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瓷杯從手中脫落,墜落到地板上四分五裂。
遠山曉曦怔怔地沒有反應,仿佛剛剛碎掉的是心臟。
好一會,才在電話那頭的呼喚聲中回過神來。斂下眸子,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碎片。
“抱歉……您剛剛是說哪個國家?”
那頭的人見有了回應,便沒有深究,職業簡練地再次交代了一遍:“我校第21次海外研修會,是去中國。遠山同學感興趣的話需要快點辦理相應的手續了。”
中國。
手指下意識收緊,擦過瓷杯碎片,一滴滴血花落在白瓷邊緣,仿若盛放的彼岸花。
赤眸靜靜注視著青蔥版的指尖被劃破,血液緩緩流淌,眸中的活力似乎也一同流逝。
“好的。我會盡快辦理手續。麻煩您了。”
“不客氣。”
“嘟——嘟——”
忙音在腦內回想,拿著手機的手從耳邊無力地滑下,垂在身側,許久,手機震動打破這一室的沉寂。
來信人是精市。他說去年他去的法國,今年中國之旅他也是要去的。問自己去不去,去的話,辦手續等事情他有經驗可以幫忙。
啊,對啊,她怎么能忘了呢。
這件事可是清清楚楚地寫在公式書里啊,甚至她寫文還用過這點呢。
啊啊中國嗎。
完好的那只手在按鍵上快速按動,調出幾張保存了許久卻很少翻看的圖片。
屏幕赫然顯示她前世07年住的老樓被拆遷的新聞。
她曾住過的老樓,在這個時空也有不說,居然在同一時間被拆遷。
雖然動漫中經常借用現實的景色,許多御宅圣地巡禮拉動當地旅游業經濟,不過,遠在別國的一個十三線小城市的老樓也會一模一樣照搬進來嗎?
她,想回去看一看。
只是看一看。
*
迅速辦理了護照和簽證,遠山曉曦再三感慨果然無論哪個世界錢權都是最好用的。
要不是她家是日本唯一一家律師事務所,鬼知道能不能及時辦下來!畢竟她得知消息的時間已經有點晚了。
這次去的人各個年級的都有,網球部的只有幸村真田和切原。
對國外來說,中國等于北上廣。這次也不例外,說著去中國進修,其實就只是在上海待著而已。
飛機上切原赤也異常興奮,第一次參加海外進修旅行,座位上跟有刺一樣,扭來扭去就是不安分。
“部長會講中國話嗎?”
在切原期待的注視下,幸村淡定地翻了頁畫冊:“不會。”
“誒——?!”切原撓頭發哀嚎,“那要怎么玩啊?”
領隊的老師黑著臉回頭訓斥:“是讓你去學習的,不是讓你去玩的!”
雖然大家心里都清楚,海外進修=公款旅游。但你不要說出來好嗎!
這種事悄咪咪知道就可以了,說出來多不好。
帶隊老師一臉正色,膝蓋上攤開“上海游玩必去的十個景色”旅游期刊。
……
遠山曉曦拄著下巴,坐在靠窗的里側,望著外面的云層怔怔出神。
從學期剛開學就發覺她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幸村精市向空姐要了杯水,放到她支撐手肘的板子上,喚回她的注意力。
“吃暈車藥了么?”
遠山曉曦點點頭,小聲道了句謝,抿了口水就又不出聲了。
眼眸深邃,幸村將水杯放到自己的桌面上,聲音依舊柔和:“那就睡一覺吧。”
她頓了頓,“嗯”了一聲,慢慢趴在小桌子上,腦袋埋進臂彎里,深深地,迷茫的,滿是抗拒的。
及不可查地嘆息,幸村抽出前面座椅后的雜志,一邊翻看著,一邊似是自言自語:“有煩惱可以和我說的,不必一個人承受。”
趴著的少女似乎睡著了,沒有一絲動靜。
他等了一會,翻了頁書,語氣像是聊日常的陳述,卻又像宣誓的承諾。
“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慢成長。(引用)”
頗有活力的初中生們似乎有些興奮累了,大多都睡了過去。帶隊老師小聲地和領隊學員核對事宜,機艙內漸漸安靜下來。
幸村漫不經心地翻著雜志,突然聽到了一絲微弱的低泣。
壓抑著,小聲的,弱弱地啜泣著,似乎早就習慣了獨自舔舐傷口,所以別人一句溫暖的話都會觸動她。
拿著雜志的手驟然收緊,光滑的紙面留下不可逆的折痕。
絕美的藍紫色眼眸微斂,眸光深沉。
看來這趟中國之旅,他要跟緊他的女朋友了。
*
是什么給了她第二條命?
