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擊殺或綏靖
    卓離的笑聲由近至遠，顯然在遠離林子，但出乎佩奇等人的意料，他不是鉆向稠綠暗濃的小山，也不是奔向深巷縱橫的旅游區，而是沖向一目了然，無處藏身的沙灘。
    “他拐回去了？”卡桑略帶不解的口吻，道：“剛才那位女士說要進旅游區，現在卓離卻朝相反方向跑，他要引開我們也做得太明顯了吧。”
    佩奇猛抬頭，似乎領悟到什么，招呼也不打便向沙灘方向掠去，他身影如風，儼然是在場速度最快的一個。旁人頓覺事情緊急，無暇細想下也是身隨影動，緊隨佩奇，指望能擒住卓離，逼他交出權杖。
    卓離再次踏上沙灘的時候，已經感受到背后巨大的壓力，上千荷槍實彈的士兵轉移的腳步聲，與佩奇等人逼壓而來的戰意，恍如遭遇一股兇猛的泥石流，陰影從背后緊緊籠罩過來。
    沙灘與珊瑚礁，在淡亮的海水襯托下，反而陷入一道長長的黑帶中。本應沒有人的珊瑚礁上，卻立著一個優美的黑影。卓離穩住心神，大步走了上前，他一言不發，距離對方十米便站住了。
    紅發在擺舞，是阿涅麗。
    阿涅麗在煙塵中消失，卻沒進旅游區尋找維諾妮卡，也是折回了沙灘。此刻的她，全身蒙著可怕的灰暗色，像一只兇悍的雌獸，過分雪白的牙齒，讓高傲的笑意變得猙獰。
    卓離頓覺手指微微發顫，這是個危險的信號，他明白身后的士兵已經形成封鎖線，而阿涅麗背靠大海，除了惡戰一場，別無選擇。而他正夾在雙方強大的火力之間，一個不留神便是灰飛煙滅。
    颯颯聲響，人影閃過，佩奇、卡桑與黑白帽子已經出了林子，一字排開。沙灘上，麥吉爾中校指揮士兵擺好陣勢，士兵們三五分隊，并以M型槍往地上發射了重甲鉛彈。重甲鉛彈屬于異化系重組型，與尖銳的破甲鉛彈不同，它粗鈍而質重，以產生巨大沖擊力為主要效果，多見于防暴。
    此刻的重甲鉛彈，以M型姿態重組，士兵身前很快立起一道堅厚的防護墻。
    阿涅麗見軍隊筑起鋼鐵封鎖線，心知真正的戰斗開始，她右手的指甲劃著耳際紅發，銀灰色手鐲也在顫動。“小奸商。我背水一戰，他們心急立功，你覺得最先死的是誰？”
    這算是腦筋急轉彎了，卓離也明白這是揶揄，指他夾在中間處境最危險。
    阿涅麗冷笑道：“不說話？也難怪，你站在哪一方，都得……”
    倏地抬頭，卓離神情肅穆，似有重要決定，接下來的一幕，是所有人無法意料的。
    脫衣服！他開始脫衣服。
    士兵們愣住了，面面相覷。卡桑表情平淡，似乎對卓離的驚人舉動不以為怪。倒是黑帽子克托大為愕然，完全想不到卓離為什么當著上千人脫衣。
    米黃色的襯衣扔在腳下，卓離接著脫了桔梗色的短衣，解下別著雙管手槍、短劍與彈匣的腰帶，露出小麥色的上半身。
    阿涅麗靜靜看著，瞳孔卻空靈起來。
    最后，印有黑色波浪紋的沙灘褲，卓離也一脫而下！全場沉寂，只有浩蕩的海風在天地間狂嘯，這少年坦蕩蕩的張開雙臂，在一位兵系的一流高手前，緩緩了轉個圈，似要將自己的身材展示給世界看。
    這是一種滑稽感，在劍拔弩張，決戰爆發的前一刻，居然有這么出人意表的一幕。
    克托與士兵的心情大致，本想放聲大笑，但猛然發現佩奇兄妹與巴奇均是如臨大敵的姿態，凝重得仿佛卓離不是解下衣服，而是解除了一道本應困住猛獸的牢籠。“我明白了。”他也不笨，反應過來道：“權杖不在他身上，難道已經落到暴君手上了？”
    “正確。”卡桑道：“卓離正在向我們宣告，他要退出這場游戲。”
    白帽子巴奇道：“權杖到手，卓離的緩沖作用也消失，這個小鎮對暴君再無意義，她為了離開這里，任何阻撓她的人，必然是格殺勿論。”
    有危必有機，作為統領全局的佩奇道：“權杖對我沒價值，若兩位想得到，可以助戰。”到了此刻，黑白帽子沒有拒絕的余地了。
