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上午,謝蘭來看望孟曉菲。這一次,她除了帶了許多吃的用的東西,手里還捧著一束向日葵。孟曉菲想不到她會這個時候來,作為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朋友,這半年來,謝蘭對她的幫助令她羞愧難當,她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即便是朋友。也許是覺得自己當之有愧,平庸無為不知日后如何回報。
謝蘭一見她第一句話就是“你胖了,胖了一圈了”,爽朗的毫無顧忌的笑著。孟曉菲先是一愣,接著自己也笑了,表示自己自從告別了日上三竿起,熬夜到子時的生活方式,的確是胖了很多。
她們找了一處長椅坐下閑談起來。
“你怎么今天就過來了,沒有出去度假?”
“沒,原本想著去東北的,年前寶寶病了沒去成,就把我父母都接到這邊來過年了。前兩天不得空,今天趁他們都在家就過來看看。你呢,最近怎么樣?我剛剛看到你跟一個挺帥的男生在聊天,新交的朋友?”謝蘭挑了挑眉毛,不懷好意的笑道。
孟曉菲見她眼睛盯著別處,在她們對面一樓的走道上,梁宇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時不時的看向這邊。便問道:“你以前是做傳媒的,可曾聽說過梁宇?”
“梁宇?”
孟曉菲見謝蘭猶豫了半天,補充道:“就是十多年前就得很出名的一個天才少年,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謝蘭眼睛一亮:“你指的是十五歲就拿過省羽毛球冠軍,參加過很多比賽都得過很多獎的那個梁宇?”
孟曉菲點了點頭:“嗯,就是他。”
謝蘭不知道她是何意,問道:“你怎么想著打聽他的事?他住在這里?”見孟曉菲又點了點頭才反應過來:“剛剛那個就是他么,原來傳聞是真的。我那會兒應該是剛上大學吧,聽說過他,只是后來傳言他住進了精神病院,之后就再也沒有關于他的消息了。”
孟曉菲說道:“他在這兒已經住了十年,而且看樣子還要住下去。”
謝蘭略思索了一下說道:“我以前倒是在某論壇上看到一些關于他的消息,說得特別離譜,那時候以為是網友胡謅的。沒想到后來他真的住進了精神病院,真的是可惜。他父親是有名的醫藥專家,我們上家單位的前同事十多年前采訪過他,我曾在一本雜志上看到過。記得報道里寫,他十九歲就本科畢業,二十四歲就完成了博士學位。在校期間就是名噪一時的風云人物,曾被多家媒體報道過,不過他有心臟病史,據說是先天自帶的,也做過手術,只是當時的醫療技術還沒有那么發達,有一些后遺癥,需要長期服藥。但是因為能力出眾被一家非常有實力的研究機構破格聘請,從事心臟病類藥物研發。可惜后來還是心臟病發作去世,唉,醫人不自醫是最悲哀的事。那時候他去世電臺還報道過呢。”
孟曉菲嘆了口氣:“是呀,何止是可惜呀。”
謝蘭不解何意:“你怎么這么關心他家的事,你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孟曉菲嘴角抽搐道:“怎么可能,我最近看過一部有關他的漫畫。怎么說呢,覺得他家的事兒大有文章,所以白問問。”
謝蘭有些疑惑:“什么意思?你懷疑他家人的逝世另有隱情?”
孟曉菲點了點頭。
“可是這個事當年已經查明了,是他跟你說有問題嗎?”
“沒有,只是因為看了以他為原型的漫畫故事胡亂猜測而已。”
“其實,當年不是沒有人懷疑過的,他父親梁易安人緣極好,業界有口皆碑,他母親又是那樣的美人,夫妻恩愛,多少人羨慕呀。可是與他們有關的人都查過了,事實就是那么殘酷。”
孟曉菲接著嘆道:“父親母親外公外婆都沒了,他好不容易快要成年又因精神分裂被送進精神病院,人生最悲劇的事情莫過于此了吧。”
謝蘭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你確定不是看上他啦?”
孟曉菲翻了個白眼,無奈道:“怎么可能,我只是無聊罷了。想著經歷這么糟糕的一個人還堅強的活著,我也沒什么資格可抱怨的了。”
謝蘭點頭表示贊同,感嘆道:“梁家的事當年轟動一時,梁易安去世的時候才四十出頭,事業正處于上升期,在業界已經有一定的影響力,突然倒下實在太可惜了。”
孟曉菲沒接話,等著謝蘭繼續往下說。
“他過世沒多久,網上又爆出他老婆跳樓自殺,又一次掀起軒轅大波,有說她是悲傷過度殉情的,也有說她有抑郁癥的,還有傳言說是被謀害的,只是最終官方的結論是自殺,這事兒也算是揭過了。只剩下一個十幾歲的兒子,更糟糕的是兒子從小腦子就不太正常,大概十年前吧,有報道過他因精神病住院。我那時候在校園網上就看到流傳著有關他的各種離奇的傳聞,甚至把他父母的死歸結到他身上,不過都是神神鬼鬼的迷信罷了。”
孟曉菲道:“人言可畏,換作別人也得瘋。”
謝蘭看了看手機里信息,說道:“官方對外說是排除他殺,當年有關死因的報道也是一筆帶過,結案之后沒多久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你看,網上對此事的報道也是極其簡潔。”
孟曉菲看了看那信息不過四五百字的敘述,說道:“據我所知,他并不相信父母的死是意外和自殺,我總覺得他可能知道點什么,但是沒有證據。”
梁宇肯定知道些什么,上一次欲言又止,還勸阻她不要問不要查,他心里應該是對此事早有存疑。
謝蘭笑道:“既然你們住同一層樓,這事兒你怎么不問梁宇本人呢。”
孟曉菲看了看她道:“見他一面不容易呀,他整得跟個保護動物一樣,醫生都不讓我們跟他走得太近,到哪兒都有人看著,況且這是人家的傷心事,未必肯細說。”
謝蘭抿嘴微笑道:“這樣吧,我還有一些媒體朋友,回頭我找他們了解一下。”
“你……”
“我也想知道真相,說實話,我也不信,反正我有時間,閑著也是閑著,若真是有什么意外發現,我的文章又有了素材。”
正說著,孟曉菲感覺到遠處有一個人目光正盯著這邊,是李婷。她不知道什么時候下樓來了,看到謝孟二人正聊著天,站得遠遠的,見孟曉菲看到她了這才走上前來,跟她打招呼。
孟曉菲趕緊向她介紹道:“這位是我朋友謝蘭”。
謝蘭立馬站起來身來:“你就是李婷吧,聽曉菲說起有一個大美女跟她同屋。”
李婷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遞過來幾個黃橙橙的橘子。
“剛剛別人送來的禮物,有好幾箱,阿姨一人只發了兩個,其它的都收著了,飯點的時候再領。”
孟曉菲有些吃驚:“哪個大年初三送禮來呀?”
