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季結束之后,相處了四年的性格各異的同學朋友即將各自紛飛,四年時間,讓你去了解一個來自完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背景陌生的習慣的另一個人,其實是一個挑戰,不管開始的時候,你是因為無奈還是因為緣分接受了這個挑戰,不管這個挑戰你最終有沒有勝出,這個記憶都是難忘的。
四年,一個人的一生中會有多少個四年。
更何況是十八年的時間。
池帆只是在畢業論文答辯的時候回來了幾天,然后就是各種離別愁緒中的聚餐K歌和酒肉大餐,那段時間他喝的有些多,尤其是在沙棘身邊的時候。
沙棘來了一場閨蜜之間的豪華旅游,簡而言之就是朋友帶上她,她保管錢,最后錢丟了,為了不讓閨蜜發現她丟錢了,于是她私信給付諳給自己補充裝備,付諳沒有回復她,默默的給她的卡里沖了一萬多。
一個月沒有聯系過,沙棘總想找個機會稀釋掉那個吻帶來的尷尬,但是沒想到第一句就是借錢解燃眉之急。
嘆了口氣,沙棘閉上眼睛,那個突兀的吻,適時的出現在沙棘的夢里。
沙棘的夢里總是會出現同一對戀人,那對戀人總是出現在同一個人地方,周圍是山嶺環抱綠樹成蔭,他們手挽著手坐在碧色湖邊,涼風習習而過,他們親吻,說笑,他們看著那一輪嫣紅的太陽落下,散著置之死地的光芒。
沙棘遙遙的站在他們身后,每次好奇的向前走去想要看清他們的面容,卻總在他們回頭凝望的那一秒醒過來。
那個吻的味道,溫暖顫栗,和付諳傾身落下的親吻一樣。
不能深想。
大學畢業的第三天,沙棘首先把自己的行李遙寄到上海付諳所租房子的地址,然后自己定了飛機票比行李先到。
除了飛機上自己的鄰座因為暈機吐了好多,這一趟算是一帆風順。
按照付諳以前給的地址,沙棘背了一個單肩包搭車到了市中心,然后停在忠孝東路,接連穿了兩條小巷,這才找到了付諳的公寓。
那叫一個觸目驚心,沙棘看著付諳門前整張墻被油漆噴的警告性的紅色字體,頓時懵了。
沙棘撥通付諳的電話,沒人接。
沙棘留言,聲音響亮,“你人在哪兒?你沒事兒吧?你欠人錢了嗎?為什么別人在你公寓墻上寫了‘小心點’‘去死吧’?”
“聽到留言趕快回來!”
過了一刻鐘電話沒有絲毫的回應,沙棘徘徊在門口再次留言,“快回快回快回!!!”
付諳的手機在工作的時候習慣性的關機,所以當沙棘閃亮的聲音從手機聽筒里面蓬勃而出的時候,那種尷尬,配合那種場景,實在酸爽。
付諳及時的靜音,掠過經理詫異的眼神,重啟了面前的電腦,“病毒已經清除,數據也找回來了,移動設備被人惡意裝上病毒軟件也是常有的事情,沒什么大驚小怪的,以后自己注意一下。還有,辦公的時候不要隨便點開鏈接,其余的就沒有什么了。”
交代完這些,付諳將手機兜里,隨手背上單肩包,淡淡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以后這樣的小事情不要找我。”
經理愣了一下,唯唯諾諾的給他打開辦公室的房門,“我也是咨詢了好幾個人,但是這種形式的電腦病毒他們都沒見過。”
“該幫的忙還是得幫嘛,你們的導師可是我的師兄。”經理習慣了頤指氣使,但是這關系到商戰沉浮,他覺得自己還是得拉下臉不恥下問。
付諳從牛仔褲的后褲兜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這是我團隊的號碼,他們中隨便一個人都比你找的強。”
經理想聘請他當公司的信息安全顧問,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付諳就已經闊步走在長廊的中央。
付諳給沙棘的地址是他曾經的地址,但是他已經搬家個把月了,只是沒有來得及給沙棘提及,她就到了上海。
上海開始從性格上和北京靠攏,先是霧霾,然后堵車。
付諳遞給出租師傅兩百塊,“麻煩您老再快一點。”
付諳去到先前曾租過的公寓,沙棘正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雙腳拱起,兩只手交叉搭在腿彎上操作手機,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沙棘沒有抬起腦袋,倒是安心不少。
