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嶸他們現(xiàn)在位于尸洞中段, 周圍的尸獸都被巫嶸清理干凈了，地面上原本黏滑厚實的腐爛肉膜也溶解了大半，露出隧道防空洞原本的水泥地。
    但防空洞兩側(cè)的墻壁上還是有大塊大塊霉爛碎肉似的東西, 剛才尸洞深處聲音響起的時候，這些‘碎肉塊’如有生命般撲簌簌蠕動顫抖, 散發(fā)出一種惡臭的氣味。
    “聲音？”
    凌云上人警惕拔出青鋼劍, 戒備盯向那些顫抖的肉膜，凝重搖頭：“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感覺到任何東西。”
    凌云上人沒感應(yīng)到？
    巫嶸皺眉, 天師對危機預(yù)感是非常敏銳的，尤其是到凌云上人這個實力層次, 剛才那么明顯的聲音不該聽不到。
    錚嗡——
    “又響起來了。”
    巫嶸低聲到，目光從兩側(cè)墻壁上顫動幅度更大的肉膜轉(zhuǎn)向尸洞深處。視線所及之處隱約能看到黑暗尸洞深處有乳白菌膜蛛網(wǎng)似的橫擋在通道正中，看不清更后面的東西。
    “像是風(fēng)聲。”
    “我還是聽不到。”
    凌云上人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他摸出幾枚銅錢，飛快占了一卦。但結(jié)果卻讓他神情更嚴肅。
    “算不出來。”
    就算凌云上人在占卜方面可以說是亞聯(lián)最強, 世界頂尖。但很多東西不是想算就能算出來的, 譬如自己的命運，譬如涉及到重生者的事情, 譬如未來。凌云上人自詡尸洞中的東西和他自己有關(guān)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相比之下——
    “它有可能是在呼喚你……”
    凌云上人對巫嶸道, 余光看到擋在他面前的大鬼：“……或者你們。今夜是滿月，很多靈器或鬼器在今天的靈感會增強, 如果有緣人在附近的話, 它們很可能會發(fā)出唯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呼喚他前往。不過也有可能是陷阱。一些陰氣怨念凝成的臟東西在這種夜晚也會格外活躍，出來狩獵。”
    是在呼喚他，還是呼喚大鬼？
    那聲音像是呼嘯而過的大風(fēng)在峽谷中回蕩, 仔細能聽到其中似乎有細碎囈語聲，像是許多人說話的嘈雜聲音，混亂紛雜，隱約夾雜著啜泣痛哭的聲音。聽久了就會讓人情不自禁全神貫注沉浸進去，難以自拔。在覺察自己有這個傾向后巫嶸就立刻警覺抽離，下一瞬那些微弱囈語聲馬上消失了，只剩下風(fēng)聲仍在，像是直接響在了他靈魂中一樣。
    尸洞深處的東西在呼喚他。
    巫嶸認同了凌云上人的說法，他確實升起了一種微妙的，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沖動。但巫嶸自制力很強，對這些莫名產(chǎn)生的異樣感警覺性極高。如果不是大鬼也有反應(yīng)，他估計會不管尸洞里的東西直接撤退，然后召集紅袖等人過來，直接將這里徹底鏟平，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玩意。
    但大鬼的反應(yīng)卻說明，尸洞里的東西很可能與大天坑或者英雄們有關(guān)。巫嶸仔細感應(yīng)他的情緒，發(fā)現(xiàn)除了一些警惕外，并沒有戒備敵意之類的感覺。甚至他能感到某種復(fù)雜的情緒從大鬼魂中一閃即逝。
    “你知道下面有什么？”
    巫嶸抓住南的手，靈魂之間的接觸讓他能更好感知情緒，不錯過半點變化：“你想下去看看嗎？”
    南并沒有揮開巫嶸，而是反握住他的手，冰冷修長的手指扣進巫嶸指縫間，不留半點間隙。過于親密的動作讓南的情緒對巫嶸毫無保留，完全敞開。但巫嶸反倒覺察不出任何異樣了，甚至連剛才的警惕都淡的幾近于無。
    “深處沒有危險。”
    巫嶸若有所思：“你是要讓我做決定？”
    南頷首，發(fā)絲微晃擦過巫嶸臉頰，明明雙方都并非實體，但巫嶸卻覺得臉頰微癢，仿佛大鬼的發(fā)絲真垂落下來一樣。揮去些許雜念，巫嶸對天坑深處的那樣?xùn)|西產(chǎn)生了些許興趣。看大鬼的意思，那東西有很大可能真的是在呼喚他。
    會是什么？想認他為主的鬼器？以某種特殊形態(tài)存在的重生者？或者是什么人針對他的陷阱？
    但巫嶸直覺認為最后一重情況的可能性極低。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簡短交流后，由凌云上人守在尸洞外，巫嶸和大鬼向尸洞深處走去。過去建造的老舊防空洞很寬敞空曠，灰粉色的肉膜覆蓋了墻壁地面，讓人看不到隧道的原貌。腳踩下去的觸感就像死人皮膚一樣，柔軟卻沒有任何彈性。
