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目光從門前一眾人臉上掃過,神色如常地跟眾人打了招呼。
最后目光落在了方明米臉上。
“你們怎么都過來了?”
方明米愣了一愣,好像是被他問懵了。
蔣寒倒是看到了她手里的藥盒——治頭痛的藥。
他口氣稍緩,跟方明米道了歉,“抱歉,是我睡糊涂了。”
他這表現,讓走廊上的人都有些不確定起來。
“你們也是過來休息的嗎?”他問,
華珮說是,霍萱卻指了楊暖,“這位是來找人的。她說葉靜也在321。”
楊暖瞪了她一眼。
霍萱毫無察覺,“蔣律... ...見葉靜了嗎?”
話音落地,眾人都看了過來。
走廊的燈閃了一下。
蔣寒將眾人臉色盡收眼底。
他搖搖頭,“沒見。”
他說沒見,眾人的臉色又有幾分變化。
楊暖準備抓住幾乎,說自己剛才看錯了葉靜的房間號。
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
華珮思若無意地說了一句,“楊暖非說葉靜在你房間,也真是奇怪。”
楊暖拳頭硬了。
正要回嗆聲回去。
柳成權笑了一聲,“這可說不清了。”
他是說笑話的。
但眾人都把目光向蔣寒沒有開燈的房中開去。
明明電路已經修好了,他房間仍然漆黑一片,在外人看來就好像要趁著黑掩飾什么一樣。
方建元夫婦臉色不太明朗。
周學定接了個電話。
霍萱華珮兩人也遲遲不回自己的房間。
眾人滯留在321門前的走廊里。
低壓好像都壓到了蔣寒頭頂。
楊暖顧不得生氣了,莫名替蔣寒攥了手。
誰料蔣寒既沒有理會幾個人意味不明的話,也沒有關門試圖掩藏什么。
他面目如常地叫了方明米。
“明米,幫我把床上的西裝拿過來。該回宴會廳了。”
這一舉讓楊暖眼前一亮。
葉靜在不在他房間里,最有資格去看的是他未婚妻方明米。
方明米如果查了沒有問題,那就沒有問題了。
方明米應著他走了進去。
蔣寒卻在她進房間的瞬間,眸光收緊。
方明米去了床上將他的西裝搭在臂彎。
房中雖然黑著,但也看得清楚,沒有什么別人。
方明米拿了西裝就往回走。
就在走到衣柜前的時候,她突然嘀咕了一句,“領帶呢?”
說完,伸手打開了衣柜。
蔣寒抿了抿嘴。
然而柜門打開,方明米看了一眼,隨后關了起來。
“領帶不在柜子里。”
“在洗手間。”
方明米隨后去洗手間取了領帶,走出了321的房門。
從頭到尾,無事發生。
蔣寒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間,反手關上了門。
走廊里眾人的神色終于變了。
楊暖簡直像打了個翻身仗一樣,仰著下巴回看了霍萱和華珮一眼,前者撇嘴,后者避開了她的眼神。
沒人再提葉靜。
只要她不在蔣寒的房間,在哪里都沒關系。
方建元揉了揉額頭,叫了妻子,“歇會去吧。”
周學定的電話剛好打完了,兩人交接班一樣,一個去休息,另一個和柳成權一起說著話,下了樓。
霍萱和華珮也不再多言,快步回了自己房間。
走廊里瞬間只剩下楊暖和蔣寒、方明米。
楊暖可不敢亂提葉靜了,她去一旁給葉靜打了個電話,后者沒接。
楊暖皺眉。
蔣寒叫了她和方明米一起下樓。
三人到了電梯門口,電梯打開,蔣寒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手表好像還在房間,你們先下去吧。”
他替兩人關了門。
電梯下降,蔣寒快步返回了房間。
房間仍然一片漆黑,蔣寒走到窗邊。
窗簾影影綽綽地被窗外的風吹著。
葉靜從墻角堆疊的窗簾里走了出來。
她被長而垂的窗簾襯著,越發顯得人清瘦。
“委屈你了... ...”
