰王對十一說選一個吧，辟邪的。十一開心地選了一個自己中意的，讓他也選一個。婆婆笑道，這是姑娘家戴的，他可戴不了。十一問婆婆，那他用什么辟邪？婆婆指著他手中的酒說喝菊花酒啊……</br> 九月九，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飲菊花酒，可除禍辟邪。這民間的習俗，都是百姓的美好愿景！</br> 他是大殺四方的悍將，自然不信神鬼邪祟，可他也心懷美好愿景，愿十一歲歲平安！而十一信佛，自然也信神鬼之說，她也心懷美好愿望，愿師父年年順遂……</br> 十一選定茱萸囊，小南辰王給了婆婆一塊碎銀，婆婆連連擺手，只要三文錢即可。這一塊碎銀，只怕賣了她這一籃子的茱萸囊也換不到這么多錢……小南辰王笑著對婆婆說，他們是從北面來的，沒有這邊的錢幣，讓婆婆收下銀子，收下之后就可以回去好好過節了！這是體恤老人家辛苦，也是體恤百姓的艱難……他為將有霹靂手段，為王有菩薩心腸，悲憫之心，心懷天下，兼濟蒼生！</br> 送走婆婆，兩人便上了橋。十一見他的酒只是拿在手上沒有喝，勸師父快多喝兩口，婆婆不是說了嗎？辟邪的！十一的關心，他心中的暖意都蔓延在臉上，很聽話地喝了一口菊花酒。見他喝了，十一也很是開心，自己也舉起手中的酒，一路走一路喝，到下橋的時候竟發現，自己的酒都喝光了，心中不免生出了些不盡興的落寞……見十一還想喝，他便把自己手中的酒遞給她，讓她先喝他的。</br> “那你呢？”</br> “我現在去買！”</br> 十一笑了，吉祥酒嘛，喝再多也不嫌多……</br> 看著他的背影，還有手中他喝過的酒，十一心中也都是暖意融融……菊酒何須頻勸酌，自然心醉已如泥！</br> 只是，這九月九的茱萸囊菊花酒，終是沒能真的為他們除禍辟邪，躲過生離死別兩無憑，淚怕傷心只自凝的悲涼結局……</br> 回到書院，師父和桓先生敘舊去了，童子給十一泡了茶送來，聞到十一身上的酒香，問姑娘是不是喝了菊花酒，十一擔心是自己喝多了味道不好聞，童子說菊花酒的味道可香了，十一也很開心……</br> 關于《子夜吳歌》的疑問，十一還是好奇，便問童子是否聽過《子夜四時歌》？童子一聽就埋怨先生怎么帶她去聽那個？十一問有何不妥嗎？童子說有的還好，但有的就不行了，常有什么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樓寢之類的話，不適合姑娘聽！十一一聽怔住了，怎么是這種話？難怪師父都不給她解釋，也不許琴師彈唱，而她還在船上問師父原因……此刻，十一大概很想挖一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吧！</br> 這一趟南蕭之行，雖只有短短三日，卻是十一這一生中過得最精彩的日子！見識到了南北的差異，不一樣的風土人情；參與了小南辰王與南蕭皇帝的王者談判；又與心中之人一起共筑了一場美夢……在這個只有小南辰王和十一，沒有師徒之名的夢境，兩顆心的距離，越靠越近，近得似乎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紗紙，隱隱約約，朦朦朧朧，如幻似影般若隱若現……而候莫陳月的到來，直接捅破了這一層紗紙！</br> 侯莫陳公子回到自己府中與家中長輩閑聊，才知道他搭訕的那位姑娘，原來是漼氏來客贈書南蕭之人，塢水房家主之女，深知自己冒犯了不該冒犯之人，特來請罪……桓先生說他不僅要謝罪，還應該感謝他，若不是他攔著，調戲這位姑娘，侯莫陳的罪過就大了，不止南蕭帝要找他麻煩，就連她的師父，小南辰王也輕饒不了他！</br> 漼姑娘的地位，候莫陳月自知自己高攀不上，卻仍不死心，還是想問漼姑娘是否婚配？想著自己侯莫陳氏也是有聲望的家族，若能與漼氏結親……同行之人卻提醒他，人家漼姑娘是塢水房家主之女，即便要嫁，也是六房首選，劉氏皇族和北陳世家次之……這話，更像是命運在提醒小南辰王和十一，他們之間，除了師徒身份，除了他的殿前立誓，還有著絕不可能跨越的鴻溝！而十一，雖深知自己此生與師父，都絕無更多的可能性，也依然堅定！她告訴候莫陳月，她沒有婚約在身，但她……已心屬一人！她對他，心意已決！</br> 十一的話，仿佛颶風一般，在小南辰王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知道，十一所說的心屬之人，是他！