池帆不回短信,付諳聯系不上,難道說出門的時候還得看黃歷才安全。
付諳蹲下身來,囁嚅了一下嘴角,抬起她的下巴。
一如既往,沙棘嫌棄的拍開他輕佻的動作。
付諳作勢要拉她,她還是無動于衷。
付諳無奈的傾下腦袋,看著她的側臉藏在傾瀉的秀麗長發下。
沙棘覺得他這個樣子滑稽,不滿的情緒也就煙消云散了。
他的發型依舊簡單干練,眉眼烏黑,眼眸鷹鷙深邃,眼簾低垂的時候就能讓旁人融進他的情緒里面,不管高興還是悲傷,他總是很能夠觸動別人。
沙棘的心跳慢了半拍,他還是以前的樣子,卻又有不一樣的地方。
好像好久沒有這么近距離看過他,他看起來更像個大人了,或者說,他一直都是一個大人,只是沙棘沒有正視。
沙棘的呼吸掠過他高挺的鼻梁和薄涼的嘴唇,付諳解釋,“剛才有正事,沒有開機。”
“那你不知道打個電話報個平安。”沙棘站起身來指了指背后的狼藉的墻壁和鮮艷的警示語,“是不是得給我安撫一下。”
“我搬家了。”付諳波瀾不驚的回答,他絕對知道沙棘現在想踹他的心情和想要吃飯的心情是一樣一樣的濃重。
“不要這樣笑。”不要笑得時候只牽起一側的嘴角,這是輕蔑,不是微笑,她已經警告過他好幾次了。
“知道了。”付諳的微笑是發自內心的,看見她,就是開心,就是想笑。
付諳的公寓比沙棘想象中的要干凈一點,一室一廳一個衛生間,做飯的地方些許簡陋,也沒有什么餐具。洗衣機上累積了的一堆換洗過的衣服襪子,不開窗的話會有一些異味,但也沒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中午吃什么?”沙棘參觀的差不多,隨口問他,“我的肚子餓了。”
付諳放下單肩包拿起電熱壺裝水燒水,又順著洗衣機的方位走了幾步,“你要紅燒牛肉面還是老壇酸菜牛肉面?”
“你的選擇還蠻多?”沙棘猜到就這樣,“你在上海就一直這樣過日子嗎?”
付諳瞟了她一眼,順手抱起臟衣服扔進了洗衣機,一陣細小的機器發動聲,臟衣服開始規則的旋轉,他沒有回應。
“跟你說過多少次,衣服要分開洗的,”沙棘看不慣,一邊抱怨一邊走近他,順手關了電源,又麻利的去到衛生間拿出一個盆,“你一股腦的放在一塊,”沙棘把他的衣服分類,拎起一個四角內褲,“能穿嗎?”
沙棘訓起人來自己是沒有章法的,付諳不再搭理她,拿出了兩桶泡面,又在冰箱里拿出了僅剩下的蔬菜,然后用刀刃隨意的切成了脆塊放進平底鍋里煮了一下,電熱壺自動跳閘,付諳打開泡面桶倒了半滿的熱水,調開調料包,又倒進了脆快。
一股香味盈溢出來,忙碌中的沙棘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沙棘將衣服一一在陽臺上展開排列,偶爾踮起腳尖架構,前面的的碎發被風吹過,弄得睫毛癢癢,她揉了揉眼睛轉身回到客廳,對視的是付諳深霾的一對眸光。
付諳將泡面放在茶幾上,沙棘深吸一口,因為太餓,直接狼吞虎咽下去,嘴巴嘖嘖的發出聲響,就連湯水也一起下了肚子。
“有那么餓嗎?”
“還好,”沙棘笑笑,“你怎么把面給煮爛了?”
“煮了好久了,你在洗衣服。”
“可以先吃嘛。”
“你吃飽了不想洗怎么辦?”
“你都是那么懶嗎?”
“還行。”付諳三兩口也把面解決了,“如果你沒吃飽,門上貼了外賣的電話,美食客的烤肉拌飯還不錯。”
沙棘的行李寄的地址有誤,聯系快遞公司也花費了一些時間,下午的時候,沙棘給池帆打了兩個電話,但是都是無人接聽。
沙棘的預感不是很好,她把行李歸置好放在了付諳的房間,然后又把客廳的可折疊沙發攤開,悄無聲息的把付諳的被褥扔上去,然后把付諳的小窩完全置換成女生喜愛的樣子。她還特意把從小到大最喜歡的風鈴從家里帶了出來,掛在了窗戶上面,只要有風,它的聲音必然是悅耳的。
付諳在房間的電腦前敲敲停停,完全置身事外。
一切準備就緒,沙棘又給池帆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的女聲客氣的播報,“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忙,請稍后再撥。”
付諳的電腦屏幕上是n多的英文字符的編輯面,他轉過身,沙棘這下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是,“,.”
