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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劉玉真帶著慧姐兒去銀樓閑逛,以往都是讓人送到家里來挑選的,但是近日天兒好,她便起了心思出來走走。</br>  她坐在銀樓的內室里,隨意地從桌面上拿起一支紅寶石鑲金鳳尾釵,手腕微動搖了搖,“你覺得這釵怎么樣?”</br>  慧姐兒的手里托著兩只手鐲,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這個不適合母親您呢。”</br>  劉玉真把鳳尾釵遞到她的面前,“不是給我買的,送回家里去給你祖母做壽禮如何?”</br>  慧姐兒想了想,點頭道:“很是合宜,祖母的確喜歡這些,她老人家的頭面都是沉甸甸的金飾,這支步搖貴重又好看,她的確會喜歡的。”</br>  “那我們就買下吧,和針線房做好的衣裳一并送回去。”劉玉真將步搖放置在一側,然后左挑右選給陳世文選了一個玉佩,再給自己挑了套粉色的珍珠頭面。</br>  “太太您的眼光真好,這是前不久才送來的珠子,也只有您這般尊貴的才配得上。”掌柜的捧著盒子上前逢迎道。</br>  劉玉真淡淡地笑了笑,“將你這里的寶石和珍珠拿上來給我挑一挑,大的小的都要。”</br>  “是是是。”掌柜的轉身出門,很快就帶著幾個匣子回來,打開在桌子上排成一排,劉玉真挑了幾顆稍大些的,再挑了一些小的,然后又讓慧姐兒挑了幾顆,一共花了三百二十兩銀。</br>  這些一部分是給芙姐兒準備的嫁妝,待明年畫好首飾樣子便可拿到銀樓來配上金飾,如此花的銀錢也少,能剩下更多的銀子留作明年用來采買時興的料子。</br>  另外一些則是給慧姐兒準備的,她雖然不會很快出嫁但是嫁妝也要開始準備起來了,寶石、好的木材、鋪子、田地、料子、古董擺設等等都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備齊的。</br>  之前沒有開始準備是因為家里每年剩不下幾個錢,如今狀況好些了,陳世文職田的收成也比估算的要多,于是該準備的就要準備起來了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br>  最后劉玉真讓銀樓的人把這些和慧姐兒喜歡的那雙鐲子都裝起來,然后對慧姐兒道:“待會兒再去看看料子,眼看著天就要冷了,家里也要添置些厚衣裳。</br>  想了想,她又道:“不如讓人去接了他們幾個,今日我們就在外頭用膳吧,我們來這里這么久還沒在外頭用過膳呢。”</br>  “好啊好啊。”慧姐兒高興地附和,“那要不要去衙門把爹接上?”</br>  劉玉真:“也好,不過不用去接,讓人去支應一聲就好,他若有空自然會過來,若是沒空那就我們幾個一塊兒吃,等他下次沐休的時候我們再出來就是了。”</br>  ……</br>  這座城里,最出名的酒樓就在正中的大街上,和知府衙門相隔不遠。</br>  得了信的陳世文下了衙就急匆匆出門了,正巧在門口遇上了也要出門的肖知府。</br>  肖知府被一群人簇擁著,他是越城附近的人,肖氏一族與本地大族相交甚深,因其他進士都不愿來南邊做官或者降服不了本地土著,所以他已在此地連任多年。</br>  “文博,剛剛遣人問你你說沒空,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兒啊?”肖知府先打了招呼。</br>  “肖大人!”陳世文拱手行禮,笑道:“家里人正等我用膳,所以便急了些,大人您要去赴梅大家的賞花宴,下官就不打擾了。”</br>  “陳大人!”“陳大人。”“……陳大人。”簇擁在肖知府身側的幾位低級官員也朝陳世文行禮,不過個別男子低垂的眼瞼之后,竟有不忿之色。</br>  一個男子望著陳世文與他們道別后遠去的背影,目光閃動,小聲地與另一人道:“陳大人貌似家中只有一妻,來了越城這么久也沒聽他家里有喜事傳來。”</br>  “如今梅大家這等絕色舉辦的宴席也推脫不去,真是,真是葡萄架倒,不對,是伉儷情深啊。”</br>  聽話的那人對他這嘲諷的語氣沒什么反應,倒是走在前頭的肖知府心中微動,仔細想了起來。</br>  ……</br>  “樓上雅間六位——”店小二毛巾一甩,打著千殷勤地走在前面引路,“太太您請……”</br>  帶著帷帽的劉玉真和慧姐兒拾級而上,避開了底下大堂的熱鬧和不斷的叫好聲。</br>  雅間里,慧姐兒吃了一顆果子,終是沒忍住往外張望,在外面聲音漸漸歇之后問道:“母親,樓下那說書先生說完了,我們能請他上來說一段嗎?”</br>  “說得挺有意思的。”</br>  劉玉真沒來過這地方,于是把目光投向桂枝。</br>  桂枝向太太和姑娘微微福身,然后開門走了出去,沒過多久她領著一老先生回來,“太太,說書先生來了。”</br>  劉玉真點頭,“那就讓他進來吧。”</br>  于是很快的,屋子里擺好屏風、案幾、桌椅等物。那老者朝著屏風后拱手,“不知太太想要聽哪一段?小的今日講的是……”</br>  “……卻說那縣令大人,看這人如此的頑固不冥,當即怒火中燒,抓起一把令簽就摔了下去,直落到那兇徒身前。”說書先生重重地一拍桌上放置的厚木板子,喝道:“大膽狂徒!事到如今還不從實招來,左右給我打!”</br>  “這令簽一落,左右手提大杖的差役們頓時咚咚咚地敲打地面,還高喊‘威武——’”</br>  幾個孩子聽得目不轉睛,瑾哥兒還情不自禁地跟著喊道:“威武——”</br>  “大哥,”他興奮地轉頭看向康哥兒,“你有沒有去瞧過爹是怎么審案的?