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 白牯黃毛面面相覷。
總不該說什么就來什么吧,再說白牯白天剛下的羊毛蠱,最難忍的時候還沒到, 不該是譚月亮他們啊。
“情況不對。”
白牯攔住要去開門的黃毛,皺起眉頭:“別墅外有三重自動門, 鈴聲沒響, 自動門沒開,外面的人是怎么進到里面來的。
這處是安保最強的別墅區(qū), 按理說沒人能通過這幾重大門。
除非來著不是人。
敲門聲只響起一次,隨即陷入寂靜。不知是不是錯覺, 客廳明亮的燈光暗淡下來,不穩(wěn)定忽閃忽閃的,細微冷風(fēng)吹過,就像……這別墅中有什么幽暗恐怖的存在。
“誒唷臥槽,哪來的冷風(fēng), 我肉串都被吹涼了!”
這宛如恐怖片進行時的寂靜場景被黃毛大呼小叫打破, 緊接著他一巴掌呼到蘇小米腦袋上:“臭小子,偷喝什么啤酒!”
和最初的普通人相比, 黃毛膽子越練越大,算是脫胎換骨。最弱的黃毛都不帶怕的, 客廳中其他人更都是全員惡人。都不用鬼犬王動爪,那頭被挾持來, 憂郁瑟縮在墻角的靈犬精神抖擻, 汪汪汪奶音咆哮著沖出門,不一會叼著只破破爛爛的鴿子回來了。
能被靈犬叼住的鴿子自然不是普通鴿,巫嶸接過來看,發(fā)現(xiàn)它只是黏了鴿子毛, 里面卻是個蜷縮嬰兒模樣,手掌大的泥金娃娃。娃娃做工十分粗糙,身體扭曲變形,部分肢體黏連在一起,沒有眼黑只有眼白,扒掉黏著的鴿子羽毛后看起來令人非常不舒服。
“畸形。”
白牯圍過來看,示意巫嶸后接過娃娃,手指在它臉頰處刮了刮,鼻端輕嗅。
“墳土的氣味,有陰靈。”
“但不太像寺院古曼童。”
“古曼童的種類大致來說,可以分為龍婆古曼童和阿贊古曼童,由制作者來劃分的話,就有巫師制作和寺院制作之分。”
白牯邊解釋,邊讓黃毛幫忙拿過他的背包來。除了大巫木杖外,白牯背包中還有一副薄如蟬翼的手套。
“巫師制作古曼童多用孩童的尸骨,而墳土是寺院慣用的制作古曼童的材料。他們認為墳場土擁有特殊的能量,選取七處墳場土,能讓制出的塑像更好承受嬰靈。但寺院制作古曼童,是想要未成形的嬰靈接受人類供奉,凝聚完整體,最后歸入輪回。”
未成形的嬰靈身體殘缺,古曼童外殼大多都是完整孩童形象,這也算是一種美好的意象,所以嬰靈喜歡住這種‘好房子’。但來敲門的卻是畸形娃娃,還在身上黏了鴿子的羽毛,看起來就邪異詭譎,一眼就覺得是個邪物。
白牯戴上手套,握住畸形泥金娃娃的頭腳,用力一掰。看起來十分堅硬的娃娃竟然一掰就斷了,斷裂時客廳眾人隱約聽到聲怨毒凄厲的啼哭,隨后從斷口處流出的卻是鮮血般紅艷的液體!
“咔咔咔!”
從離開筆架山后就沒什么精神的黑巖狼蛛一跳兩竄到了巫嶸肩膀,前肢捕獵狀張開,沖著白牯躍躍欲試,興奮激動極了。與此同時白牯身上各處也傳來窸窸窣窣躁動聲響。
“怨嬰的血,是蠱蟲最愛的食物之一。”
白牯早有準(zhǔn)備,泥娃中流出的血到了他手套上就像一顆顆珊瑚紅珠凝結(jié)不動,不一會就攢了滿捧血珠。隨著血流出,泥娃的外殼逐漸崩裂,到最后化為散亂泥沙,一枚指甲蓋大的銅制物品掉了出來。
這是一朵銅蓮花。
蓮花做工精妙絕倫,含苞待放,僅看外表就是件不可多得的藝術(shù)品,更別說細看還能發(fā)現(xiàn)每一瓣蓮上都細細雕琢著寶相莊嚴(yán)的佛像。白牯將手中血珠處理收好,那朵銅蓮花被他交給巫嶸。
“蓮花,蓮花,難道是那什么蓮法會弄來的?”
黃毛也能馭蠱,對怨嬰血很感興趣,湊到白牯身邊:“表哥,這血能讓我蚊子變厲害不?”
“怨嬰血有劇毒。”
白牯搖頭解釋道:“你看我處理的輕松,是因為有這雙金蠶蠱吐絲織成的手套。”
怨嬰血含有濃重的怨毒鬼氣,如果沒有及時處理就會自行從泥金娃娃中滲透出來,悄無聲息附在客廳中每人的身上,滲入體內(nèi)。起先是食欲不振,睡眠多夢,到后來體內(nèi)會長出一個個血瘡,每一個瘡口都會潰爛流膿,痛苦不堪,人體內(nèi)的血也會源源不斷從血瘡中流失,最后死狀慘烈至極。
“表哥,這是試探。”
白牯正色道,是試探,也是一種威懾。如果別墅中人無力解決怨嬰,整棟別墅的人都會死亡。而有能力解決的,就會得到這枚銅蓮花。
“賞蓮大會的邀請。”
蘇小米從巫嶸手中接過銅蓮花,翻來覆去的看,神情微變,欲言又止。
巫嶸淡淡:“怎么?”
