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災難
    相信任何遇過她的人，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盡管是不好的印象。素白的衣裳，纖細的腰身，蒙住四分之三臉，只露出一只不甚友善的右眼。她如一只白色的狐貍，冷淡的看著這個世界的人。
    卓離一眼便認出，這是在費雪賭場有過一面之緣的普妮拉。她在賭局半途離去，是為了追殺一個穿灰色禮服的紳士，也不知有否得手。
    此刻的她很平靜，在卓離眼中卻全身上下透著危險的信息。
    牧場主管保羅對普妮拉很尊重，但又不是嚴格的上司下屬的關系，更似對一個輩分比他高的人說話，“這里地方簡陋，委屈大人你了。”
    普妮拉不卑不亢，淡然道：“其實，我不過是杰西卡大人的一位侍女，你對我不必使用尊稱敬語。”
    “你太謙虛了。”保羅說著，又伸出雙手，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兩個拇指相扣，接著展開手指，緊緊貼在胸前。
    普妮拉也如此做了，像是回禮。
    “我已經得到最新消息。”保羅壓低點聲音，盡管他知道無人竊聽，但說到重要事情，人總是小心翼翼的，“艾伯頓受傷后，所有人都在看巴維亞家族會有什么反應。現在他的長子哥布拉已經放出消息。十六號，也就是明天，將前往布萊頓森林狩獵。”
    普妮拉語調起了變化，道：“是強硬的回應。看來巴維亞是不打算交出來了。”
    墻角的卓離聽了，心想交出什么呢？看來市長艾伯頓是不肯交出某物，才受到襲擊的。
    保羅一拍腦袋，想記起什么，急忙從衣袋里取出一張紙張，交給普妮拉，道：“這是私人通緝令，是以艾伯頓名義發的，不知道你看過沒有？”
    普妮拉接過一看，上面畫的是卓離的素描畫，便嗯的一聲，道：“我在摩羅的賭場里見過此人。”頓一下，有點惋惜的續道：“可惜了一個好機會，我應該能殺他的。”
    這話卓離聽得真真切切，暗道什么回事？連這個來歷不明的普妮拉也想殺我？莫非我真犯了什么嚴重罪行？
    保羅有些感嘆，道：“殺人是罪孽。但這個少年，偏偏影響甚大，若他一旦……”
    卓離很緊張，因為保羅也許會說出他被追殺的原因，他兩天來對這個問題是思來想去，毫無頭緒的。
    卻在重要關頭，普妮拉忽然抬頭，冷冷道：“有人。”
    卓離暗道我被發現了嗎？若是與她硬拼，處境將非常不利。
    保羅吃了一驚，止住話頭，迅速往空蕩蕩的倉庫環視一目，道：“哪里有人？”
    普妮拉的右眼目光在墻壁上掃過，害卓離幾乎要拔槍了，但她的臉很快轉向唯一的窗戶，道：“來了。”
    與陰涼的倉庫不同，牧場上陽光火辣辣的，曬得草香濃郁。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后，流星般掠飛而來。后面是一個留著板寸頭發的大男人，穿藍衫、黑紋褲子，兩條綁滿彈匣的黑帶交錯捆在胸前，他身段魁梧，動作迅猛，非常有氣勢。
    前面的那位速度稍快，但細腰長身，黃發飄逸，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他腰掛一把長劍，配上梨木劍鞘，弓腰奔跑時，劍鞘底部在牧草中劃出一道優美的綠痕，更顯身手輕盈。此人正是穆西亞，一位來自南岸月眉部的默探。
    穆西亞抬頭見到干草倉庫，一擦額頭的虛汗，在五十米處便劃地止住身形了。
    緊追而來的男人，見穆西亞終于停下，反而吃了一驚，也止住腳步，粗聲道：“你終于累了嗎？”
    倉庫里，普妮拉冷冷道：“你知道他倆是什么人嗎？”
    保羅揉了揉眼睛，偷偷從窗口往外看去，點頭道：“背對我們的少年，我沒印象。但那個綁著子彈帶子的男人，應該是艾伯頓的侍衛長基弗。不知道他為什么追趕那個男孩。”
    穆西亞此時高聲道：“我說過了，完全是一場誤會。我是一個默探，不為任何人出賣武力，只出賣情報賺錢。”
    “但在摩羅，你救走了綠帽子海倫娜，差點害了薩姆先生。你有什么解釋？”
