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來了，暴君
    “我拒絕。”卓離聳聳肩頭，目光平靜得如貝加莫湖的水面，沒一絲的波動。
    卡桑并不意外，但語氣中多了些冰涼，道：“你認為我發射大鷹彈是為了什么？還覺得有拒絕的余地？”
    四百米高空，風吹過黃色的鷹背，兩人相隔十步遠，筆直的立著。透亮的天幕拉下一面色彩豐富的背景。
    卓離有點快樂，他發覺自己的思維開始追上卡桑的節奏了。“你帶我飛翔，絕不是為了決斗這種無聊事。”
    卡桑這才以有些意外的口吻，道：“說來聽聽。”
    “因為沒有時間啊。”卓離道：“暴君隨時現身，你在空中不就是為了監視他嗎？”
    “監視？好，你為什么認為暴君會此刻現身？”
    “唐尼的意圖，暴君也應該能想到。我想，還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嗎？你大哥佩奇命令所有人必須離開椰子鎮，就等同逼暴君出手了。現在鎮民都忙著收拾家當，而軍隊天亮才進駐鎮內。暴君若想接近唐尼，這個時間差就是特意為他安排的機會了。”
    “對一半。因為我倆可以在暴君現身之前決斗。”卡桑話聲剛落，鎮內傳來幾聲槍響。
    卓離一怔，攤開手做無奈的表情。
    “決斗推遲。”卡桑道罷，巨鷹的鷹嘴一壓，鷹身急如快箭，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黃影，直向廣場方向投去。風聲貫耳，像沉重的鼓聲，卓離這次有了心理準備，雙腳扎根般踩在鷹背上，保持著身體平衡，只是急風吹得他瞇著眼，一會兒才集中注意力，便道：“這樣誘導他現身，未免太明顯了點。”
    卡桑道：“既然能被稱為暴君，這般人物是不會懼怕埋伏的。”又話鋒一轉，道：“那么，一旦是暴君出現，你希望他是認識的人，或是不認識的人？”
    卓離心底冷笑，道：“既不希望是認識的，因為那意味著我會被打上第四象限的烙印，也不希望是個陌生人，單憑暴君這稱號，也不知用多少鮮血鑄造，恐怕他隨時能將我滅了。”
    巨鷹急降到鐘樓假月亮之上，才減速旋飛。
    卡桑對卓離的話，感到有點趣味，想是真不習慣笑，她那淡紅的唇邊動了動便抿住了。
    正在此時，嘶嘶！一陣刺耳的尖叫，不似人類發出。警察總部在爆裂的巨響中冒出一大團煙塵，一條閃著青石灰暗光澤的蛇尾，少說有兩人合抱的粗度，像不可控制的妖物在翻騰卷動，鞭打之處，圍墻上的紅色磚石，像被攪碎的肉塊，漫天裂飛。
    大廣場西側與山林之間有大片鋪磚空地，邊上依次有鎮長廳，鐘樓，法庭大樓，接下來便是警察總部，它占地不多，不過是一棟三層平頂樓，前面一個小操場（警員只有九十二人），而東側是一排以鐵欄為門的“廂房”。
    在一片紛亂的雜聲中，青石蛇尾繃得筆直，像一根倒下的巨柱，砸落在四米高的西墻上。西墻揚起一大層灰白色的煙塵，緊接著兩道人影躍出，拖著長煙落在墻外的空地上。
    半空中的卓離暗暗一陣緊張，瞪眼看仔細了，來犯者卻是克托與巴奇，忙道：“被這兩個家伙一鬧，暴君只怕更小心行事，也許不現身了。”
