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正和著師父下棋,就見文丑丑拿著扇子捂住臉奔過來,欲哭欲泣,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幫主,你要給丑丑做主啊!”
黃衫的人噗通跪在地上,趴在他們幫主腳邊,嚶嚶的只露出兩只眼睛。
“可又怎么了?”
雄霸懶得看他,走著棋子。
秦霜一笑,扯下文丑丑的扇子,人漂亮臉蛋上赫然拿著墨汁畫著一只王八,左臉還寫著:我爹的王八。右臉又寫著:王八的奴才。
“霜少爺,您看啊!小姐越來越放肆,越來越難伺候了,這會子都敢暗罵幫主了。”丑丑委屈,心道每次都讓他去,不要,下次一定不去了。
秦霜對著左臉一念,右臉就停下了。
雄霸搖搖頭,對于女兒罵他王八的字眼倒是生氣不起來,他自來寵著那個小寶貝女兒,就是嘆道:“幽若真是胡鬧,丑丑,小姐她可說了些什么?”
“小姐說,她要出去玩,不要呆在湖心小筑,不然…”
“不然如何?”雄霸苦笑,心說這哪里是個姑娘家,也是讓自己寵壞了。
“不然,小姐就。”文丑丑閉著眼,“就在自己臉上刻上‘王八女兒’四個字。”
“哦?”雄霸朗笑,“那就讓她刻,刻完了,看以后誰愿意要她。”
秦霜聽不下去,心說,這幽若才十歲,在心里白了他師父一眼,起身乖道:“師父,霜兒去瞧瞧她,想她實在是悶了。”
“也好。”雄霸笑著,也起了身,“丑丑陪著霜兒一起去,本座去瞧瞧云兒和風兒。”
“是,幫主。”
“師父,霜兒告退!”
“去吧!”
三人分兩邊,去了。
湖心小筑,是一座坐落在湖心的小屋。
廊檐雕花,精致的極,最是精心養神的地方。
穿過一列竹排小道,正屋子門外,木質小屋散發著竹子的清香,上面掛著“湖心小筑”四個字樣,四周種著許多花花草草,很是好看。就是門邊一大堆紙張,胡亂丟了一地,生生的礙眼。
秦霜提著衣擺,輕踏下船,踩著水邊的竹排廊檐吱呀的輕輕響,彎腰撿了一張紙,上面赫然畫著個水靈大眼睛,翹著嘴唇,灰白袍子,可愛極的少年,不是聶風是誰?上面調皮的寫著:可惡的聶小子。
再翻起一張,少年冷面如冰,黑發黑袍,俊美英氣,嘴角出奇的掛著一抹輕蔑的笑意,修長的指,關節突兀正慘白,正擦拭著劍身的血跡,秦霜見了步驚云神似的極,驚了一驚,而那形象的‘壞蛋’兩個字,生生讓他露出笑意來,對于幽若這個小姐來說,沒有人壞的過步驚云了。
久而久之,幽若便壞蛋壞蛋的叫喚,步驚云自然理都不理她。
秦霜表情糾結了一下,又是笑了笑,丟掉了紙張,“叫人來清理。”慢慢度步,走進去。
里面小姑娘穿著一身花裙子,梳著漂亮的發髻,粉嫩嫩的小臉糾結著,正苦悶的趴在床上,把桌子搬上了床,嘴里叼著筆,認真的寫著畫著,嘴里嘰里咕嚕的亂嘀咕。
“幽若。”
秦霜輕喚了一聲,床上的姑娘忽地眼睛一亮,笑容滿面,露出雪白的牙齒,一下子撲過來,撒嬌道:“秦霜哥哥。”
秦霜讓她蹭的有些癢,忍不住發笑,“好了,別撒嬌個沒完了。”
小姑娘剛蹭了一會兒,卻又嘟起嘴,把腦袋從他胸前移開,不滿道:“秦霜哥哥你可算是記得我來了,這么久,都不來瞧我,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你和爹爹也忍心。”
秦霜剛要說話,她便向后張望,失望道:“云大哥和聶風怎的沒來?”
正常的時候,小姑娘還是會稱呼步驚云云大哥的。
主要是當著秦霜的面兒,小姑娘總是特別乖巧。
“他們眼下可沒時間。”秦霜抱著她,上了床,“三日后便是競選堂主的日子了,哪里得時間啊?”
“哦。”幽若長嘆,“我也想去看,爹爹又不許我出去,秦霜哥哥,你斷然不會幫我,還總替著爹爹看著我。”小姑娘噘嘴想,秦霜哥哥咋就那么聽爹爹話?