是許廢?是穿越大神?
不,是空調。
上海的十月份蒸籠一樣仍是三十幾度的熱度,加之有人連著國慶一起請了個大長假,外灘的人還是非常多的,熙熙攘攘,咕嚕咕嚕下餃子一樣。
打著陽傘的遠山曉曦感覺自己渾身都散發著智慧的金光。
終于“跋涉”到要參觀的地方,一行人跟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全身濕漉漉的,聽說大廈里有空調,一個個眼睛都放綠光,猛勁兒扎進大廈里,迎面吹來足足的冷氣,配上周身的汗水,應了那句廣告詞:透心涼,心飛揚!
媽蛋,再這么下去他們遲早要感冒。
遠山曉曦收起傘,走進大廈里吹了兩分鐘冷風后,淡定地拿出超薄外套,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下穿上。
嘚瑟的模樣簡直欠揍。
世界上怎么會有她這么機智的人呢?真是得意的想搖尾巴。
海外研修一共也沒幾天。
前面幾天都是半學習半游玩,當然,都是在上海市內。不過這種活動嘛,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最后兩天就放大家自己出去玩了,不過第二天晚上會點人數,必須都回到賓館。
遠山曉曦早早就兌換了外幣,顧不得近期機票翻倍,急忙買了自由活動第一天早上的機票,飛往自己前世生活了一輩子的十三線小城市。
當然,沒有和任何人說。
包括幸村。包括鶴田茜。
過于焦急的少女,自然是沒有注意到緊隨其后的戴了口罩的兩個男生。
一個神色肅穆令人不敢冒犯,一個擁有著絕美的藍紫色頭發和眼眸,那一雙瀲滟的眼眸微微一轉便動人心弦。
他們就坐在少女后面幾排的位置上,她卻由于說不上的情緒,沒有注意到半分。
“幸村。”真田難得有些猶豫,不知該說什么。只是眉頭始終有些不贊同地聚攏。
幸村始終望著前幾排的少女的背影一角,眸光微冷:“我早就說了,真田可以不必跟來的。”
“幸村!”沉聲加重了語氣,在幸村清冷的目光掃過來,才壓低聲音道,“不會漢語就隨意跑到別的城市,根本就是不明智的舉動!”
“我會。”
“什么?”