    起初巫嶸仍握著苗刀，提防隨時可能會出現(xiàn)攻擊的尸獸。但自那種類似風(fēng)聲的聲音出現(xiàn)后，之前布滿尸洞的尸獸們卻都離奇消失了。
    或許不是消失。
    巫嶸指尖燃起森幽火焰，燒掉擋路的慘白菌膜。他們已經(jīng)快要走了五分鐘，尸洞傾斜向下，這時回頭已經(jīng)看不到洞口了。而燒掉這層蛛網(wǎng)般橫在通道中央的菌膜，巫嶸發(fā)現(xiàn)前方的通道中多了些東西。
    它們很像那些畸形扭曲的尸獸，但卻不會動，如同雕像般三三兩兩立在通道中。惡心腐爛的肉膜從這里開始漸漸減少，而這些畸形丑陋的尸獸在剝離肉膜后能看出人的骸骨。他們有的臥倒在地，掙扎向洞口的方向伸手。有的死在一起，尸骸糾纏。
    巫嶸看到一具雙腿骨骼碎裂的骸骨，慘遭踩踏一般。她身體蜷縮起來，像是將這么東西護在了身下。而在她身旁還有一具小小的，屬于孩童的骨頭。災(zāi)難爆發(fā)時因窒息踩踏慘死在這里的無數(shù)人民即使肉身腐爛，只剩下骸骨，也足能展現(xiàn)當時防空洞中的絕望慘烈。
    這些骨頭并不是真的，尸洞特殊地貌將陰氣怨念久久留在這里，無論肉膜還是尸骨都是怨念凝聚的產(chǎn)物，如場景重現(xiàn)般，就像被火山爆發(fā)吞沒的龐貝古城，古城里的人民都保持死時凄慘的模樣。
    巫嶸想起自己剛才聽到的嘈雜囈語聲，哭泣聲，仿佛又回到了災(zāi)難發(fā)生的時候。但這些靈魂們其實早就泯滅消散了，是防空隧道特殊的環(huán)境造成了持續(xù)至今的景象。
    他們距離尸洞深處的那樣?xùn)|西很近了。
    當巫嶸發(fā)現(xiàn)隧道地面墻壁上的肉膜全都消失，那些怨念化成的骨骼也再看不到時，他心中隱隱生出這樣的預(yù)感。陰涼的風(fēng)嗚嗚吹過隧道，這么多年過去隧道防空洞地面上卻沒有半點灰塵。水泥地面干凈的像是防空洞剛建成時似的，空氣中彌漫著地下室特有的潮濕泥土氣味，夾雜著淡淡的腐爛味。
    順著這股腐爛的氣味，巫嶸在隧道右側(cè)凹陷進去的一處岔道邊找到了一扇小門。門是木制的，原本掌管開合的金屬零件全都銹爛成渣，木門卻還奇異保存完好如初，甚至能在門上看到白油漆寫的01字眼。數(shù)字后像是本來還有文字，但卻因為門上表皮脫落斑駁看不清了。
    巫嶸試探用苗刀碰了下木門，卻沒想到金屬全部銹爛的木門更像是虛虛靠在門框上一樣。只要有一點推力就立刻向內(nèi)倒下。
    “啪！”
    木門倒地的聲音非常響，突兀回蕩在空曠的防空洞內(nèi)。而門后的東西跟令人頭皮發(fā)麻，心臟狂跳，就連膽子最大的人親歷這一幕都得嚇出滿身冷汗。
    但大鬼沒有任何反應(yīng)，巫嶸也沒有。他甚至和門內(nèi)那東西對視，靈魂淡色的眼瞳對上干癟空洞的眼眶。
    那是一具坐在椅子上的尸體，正好就在倒下的木門靠后一些的位置，沒有被砸到。這似乎是防空洞內(nèi)為工作人員提供的休息隔間。和門一樣，金屬的東西全都銹蝕腐爛了，木質(zhì)的物品卻全都保存完好。包括尸體坐著的那把舊式手工木椅。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干癟空洞的眼眶和脫落干枯的頭發(fā)，這具尸體其他部位和活人完全沒什么兩樣。他穿著土藍色的工作制服，裸露在外的肢體蒼白瘦削，但看起來卻還鮮活如初時。這把木椅不大，算不上舒適，和現(xiàn)在寬大柔軟的人體工學(xué)椅完全不同。這具尸體卡在椅面上，頭顱正正對著門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來。
    在看到這具尸體的瞬間，巫嶸就確認他確實早就死了，沒有怨魂殘留，沒有陰氣鬼氣，這就是具正常的人尸體。
    不正常的是他懷中的東西，也是腐爛氣味的源頭。
    那是一塊菱形石板，從巫嶸的角度隱約能看到上面似乎有暗色圖紋。
    “咔咔！”
    巫嶸沒有自己過去，他召出了用蠱種從黑巖狼蛛上分出的子蠱。這處尸洞中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也沒有昆蟲。否則這件事還要更簡單。
    小小蜘蛛爬進房間里，順著墻壁爬到那人正上方的天花板，吐著絲晃晃悠悠垂落下來，正懸在石板上方。透過小小蜘蛛的眼睛，巫嶸清晰看到了石板上的畫。
    這是一幅抽象簡單的，仿佛遠古壁畫般的畫。寥寥幾根線條就足以勾勒出畫面。石板上總共有三幅畫，最左邊的一幅是跪在地上的抽象小人，他身后還站著幾個火柴人。通過比對大小，巫嶸猜測跪在地上的小人應(yīng)該還是個孩童。
    而中間那幅畫展示的場景就分外殘酷——數(shù)頭長著尖牙的野獸將小人撲倒，吞吃他的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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