    而卡桑聲音空洞的道：“撒加，你真是越來越放肆啊。”她左手從腰帶上又拔出一把手槍，淡紅色的，同樣有羽翼花紋，應該是M型槍了。
    一般來說，槍柄與槍身交接處，有個稱為“前后倉”的裝置。槍手平時用慣了一組子彈，例如警察標配的三空氣彈，三蛛絲彈，三鉛彈為一組，適合隨時射擊，但需要用到特殊彈的時候，就是靠“前后倉”將它設置在射擊的第一發了。
    卓離一眼看出卡桑臨時改了子彈順序，對她流暢的手法暗生驚嘆，心想這女的亞靈波至少三段，實力高我幾個層次了，若真為了第四系糾纏不休，豈不是頭痛之極？
    子彈發射，空中分解，化作一圈寒芒，如圓月的印子。
    黑帽子克托自圍墻躍出后，還洋洋得意，冷笑道：“果然有埋伏，佩奇帶了不少幫手啊。”白帽子巴奇剛要接話，兩人所在之地被一道大鷹影遮黑，他臉色猛沉，尖聲叫：“什么人在上頭？”
    噠噠，一片擊打地面的聲響，卡桑回答巴奇的，是異化系的枷欄彈M型。以黑白帽子為中心，五十米外的一圈，密密麻麻的從地面拔出一根根粗如手臂的黑色菱柱，高達十二米，三邊開刃，鋒寒刺骨，霎時間將獵團兩人圍困在空地上。
    卓離按了按額頭，用手掌印去一些細密的汗珠，斜眼看了神情自若的卡桑，心道她打算在我面前炫耀實力嗎？
    黑帽子克托一見自己成了困獸，怒得咆哮起來，連發數槍，是一連串的C2級鉛彈。拳頭大小的鉛彈，以高速撞擊鐵欄，一時金星四濺，破損之聲錚錚不絕。然而，槍聲止后，掉落地上的一顆顆崩壞的鉛彈，焦煙縷縷，黑色枷欄卻紋絲不動，開刃處冷光如一道亮痕。
    克托叫罵不停，白帽子巴奇反而冷笑了，道：“喲，來了個高手呢。”
    沙鷹繞著枷欄緩飛，卡桑漠然看著黑白帽子，對卓離道：“枷欄彈屬于異化系重組型，你有用過嗎？”卓離苦笑道：“用是用過，一般是抓大海蟹或者海龜的，你這種抓大象的，沒機會用。”
    西墻的蛇尾崩解，嗆鼻的石灰，白花花的滾起，一張藍白相間的面具突兀而出，接著是一陣低得發冷的笑聲。“你們撒加獵團，最擅長用擬獸系子彈，不折不扣的動物園，這個鐵欄與你倆挺相襯的。”
    話聲剛下，他兩側閃出二十多人來，但不是黑警服的警察，他們穿著白色軍服，戴黑色肩章，是一批士兵。卓離吃驚道：“軍隊不是白天進鎮嗎？”卡桑答道：“我大哥在軍營帶來的五十士兵，先前守在鎮外罷了。”
    佩奇一步步行出，光與暗各占他面具的一半，也許他的臉容也是陰晴不定。這位來自辛德爾的貴族嘆道：“若我沒記錯，州協會已經明確下令，任何獵團不得干涉唐尼事件。撒加……”他語氣突然沉了，冷聲道：“是想找死嗎！”
    氣氛驟然一緊，枷欄中的黑帽子克托卻發出一聲獰笑，道：“你愿意的，就去干掉我們團長，跟我倆說廢話做什么？”
    佩奇聽罷，伸手就打了個響指。這清脆的啪一聲，如點燃了炸藥的引子。連半空中的卓離，也察覺空氣中危險的波紋在激蕩。
    呱啦啦，一陣槍械抬起的聲響，二十三個士兵，更恰當的是二十三個精挑細選的神槍手同時開火。一排槍口以弧形對準枷欄，發射的全是C2級破甲鉛彈。彈頭尖銳，與同級的普通鉛彈相比，個頭小了，但破壞力更猛。
    一時間光屑如鏃，破風聲如死神的嘆息，籠罩住大半個枷欄。這子彈暴雨下，竟沒有聽到碰撞黑色菱柱而發出的金屬聲，每一個子彈，均是準確的穿過菱柱與菱柱之間不到十厘米的間隙。