“你不是還得去工作室嗎?”付諳打開電視,這個點正是電視新聞的時間,沙棘看見電視屏幕上的池帆一臉正色的播報正點新聞,這才松了一口氣。
“今天不去了,反正都遲到了。”
好不容易松懈下來,沙棘坐在床沿,“明天再去找他吧,可以給他一個驚喜。”
“確定是驚喜不是驚嚇吧?”
“怎么會是驚嚇呢?”沙棘看見付諳欲語還休的樣子,“有話說!”
“讓你緩沖兩天吧,你自己會發現的。”
“發現什么?”
“你都不看新聞嗎?”
沙棘搖搖頭,“我只有看漫畫的時間,還是因為工作。”
晚上沙棘睡得很熟,她睡得很熟,但是睡得并不安生,她做個一個詭譎的夢魘,夢魘里面有一座城堡,夢里沒有緣由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城堡的內部走出來,于此同時,她也勾勒不出城堡完整的外部輪廓,但是即使這樣,她還是依稀的感受到了這座古城堡的壯闊和偉岸。
正在沙棘疑惑的時候,一個外籍車夫駕著馬車走近她,馬夫并不言語,像是彼此的默契,沙棘坐上了馬車,任由馬夫驅使白色馬匹過河渡江,最后停留在了一個木門的面前,只有木門,沒有墻壁,像是哈兒的移動城堡里面穿越時空的大門。
沙棘不知道福禍兇吉,回頭想要詢問,馬夫卻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沙棘鼓起勇氣打開門,兩腳邁出,便墮入了黑暗光底,永不超生。
夢魘太深,沙棘呼喊著付諳的名字求救掙扎,但是卻睜不開眼睛。
夜里,付諳的合伙人本來應該像以往一樣來到他的公寓開例會,但是因為沙棘回來了,付諳只能換了一個地方。
開會的時候付諳漫不經心,利用空檔的時間以沙棘的名義發了一封木馬賀卡到池帆和阮苑的郵箱。
周洋同是付諳的大一同學,另外兩個人剛剛已經畢業一年,因為厭煩普通白領的被剝削無自由的生活,于是在付諳的整合下成立了國內第一家私人網絡安全公司,他們一行四人的工作分配除了是大公司的網絡安全顧問以外,還負責給各大公司定制私人軟件程序。
當然,這是正義的部分,除卻這個部分,他們搜集了市面上所有的病毒軟件不斷攻克,形成了獨一無二的病毒庫,病毒庫里有他們自己的作品,那是他們的得意之作,如非必要,他們是不會拿出來炫耀的。
很多黑客只是為了單純的炫耀才將病毒從自己的盤里傳播到公共空間,即使這是犯法的行為,也阻擋不了他們的虛榮心。
餐桌上撐著四臺電腦,周洋、符離和邱昱商討今天的問題,熱火朝天,付諳側耳傾聽,偶爾也嗒吧幾句。
電腦那頭的池帆和阮苑前后點開了郵箱,付諳撐起了一側的嘴角,一個在沙棘眼里看似輕蔑的表情在付諳的臉頰清淡的暈染開來。他的指尖在鍵盤上快速跳躍排列,優雅如鋼琴吟唱。
周洋好奇的走到付諳身后,好奇的問,“他們得罪你了?”
付諳不語,嘴里嚼著口香糖,眉眼凌厲,神色自如。
符離聞聲走到周洋身邊,“這廝誰呀,需要你來出手?”
付諳一一的破解他電腦上的所有隱秘,當所有的關于那個人的境況和真相□□裸的呈現在幾個人面前的時候,眾人不由得輕聲嘲笑,“原來是個吃軟飯的。”
一一的存儲備份,付諳關了電腦。
回到家里,只要有沙棘的地方,他都會習慣性的看一眼她再睡,可是這一晚,她的眉頭緊蹙,看起來無助害怕,讓他不舍得離開。
可是終究自己要離開。
俯身親吻她的唇,甚至來不及濕潤,他就挪開了一剎的觸碰。
他希望她這個時候能夠醒過來,這樣,自己心底的秘密就能夠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又不舍得她醒來,她會受傷,她會惶恐,她會逃避,或者,她會嫌棄,她會嫌臟。
她總是埋怨自己不愛笑,他只是笑不出來。
一個人心底埋藏著另一個人,這么沉重,怎么能夠笑的出來。
沙棘的眉頭依舊緊蹙,付諳待了一會兒,安靜的走出臥室,關上房門,當一切重新歸于黑暗,沙棘的嘆息微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