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生氣的邋遢男人往深巷一步一步走過去,不知道是誰家把洗腳還是洗菜洗衣的水倒在了巷子里的路上,形成了一洼水坑,泥土混黃,卻隱隱約約倒映著頭頂的藍天白云。
邋遢男人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一腳踩進了水坑里,破爛的草鞋立即被泥水灌透,冬天冰涼的水攜裹著邋遢男人凍傷的腳,滲進凍開的口子里,他好像已經感覺不到冷和疼痛了,就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無神的雙眼盯著前方的路,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這個冬天仿佛漫長的沒有盡頭了。
他的女兒還躺在榻上,日漸消瘦,不成人形,可是已經沒有人再愿意借給他銀子,再借不到銀子,再沒有銀子救命······。
他已經從巷頭走到巷尾,再往前是哪里?
他不是都城人氏,從外地趕赴科舉,到了都城與他相依為命的女兒卻染了風寒,病越來越重,花光了所有的盤纏,能借到銀子的人都借遍了,他已經沒有辦法了,難道真的只能答應那婦人?
想著女兒孱弱的樣子,男人滿臉痛苦,站定在原地。
突然,男人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轉身往巷子口跑去。
就在男人跑到巷子口那戶人家門前準備敲門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腳下踩了什么東西,邋遢男人彎腰一看,竟然是一塊質地極好的白玉佩。
男人拾起玉佩,左右一看,沒有其他人,便想到之前這里有個錦衣華服的少女,帶著丫鬟仆從。
應該是那個少女的玉佩。
邋遢男人抓著玉佩,走出巷子口,就看到了走出不遠的馬車,男人想追上去,突然又停下腳步。
這個玉佩,這個玉佩一定能當很多銀子,如果換成銀子,他的女兒就一定能活命了!
男人想到這,心底瞬間燃起希望,只要當作沒有看到就好了!
可是下一瞬,邋遢男人內心掙扎著想起自己那善良的已經過世的妻子,又想想重病中奄奄一息的女兒抓著他的手讓他不要做壞事,男人瞬間哭了起來。
邋遢男人不再猶豫,用袖子擦了臉,跑去追那輛馬車。
被一個‘乞丐’突然攔住去路,侍衛正要發作,就聽到雀兒問:“怎么了?”
侍衛就說了被人攔住去路的事。
聞言,顧白讓崔荷掀開馬車簾子,然后看向那個攔住馬車去路的人。
是巷子口那個一身補丁棉襖的男人。
邋遢男人走到馬車前,遞上手里的玉佩,問:“姑娘,這玉佩是你們的嗎?”
看看那玉佩,雀兒驚訝說:“王······夫人,是你是玉佩?!?br />
“你偷我們夫人的玉佩!”雀兒突然指著邋遢男人,火冒三丈!
顧白讓雀兒別激動,邋遢男人趕忙說:“不是,是我在那邊撿的?!?br />
雀兒瞪著邋遢男人,一臉嫌棄。
顧白伸手接過玉佩,說:“多謝?!?br />
邋遢男人揖禮就要走,顧白喊住他,說:“啊,你等一下?!?br />
邋遢男人止步,顧白從袖袍里掏出一錠小銀元寶,約有二兩,遞給邋遢男人,笑著說:“謝禮。”
男人看到那錠小小的銀元寶,愣了好一會,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撲通一聲跪下了,看向顧白,問:“姑娘能不能再多借我一些銀子?我一定會還的!一定會還的!”
雀兒傻眼了。
崔荷漠然不語。
王府的侍衛看向顧白。
顧白看向男人哭紅的眼眶,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再看向邋遢男人跪在地上的膝蓋,然后收起了二兩銀元寶,下了馬車。
雀兒和崔荷也要下馬車,被顧白制止,顧白下了馬車,扶起邋遢男人,然后問:“需要借多少銀子?”
邋遢男人在被顧白扶起的時候就愣住了,又聽顧白的話,趕忙道:“一百兩!”
顧白收回手問:“夠嗎?”
“夠!”
顧白從袖子里掏出一個五十兩的銀元寶,加上二兩銀元寶,還是不到一百兩的,顧白就看向崔荷:“錢袋。”
崔荷把錢袋遞給顧白。
顧白看了看錢袋里差不多有六十兩銀子,就一股腦的都給了邋遢男人,說:“都拿著吧?!?br />
完了,顧白突然看向男人問:“現在問可能有點那啥,你不是拿去賭的吧?”
男人看著手里沉甸甸的銀子,啪嗒一聲,眼淚掉在了銀子上,搖了搖頭。
顧白:“······”
男人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看向顧白,問:“敢問恩人大名?家在何處?”
顧白看著邋遢男人的淚珠,嘴角抽了一下說:“我叫顧白,你有事去長安王府找我就行了。”
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恩人,我姓陳名功?!?br />
顧白:“啊,好名字?!?br />
男人:“恩人······?!?br />
顧白不耐煩了:“你他媽哭哭啼啼還有完沒完?老子煩了,滾!”
崔荷:“······”
雀兒:“······”
邋遢男人站在原地,目送那輛馬車遠去。
他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這位姑娘更善良的人了,除了他的妻子和女兒。
男人又哭又笑的抱著銀子朝藥堂跑去,所有人都看傻子似的看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