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忙碌了兩周之后,孟曉菲難得能有一個休息日。趁著天氣晴好,還沒那么炎熱,收拾背包出門遠游。走到一處高坡,原先的柏油路成了黃土路,四周枯草覆蓋著的黃土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地的死貓,那景象看著實在駭人。孟曉菲走上前看了看,都是普通的田園貓,有灰色貍花,有三色花貓,數量最多的是橘貓,她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得有三四百之多。那些貓要么身體僵硬,要么瞳孔渾濁,有的肚子看上去還微微在動。她剛想伸手去摸摸是否還活著,就被人阻止,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這些都是都是染上瘟疫的,必須把它們隔離。不一會兒,果然見到幾個穿著防護服的人在清理那些死去的貓。所有的貓都被歸為一處,像農村的柴堆一樣整整齊齊摞著,一條條的貓墻足有半米高,四周用灰白的粗布圍著,防止別人靠近。孟曉菲一路走過去,成堆成堆的貓尸體,看得她不禁頭皮發麻。這是夢?!這不可能存在的場景讓孟曉菲意識到自己處于夢境之中,想到這兒她頓時冷靜了下來。正在此時,一陣咚咚咚咚的敲門聲把她拉回現實,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太陽從窗簾的縫隙里照了進來,濃烈而刺眼。她半靠著墻壁慵懶的蜷在被窩里,揉了揉迷離的眼睛,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后才從被窩里爬出來。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隨便點開一個網站,熱榜上一條有關“虐貓事件”的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其中有一篇剛剛發布的帖子詳細敘述了這件事。申城m區接連發現流浪貓的尸體,好幾個小區的流浪貓不論大小,都以極其殘忍的方式被殺死。居民報警后,警方和法醫都趕到了現場,還有一些愛貓人士和社會志愿者也在關注這件事。據法醫推斷,這些流浪貓都是被誘捕后,捆綁起來,用三寸長的鋼釘從頭部釘進去,每只貓的頭上都有三到五根長釘,有一些小奶貓的頭被釘穿,腦漿沿著瘡口流了出來,死狀慘烈。帖子里附了很多現場拍的照片,孟曉菲看著一陣惡心,剛剛還餓得發慌糾結一會兒吃什么,此刻味口全無。文中有一個短視頻拍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阿姨看到現場的慘狀忍不住痛哭的場景。她說她已退休好幾年,老伴因病去世后,孩子也不在身邊,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喂喂貓,小區里的這些流浪貓平時都是她和她幾個退休的老姐妹兒在喂。她家里已經收養了三只流浪貓,實在養不下其它的,因此在小區里設置了幾個固定的投喂點,不成想卻是害了它們,究竟是誰那么狠的心干出這種事。阿姨泣不成聲,旁邊還有兩個跟她年齡相當的阿姨也在抹眼淚,一只黃白母貓回來看到自己的三個孩子一動不動,用嘴拱了拱它們,接著就撕心裂肺的叫喚,眾人見此情景無不動容。這是一個房齡近三十年的老小區,沒有物業,東西南三個門也只有東大門有一個保安值守,另外兩個門晚上六點之后就關閉。周邊沒有監控設備,警方不得不調出馬路對面的監控錄像,結果并沒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事件還在調查中,網友紛紛譴責,群策群力搜索虐貓者。
孟曉菲看完氣不打一處來,這么極端殘忍的手段,莫不是心理變態?!她一骨碌爬起來,突然想起來前幾天剛收養的小白貓,已經兩天沒見它了。孟曉菲住的這間宿舍另外還有兩個人,為了不影響她們,不得不把那小貓放在一樓的樓梯間里,用紙箱臨時搭了窩。小白貓是只漂亮的獅子貓,通體雪白,孟曉菲直接給它賜名叫“小白”。平常基本上是散養,想起來就帶上它去餐廳吃飯,有時候忙忘了就顧不上它。五分鐘后,她洗漱完畢迅速沖下了樓,發現小白正坐在一樓的樓梯處等著她,對她喵喵叫著,見如此,孟曉菲懸著的心才安定下來,抱著小白去餐廳找吃的。
“你怎么才來吃飯?”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梁宇?你不也才吃么?”孟曉菲回頭看時,果然見梁宇正坐在左側的位置上,餐盤里像貓舔過的一樣干凈。她要了兩個肉包子,兩碗牛奶,問阿姨要了個一次性的碗,將其中一碗牛奶倒進去遞給小白。小白大口大口的吃起來,格外香甜。
“你平常都把它放哪兒?”
