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簡直讓人想入非非, 紀寧那半邊完好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鄭楚濱也覺得有些不太對,趕緊又加上一句:“我可以叫人過來, 女員工。”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紀寧看了看自己,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事情,也不想讓人知道我在這里。”
鄭楚濱點點頭,轉身再次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過頭來說了一句:“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出聲兒。”
紀寧抱著浴袍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開始放水。水流聲大而單調,把周圍一切細小的聲音都掩蓋了起來。一直到這會兒紀寧才真正靜下心來,回憶起剛才生死間的一剎那。
比起前兩次, 這次的遭遇顯然更令她心驚。之前那兩次發生得都太快, 她幾乎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了。可今天這一次前后大約有五分鐘。平日里的五分鐘轉瞬即逝,幾乎不會給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可生死關頭的五分鐘,漫長得就像一個世紀,令她有一種人生從頭來過的錯覺。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五分鐘里發生的一切。她抬頭看看浴室的頂燈, 燈光明亮刺眼, 就像那輛車的兩個高光燈。她又轉頭去看鏡子,明明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身影,模糊間卻又像是出現了那人的眼神。
其實當時隔得那么遠,紀寧本不應該看到什么。可她卻總覺得自己真的看到了一些東西,看到了那人殘忍的內心,以及那種想要扼殺她生命的意圖。
到底是什么人,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當年她想送鄭楚濱進監獄, 對方也不曾對自己有什么過激的舉動。她平生并不喜歡得罪人,還有誰會這么想她死?
紀寧默默地閉上了眼睛,想要從熟悉的人中找出最有可能性的一個。鄭楚濱幾次救她的身影在腦海里來回地播放著,漸漸的另一個身影從他身后走了出來,慢慢地向她走近。她瞇著眼睛仔細地望著來人,高挑的身材,曼妙的氣質,還有那精致出眾的五官。
那原本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最終卻變成了俞芳菲清晰的臉孔。紀寧絞盡腦汁想了又想,覺得這個世界上想她死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那一天在這間屋子里,她曾經說過什么?她罵她和姐姐是賤人,說以為姐姐早就從樓上跳下去了。
她對紀家人的仇恨似乎已經刻入骨髓。更何況那一天在玻璃暖房里,她和鄭楚濱單獨喝咖啡的場景讓她撞了個正著。如果俞芳菲要她死的話,紀寧一點兒也不吃驚。以她對她的了解,她確實能做出這種瘋狂的事情來。
真的會是俞芳菲嗎?紀寧扭頭看了看緊閉的衛生間大門。鄭楚濱就在門外,俞芳菲如果知道她未來的丈夫現在跟自己在一起,不知道會是什么心情。有那么一瞬間,紀寧甚至這么想,如果自己今晚勾引了鄭楚濱,把他從俞芳菲手里奪過來,是不是可以讓她也嘗嘗被人背叛的滋味?
這個想法實在太瘋狂了。紀寧猛地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出了腦袋。浴缸里的水已經太多了,滿得都快溢出來了。她趕緊關掉龍頭打開塞子放掉點水,然后脫了衣服,把自己整個人都泡了進去。
一接觸到熱水,膝蓋上的傷口就疼得讓人發顫。她盡量把膝蓋彎曲讓它們浮出水面,可零星的水花還是會濺在上面。紀寧仔細吹了吹傷口,又把毛巾絞了個半干,輕輕地擦拭掉上面的血跡,露出張牙舞爪的皮肉來。這一下摔得不輕,只怕以后會留疤了。
她又想起了鄭楚濱的話:“毀容也比沒命好。”確實是這么個理兒,紀寧很快便釋懷了,忍著疼手腳利索得洗干凈身子,然后披了那件浴袍走了出去。
她聽到鄭楚濱在外頭打電話,可聽不清楚他在說什么。紀寧一面擦頭發一面發呆,過了沒多久就聽見有人摁門鈴。她警覺地站了起來,走到門邊貼近了門縫聽外面的動靜。受過驚嚇的她有點杯弓蛇影,總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邪惡與犯罪。
客廳里似乎來了人,鄭楚濱與那人說了幾句后,那人大約便走了。紀寧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不由松了一口氣。她無力地靠在房門上,整個人有些脫力。這門也是仿古式的,門上雕著繁復的花紋,鑲著磨砂玻璃,隱隱地能看到一個人正在朝這里走來。