    “噢。我當時吞了好多白茶，薩姆先生也是知道的。我迷迷糊糊的，一睜開眼，就看到一群男人發出怪笑，還圍著一個受傷的女人。作為一個光明磊落的男人，我當然得出手了。可憐的我，連那個女人是誰都分不清，更不知道她可以用來交換人質。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鐵軌旁邊睡著了，也是事后好艱難才回憶起一些細節。你想想，海倫娜傷害過我，而薩姆是付錢給我的雇主，我會救誰？除了一場誤會，還能有別的解釋嗎？”
    卓離在倉庫里，早聽出是穆西亞的聲音了，此刻再聽了他的解釋，還真能自圓其說，不禁心生佩服。
    侍衛長基弗兩條粗眉扭結了，他尋不出那一番話的破綻，便哼聲道：“若只是誤會，那你為什么要逃跑？從市內跑到郊外，我倆可是追逐了整整一個上午了。”
    穆西亞揉著額頭，生氣道：“我能不跑嗎？派一個槍系四段的侍衛長過來，滿臉殺氣的跟我說，‘哥布拉少爺想見你，不要做無謂的反抗。’你自己說，聽到這種話，誰不跑啊？”
    “什么滿臉殺氣？”基弗雙眉豎起，道：“我本來就這個模樣。你逃跑，不過是因為心虛。我懷疑你是雙面間諜，還替另一方辦事。”
    穆西亞冷笑了，道：“賣情報的人，哪來的雙面，單面？聽你的口吻，我這個自由自在的人，只能聽從你們巴維亞的命令了？”
    基弗雙手一拉彈匣黑帶，冷然道：“廢話少說，跟我回去。你該知道，說到戰斗力，你完全不是我對手。何況在一個毫無障礙的牧場上，你的速度也用處不大。”說著，也不禁暗暗奇怪了，轉話題問道：“你……為什么要選擇逃向波來米度假村？”
    穆西亞雙手叉腰，長笑一聲，道：“對呀，這里連塊石頭都沒有。我真是太蠢了。”
    “你在玩什么把戲？”基弗明白對方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選擇來牧場必有原因，只好忍住怒火又問了。
    穆西亞一撥額上淡黃發，瀟灑地側過身子，朝倉庫的窗口揮了揮手。
    基弗寒著臉，道：“有幫手嗎？這就是你跑來牧場的原因？”
    倉庫里，保羅望向對普妮拉，不解的道：“他是向你揮手嗎？”
    看不出普妮拉的表情，但她雙肩微顫，陰聲道：“我根本不認識那人。”
    卓離本來也心中疑惑，但很快想到，穆西亞是向他招手呢。
    ‘這是什么回事？穆西亞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卓離再一想，倒覺得合乎情理了。
    卓離的失蹤，軍方或巴維亞也許無從下手，不知從何查起。但穆西亞這個默探，在黑街開始聚眾鬧事的時候，已經在進行監視。他知道費羅的計劃，例如由阿莫負責送走卓離。
    要找到卓離，只要從不起眼的阿莫著手就行了，何況阿莫進過卡布斯市區買神介彈。穆西亞要查探卓離的所在，應該不是難事，但遲遲不來相見，顯然是因為被巴維亞的人盯上了。
    直到此刻，他實在是擺脫不了基弗的追擊，才決定找卓離幫忙。
    只要兩人聯手，四段的基弗，不一定能撈到便宜。
    卓離卻暗暗叫苦，就算體力沒復原，至少能虛張聲勢，幫穆西亞一把，現在偏偏眼前就站著一個戰力高強的神秘普妮拉，他連喘氣都不能大聲，還怎么出手相助？
    穆西亞見背后的倉庫沒人回應，心一沉，暗想該不會卓離已經離開了吧？但黑街人阿莫還在啊。
    基弗也擔心穆西亞來了個厲害幫手，便對倉庫道：“里面的朋友，現身吧。”
    主管保羅早就糊涂了，道：“我真無法理解了，難道倉庫里還有第三個人嗎？”
    普妮拉右眼瞇起，殺機頓生，她沒打算暴露自己的行蹤。
    穆西亞與基弗見倉庫里靜悄悄的，心情各異，均鼓動亞靈波，頓時感應到倉庫中心有強烈的戰斗意圖，也就是高手的“敵意”。
    穆西亞松口氣，大笑道：“你后悔追來了吧？”
    基弗冷然道：“一對二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何況，你的朋友看來不肯出手救你。”
    “胡說八道。”穆西亞提高聲調，道：“我倆之間的關系，值一百萬比戈！”話出口，他神色一變，驚疑道：“要是我死了，你就不用還一百萬了。噢，這就是卑鄙的北岸人，我居然把你當作好家伙，這次太失策了！”
    卓離直呼頭痛，心想這簡直是災難。自己一動，馬上陷入險境，不動，穆西亞將陷入險境，還論證了北岸人是貪財卑鄙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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