“我們樓下的樓梯間里,屋里有別人不方便。”
“要不借給我們養養唄,反正你也沒時間照顧。”
“你們?你屋里那兩個熊孩子我可不放心,一醒來就看到虐貓新聞,現在都還覺得惡心。”
“什么虐貓新聞?”
“網上的呀,你看,熱搜上掛著呢”,孟曉菲說著把手機遞過去。
梁宇看得直皺眉,喃喃道:這人莫不是變態吧。隨后又說道:“他們兩個每天悶悶不樂的,這樣下去不好,得找點事兒他們干干。再說,養貓對抑郁癥患者還是挺有效的,一舉兩得,回頭等他們出院的時候還給你不就好啦。”
“我怕到時候他們舍不得。”孟曉菲看了看小白,滿臉的不情愿,梁宇看她表情不禁笑出聲:“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樣。”
“說吧,是不是他們叫你來要的?”
“那倒不是,我是看他們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也就對這只貓還有些興趣,天天爬在窗戶上看,所以……”
“唉,好吧,大不了忍痛割肉,我要親自跟他們說。”
于是,在多方協調下,小白又挪窩了,林青陽見到小白掩飾不住的喜歡,抱著不撒手。孟曉菲看著更加擔心了,反復強調等他們出院的時候一定要記得還。
虐貓事件有了新的進展,有一個經常混跡各種小眾平臺的網蟲追蹤到一些信息。早在三個月前,網上陸續出現一些虐殺動物的視頻,貓、狗、兔子還有猴子,每一段視頻的播放量都相當高,視頻的作者是一個名為“瘋老板”的id賬號。很快警方順著線索找到了作者本人,對方是一個高中還未畢業的學生,年僅十七歲。據他敘述,視頻是他上傳,但他并沒有虐殺動物,而是一個網名叫“樹袋熊”的人主動連系他,給了一個新注冊的賬號讓他發布的,并表明視頻收入所得三成歸他。他一想到自己每個月生活費都不夠花,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就答應了,沒想到還不到一個月就被警察叔叔找上門來。最終該學生被批評教育,而名為“樹袋熊”的拍攝者從網上消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一個多月后,一封匿名舉報信披露“樹袋熊”的真實身份,再度掀起軒轅大波。始作俑者是某高校的兩個在校學生,利用長假四處誘捕流浪貓,那些長期吃不飽飯的小家伙從人類那里得到好處后,對陌生人的投食少了戒心,因而很容易就被抓到。
“你們為什么要虐殺這些動物?”
“它們又沒有主人,不過是些流浪貓、流浪狗而己,犯法么?”
“那你們為什么把貓殺了后又把它們扔回去?”
“不是我丟的,我也不知道誰丟的。”
“……”
面對警察的問話,這人顯得非常漫不經心,且并不認為自己有錯,對于虐殺動物這一行為,他完全沒有悔意,最終被處以五日的拘留。
十天后,“樹袋熊”被他的父母送來精神病院,起因是,他親威的孩子子來家里玩,他卻突然用打火機點燃了她的頭發,小姑娘頭皮大面積燒傷。親戚跟他父母大吵一架,就要對薄公堂了。他們現在覺得自己兒子可能是精神不太正常,經人建議就送到精神病醫院來了。
孟曉菲和梁宇在樓下閑聊的時候恰巧看到他們進院子,那男生干瘦如柴隔著衣服都能看到骨頭的棱角,長得倒是白白凈凈挺秀氣。
“他就是那個虐貓的”,孟曉菲說道。
“你怎么知道?”