紀寧趕緊后退幾步,退回到床邊坐下。鄭楚濱在外頭敲了敲門,卻并不進來,只是隔著門沖她說:“我讓餐廳送了點東西來,你出來吃一點吧。”
鬧騰了這么久,紀寧真有點餓了。可她卻不好意思出門,自己除了一件浴袍什么也沒穿,萬一浴袍帶了松了,她可就春光外泄了。
她在屋里猶豫著該怎么拒絕鄭楚濱的好意,又聽到他在外頭說道:“大衣柜最左邊的門打開后,里面掛的都是新衣服,你隨便挑來穿就好。”
紀寧像抓了個救命稻草,趕緊跳起來去拉衣柜門。里面清一色擺的都是男人衣服,襯衣、t恤、西裝領帶,還有幾條運動褲。她仔細找了找,還找到一身新的睡衣,于是便把它們套在了身上。
她還是第一次光著身子穿衣服,這種感覺令人十分尷尬。她走出去見到鄭楚濱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身衣服我買了,回頭我把錢給你。”如此貼身穿過的衣服,總不能洗洗干凈就還給人家吧。就算她不介意,對方也會介意的。
鄭楚濱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他根本沒把這話放在心上,而是直接把紀寧往餐廳引:“都是一些清淡的東西,你吃一點好好睡一覺。今天的事情不要多想,那輛車的車牌號我記下了,已經讓人去查了。你在這里很安全,不用擔心。”
紀寧雖然心還懸在半空中,可聽他說得這么篤定,也就慢慢放松了下來。她端起面前的粥碗喝了一口,溫暖的感覺直沖心底,人總算舒服了一些。只是嘴角還有些疼,每次開口吃東西都會牽動臉上的傷口。
鄭楚濱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她吃,眼睛一直盯著她臉上的傷口。紀寧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只能挑個話題問道:“今天晚上你怎么會剛好在那里?開車回酒店不走那條路。”
鄭楚濱靠在桌邊,雙手抱胸優雅地站著。他的臉上顯出不解的表情,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事實上,我不是恰巧路過那里的,我是特意過去的。”
“你去干什么?難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有人要殺我?”他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有這種功能吧。
鄭楚濱掏出手機摁了幾下,然后遞到了紀寧面前:“事實上,有人發了這條短信給我,讓我去那里救你。”
紀寧看著手機上的短信,不由愣住了。上面確實說自己會在某處被人伏擊,具體到了哪條街道哪個轉彎處,還有對方動手的時間。紀寧看了看發信時間,就在案發時間半小時前。那個人算得這樣精準,是故意考驗鄭楚濱的能力,還是確實來不及提早發出這條信息?
紀寧抬起頭來,問道:“知道是誰發過來的嗎?”
“正在查,不過有難度。對方也是聰明人,并不想留下什么線索。”
紀寧有些頹然:“這人既然知道有人要殺我,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如果我知道了避開了,不是什么事情也沒有了嗎?他到底是想救我還是有別的目的,為什么把事情搞得這么復雜?”
“我剛才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那個人既然不通知你,證明他還是希望這場謀殺案能發生。可他又通知了我,顯然他知道我有能力救下你。他不希望你死,可又不希望兇手知道是他救了你。這個人的心理很復雜,讓人琢磨不透。”
鄭楚濱都想不透的事情,紀寧就更想不明白了。更何況她現在也沒這個精力去思考這種問題。她點著頭把面前的那碗粥給喝了,覺得身體各個器官都熨帖了很多,這才重新回憶起剛才鄭楚濱那番話里的一句關鍵句。
他說對方知道他有能力救自己?這句話讓紀寧想起了那驚險的一幕。如果今晚不是鄭楚濱拔出槍來的話,她敢肯定那個人連他也會一起殺。他既然準備好要殺人了,也不在乎多殺一個。
紀寧忍不住追問道:“你,你為什么會有槍?這個東西私人不能合法擁有吧。”
“不能,所以我擁有槍支是非法的。”他倒承認得很爽快,一點兒都沒有掩飾。
面對紀寧有些詫異的目光,他沖她淡淡一笑:“這個世界總是這樣,法律不能約束所有人,只能約束大多數人。但法律也有漏洞,像今天這種事情,如果我沒有槍的話,我跟你都要死。也許事后法律確實會追究他的責任,可是我們兩個的命卻追不回來了。法律在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時,也會犧牲掉小部分人的利益。我觸犯了法律,可我卻保護了你和自己。”
紀寧覺得有時候聽鄭楚濱說話很費勁兒。他不喜歡表達自己的想法,偶爾說個只言片語也很籠統。他這種深沉的喜歡把事情都藏在心底的男人,有時候真的很難理解。
鄭楚濱扭頭看見紀寧滿臉的糾結,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我有槍這件事情,嚇到你了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