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吸引
    從天而降的冰蜈蚣，重重砸在石蛙背上。
    灰塵沖天而起，如巨幡卷動。
    冰蜈蚣帶子般卷住了石蛙，它細長的足似翻起的船槳，波浪形在半空轉過，接著刺在石蛙身上，緊緊扣住。
    石蛙受此重擊，瞳孔轉動，全身鼓脹。四周樹木與巖石爆炸亂飛，兩只荒神拖出寬達百米的溝壑，眼下一片狼藉。
    哥布拉的千人兵團，本來圍著石蛙伺機行動，第一次看見荒神間的決斗，嚇得頭皮發麻，心驚膽顫，紛紛往后四散。
    冰蜈蚣是從東面躍來的。那里斷木橫斜，侍衛們傷亡慘重，心有余悸，呻聲叫喚起來。
    “大蜈蚣為什么突然躍起來了？”“它好像非得攻擊那只青蛙荒神。”“你們還有誰受傷？”“啊，基弗隊長呢？”“他在大蜈蚣背上，跟那兩個人一起飛到石蛙背上了。”“快追吧。”
    還有行動能力的侍衛咬緊牙，轉奔西面的森林。
    此時石蛙被冰蜈蚣纏緊，無法蹦起，但也不甘示弱，它重重一蹲，竟將冰蜈蚣中段的身子壓在地上。這一壓，如引爆了巨型炸彈，煙塵洶涌如巨浪，原始森林也劇烈顫抖。
    冰蜈蚣被迫首尾揚起，月下如兩根刺入天空的祭奠柱子。穆西亞與加昂剛才騰云駕霧一番，如今隨著冰蜈蚣尾部來回搖擺，早就眼冒金星，幾乎要吐了。
    最后，穆西亞一晃腦袋，稍微清醒了，見封住兩人的腳的冰塊再次愈合，忍不住怒罵了一串臟話。事實上，剛才兩人差一點便能脫身，不知道冰蜈蚣著了什么魔，發瘋般沖破侍衛們的圍攻，連爬帶躍的撲向石蛙，害穆西亞功虧一簣。
    加昂一手抓住冰面凸處，沉重的呼吸幾口，才道：“是基弗那家伙干的好事嗎？”
    不料二十米外傳來基弗的冷笑聲，并道：“若我有這般能耐，也不必被你倆欺騙了。”只見他額頭撞破流血，正抱著冰蜈蚣左側的一只長足。
    原來冰蜈蚣躍起的一刻，侍衛長以任務為重，不肯放過犯人，選擇冒著兇險，撲在冰蜈蚣的長足上。但如今蜈蚣尾部豎起，加昂早暴露在月光下，顯然不是通緝犯卓離了。差點連命都丟了，才知道是為了一個不相關的家伙，侍衛長真氣得鼻孔冒煙。
    穆西亞故作吃驚，道：“欺騙誰？我沒說旁邊的人是誰，我看加昂相貌兇狠，以為也是通緝犯呢。”
    加昂聽此，不知做什么反應了。
    “你兩個混蛋！”基弗大怒，翻身飛躍而上，試圖爬上豎起的蜈蚣尾部。
    但冰蜈蚣依舊被石蛙壓住，首尾朝天，搖晃起來不亞于遭到海流沖擊的兩根水草。基弗站也難以站穩，更別說攻擊誰了，但將半空的兩人臉青唇白，不禁大笑道：“看來不用我出手，你倆不死也得殘廢。”
    背后兩道風聲。這侍衛長吃驚回頭，只見石蛙的巨木林折斷無數，翻起的煙塵中，有兩道人影高高躍起，也踏著紛亂的蜈蚣長足，落在廣闊的蜈蚣背脊上。
    是卓離與哥布拉。
    哥布拉的白色軍服多了褶皺，他扯著衣角一拉，人便站直了，嘴里冷然道：“你可不簡單，真能召喚荒神嗎？”
    卓離穩住呼吸，不解的道：“你不是說了，勝者才有資格提問嗎？”
    哥布拉語塞，肩頭微微顫動起來了。
    卓離抬眼，目光越過哥布拉，一眼看到了遠處的侍衛長，不禁吃一驚，心想若他兩人聯手便麻煩了，但再往上看去，冰蜈蚣甩著的尾巴上有兩根“小草”，正是穆西亞與加昂。他倆被搖得得七葷八素，但暫時不似有生命危險。
    基弗已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看得仔細，忙高聲道：“少爺，犯人由我來抓拿。”
    哥布拉沒有聯手的意思，冷聲道：“你去救伊莎！”
    在兩只荒神之間，冰蜈蚣如覆帶般摩擦石蛙，巨木林子早磨成光禿禿的一片戈壁。伊莎與奧拉綁在一起，倒在石蛙眼睛旁邊。卷絲彈上的蜃系氦氣彈依舊閃著淡淡光芒。
    基弗聽令，直撲石蛙背上，遠遠聽到奧拉叫嚷的聲音，忙朝石蛙的眼睛飛趕過去。
    然而，侍衛長人未到，在石蛙腳下響起一片嘈雜的聲音。哥布拉的千人士兵大喊著什么，接著槍聲四起，子彈跳飛。
    有近百人，腰佩黑槍，個個身手快速，急躍了上來。
    基弗當然一眼認出什么來頭，心驚大喝道：“拉姆塞獵團！不準碰巴維亞家的小姐。”
    拉姆塞獵團中，一領隊高聲道：“我們不要什么小姐，只要帶走奧拉??加拉赫。”
    “那么我們目標不同了。”基弗回應道：“別輕舉妄動。你我各帶走一人，不必起沖突。”
    伊莎糊涂了，失聲道：“奧拉哥哥，這是什么回事？”