“網上曝出視頻了,雖然打了碼,還是看得出來,瘦成骨架子的人不多,他脖子上那么大一片胎記想不讓人記住都難。你怎么看?”孟曉菲看了看手機說道。
“他身后那個穿藍衣服的小孩兒是他弟弟?怎么他爸媽送他來這里還帶著個小的?”梁宇撓了撓頭道。
“藍衣服的小孩?哪里哪里?”孟曉菲以為自己看漏了,又仔細看了看,卻只見他和他父母三人,他們徑直走向醫生的辦公樓走去。
“……”
孟曉菲沒看到,回過來看著梁宇:“年齡多大?身量多高?長什么樣子?”
梁宇遲疑了一下,見孟曉菲期待的眼神便說道:“四五歲模樣,看著比較瘦小,目測一米左右,長得挺可愛,一身藍色的夏裝,上身藍白條紋的短袖t恤,下身深藍色五分褲。”
所以……那男孩已經死了,而且很可能跟他有關?孟曉菲臉色陰沉,心里又涌起不好的預感。梁宇面色凝重,不說話,以前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他總是埋怨自己為何這么另類,甚至時不時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傳言所說是那個會給人帶來惡運的人。現在雖然不再那么厭惡自己這不可言說的能力,但還是常常讓他苦不堪言。有些事情不知曉更容易快樂,知道太多,尤其是不好的事情,難免讓人陷入消極的情緒,悲觀厭世,連活著都感覺無比煎熬。
“現在還不能確定那孩子的死是否跟他有關,不過那小孩一定與他有關,要么認識要么見過,你說我來畫吧。”孟曉菲拿出隨身攜帶的筆和速寫本說道,梁宇看了她一眼,明白阻止她也惘然,只得作罷。
梁宇描述得很細致,連衣服的圖案和鞋襪的樣式都清楚明朗,半個多小時后,速寫本上出現了一個孩子的全身像。孟曉菲用手機拍下,通過掃描識別圖像,很快找到有關這個男孩的消息。他確實失蹤多年,據網上的信息,六年前在某幼兒園門口走失,找了幾個月都沒找到。之后幼兒園被告上法庭,最終賠償了家長一百萬,這事兒算是了了。
“樹袋熊”本名叫熊攸,今年十九歲,某高校大一學生,據不愿透露姓名且自稱是他同學的網友反映,熊攸自入校后就沉迷于游戲,兩個學期的課程已掛科三門,再掛科可能要面臨重修。他曾經連續七天七夜在網吧玩游戲,吃住都在網吧,直到精疲力竭暈倒才被網吧強制下線驅趕出來。至于他為何要虐殺那么多小動物拍成視頻傳到網上,有網友猜測很可能是為了賺錢,畢竟這樣的視頻在某些渠道播放量很高;也有人認為,他純粹是心理變態,為了滿足自己的虐殺快感;還有小部分人則認為是被游戲影響的,為了滿足殺戮的欲望才做這樣喪心病狂的事,呼吁關停游戲云云。
“你怎么看?”梁宇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孟曉菲問道。
“難說呀,不過心里確實夠扭曲的,如果是天生沒有同理心,這樣的人放在社會上也是很危險的,誰知道他會不會傷人。”孟曉菲又拿起速寫本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說道:“我現在最關心是這個孩子的死是不是跟他有關。”
“六年前,熊攸也才十三歲,不至于吧。”
“不好說,但愿跟他無關吧,不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孟曉菲嘆了口氣:“可惜我們沒有接近他的理由,沒有跟他單獨聊天的機會。”她把剛剛拍的照片給趙醫生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