李婷說道:“據說也是從咱們院里出去的,你應該認識的,你的前室友。”
孟曉菲瞬間了然,果然是付秋沒錯了。除了她還有誰會那么無聊又有錢,這大年初三不出去浪還記得給他們送水果吃。
李婷又說道:“有你的一封信,我放在你書里夾著。”
孟曉菲詫異道:“咱們這里信能寄得進來?”
“這個嘛,我就不清楚了,你們聊著,我先上去了。”李婷說著,就點頭示意轉身走了。
謝蘭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感嘆道:“她真的好漂亮呀,素顏都這么美,像明星一樣。這么美的人居然也會得抑郁癥。”孟曉菲聽了忍俊不禁,心說道:難道只有丑人才能得?不過,女人對女人難得有真誠的贊美,她心里對謝蘭的欣賞敬佩又加了幾分。何其有幸,人生最孤獨的三十歲還能遇到謝蘭這樣真誠的朋友。
孟曉菲惋惜道:“是吧,而且還是純天然的,可惜美人也有煩惱。”
謝蘭看了看活動場上的人群,說道:“現代人生活壓力大,看似生活水平提高,過得更幸福,實際上各種心理問題也被催生了出來,尤其是咱們這樣生活節奏快的地方。我那時候生完我家寶寶也得了產后抑郁癥,看過幾個月的心理醫生,好在后來熬過來了。”見孟曉菲有些驚訝,又說道:“其實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這樣的性格也會產后抑郁。不經歷是很難理解的,后來我就作了一期有關產后抑郁的專題調研。”
孟曉菲驚訝道:“難怪你看出來她有抑郁癥。”見謝蘭點點頭,她又說道:“來之前我還怕得不得了,一想到每天跟一群精神病人生活就很抗拒。現在覺得其實這里的人還挺可愛的,溫柔又善良,住在這里比外面自在得多。這幾個月全當是來躲懶,偷個閑,放松一下。”
謝蘭說道:“我問過趙醫生,她說你過完元宵節就可以出院了。”
孟曉菲:“年前一次測試之后,她就是這么跟我說的。我都沒想好出去后干什么,以前的職場是回不去了,可能還不得不告別從前的職業,一切從新開始。”
謝蘭寬慰道:“先別想這些,出去后先休息一段時間,慢慢適應,也可以報個旅行團出去看看。不要給自己那么大壓力,你才三十歲,人生剛剛開始,怕什么。”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謝蘭家里來電話了,孟曉菲就催她快些回去。
她回到房間,從一本漫畫書里抽出信,信是牛皮紙的信封,鬼精靈的付秋還特意偽裝成某單位的回執單,咋一看還真想不到是信。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張紙:
菲姐:
展信好!不知道這封信你收不收得到,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現在住在外婆家,大年三十我爸來呆了半天,耐著性子跟他聊了一小時,這次沒吵架,他的態度也變了很多。或許你說得對,他還是愛我的,雖然遠不及他的寶貝兒子,不過我現在已經無所謂了。有外公外婆疼我,老媽最近也來得比較勤,每次都會給我錢或者買禮物。雖然覺得挺可笑的,從前我需要他們關心的時候,總是各種忙,連生日也是發個紅包了事,現在我不那么纏他們了,又各種示好,這算是為了彌補過去沒給到我的溫暖么?
謝謝你給我推薦的書單,我現在每天晚上都當成睡前故事看,很受用,情緒也不像以前那么易燃易爆炸了。年后就可以回學校,說實話,內心還挺忐忑的,不知道同學會怎么看我。真的好想早點畢業,早點獨立。也許就像你說的,遠離那些讓人崩潰的人和事,時間久了,傷痛就會慢慢愈合結痂變成盔甲,不再弱不禁風,凡事依賴別人,這世上本就很多事不能指望別人。
菲姐,你說的事我找人調查了一下,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線索,信中不便細說,盼你早日出院,詳情再表……
孟曉菲心中大喜,春節當天付秋打來拜年電話,提到梁宇時,他隨口說了一句,想不到付秋這就已經在著手調查了。這姑娘行動力挺強,看樣子,她已經從之前的煩惱中解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