    奧拉暗道拉姆塞的人來勢洶洶，不似來救我。當下眼珠一轉，看一眼腰間的卷絲彈與蜃系氦氣彈，心里又想，真是天意，幸虧卓離連我也綁上了，現在伊莎反而成為我的護身符。
    他趁雙方還機會再答話，尖聲嚷道：“你們看清楚了。這是蜃系炸彈，我倆一分開，它立刻就爆炸的。”
    拉姆塞獵團的領隊當然知道炸彈的威力，更知道事不宜遲，因為管家特納肯定也看到奧拉發的紫色信號彈，若這個準七段槍手現身，他們肯定無法按照團長的命令，將奧拉帶到荒神所在地。
    最便捷的方法，當然是連伊莎一并帶走了。槍手隊中閃出兩名速度最快的，一眨眼來到石蛙眼睛處，他倆一人抓肩頭，一人扛腳，將伊莎與奧拉架了起來。
    基弗大怒，但他單人匹馬，不可能與百名高手對抗，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帶著兩個人質，跳下石蛙，并往北面森林去了。
    “哥布拉少爺！拉姆塞的人將小姐帶走了！”
    哥布拉依舊盯著卓離，不曾移動半步，但背后似長了眼睛，早了然于胸，冷靜的道：“所有人受你號令，除了伊莎，別人的命，不需要理會。”
    基弗急聲應是，落回石蛙腿邊，一揚手，那千人士兵如潮水匯合，而他的侍衛隊也剛剛從東面趕來。侍衛長領著這批人馬，殺氣騰騰的沖向北面森林追擊拉姆塞獵團。
    卓離暗道接下來也許很熱鬧了，淡笑道：“你妹妹今天運氣很糟糕，遇上不少兇悍的劫犯。”
    “也算達成她的心愿，過了一個不平凡的生日。”哥布拉在搖晃的冰蜈蚣上依舊站得穩穩當當的，順著話題問道：“那么你呢？覺得人生是平凡好，還是精彩好呢？”
    卓離覺得此話似有深意，還沒接話，半空的穆西亞叫嚷道：“人生，還是安全的好。”
    哥布拉聽了，輕輕搖頭，道：“這個默探是你朋友？那么，現在輪到我有人質了。”
    卓離沉思一陣子，只是盯著腳下的冰面，忽然道：“它好像把我看做同類了。”
    哥布拉一怔，道：“你說什么？”
    卓離眼神凌厲，冷笑道：“你在荒神背脊上，難道沒想過，你也是人質的處境？”
    哥布拉揚起眉頭，剛才這只冰蜈蚣從天而降，細想真有奇怪的地方，但不動神色的問道：“除非……這只荒神聽你號令。”
    颯颯！長足翻起，巨影遮來，冰蜈蚣的觸角垂下，碩大無比的腦袋扭到卓離的身后，透明的眼睛透著冰冷的精光。
    這變故令哥布拉駭然退步，連穆西亞與加昂也忘了自身危險，驚呼一聲。
    “這只蜈蚣，好像真的聽卓離的話。”穆西亞驚訝得連嘴巴合不上了。
    “能溝通嗎？”加昂不置信的模樣，道：“他不是說過有語言障礙的嗎？”
    冰蜈蚣扁寬的腦袋輕輕往背上一刬，卓離也順勢跳在它頭上，如站在平臺般緩升至半空。他雖然看上去神色沉冷，但內心同樣驚訝無比，閃過一絲寒意。
    烏蘭巴江，一號峰，還有原始森林，式獸們像聞到什么喜歡的東西，紛紛現身。卓離認為這個念頭很荒謬，因為式獸們顯然是被某些外來刺激了，但幾次場景中，唯一共同的外來物，卻是他自己——卓離??卓別林。
    也就是，荒神們舉行“聚會”的原因，是因為聞到卓離的存在。
    卓離無法解釋原因所在，但他使用八顆增幅彈，將自己的信息擴大后，的確引得冰蜈蚣瘋狂攻擊而來。
    而此刻他的亞靈波與冰蜈蚣之間多了一種單純的意識，仿佛能與它直接溝通。
    ‘真的是我的原因嗎？’卓離無法往下想，但他認為“人”這東西，是不會吸引荒神的，但自己身上又有什么特殊物件會吸引住它們呢？
    短劍柄上的黑色子彈掛飾，在月色下閃著微茫的光澤。
    而哥布拉見冰蜈蚣真有聽卓離命令的舉動，先是震驚，很快轉為狂喜，笑道：“有意思，這樣才算是能決定阿拉德州未來的人物。”
    卓離乘著荒神相助的氣勢，大喝道：“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你不知道嗎？”哥布拉道：“那我沒必要破壞你的好奇心。”又低沉著嗓子，哼道：“你也別太得意了。森林隘口還有我一萬四千的士兵，你與這只大蜈蚣，未必能闖得出去。”
    冰蜈蚣全身一顫，松開石蛙。笨笨的石蛙沒了外來壓力，也松開肚皮。
    兩只荒神驟然分離。月夜風聲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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