    而珊瑚礁上，卓離滿懷豪情的轉了那一圈，心想做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會野外露出，當下提起褲帶，幾個箭步便躍出了岸邊，再次魚投入海。
    阿涅麗沒有阻止，心里暗道，‘鐵箱應該已經曝光，小奸商他怎么知道我會來沙灘？莫非他已經猜到權杖的真正藏處？不管是巧合還是意外，留著他的命比較有利。現在，我得將眼前的麻煩人打發掉，別讓他們接近這里。’
    右腕上的手鐲，龍骨狀的節扣自動拉直，似活物般滑到阿涅麗的掌心，成了一根頭尖尾圓，長約十八厘米的圓錐匕首，但沒有鋒刃，更似一個精致的飾物。點點碎碎的青光，在圓錐匕首的尖端如流螢般出現，芒色柔和，但看者無不心驚，因那是充滿殺意的美麗。
    “是虛化的微子態。”佩奇感嘆道：“兵系，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卡桑聽了反而搖頭，道：“大哥，兵系不過是神介彈的另一種形態，我們用槍發射子彈，他們用冷兵射出激光束，殊途同歸的兩種力量運用。她真正的威力立根在亞靈波，S級的攻擊力，不過我們人多勢眾，未必不能制服她的。”
    兄妹倆一唱一和，巴奇聽在耳內，暗罵若是奸詐能熬成牛油，烤了這對兄妹，至少能供應一千人份的面包佐料。
    偏偏克托中計，大聲道：“畏首畏尾的做什么？能不能贏，不是靠分析，只有打過才知道。巴奇，我倆先上。”道吧急步掠去。巴奇暗暗著急，只好瞪了佩奇兄妹一眼，也飛身而出。
    呼颯颯。平坦的地面鼓起十多處，一張張尖牙橫突的大嘴巴，掙破土層斜撲而出，它們快如魅影，沖上珊瑚礁。克托再次抬槍，只等阿涅麗出手對付巖狼，他就以破甲鉛彈襲擊。
    阿涅麗卻對巖狼不感興趣，牙白色襯衣一晃，她瞬間落在沙灘的細沙上。
    士兵們以月牙型排好陣勢，見目標人物落在三百米外，都緊張地等待麥吉爾中校下令。中校盯著佩奇，也在等干部的指示。
    細沙濺起，阿涅麗剛落地，忽然尖銳的嘶鳴傳來耳邊，只見近二十條大腿粗的沙質大蛇，從沙面突圍而出，以驚人的速度纏住她的手腳。
    “好機會，巴奇。”克托狂喜，躍下珊瑚礁，雖然不敢靠太前，但他的巖狼早搶先一步，逼近阿涅麗十米之地。
    巴奇空中越過，毫不遲疑的發射一枚B1級大蛇彈。沙面一凹一凸，一條粗如神殿石柱，長近十五米的沙蛇豎起，空中呼嘯，直直的朝阿涅麗的頭頂砸去。
    一時間，巖狼與沙蛇同時殺至，引發隆隆巨響，沙石爆炸般沖天而起。巴奇與克托趁此機會，對準爆炸中心連番攻擊，子彈密集成片。
    雖然一天跳兩次海，令人心情郁悶，但卓離還是從海中露出一雙眼睛，從他角度看去，沙灘上黃沙如幕，層層涌浪，無數細沙逆風飛濺。看來黑白帽子是出盡全力了，然而，阿涅麗那強烈的存在感絲毫不變。
    她靜靜的立在原地。最強大的反擊，能讓對手恐懼，但最堅固的防守，卻能令對手絕望。黑白帽子壓力之大，旁觀者難以想象。‘她沒絲毫損傷，也許還在冷笑吧。不行，實力級數相差太大了。’巴奇才不肯為佩奇做炮灰，大喝道：“撤。”
    黑帽子高呼一聲，與巴奇一并飛身躍后。而佩奇立即揚手，通知中校時機快到了。
    一霎，青光橫斬黃沙，那蒙蒙的光芒，透著陰森殺氣，劃出一個巨大的弧形。嗖颯！那弧光去勢不止，斜劈入海，頓時掀起一道暗藍色的高浪，害卓離淹沒好幾次。而黑白帽子，盡管在撤退的時候發射了防御型鉛彈，抵擋了可怕的劍鋒，但還是被沖擊得吐了口鮮血，撞飛在珊瑚礁上。
    ‘這才是她的真正實力嗎？’卓離幾乎驚呼，心想她也許真能對抗一支軍隊，相反佩奇最大的武器只有那什么“死神左眼”子彈，還得偷襲才有機會發射。