“他們男孩子打打鬧鬧的,你一個姑娘家去做什么?”秦霜敲她,幽若哎吆一聲,他又給她揉起來,“等下,風兒云兒瞧見你,又要擔心被你鬧,難免分心。”
幽若苦臉,“怎么會?那孔慈能去得。我便不行?”
兩個人說著,秦霜這才瞧見丑丑,喚了丑丑過來,“幽若,你怎的把丑丑弄的這般?還有,你說你爹是什么來著?”
小姑娘見秦霜換上嚴肅的神情,便心道不好,說不定得一頓好打,故作無辜的眨巴眼睛,“秦霜哥哥,我再不敢了。”
“這話都說了多少遍了?哥哥我耳朵都生繭了,去給丑丑道歉。”秦霜板著臉,“然后,去默寫五十遍,‘爹爹,幽若錯了’。”
“好。”幽若向來是最聽秦霜話的。
夜間,秦霜便留在湖心小筑,摟著幽若一起睡。
“秦霜哥哥,你會一輩子陪著我和爹爹嗎?”幽若往他身子里靠靠。
“…”秦霜伸手拍拍她的后背,一時沉思,半天才道,“幽若,你終是要嫁人的,我怎的一輩子陪著你?”
“那你會一輩子陪著爹爹?”小姑娘有些迷惑的抬起腦袋。
秦霜“嗯?”了一下,呆了呆,搖搖頭,“世事難定,哪有一定?”
“不對。”幽若忽地起身,倔強道,“你和爹爹說的不一樣,爹爹便說,你會一直陪著我們,一輩子都別想離開。”
“…”秦霜欲要拉著她躺下,被幽若躲開,“好了,睡覺。”
“你會離開,我要去告訴爹爹知道。”
幽若急了,性子起來,拉都拉不住,起身就要跑。
“好了,我不走便是。”秦霜嚇得太陽穴一跳,施展輕功,先一步關上大門。
小姑娘這時半信半疑,只糾結道:“云大哥說了,你去哪兒,他便去哪兒,你若是走了,他便也會走,我自然不愿意。且,我也不想和你們分開,如此,等我長大了,就嫁給云大哥,如此,我們都是一處的。”
“…”秦霜眨巴眼睛,很是無語。
三日后,堂主的競選最終落下帷幕,會中又是一番慶祝。
幫主當場對著數眾言,即日起,由步驚云步堂主、副堂主秦堅掌管飛云堂,由聶風聶堂主、斷浪斷堂主共同掌管神風堂,楊真雖然為副堂主,但仍然放在秦霜身邊,至于雪暗天則放在斷浪跟前,也好做些指點。
場下,聶風摸摸斷浪的胳膊,引的他一陣巨疼,“疼嗎?斷浪。”
“不疼。”
斷浪搖搖頭,對著聶風安撫的看了一眼,心下忍著疼,把一邊若無其事的步驚云暗罵了好一通,心道:這筆賬,他斷浪早晚要討回來,步驚云,你別得意太久,你斷小爺可不是好欺負的。想著,就是疼痛難忍。
聶風心知他的心思,只是站在云師兄和他之間,暗暗故作愁苦的搖頭。心道這些人啊!何苦來總是這般不相與?
可苦了自己,兩邊不討好。
這也是因為前一日斷浪對戰秦堅,把那小子半個胳膊都擰斷了,疼的哇哇叫。這會中上下,誰都知道秦堅是步驚云的人,這斷浪顯然給他沒臉,這不,今兒他們對上了,步驚云一招“殃云天降”,只擊的他半個肩膀骨頭都碎裂了去,好在,他拿著劍氣擋了大半,不然,此刻,早和閻王去報道了。
斷浪望了望左側面無表情的步驚云,心下驚嘆,不想他內功那般深厚,卻是自己不可敵的。
他正望著出神,卻被步驚云冷不防一個戒備的眼神橫掃而過,倒叫他一慌,忽地轉過頭,轉過去又想,我怕他干嘛啊?正懊悔,卻聽見那人譏諷般的冷笑。
氣的斷浪小臉通紅,被聶風拉著衣袖,才不至于拔劍沖上去。
“云兒,風兒,浪兒。”雄霸威嚴正坐龍椅之上,紫袍映照著初生的紅日,被山中的風吹得“瑟瑟”的響,亂了衣擺,文丑丑便半跪著,給他細心的理好,亂了,再理好。
秦霜就站在他身后,觸手可及的地方。微微瞇著眼睛,似是陽光有些刺眼。
心想著,這也不知道幽若那小丫頭和師父說了什么話,師父這幾日望著他,怎么都覺得別扭。
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一般。這話想著,就怕是那晚嘀咕的那破事兒,這小丫頭嘴巴真是快,又是出了名兒的添油加醋,也不定怎么混說的,師父如今放在心上,自己一時也不敢去辯解了,少不得會落個不打自招的名頭,倒不好了。
“云兒在。”步驚云低著頭,很久,終是向著他師父身后的那個人望過去。而那個人卻并沒有望著他,只是透過他,不知道望去了哪里,神色有些迷離。當初,他站著,自己跪著;而如今,自己仍然跪著,他卻還能站著。