也是像這位知縣這般威風嗎?”</br>  康哥兒搖頭,“我沒去瞧過,不過審案都應該差不多吧。”</br>  說書先生沒有被幾個孩子的說話聲打斷,他繼續說道:“那堂下跪著的黑瘦漢子張山一聽,頓時就嚇得兩股戰戰,喊著‘冤枉啊’‘冤枉啊’‘不是我偷的,這牛不是我偷摸的啊……’”</br>  說書先生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對著屏風后面以及前面坐著的劉玉真等人拱手行了一禮,“太太,姑娘,諸位少爺,這孟知府巧拿偷牛賊的上半段就到這了。這張山究竟是不是這偷牛賊,還是說他的鄰居李四是,亦或者是那牛販子王五,這就全都在下半段了。”</br>  “這欲知后事如何,且……”</br>  “咦,怎么不說了呀?”瑾哥兒正聽得精神著呢,見他停下來頓時奇怪的問道。</br>  康哥兒正欲解釋,但身后卻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這是要討賞呢。”</br>  他一轉頭,剛好看到陳世文從敞開的大門走了進來,身上的官袍還沒褪去,頓時驚喜道:“爹!”</br>  “爹你可來了!”</br>  “爹,這說書的給我們說微服私訪的孟知府巧拿偷牛賊的故事,可威風了,還有人喊威武這樣,爹您審案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啊?”</br>  幾張嘴一起說,陳世文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好。</br>  他從荷包里取出一塊碎銀子扔了過去,對那見到他后就有些緊張的說書先生道:“你繼續說吧,將后面兩折都說完。”</br>  “是是是,”說書先生收好銀子,定了定神,右手一拍又再度說了起來。</br>  “且說那縣令扔下了五根令簽,左右便上前幾步壓著那張山趴附在地上,然后雙手高舉,眼見著這板子就要重重擊下!諸位客官,這一根簽就是五板子,五根那就是二十五板子啊。這張山自有體弱,這二十五板子若打下去那命都得去了半條。”</br>  “這旁人不知道張山偷沒偷牛,但是昨兒夜里正巧借宿在張家的孟知府可是清清楚楚的。”</br>  “于是就在這板子就要打下去的時候,大伙兒就聽到有人在喊:“住手!他不是那個偷牛賊……”</br>  陳世文在劉玉真身側坐下,見她也聽得專心便笑道:“怎么你也感興趣,若是喜歡便請他回去給你們說上幾日。”</br>  “是很有趣,”劉玉真轉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他剛剛還學了一段鳥叫聲,像得很。”</br>  “是很像,”陳世文點頭贊同,“聽著就像到了山里頭一樣。”</br>  劉玉真醒悟過來,“你是以前聽過?不然怎么會知道。”</br>  陳世文并沒有否定,他解釋道:“以前某位大人過壽的時候,請了他去說過一段,當時說的就是這孟知府巧拿偷牛賊,這個故事一共有三折,這第一折……”</br>  “停停停,”劉玉真連忙阻止了他,“我們還沒聽完呢,你先不要說。”免得失去了第一次聽的驚喜感。</br>  “也罷。”陳世文不再細說,自然地端起劉玉真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br>  “……證據確鑿,這王二再不能抵賴,在孟縣令跟前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原來這王二……所以他和縣令同流合污,這些年竟然偷殺了十幾條牛,傷心病狂。”</br>  “依著朝廷律法,這孟知府當即就將這王二判了個斬立決,拉到刑場砍了腦袋。而那糊涂縣令不但知情不報,還貪贓枉法,孟知府便讓人褪去他頂上烏沙,打入大牢!諸位客官,這孟知府巧拿偷牛賊的故事小的這就講完了。”說書先生再度拱手行禮。</br>  “你說得不對,”康哥兒聽完了有些疑惑,便問道:“按照我朝律法,這死刑犯都要送到京城由大理石復查,若真是罪有應得才會秋后問斬,沒有區區一個知府說斬就斬的道理。”</br>  “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朝關于牛的律法上說……”</br>  “對呀對呀!”已經開始學律法的瑾哥兒和瑜哥兒也附和道:“夫子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朝廷律法不管是做官還是做百姓都是要遵守的,怎么這孟知府就明知故犯呢?”</br>  說書先生被問得啞口無言,他是怎么也沒想到會被這樣問的,頓時急道:“這,這是前朝,所以……”</br>  “前朝也不對啊,依照前朝的律令……”</br>  “好了,”哭笑不得的陳世文出聲打斷,“不過是一個故事,你先出去吧。”他對那額頭冒汗的說書先生說道,那人見狀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趕緊收拾東西出去了。</br>  陳世文這才對康哥兒他們道:“這些都是那些說書人自己編的,他們恐怕連四書都沒讀完呢,更談不上律法,博人一笑罷了,實在不必要理會。”</br>  “這做官并不是一件逞威風的事,比起威風,做些能幫助百姓的事更為要緊。”</br>  幾人若有所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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