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最難揣測是圣意!小南辰王及蕭晏雖都已料到了南蕭皇帝不會愿意與小南辰王開戰,但卻未料南蕭皇帝會親臨龍亢書院,與他談判……</br> 桓先生也是智慧之人,從童子幾句話便已判斷來人身份,知道首先避開南蕭皇帝與小南辰王的直接見面,可令事情化繁為簡,所以放簾……而好友之意,小南辰王自是默契!但南蕭皇帝親至,他也心知此事并不簡單,來者何意,紗簾之后,也盡可觀之,以應其變!</br> 當權者,懂得尊師重道,不談君臣,南蕭皇帝也是明智之君!桓先生的來者是客,講究一個先來后到,又不著痕跡地將一場博弈引向了兩位王者之間的對話……</br> 面對自稱老朽的南蕭皇帝求見,小南辰王先以速戰速決應對,紗簾還未打開,可以當過二人從未見過,如此最是簡單!關于他在江陵城一事,傳言不可信,他只是龍亢書院的一位客人,可以說是刺史看錯了,誤判誤傳。如此辦法,也足以對外交待!</br> 而南蕭皇帝來意果然并不簡單,直呼小南辰王其名,端起皇帝的架子。他便應之以王者之氣勢,點明二人都并無開戰的本意,陛下最好放他回去!</br> 可南蕭皇帝又以老人自居,以顏面為由。他便自降尊貴,自稱晚輩,為誤入江陵城一事道歉賠罪,給足皇帝顏面!</br> 但南蕭皇帝看來不依不饒,必有所求。他便明人明語,直接問清對方所要何物?而南蕭皇帝所求之人,簫文,即是蕭晏!m.</br> 與此同時,蕭晏對這個養了自己二十幾年曾經的父皇,也十分了解!知道他親到江陵城,必然不會空手而歸,一定會逼迫小南辰王獻出自己!而他也知道,這位殿下重情重義,寧愿得罪南蕭皇帝也不會將他交出!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已決定渡江……</br> 鳳俏不放心他自己一人渡江,堅持跟著……倔強又不服輸的鳳將軍,這世上能拿得住她的,只有師父!但這世上會真心護著她讓著她的人,除了南辰王府的兄弟姐妹,還有面前的這個和尚!</br> 是的,蕭晏是他的軍師,他身為一軍統帥,怎會為了自保,獻出自己的軍師?南辰王軍的每一個將士,他都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更何況,蕭晏于他,更是知己。他比誰都更懂蕭晏,對南蕭這片故土的愛與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他對自己身邊之人的赤誠,也是他對自己識人的自信,所以南蕭皇帝的挑撥,對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br> 見挑撥不成,南蕭皇帝說他只想要回兒子。他則回應,蕭晏是否回來,還要看他自己的意思!軟化不行,便佯裝惱羞成怒,以殺他泄恨威脅,他則說無論是西州還是江陵城,他都是說話向來隨心……十三歲便敢上戰馬領兵打仗的小南辰王,又豈會貪生怕死?況且他也料定了南蕭皇帝不會殺他,又豈會怕他的威脅?說話向來隨心,也是小南辰王的本色,無論面對什么樣的逆境,他從不說違心的話,也不做違心的事!</br> 這一場直面南蕭皇帝的談判,他不疾不徐,游刃有余!無論南蕭皇帝如何軟硬兼施,他都能應對自如!可想而知,他當年建定疆樓達成南北議和,是怎樣的風采?</br> 但南蕭皇帝既已親臨書院,也必不會空手而歸!南辰王軍此時壓境,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紛紛猜測南北開戰,他若繼續留在城中,南蕭必定內部先亂。而南蕭皇帝也需要一個臺階下來,不論身份,單論年紀,也應該由他這個年輕人禮讓老人,這份賠罪禮,他不得不出……只是看南蕭皇帝之意,若不交出蕭晏,恐怕也得交出一份令他滿意,足以與蕭晏相提并論的大禮,他才肯罷休……</br> 這份大禮小南辰王需要仔細斟酌!而此時十一已靈機一動,上前與師父耳語獻上一計,小南辰王心神領會,默許十一出面。十一大方得體,向南蕭皇帝提議自己有一賠罪禮,早已備妥!</br> 漼氏藏書是前朝古籍,是中原戰亂時,漼氏家族以性命留存下來的無價珍寶!她自漼家帶出藏書的手抄本五千六百卷,是她的陪嫁物,也是她的私有藏書,她愿代西州小南辰王,贈以南蕭皇帝半數。但只有一個要求,此書卷,務必收藏于龍亢書院!</br> 十一此計,實在高明!漼氏藏書,天下莫不心生向往,南蕭皇帝必然知曉其價值珍貴,千金不換!即使只是手抄本,也足夠令人亢奮!何況半數書籍,便是二千八百卷,數量之多,也足表誠意!