    但佩奇并不認為自己落入劣勢，他一見阿涅麗反擊，黑白帽子受挫，立即重重點頭。麥吉爾中校同時下令攻擊。封鎖線上的士兵齊喝一聲，上千的熔點鉛彈化作一大片亮紅色的光點，密如繁星，轟然射向沙灘上阿涅麗的身影。
    連卓離也捏一把汗，卻見阿涅麗遽然收劍，任子彈形成的光流淹沒而過，但無數的子彈如同沖碰到一個光滑而堅固的球面，硬是在她身前兩米處變化了軌跡，一片叮叮的撞擊聲過后，子彈向四周跳飛。
    熔點鉛彈流在阿涅麗面前，居然拐了彎，但也顯示了女管家全身包裹著一個淡青色而透明的球狀光罩。那光罩由無數細小而成菱形的碎片組成，碎片是如此繁密，如重疊紛亂的櫻花花瓣，將阿涅麗嚴密的保護起來。
    佩奇兄妹踏地聲響，一前一后向阿涅麗掠去。卡桑冷聲道：“不愧是兵系高手，由進攻型的微子態，一瞬間轉為防御型的裂變態，不過，進攻與防御，畢竟不可能兼有啊。”
    佩奇身影不止，沖倒在珊瑚礁上的黑白帽子道：“暴君已經受傷，這是我們唯一能殺她的機會。”黑白帽子一咬牙，強忍胸膛劇痛，也翻身躍起。
    “太放肆了！”阿涅麗震怒，真正的怒，她看到左臂上點點如桃花的血跡，雙目也似映紅了。踏沙聲起，虛影迷糊，這位兵系的女管家盛怒下，鬼魅般閃現半空。
    佩奇四人本想著合力突襲，沒料對方居然后發先至，搶了先機。此刻的阿涅麗兇光大露，青環迸發，砰砰連響，四人頓遭重擊。佩奇面具碎裂，如斷線風箏飛出五十米遠，卡桑更是苦呻一口氣，急速斜線下墮，撞得黃沙飛泄如濃霧。
    黑白帽子也逃脫不得，被阿涅麗抓住咽喉，齊齊落回地上。這女管家削肩長腰，撕裂的長裙下擺飄動，越發顯得高挑，所以抓住兩個大男人也不顯得突兀。“真是意外，那男的想取我首級，女的想得到第四系，你倆呢，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話語間，盡是嘲弄，而環繞其身的青色亂櫻，細光如針似刃，蜂群般飛濺。克托與巴奇大駭，被細微的劍鋒割得鮮血淋淋，雖然是皮肉傷，但那即將被凌遲的恐懼感卻令人精神崩潰。
    克托凄聲道：“有人出了九千萬比戈，要我們搶你的權杖，我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聽說姓維丁的。”
    阿涅麗忽然冷哼一聲，將兩人扔在地上。黑白帽子見她沒下殺著，心里驚疑，忙忍住劇痛向后跳開。面具碎裂的佩奇與砸入沙中的卡桑同時睜目，劃地而起，與黑白帽子一并掠回士兵陣地。
    卓離看得心驚肉跳，阿涅麗雖然輕易挫敗四個高手，但一個精兵營的綜合戰斗力卻是以幾何級數增加的，她打算怎么應對呢？
    青色的亂櫻淬光細密，滴水不漏的擁著阿涅麗，密度的變化讓這些分散的鋒芒如獲生命，詭異絕倫。
    士兵陣營中，麥吉爾中校見佩奇的藍白面具也碎裂了，心里奇怪干部為何要主動攻擊阿涅麗，但直接說未免變味，有暗指佩奇不自量力而落敗的嫌疑，只好婉轉的道：“干部，你是此次行動的核心，希望不要再以身犯險。”
    佩奇卻笑了，無端冒出一句，“還是值得的。”
    黑帽子克托顫聲道：“你……做了什么？”倒是卡桑接話，她目光盯著青光環繞的阿涅麗，緩緩道：“若不是你我全力進逼，她也不必運用強大的亞靈波，那么，‘死神左眼’的毒素也許會一直被她壓抑住……”
    “看來，擊殺比綏靖成本更低。”佩奇下了結論。
    水中的卓離看著一切，忽感覺到勝負將分，“我得將權杖帶走，換回解除彈，刻不容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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