“風兒在。”聶風一直可惜秦霜怎的就脫離了他們,望望右邊的斷浪,還有一些哀怨。
“斷浪在。”而這當中最最別扭和突兀的就是斷浪,心里說不出高興,還伴著有些糾結,尤其是今兒還輸給了步驚云。
望著下首跪伏的三子,雄霸突地覺得心情極好。
“好。”他微微揚手,一字一頓,不緊不慢道,“都起來吧!從今往后,你們便是這天下會的三位堂主,本座的得意好手,我的左右臂膀。于外,手握重權,聲望武林,代表著我們天下會;于內,掌管數眾,位我之下,代表著本座。而今,本座給你們權、名、利,一呼百應,名聲鵲起,四海皆知,你們便是我們天下會最顯赫的三大天王。而后,你們需為這山河萬里,為了我們天下會的將來,更為了本座而盡心竭力,鞠躬盡瘁,方才不會費了本座一片栽培苦心。”
“是。”
三人應著,個人心思,卻并不可知。
“霜兒。”雄霸幫主手微微一招,聲音沉而重如堅石。
他一聲輕呼,底下幾位心下都是一擰,很是好奇的抬起了頭。
秦霜倒是一臉無所謂,一派自然愜意,上前一步,“師父。”
就見雄霸眼角帶笑,收起剛才的嚴肅,突然變得慈父一般模樣,欲要拉著他在自己的龍椅上坐下,秦霜和著所有人一樣,心下驟然變緊,皺眉不解道:“師父?”
他站著,那人望著他笑。
雄霸左手向后移去,自后圈住他的腰,看似輕柔,實則細看,就會發現秦霜額角突地冒出的冷汗,腰間若是隱約可以感受骨頭錯落的咯咯響聲,“霜兒,坐過來。”
“是。”秦霜身上宛如脫力,挨著他師父腿邊坐下,表情從容,心里卻突地生出些情緒。
腰間的手如是要生生擰斷他的腰,折了他的身體,分離他的骨肉。疼的他心下一抽一抽的,面上還要保持從容不迫的淡定。背脊上冷汗淋淋,一道道刷下去。
而師父卻似很享受的感受著他的痛苦,手下力道更狠。
“世人都知,秦霜是本座最是寵愛的大弟子,我于他身上所花的精力,自來實無人能敵,此后,也斷然沒人能越過了去。我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絕學都給了他,以得我真傳,但是,他自小體弱身寒,氣血不足,除卻‘天霜拳’再無可匹配武學,且天資平平,武學造詣實在不及其兩位師弟天人資質,并不是一個好的徒弟;再者,他心性素喜平淡安逸,厭惡血腥征戰,不喜名利江山,卻也并不是一個好的將士。但是,這本就沒有什么,本座不需要他給我打江山,不需要他如何出眾驚世,為我奔走廝殺,獻殷勤的能人何其之多?而于本座來說,他卻是唯一能夠左右我的人。”
雄霸望著秦霜,秦霜宛若沒聽見。而底下會場安安靜靜,一片死寂,再往下了去,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就聽雄霸含笑又道:“我原是有個兒子,喚著龍兒。多年前,他因為不滿我的殘暴無德、醉心名利,離開了我,消失無蹤。而今,我卻想著有個貼心如子的人能夠容忍我的一切,永遠長伴于我左右。”
他說這話,卻看著秦霜。
秦霜疑惑的整條眉毛擰在一起,疏離的往旁邊挪挪,卻不去看身邊的人。剛離了寸許,腰肢卻被徒然收緊,仍舊拉回去。
秦霜這次卻不依了,硬是動力要起身。
兩人暗暗運氣了內力,只是秦霜自然處于下風。
“今日,本座便當著所有人的面,收大弟子秦霜為子。”雄霸聲響如鐘,透著巨大磁性一般緊緊吸附著所有人的耳膜,“他便是天下會真正的少主子。”
然后,永遠不得離開半步,死死生生,也定然一處。
“霜兒,你可明白?”
雄霸抬起他的下巴,強行側過來。
秦霜眸子驟然變冷,手捏住骨節咯咯作響,平靜、不動聲色的把下巴從師父手中挪下,不愿看他半眼,“霜兒明白。”
雄霸收起手,正正顏色,并不介意秦霜的失常反應。
這邊,他們相互不看對方。
那邊,盛宴的篝火點燃了整片山林,步驚云喝著酒就輕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