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被抓是孟曉菲始料未及的，她自認為直覺敏銳，但從未懷疑過她有什么不良動機。反倒覺得她是個非常堅強獨立又勇敢的好姑娘，比起那些怕苦怕累、怨天尤人、一心想找個依靠的同齡人，她簡直算得上年輕一代的楷模。她跟孟曉菲分享過自己過去的經歷，學生時代的生活趣事，甚至絲毫不介意講述自己干過的糗事。
    孟曉菲心里上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她究竟有什么問題？”
    趙醫生嘆了口氣道：“還是你告訴我的，你忘了？”
    孟曉菲更加迷糊了：“我？什么時候？”
    趙醫生看了看劉護士不在，四周沒別人，說道：“你說你在夢里看到她有兩個頭，而且是不一樣的臉。所以，我那天就調查了一下她的過去，發現她跟趙可有些瓜葛。趙可被公審后，她準備逃跑的，被我們事先蹲點的人抓到。”
    孟曉菲聽得都呆了，喃喃自語道：“那以前她跟我說的那些都是編的？我被騙啦？”
    “跟你說的未必是假的，不然你怎么會沒發現她有問題呢，不過你潛意識中還是懷疑她的，否則也不會做那樣的夢吧。她是兩年前被趙可安排在這里的，目的是為了監視我。”說到這里，趙醫生臉上又露出一絲復雜的表情。
    十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她驅車回家的途中，經過一個三叉路口時，一輛拉蔬果的四輪小貨車像失控一樣，突然從一條岔道上沖出來，幾乎快撞上她的車，好在她反應快，將車子開上了旁邊的人行道，貨車撞上來的時候被路邊的樹檔住，這才撿回了一條命。那一段路恰巧沒有監控攝像頭，她驅車從別一條小路上過去，那貨車司機并沒有下車，更沒有追上來找她麻煩，而是直接開離了現場。
    她腦海里閃現著六年前梁宇遭遇的情形，可謂是一模一樣的手段。她猶豫再三，最終沒有選擇報警，她只是輕微的擦傷，想看看究竟是不是她那便宜弟弟要制她于死地。就是那天，孟曉菲做惡夢說她像交待遺言一樣，她那時候覺得這姑娘的直覺感應準得可怕，因而一周前在聽了孟曉菲的夢境里有關李敏的描述就留了個心眼，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是這樣嗎？原來我打心底就沒有相信她呀，孟曉菲聽了很不是滋味。可惜了這么好的一個姑娘，為何要助紂為虐呢。說話間，劉柏林從樓下上來，二人便轉移話題聊了幾句別的事情，趙醫生就離開了。
    劉柏林問她道：“趙醫生來有什么事兒？”
    “也沒什么，就是說李敏來不了，新入職的護士要下周才能到崗，我還得頂幾個晚上才能回家。”說這話時，孟曉菲擺出一副失望難過的表情。
    劉柏林見了信以為真，問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孟曉菲搖了搖頭：“具體的不清楚，我發信息給她也沒回。”
    正在這時候，突然聽到隔壁樓里一聲尖叫，劉孟二人也顧不上說話，走到窗前，見一個光著膀子的大叔從后面一棟樓的大門里沖出來，后面兩個保安，一個醫生，還有兩護士正追著他跑。外面己經漆黑一片，那人邊跑邊高喊著醫生要謀害他，想抽干他的血做長生不老藥，還不停的說自己是拯救地球的大英雄，很快各個樓層的人都被他的喊聲吸引，窗戶邊上全是站著看熱鬧的人，圍觀的人聽了他的話大笑不止，吹著口哨逗他。保安和醫生護士三方包抄過去想把他圍住，那人一頭扎進花叢里，在綠化帶里穿梭，眾人費了好半天才把他抓住。保安捆住他的手腳將其抬進去，這人又開始嗷嗷叫，聲稱自己有三十年的內功，威脅醫生不要動他，否則內力一發動會讓他們都玩兒完……
    這樣的情景孟曉菲不是第一次見，已經習以為常了，不過聽他的話還是忍不住笑出聲。
    劉柏林哈哈大笑：“這人應該是個武俠迷，就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精神失常的人大多都有故事，只是不管是失常還是正常的時候，別人都很難理解他們的故事。
    孟曉菲又開始寫日記，記錄今天發生的事。出乎她意料的是，梁宇破天荒的來找她。兩人下了樓，在一樓走道的長椅上坐下。
    “你突然找我什么事？”孟曉菲疑惑的問道。過去從來都是她找梁宇，他從未主動找她聊天，看來今天是真的有事情。
    “我的主治醫生跟我說，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恭喜你，終于自由了”，孟曉菲抑制不住的喜悅，想著他終于熬出頭了。隨后又問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現在還不知道，等我父母的遺產處理完畢，想出去走走，除了九歲那年跟著我小姨去過一趟京都，就再也沒有出過申城。想去祖國的大好河山轉轉，之后的事以后再想。二師兄說讓我跟他合伙開漫畫工作室，這些天他都在看房子。”梁宇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中充滿期待。
    “那太好了，二師兄的漫畫本就是你提供的故事，給他做編劇也不算委屈他。我昨天看到他新出的漫畫，這小子速度真快，才出去多久就開始發表新作了。”
    梁宇臉上的笑容只停留了一會兒便消失了，說道：“這么多年是我想錯了，之前一直以為趙醫生心里藏奸，和他們是一伙的，沒想到她跟我一樣，更沒想到的是趙可居然是她弟弟，她應該很難過吧。”
    孟曉菲長嘆一聲：“錐心之痛，只可惜，幕后之人沒有糾出來。”