她低著頭,沒有回應。
風卷起她身后的白色紗簾,呼呼作響,同樣吹起她散開的短發,短發凌風而飛。
她抬手挽在耳后,開了口。
“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
她轉身向外走去。
從頭到尾沒有再看他一眼。
... ...
到了樓下,楊暖找人都找出汗來了。
見她出現,立刻跑過來。
“你真是嚇我一跳,怎么電話也不接?”楊暖拉了一下葉靜的手腕。
葉靜縮了一下。
蔣寒遠遠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微紅的手腕一瞬。
楊暖又問她剛才去了哪,“你不是說在321嗎?”
她說弄錯了,臉色很白。
楊暖大松了口氣,又問她身體怎么樣,她搖搖頭說沒事,聲音低低的,“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家去了。”
楊暖毫無察覺她的不對,“要不你再在房間睡會,過會結束了,我跟你一塊走,正好送你回去。”
“你不要麻煩了,本來也和我不怎么順路。我先走了。”
話音落地,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天太晚了,我讓秦曉鐘送你回去。”
楊暖看了他一眼,覺得也行,“葉靜家還挺遠的。”
只是葉靜微微側了身,目光再次錯過他,落在了他身后的墻壁上。
“不用了。”
蔣寒頓了一下,“天太晚了,雨越下越大,你一個人不安全。”
宴廳里熱鬧而高昂的音樂飄來幾聲。
葉靜終于抬頭看了蔣寒一眼。
“不用麻煩秦律師,我坐地鐵回去。”
沒有比地鐵更安全又快捷的交通了。
她的聲音冷清而低沉,隨后目光從他身上錯開,跟楊暖說了再見,轉身離開,沒再回頭。
... ...
宴廳里的一切都在還蔣寒的原定計劃當中。
沒有混亂,沒有意外,甚至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如果不是葉靜的離開,他甚至會覺得仿佛發生在他和葉靜身上的事情,不過是一場夢。
可惜不是。
那么問題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蔣寒目光從宴會廳里的每一個人身上掃過,眼前浮現出剛才聚在他房間門口的那些人。
蔣寒心下沉了沉。
宴會很快進行到了末尾。
方鼎律所的兩位創始合伙人出來,最后說了幾句祝詞,宴會在愉快而祥和的氣氛里結束了。
等到把人都送走,已經晚上十點。
想到那件事,蔣寒再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心情越發復雜起來。
他走過去握住了方明米的手,輕聲同她說,“今天跟我回家吧,我... ...有話想跟你說。”
“不行,寒哥。”方明米搖了頭,“叔叔醉了,嬸嬸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今天得去照顧叔叔。”
她叔叔方建元律師是蔣寒如老師一樣的存在。
他只好點了頭,“那好,你先照顧叔叔吧,明天我再去找你。”
“嗯。”
外面的雨勢沒有減小,浦市的霓虹燈依然閃爍。
兩條路之隔的高樓上,射燈還在旋轉照射著,照到一座座黑暗中的樓上,
又在十點整的那一秒,驟然滅掉。
葉靜在郊區的地鐵站下了地鐵。
她挑傘往公交站去,還要換乘三站公交才能到家。
手中的透明小傘擋不住越來越大的風雨。
葉靜裙擺濕透,在沿街的店鋪檐下等車。
當她看到身后店鋪上面巨大的“藥”字,突然想到了什么。
藥店就要打烊了,一位老阿姨在收拾店鋪。
葉靜快步走了進去。
“給我一盒... ...緊急避孕藥。”
老阿姨看到是個年輕的姑娘,眉頭皺了起來,嘀咕著本地話,拿了一盒兩片裝的給了葉靜。
“這個行的伐?”
葉靜點點頭,交錢的時候,阿姨瞥了她兩眼,到底沒忍住,說了起來。
“現在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哦?這種藥傷身不知道的啦?你爸媽生你不是讓你傷害自己的,也不是讓別人傷害你的!以后不要買這種藥了!”