    卓離看得頭皮發麻，他雖然對克托與巴奇沒什么好感，但一想到這兩人成了血淋淋的蜂窩，不由打了個寒顫。
    黃與紅的流光也映在卡桑精致的臉上，像化了個冷酷的妝容，她略帶贊同的語氣，道：“哦？看來撒加獵團能橫行阿拉德州中部，還是有點原因的。”
    在尖寒的子彈聲中，掩蓋了黑帽子克托同時射擊時發出的沉厚槍聲。他的臉上露出陰森而興奮的表情，就像在感受一種施虐的快感。槍口每射出一顆子彈，他與白帽子前三米的空間就形成一個個如同透明的空殼，三三兩兩的相互重疊。射來的破甲鉛彈，全順著空殼的弧線擊在地上，地面磚塊早已破爛如泥，揚起的風塵微粒，開始清晰的勾勒出黑白帽子前的保護罩。
    卓離驚道：“啊，是異化系對沖型的子彈！”
    而此時，白帽子巴奇也動手了，看來只是普通的鉛彈或鋼彈，但子彈自內部穿過保護罩，也同樣穿過菱柱間隙，一連擊中四個士兵。士兵只發出嗚的一聲，仰面就倒下去了。
    克托狂笑，叫道：“巴奇，射得不錯啊，換人吧。你防守，我進攻。”
    巴奇臉容平靜，并沒什么興奮，冷淡的道：“別做無謂的事，干脆解決就好。”
    啊啊，又兩名士兵濺血倒下，其中一個已經用M型槍發了C2級鉛彈。防御型M型，讓那顆鉛彈在離開槍膛的一霎，擴張成盾形，護住他的頭頸。但巴奇的子彈，直透鉛盾，速度絲毫不減。那士兵腦袋一歪，如扭曲的木偶般松垮垮的軟下身子。
    卓離只覺憤怒，沖地上的佩奇喊道：“停止吧。你的人只會送死的。”
    佩奇抬頭，但不似在看卓離，而是稍微側了側，像是聽到什么，在找某一個聲源。忽然，他的右手大力往后一揚。士兵們暗暗松口氣，立即再次補充好彈藥，但同時往后一躍，退到西墻邊上，做好防守的準備。
    硝煙稍退，那兩頂黑白草帽再次冒出尖來。克托大笑道：“后退嘍。后退一分，人就膽怯九分，沒有再進攻的膽量了。”巴奇哼道：“也許是高貴的加拉赫少爺要親自出手呢。”
    這兩個被枷欄困住的人，居然沒有一點擔憂自己處境的意思。
    佩奇仍沒動作，像靈魂被抽掉般立在西墻缺口前，似在沉思。兩旁的士兵緊張的看著這位擁有領導權的魔槍協會干部，一時大氣不敢透。
    氣氛比剛才對戰更詭異了，這是不合常理的沉默。佩奇·加拉赫有一種不可忽視的存在感，他不需要出手，不需要多大動作，但輕易奪去所有人的目光。
    全場靜了下來，慘淡的月光照著破敗的警察總部樓房，暗影濃稠得能滴出膠狀的黑暗，凝固感充斥著整個空間。卓離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胃部像干縮的面包，皺巴巴的扭得生疼，就像自己的亞靈波被某一股更強橫的亞靈波侵蝕，本能的安全感蕩然無存。
    每個人的內心，包括那張狂放肆的克托與巴奇，也悄然生出一絲被針刺的痛苦感。
    佩奇·加拉赫緩緩的將手掌一翻，掌心便多了一個黑如焦炭的鐵珠子。卓離看在眼里，心中猜疑，那應該不是一個普通的鐵珠。
    此時，藍白面具一顫，佩奇抬頭，冷聲道：“他來了……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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