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送來一絲涼意,落葉打著卷顫顫巍巍地飄落到地。
放學后的網球場分外喧嘩,擊球聲、跑步聲、喘息聲,紛紛雜雜,匯聚成一團,一股腦地灌進耳朵里,擾得心里有些煩躁。
“曉曦。”
柳蓮二走過來,抽出她手中的記錄本:“不去看看幸村么?”
遠山曉曦抬了下眼皮:“經理的工作怎么辦?”
硬拉人入部的柳蓮二默了默,擦擦頭頂不存在的冷汗:“有我在不礙事。而且今天幸村出院,你真的不想去?”
遠山曉曦連眼皮都懶得抬,拿回自己的本子:“精市明天不就來上課了么。我過去也沒用,倒是打理好網球部的事宜才是真的能幫他一點。”
知道勸不動了,柳蓮二沒再多言,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跑去訓練了。
今天,距幸村病發倒在車站前已經兩個星期了。
直到現在遠山曉曦眼前似乎還能清晰的浮現那天的場景。
暗沉的天空,飛馳的車輛,手忙腳亂的慌亂人群,救護車的車燈,潔白的擔架,還有幸村蒼白病弱的臉頰。
她滿腦子只有兩個字:完了。
天塌了也不過如此了。
她似乎像個人偶一樣,木然地被人推上救護車,木然地跟著人群奔向急診室,木然地被攔在外面,對著沒有一絲生機的慘白的墻壁,久久找不到自我。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慌了,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常,便是看到了也只當做是恐慌,那個最了解她的人躺在急診室內,被醫生和機器圍住,沒辦法遞給她哪怕一個安心的眼神。
倒下的不止是她的戀人,還有她重生的意義。
一切都崩塌了,意料之內的。
急診并沒有確診他的病癥,還是后來再仔細檢查了一番,才得知他的病癥。
疑似格里-巴利綜合癥。
疑似二字,在所有人心頭壓上了一塊重重的巨石。
她從未那么悔恨,自己沒有學醫。
好在現在還不需要住院,觀察了兩個星期,幸村已經可以回校了。
沒有人很樂觀,連最單純的切原都悶頭練習,大家心里都有數。
遠山曉曦更是最清楚的那個。哪怕是明年手術了,依舊會留下隱患,不知道許廢什么時候就在新連載中當炸|彈炸出來。
而她能做的,什么都沒有。
不……或許是有的。
遠山曉曦垂下頭,陰影遮住半張臉,赤色的眼眸似乎流轉著滾燙的巖漿。
……還不是時候。
幸村精市回校的那天,所有人默契地沒有過大反應,只當他只是感冒一場。
遠山曉曦抱著書轉過身——新學期的座位她和幸村是前后桌——她已經習慣女主光環的作為了:“化學筆記。”
幸村精市目光落在清秀的化學二字上,遠山曉曦竟從中看到一絲疏離,下一秒幸村便笑了,眉目柔和:“謝謝。”
手掌抽搐般一縮,遠山曉曦睫毛緩緩垂下。
謝謝嗎……
頓了頓,遠山曉曦抬起頭,一如既往地牽起嘴角,有些小調皮:“需要我講嗎?”
幸村精市沒有推辭:“中午?”
遠山曉曦眉眼彎彎:“好啊。”
“對了。”遠山曉曦攔住要和真田他們去買面包的幸村,將早起做的兩份便當拿了出來。
側頭看向幸村,笑意盈盈:“要嘗嘗嗎?”
幸村精市瞥了她照常的笑臉一眼,沖真田和柳擺擺手:“你們去吧。”
淡定地坐回了座位上。
真田和柳對視一眼,識趣地沒有去打擾,順便把班級門口的幾個看部長的人拖走了。
遠山曉曦要做她和小夜還有幸村三人份的午飯,便沒有做的很精致。
尋常的如玉子燒、章魚腸,還有兩個小菜和米飯。
米飯已經涼掉了,不如熱騰時的香糯飽滿,幸村精市手執干凈的筷子,率先夾起了章魚腸,咬了下去。
不是第一次吃遠山曉曦做的飯,已經習慣了她做的菜的味道,也許不是最美味的,卻是他最喜歡的。
兩個人都不是那種食不言寢不語的人,但也不知怎的,一頓飯下來倒也真沒什么交流,收拾好后,便拿出化學書來講課。
遠山曉曦輕聲細語地講解落下的化學課的內容,時不時拿起筆寫一寫。幸村精市認真地側身傾聽,視線從滑動的筆尖移到她纖細的手指上。
似乎初一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場景。
不過那時候是在她家,他們還沒有在一起,他的身體還很健康,她也沒有滿腹心事。
一年而已,似乎什么都變了。
那種青澀單純的曖昧,已經回不去了。
被微涼的視線盯得手指發燙,遠山曉曦用力捏了下中性筆,手指輕輕移開:“……看什么呢?”
語氣有些嗔怪,似是撒嬌,然而在這個有些怪異的氣氛下,顯得略刻意的親昵。
幸村精市笑了下,突然問了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曉曦為什么會同意進網球部?”
遠山曉曦嘴角下撇,揚眉哼道:“蓮二可是堅持了兩個星期,我被纏怕了,就答應嘍。你不是都知道的嘛。”
幸村精市拿過化學筆記,仔細翻閱學習,一心二用道:“加入網球部不是更麻煩嗎?”
對話突然陷入沉默。
幸村精市頭也不抬,仔細學習這兩周內的課程內容,也許王子都開了掛吧,沒一會他便翻到了筆記最后一頁。
“騙你的。”遠山曉曦突然出聲。
正欲合上書的動作頓住,幸村精市掀起眼皮,看向遠山曉曦。
精致的五官神色淡淡,粉嫩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柔順的黑色劉海下,赤紅的眼底裂開縫隙,隱隱可覷見底部的滾燙巖漿。
遠山曉曦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騙你的。”
“我進網球部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為了明年方便問跡部一些問題。”
“第二個原因,是你。”
遠山曉曦眸光閃爍,有些不好意思四處亂瞟,最終深呼一口氣,直視他,臉頰緋紅。
“我對你,一見鐘情。”
幸村精市沉默半晌,突然笑了。
他伸手摩挲她的臉頰,舉起仍攤開的筆記本,擋在她的臉側,附身,飛速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偷吻后,單手合上筆記本,放在桌上,幸村精市眼底帶笑,抿了下唇。
遠山曉曦脖子都有些紅了,將臉往下埋,眼睛緊張地用余光看周圍有沒有人看到。
雖然兩個基友,一個畫過小黃漫一個寫過小黃文,但理論知識不代表實踐能力,她戀愛經驗為零好嗎!
遠山曉曦捧著臉,試圖用手給臉降溫,赤眸晶亮亮的。
魯迅說過:這世上沒有什么是一個吻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親兩下。遠山曉曦深以為然。不愧是現代文學的奠基人。
男生笑意溫和,女生眉目含羞。好似先前的隱晦的疏離只是錯覺。
那一點點深藏的距離感,就在兩個人的默契下,不動聲色地掩蓋過去,他們依舊是令人艷羨的情侶。
對視之間,幽深的藍紫色星海和猩紅的赤色巖漿,都掩蓋了內心深藏的心緒,只是故意泄露出一絲一毫,雙方都心領神會。
那份疏離,就在彼此的心照不宣中,留在心底。
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