“嶸頭兒,這,如果真是密蓮法會邀請你的話,不該給你銅蓮花啊。”
蘇小米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是之前聽人說過,賞蓮大會的邀請分為三個等級,金蓮,銀蓮以及銅蓮。揭陽這邊能受邀參加賞蓮大會的就大法王,護法,使者三個等級,要邀請你的話也該是銀蓮啊。”
白牯和鬼犬王他們都跟巫嶸簽了血契,放到那些殘酷組織中,他們都是巫嶸血奴,殺的人立的功都會算到巫嶸身上。所以可以說是巫嶸戰(zhàn)勝了艷老人和鄧護法一脈,按密蓮法會的規(guī)矩,至少該用護法級別的待遇來邀請巫嶸。
這是又一個下馬威,還是說……
“這次賞蓮大會可能有更高層次的人參加。”
比大法王更高更次的人,實力絕對達到恐怖的層次,就算是聯(lián)盟高層政要也不為過。
“我沒打算去。”
巫嶸隨手拿回銅蓮花,向外一拋。鬼犬王嗷嗚一口將它吞了下去,沖巫嶸溫順搖尾巴。
“我來揭陽就是來賭石,結(jié)束就回去。”
賭石啊。
黃毛蘇小米都露出茫然神情,就連白牯一時間也沒反應(yīng)過來。
對,是的,巫嶸是來賭石,找玉蟲的。
但從潮州到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實在太激烈太多,眾人的思路在打架爭霸收地盤,與人斗與鬼斗與天斗上一去不復(fù)返,萬萬沒想到巫嶸竟然還記著賭石這個平淡樸素的目標(biāo)。
直到現(xiàn)在白牯才恍惚想起。
對哦,巫嶸就是來簡簡單單賭個石。
“啊?咱們不是正在干翻密蓮法會的路上嗎?”
唯有被半路救下來的蘇小米摸不著頭腦,不敢置信小聲問黃毛:“那為什么要一路殺過來啊,我還以為……”
我也以為。
白牯在內(nèi)心默默道。
從巫嶸攔路救下蘇小米時白牯就明白了,他們這樣進揭陽只是普普通通的游客,要想快速豎立足夠的名聲,在接下來賭石大會中獲得最多的好處,必須想辦法一鳴驚人。
還有什么比撞上門的艷老人更適合立威的!
殺了艷老人,弄死密蓮法會追殺的人,和周家交好,拉一打一,僅僅一天巫嶸就全都做到了!這需要多深的算計,才能在一天就立下赫赫威勢,被周瑾親自迎入揭陽!
白牯都已經(jīng)想好揭陽將會成為巫嶸爭霸天下的起點站了!
結(jié)果巫嶸說賭完石就回老家??
肯定有什么地方是我沒想到的。
白牯迅速調(diào)整心態(tài),挖掘巫嶸話語更深意圖,忽然,他神情一凜。
密蓮法會更高層有可能來到揭陽,周信鴻不惜代價廣邀各聯(lián)盟英雄豪杰,賭石大會,玉蟲……
白牯恍然大悟!
風(fēng)起云涌的揭陽市,各路人馬種種勢力因賭石大會聚集在一起,洶涌暗潮圍繞玉蟲和賭石展開。這是一場無形的力量角逐!賭石并不只是賭石,它被賦予了更深的意義,而那枚有玉蟲的石塊,將會成為一切爭斗的核心。
明白了,白牯終于明白了,密蓮法會的邀請算什么,交好周家算什么,巫嶸竟是要直指核心要害,橫插·入中這風(fēng)起云涌的時局中,徹底打出赫赫威名來!還有突然出現(xiàn)的神秘人,更是巫嶸早就埋下的伏筆!有傅清,血衣大鬼和神秘人在,巫嶸怎么可能只是來平平淡淡賭石的!
嘆為觀止。
再一次的,白牯為巫嶸的勃勃野心所折服。等在這魚龍混雜的亂局中奪得玉蟲,巫嶸返回楊家坪更是步以退為進的好棋!既不會引起眾多勢力過多的警惕,響亮的名號又會吸引更多人關(guān)注巫嶸,投奔巫嶸,而巫嶸就可以以不變應(yīng)萬變。
了不起!
看到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黃毛和蘇小米,白牯心中輕嘆一聲,為巫嶸感到惋惜。世間能懂巫嶸鴻鵠壯志的能有幾人,這客廳里也就只有他白牯了。此刻白牯升華了,他不再提防出現(xiàn)在巫嶸身邊的新人,將他們是為搶奪地位的隱藏敵人,而是無比希望能有更多天才加入巫嶸的陣營,將這輛戰(zhàn)車開穩(wěn)。
這絕對是值得的。
“嶸哥,大晚上的你去哪里啊?”
黃毛疑惑聲傳來,白牯這才發(fā)現(xiàn)巫嶸正要走向門邊。
“我去看看傅清。”
見黃毛他們要跟過來,巫嶸強調(diào)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向傅清隱瞞大鬼這件事,巫嶸還是有點心虛。用那個不知底細的神秘人攔下傅清現(xiàn)在想想實在是太莽撞了,巫嶸擔(dān)心傅清會不會受傷。
要么回去坐車的路上他怎么一句話都沒跟自己說,說不定就是因為內(nèi)傷作祟。
想到這,巫嶸心中擔(dān)憂更深了些,快步離開別墅。大門關(guān)閉,客廳中的幾人面面相覷。
“嶸哥和傅道長的關(guān)系真好啊。”
寂靜中,黃毛訕訕開口。
“真好啊。”
白牯意味深長重復(fù),隔窗看到巫嶸遠去的背影,感嘆道:
“男人啊,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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