    梁宇一臉問號：“幕后之人？”
    孟曉菲看了看他，點了點頭：“趙可不是原兇首惡，那個分尸的也還沒抓到，所以這事兒還沒完。”孟曉菲伸了個懶腰繼續說道：“不過，那些都是警察叔叔的事了，坐等后續吧。”說著看了看梁宇，他正注視著自己的身后。
    “她還在嗎？”孟曉菲問道。
    “還在，看來不抓到真兇她大概率不會消失的。你之后有沒有再見到她呢？”
    “沒有，再也沒有夢到跟她有關的事，這實在是奇怪。要我幫忙，好歹給點提示呀，否則讓我去哪里找那個三十年前的犯人。同樣的方式出現在三十年后，如果作案的是同一個人，那他這三十年去了哪里？”孟曉菲說著，不由自主的打量了一下后面的樓。
    “你懷疑什么？”
    “在這里呆了這么久，有時候我就在想，那些精神病人若是犯了事沒被查出來在這里呆一輩子，是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你懷疑嫌犯是個精神病人？”
    “瞎猜猜，如果三十年前與今年的那幾起是同一個人所為，那這三十年間他去了哪里，除了監獄和精神病院實在想不出還有別的地方可以躲三十年。”
    “趙醫生怎么說？”
    “她那么忙，最近因為趙可的事天天晚上通宵達旦的，還顧不上這個。這一段時間沒有出現新的案件，也許要消停一會兒。”孟曉菲邊說著，邊轉過去看空空如也的身后，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我要是也能看見就好了。”
    梁宇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道：“若是真能看到的話，你未必樂意。想象一下，你晚上睡覺躺在床上的時候，一群人擠在你的房間里，圍在你的床邊直勾勾的盯著你，睡得著嗎？”
    孟曉菲想了想他說的那個場景，頓時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別說了，都有畫面感了，你說這些人一直這么跟著我，我干什么他們都知道嗎？豈不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梁宇聽了笑個不停。
    “別笑，不許笑。”
    說笑間，孟曉菲聽到有腳步聲傳來，一個白影從樓的左側閃出，黑暗中看不清臉，不過看那人衣著和走路的姿勢應該是趙醫生。待那人走近，不是她是誰，孟曉菲早已站起身來，跟她打了聲招呼。
    “趙醫生，你剛從那邊過來？”孟曉菲指了指后面那棟樓。
    “嗯，那人原是嚴醫生的病人，嚴醫生今天請假，所以我過來看看。”趙醫生一臉疲憊不堪的表情，見梁宇執意讓坐，便坐在梁宇剛剛坐的地方。
    “趙醫生，何敏犯的事嚴重嗎？”孟曉菲小心翼翼的問道。
    “三年”，趙醫生只吐出兩個字，表情嚴肅。
    孟曉菲看她心事重重便問道：“你最近是不是還在調查之前的那個取人肋骨的案子？”
    趙醫生看了她一眼，笑道：“要不你也別走了，繼續留下來給我當助手。”
    孟曉菲露出一個極為難的表情，說道：“我太笨了，不夠格，不過你若是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吩咐就是。”
    有關李敏的消息，報道里只有簡短的兩段話。她來精神病院之前曾在趙可手下做過一段時間的實習生，那時候她對趙可非常崇敬。工作勤勉積極，工作之外，趙可吩咐她的一些事情她也樂意效勞。因而關于趙可投資德仁的事兒她是知道的，還無意中知道了一些這家公司來歷不明的灰色收入。她非擔沒有揭發，反倒幫他隱瞞了起來，按照她的意思這種事見怪不怪，沒有什么大不了，再者她自己也不想得罪趙可，更不想惹麻煩。趙可見她忠心，也時常給她一些好處。兩年前，為了監視趙醫生，他便利用自己的人脈關系把李敏調到了精神病院。之后趙醫生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撐控下，只是令他沒料到的是，卻栽到孟曉菲手里。徐東被抓使得他“好醫生人設”經營不下去，更是讓自己陷入牢獄之災，趙醫生也因此對他的調查更細致更嚴密了。想來他對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早就狠得牙癢癢，曾兩次威逼利誘命令李敏給孟曉菲下藥讓她徹底瘋掉，后者還沒找著合適的機會就被抓了。
    “你命大，沒中招，否則還真得繼續在這兒住著。”
    “我猜她是真的不想害人吧，否則她有的是下手的機會”，孟曉菲嘆了口氣道。危險一直都在她身邊，卻沒感覺到，或許這個人根本沒打算動手害她。
    就在公審的前一天晚上，趙可死了，死在審訊室，眾目睽睽之下。
    死亡原因是：心梗。
    可是他并沒有心臟病史，尸檢的結果更是讓人大跌眼鏡——他死于藥物引發的心梗。看著像是人為，只是一個即將被判處死刑的人，又有誰這么急不可耐的非要致他于死地呢。關于他的死亡原因，眾說紛紜，官方也沒有對外公布。這個時候，大眾的注意力都在那一百三十多件案子上，以及對他的判決書上。
    趙麗娟得知他死亡的消息時，顯得很平靜，對于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她并沒有什么感情。她的小侄女早已被送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她可以騰出手來調查那些未完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