這一刻，十一對他所有的關心，所有的在意，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看他的每一個眼神，都漸漸清晰起來……原來十一深藏了那么多年，對他的愛意，是那樣濃郁而深情！</br> 南蕭之行的最后一日，終是降下了夜幕……這最后一夜，卻是小南辰王此生遇到過的，最艱難的一場“天人交戰”……</br> 回想起當初殿前立誓，只想著一生無妻無子，既無子嗣，就沒有了謀朝篡位的理由，這樣一來，陛下也可以心安，眾臣也可以心安，而他，也不用被流言困擾……當時的他，想得多么簡單，他以為他這一生，都獻給了沙場，獻給了天下！他以為他可以慎獨守心，不為情愛困擾！而現在，自己所面臨的，卻是始料未及的……困擾！</br> 桓愈問他，后悔嗎？當初在大殿立誓，如今后悔嗎？一生無妻無子……是啊，他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后悔嗎？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肯定還是否定？“人世間，最難開口的，就是真心話！”</br> 天若有情天亦老，道是無情卻有情！這一夜，連老天爺也要為他落淚……這雨，下在山里，也下在心里……</br> 偷偷在心里愛著某個人，是一個人的事！而當這份愛得到了回應，就變成了兩個人的事……這一夜，心中兵荒馬亂之人，又何止他一個？十一也是長夜不能眠，伏枕獨輾轉……</br> 聽到他回來的聲音，十一趕緊起身，站在門前，卻遲疑著要不要打開這扇門？心中有太多太多不確定，可無從問起……</br> 他也站在十一門前，似乎該說些什么，又不知該說些什么？今天，他心中對十一的愛，得到了十一的回應！可十一對他的愛，他又該如何回應？他又能……如何回應？m.</br> 這一扇隱約可見人影的紗門，隔著兩個欲言又止的人，近在咫尺，卻又隔著千山萬水……橫亙在他們中間的，不僅有他殿前立下的誓言鑿鑿，不僅有兩人無法逾越的師徒名分家門身份，還有彼此這一生都無法卸下的家國責任……這道門，成了他們之間誰也無法跨過的門！</br> 見他轉身，十一忍不住還是打開了門……</br> “我還沒睡！”十一的急切，已經完完全全將自己的心事攤在他的眼前……</br> “為什么沒睡呀？”</br> “怕山路滑你有危險，一直等在屋子里！”</br> “戈壁荒漠行過軍的人，走雨中山路，有什么難的！”</br> 是啊，戈壁荒漠都走過的人，卻走不過心中這條滿是泥濘寸步難行的雨中山路……這一場雨夜的“天人交戰”，也是他此生從未遇過的毫無準備無計可施束手無策的一場大戰……</br> “明日何時啟程？”</br> “等雨停了，就啟程……”</br> 他也只能回答十一這樣簡單的問題，除此之外，他無法給十一更多的答案！承諾，對于一個將士來說比生命還要沉重！而說出口的愛，對于他來說，又何嘗不是比將士的承諾還要沉重的責任？他是那么看重責任的人呀，他明知道，他深知道，此生，他都給不了十一什么！又怎么能輕易地將這份沉甸甸的愛宣之于口？</br> 十一只能又關上了門，他們之間難以逾越的障礙，她也知道，她并未奢望更多。她也只想知道他心中的答案，是否也和她一樣？只要一個答案，她便足夠了！即使只能以此為生，了然余生，她都無怨無悔……可是終究，他沒有，給她這個答案……</br> 滿懷相思無處寄，長夜漫漫不能眠。她只能點一盞燭火，將滿懷的深情傾于筆墨，描畫下自少年時她便放在心中之人……她的蓮花！</br> 而門外之人，放下了手中的傘，靜靜佇立在門前，看了一夜的山雨……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br> 站了一夜，看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終是未能想明白，心中的答案！</br> 桓愈見到清早便立于十一門前的人，問他是醒得太早，還是整夜沒睡？他說，下次，再想看一眼他這書院的夜雨，怕是又要等上數年了！是回答了桓愈的問題，也是告別，更帶著期冀，期待此生還能再見摯友，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