而她要求此書卷,務必收藏于龍亢書院,也是深知桓先生對漼氏藏書的癡迷。如此提議,桓先生必然會竭盡全力說服南蕭皇帝,借此放小南辰王回去!</br> 聽到這位漼氏姑娘,便是北陳漼氏塢水房現今家主漼三娘之女,南蕭皇帝也激動不已!他曾三邀漼氏家族南遷,可始終無法打動他們,只有一支遷來,可沒有幾十年,又遷回去,令他很是傷心,但他也知道,是他誠意不足……十一也回以故土難舍,人之常情!家族南遷一事,也非她能做主之事。不說前塵,只談今日,問陛下是否接受贈書!面對南蕭皇帝,她也不卑不亢,進退有度。目的明確,重點突出……小南辰王弟子的談判能力,也可圈可點!</br> 最后,在桓先生應允只要陛下接受贈書,他便應陛下所邀,去做太子太傅的承諾之下,一場談判,終告結束!而每一個人,也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br> 十一見南蕭皇帝已經接受贈禮,低聲告訴師父,書還在青龍寺,讓他找機會送過來。師父打趣十一,半數的嫁妝都給了他,只住了三日,有點虧啊!十一俏皮地說是手抄本,她可以回去再抄。隨即又想起來這山遙水遠的,還是讓阿娘遣人送來正本,她回王府再慢慢抄……</br> 第二次與師父的“并肩作戰”,十一又恰到好處地發揮了她的聰明才智!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教分付點酥娘。這對才子佳人,天造地設,本就應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呀!</br> 事情圓滿,南蕭皇帝提議除去紗簾,南北王者,終于相見……盡管南蕭皇帝沒能如愿逼迫小南辰王交出蕭晏,但南辰王府的誠意,也令他無話可說!而他也見到了北陳漼氏之女,得到藏書也得到了桓先生這樣才學淵博的太子太傅,也算是不虛此行!最終也只能感慨,南辰王府臥虎藏龍,不容小覷!</br> 蕭晏已過江,看著曾經的故土,想起自己當年在這江畔對著曾經的父皇說過的壯志豪言,恍若隔世……曾經他也有過一統中原的夢想,曾經他最敬最愛也是最寵他的父皇,如今卻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內心的掙扎與糾結,依然是無法跨越的大江……但今日,他只是小南辰王的軍師,不談過往情仇……</br> “貧僧渡江,來迎吾王回西州!”</br> 士死知己,懷此不忘。一生得此知己,夫復何求!</br> 南蕭皇帝的到來,也揭開了師徒的真實身份。仿佛美輪美奐的夢境,被捅破了一個小口……童子為二人道歉,說自家先生胡言亂語,誤會二人了,請殿下和姑娘勿放心上。說要把隔壁那間收拾出來,今晚給姑娘住……十一不明就里,師父卻心照不宣。問童子說隔壁房間,不是堆滿了雜物嗎?也是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吧!這樣,他也許便可以有個理由,與十一再近距離共處一晚……只可惜童子誠實,脫口而出的真實答案,粉碎了他私心底的一點點希望……</br> 桓先生出現,略帶尷尬地驅走童子,莫讓他繼續破壞這二人的美好氣氛……</br> 小南辰王的酒被桓先生碰灑了一手,十一遞過帕子給師父擦手,他問為何突然改口叫師父了?她說,書院的人,都知道他們是誰了。這兒都是讀書人,最重禮節,若見她不叫師父,怕背后議論。再說,明日就要過江了,過江回去,都是要改口的……</br> 十一言語中的落寞,他也聽出來了吧?這樣的落寞,他心中也有不少了吧?所以才會說明日是明日,今夜是今夜……從踏上南蕭這片土地開始,到明日離開,只有短短三日。這短短三日,可能是他這一生中再也不會有的美夢……他也想要好好珍惜吧!</br> 他知道,十一很喜歡這兒,明日便要離開,心中一定有許多不舍!只是他還不知道,十一的不舍,其實和他一樣,不是不舍得離開南蕭,而是不舍得離開這個美好的夢境……可她這一生,奢望不多,卻也總被現實打敗,她早已習慣了接受現實,何必自欺欺人?</br> 她還沒學會師父的灑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他這一生,也同樣奢求不多,同樣習慣了接受現實,但他有更豁達的心胸,不管命運再苦,也懂得把握住眼下的美好,享受當下,更想盡他所能,給十一最多的快樂!</br> 所以他決定,帶十一下山,盡情地享受這趟南蕭之行最后的美好時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