“我會一點。”幸村補充,“日常對話沒有問題。”
在氣流的顛簸中,幸村想起了自己學漢語的動機。
那是初一的時候,他還沒有喜歡上曉曦,甚至被不可抗的各種偶然事件搞得煩不勝煩。
那天是真的偶然,是一個意外。
他負責照顧天臺的花壇,這是眾所周知的,而且還是固定時間去,不過天臺的鑰匙只掌握在自己和老師手里,別人肯定進不去。
那個時候真的是天氣過分好,難得有些懶散想享受一下靜謐的環境。于是在一個絕對不可能的時間去了天臺。
拿出鑰匙開門時卻發現門沒有鎖上。
或許是老師檢查后忘記鎖上了。
幸村并沒有在意,良好的家教讓他即便是只有自己能進去,也輕手輕腳地開門。
還未走到放置花灑的地方,就看到縮在花壇陰影里的一個小小的身影。
團成一團的小人兒沒有發覺天臺進了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團子咬著指甲,帶著幾分焦躁,膝上攤開本子,蹲靠在矮小的花壇旁,拿著筆絞盡腦汁想著什么。
“咯吱”一聲,咬斷了指甲。
小人兒煩躁地甩甩手,換了根手指繼續焦躁地咬指甲,壓抑不住地暴躁嘆息。
自語:“沒有辦法嗎……只能等著了嗎……”
“幸村……”低低的呼喚沒有愛戀,只有無盡的憐惜和心疼。
幸村腳步一頓,溫潤的臉上掛上疏離和一絲疑惑,清冷的聲音在少女身后響起:“遠山桑。”
團成一團的小人兒突然被嚇了一跳,一陣風適時卷起,少女被吹得閉眼,膝上的本子掉落在地。
幸村彎身撿起,做了一件他從未想過他會做的事——偷看。
瞄了一眼本子上的內容,時間線條理明晰,驚奇的事那個一眼就能看清的日期居然是未來一年的。只是那個文字……分外眼熟的同時只有幾個字像是日語漢字的變形。
而且僅認得的幾個漢字也連起來也看不出來組成了什么話語。
少女急忙搶過本子,緊張地舔舔唇瓣,聲音發抖:“幸村君?”
手忙腳亂地將本子合上,死死抱住,透亮的赤眸小心翼翼地上瞟一米內的絕美容顏,吞了吞口水:“幸村君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
幸村后退一步拉開距離,眉眼溫柔而疏離:“這里門是鎖著的。遠山桑是怎么進來的?”
少女扶著花壇站起來,許是蹲久了,腿麻了還踉蹌了下才勉強站穩:“來的時候發現門沒有鎖上,就進來了……”
看來果然是檢查的老師忘記鎖門了。
幸村沒有深究,視線落在她抱緊的本子上:“剛剛叫我什么事?”
“叫幸村君……?”
少女迷茫了一瞬,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自語,臉色瞬間變白,睫毛不安地抖動。
“沒,沒事……”
遠山曉曦想到什么,有些頭痛地揉揉太陽穴:“以后不會隨意來天臺了,打擾幸村君了。”
她只顧著找個安靜的地方了,怎么一時就忘了天臺這個偶遇王子的圣地了?
將“并沒有麻煩”咽回,幸村澆花,遠山曉曦一旁坐著吹風,一時安然的寂靜蔓延。
在辣雞金手指拼命刷負好感度的時候,居然能和這個欽定的男主和平相處一會,真是難得。
遠山曉曦吹著涼風,側頭看著澆花的美少年,身心舒暢。
果然美少年就是治愈人心啊。
#顏狗沒有原則#
“遠山桑寫的是漢字嗎?”
“啊?”
沉迷于美色發呆的顏狗一時沒反應過來,尷尬地眨眼。
幸村淡聲重復了一遍。
“啊……是漢字。”少女下意識擺弄著頭發,眼眸游離,“翻譯還是挺掙錢的,就學了一些漢語。”
“這樣。”
幸村放下花灑,背著陽光突然笑了下:“遠山桑的漢字很漂亮。”
遠山曉曦怔怔地看著他嘴角的弧度,有些恍惚:“……謝謝。”
多么美好的少年啊。
她是多么想守護這個笑容。
就一定要遵守劇情嗎……
斂了眸子,一切蠢蠢欲動深深埋在深處,牢牢鎖在一角。
……還不是時候。
還不是時候。
那次極為短暫的相處,像是在兩個心里各自種下一顆種子,只等待發芽的時刻。
那之后,便是再無厘頭的“狗血巧合”反復發生,幸村都忍了下來,雖是感到很麻煩,卻也沒有更加疏離少女了。
甚至不知為何,不知何時,開始找了漢語書開始看。
那顆種子早已發芽,目前正逐漸生長。
而遠山曉曦心頭的那顆種子,埋在心底最深處,從踏上中國土地那顆就蠢蠢欲動。
遠山曉曦望著窗外的云層,緩緩閉上眼。
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