阿姨收了錢,一副不愿意再看見葉靜的樣子。
葉靜狼狽地離開了。
距離公交進站還要五六分鐘。
她向一旁的自動售賣機走去,買水吃藥。
有四五個大學生先她一步。
這些大學生里有男孩也有女孩,他們說著哪種飲料香甜可口,哪種苦澀難咽。
葉靜安安靜靜地排在他們后面。
她驀然想起了蔣寒。
上大學的時候,葉靜和蔣寒是清大法律專業的同班同學。
兩人占著專業第一和第二的名頭,經常有人將他們相提并論,可葉靜跟他并不是很熟。
她只知道他很有才華,也很有名氣,是以市狀元的身份考進來的。
當然清大作為國內最拔尖的學府,狀元不止一位,可他自大一入學以來,在多項比賽中拿獎,所有考試都是高分通過。
他還打得一手好籃球。
高挑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是女生最難以抵擋的時刻。
等到大三的時候,蔣寒已經在整個院系,甚至半個學校出名了。
多少女生對他芳心暗許,但他從不戀愛,不僅不戀愛,對所有鼓足了勇氣前來告白的女生,都毫不猶豫地搖頭。
人送外號,蔣搖頭。
葉靜那時候只是在身邊女生的小聲議論中,對他有些了解。
但大三那年寒假,葉靜一直參加的校園法律援助社,在學校的支持下,舉辦了一次聯合四校的法律援助大賽。
葉靜是社團骨干,當然也被推選參賽。
但比賽是以小組為團體報名的,除了他們社團里的四個骨干之外,社長不知怎么請了個外援。
是蔣寒。
一個寒假過去,他們為了法律援助案件,幾乎連過年都沒回家,最后,他們處理的案例拿了比賽一等獎。
葉靜終于認識了蔣寒,是她親自了解認識的蔣寒,不是別人口中的那個。
拿獎之后沒多久,就是蔣寒的生日。
他們社團的社長提議大家給蔣寒一起過個生日。
葉靜將自己攢下的二百塊拿了出來,買了一只江河牌的鋼筆。
深藍色的筆身,金色的筆帽,打開筆帽,可以看見筆尖上的品牌縮寫——JH。
她將鋼筆小心收好,放在了抽屜最里面。
可某天閨蜜傅廈跑來找她借東西的時候,不知怎么翻出了那只JH鋼筆。
傅廈和她是從小長大的鄰居,對她的情況不能更了解。
葉靜出身小鎮普通家庭,母親跟著親戚經營水餃店,父親在外打工。
后來葉靜父親出意外身亡之后,她和她母親過了好多年艱難的日子,幸虧葉靜爭氣,一舉考上清大。
所以,以葉靜家的經濟情況,她是不可能用這種貴重鋼筆的。
而她這種人,也不會收別人如此貴重的禮物。
傅廈拿出了醫學生的慧眼如炬。
“說吧,送給哪個男生的?JH?讓我猜猜,給那個蔣寒的?”
葉靜抿著嘴將鋼筆奪了回來。
“我的天!”傅廈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為什么一上來就喜歡這種高難度的男生?挑戰極限?”
葉靜將鋼筆塞回了抽屜里。
“生日禮物而已。”
傅廈又把鋼筆給她扒拉了出來。
“這個牌子我都沒聽說過,你為了縮寫和他名字一樣,沒少費工夫研究啊... ...”
葉靜皺眉,耳朵卻紅了起來。
傅廈上下打量她,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喜歡就喜歡,你費這么多心思,就算他要搖頭,你也得讓他搖給你看呀。不然,你喜歡他一場,他連知道都不知道,你不虧嗎?”
她說著,宿舍下面的籃球場,突然傳過來一聲叫喊。
“蔣寒,看球!”
傅廈笑了起來,葉靜耳朵通紅。
她皮膚本就白,紅起來的耳朵仿若透明。
傅廈把鋼筆塞回到了葉靜手心里。
“我這個醫學狗還得上課,你擇日不如撞日,去籃球場告白吧!”
她說完就背著書包走了。
宿舍里只剩下葉靜。
籃球場上咚咚的拍球聲傳了上來。
有人喊著,“蔣寒,把球傳給我!”
持球的那人還沒找到機會。
他將球持在手中,一下下拍著的時候,每一聲都仿佛拍在了葉靜的心頭。
葉靜心臟突然快跳了起來,快而響亮。
她突然覺得,傅廈說得話,好像也有點荒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