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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爹爹,你快下啊!”</br>  孩子們催促著,還胡亂指揮道:“爹,你下這里,這里啊,這里地方大!”</br>  陳世文的臉上保持著溫和的笑容,近些年保養得很好的手伸出,緩慢地探向裝著白子的瓷罐,“那我可就真的落子了,我輸了要背書,那你們若是輸了,也是得背書的。”</br>  如今棋盤上很明顯是黑子的數量大于白子,幾個孩子可沒想過會輸的,高興地催促道:“爹爹快!”</br>  “爹,你快點輸吧,輸了就背《論語》!”</br>  “這個好,梅香,快快去取一本《論語》來,爹,你可要說話算話啊。”</br>  “你就快些吧,”在孩子們的聲音中夾雜著劉玉真的笑聲,“你沒看他們都等不及還看你背書了嗎,誰讓你平時老是讓他們背來背去,時不時還要考較一番,這下可好,論到你了吧。”</br>  一雙、兩雙……五雙眼睛都緊緊地盯著陳世文的手,從他姿態從容地從瓷罐子里取出白子,再到凝神思索、皺眉、露出笑意,然后落子到一個劉玉真沒注意的角落。</br>  “落子無悔,真兒,到你了。”</br>  “娘?”幾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劉玉真,劉玉真摸了摸身側的瑜哥兒,按著自己的思路將手上的白子落到了早就想好的位置。</br>  啪。</br>  啪、啪。</br>  啪啪、啪啪、……啪啪。</br>  …………啪、啪。</br>  ……啪、啪!</br>  隨著時間的流逝,屋子里漸漸安靜下來,去而復返的梅香輕聲走進了屋子,來到專心致志的慧姐兒身邊。</br>  她的手里還拿著一本書,正是慧姐兒剛剛說起過的《論語》,她原本是要拿過去給慧姐兒的,但是看著眼前她神情凝重的模樣,一時不敢說話。</br>  后退了兩步,她悄聲問起了侍候康哥兒的丫鬟菊香,“這是怎么了?”</br>  菊香左右看了看,小聲地回答道:“剛剛你還沒來的時候,老爺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吃掉了太太十五個子,如今太太正想法子呢。”</br>  “姑娘和少爺們便都跟著緊張了。”</br>  梅香瞬間明白了,她悄悄地將手里的《論語》移到了背后,聚精會神地等待起來。</br>  陳世文慢條斯理地,又下了一個白子截斷了劉玉真的棋路,然后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等了一會兒見劉玉真還在托腮思索,便道:“真兒,到你了。”</br>  “娘!”瑾哥兒扯了扯劉玉真的衣裳,“爹爹說到您了。”</br>  “娘到您了。”瑜哥兒也道。</br>  在夫子處學過一些,略有些懂得棋藝的慧姐兒和康哥兒沒出聲,相比較苦苦思索的康哥兒,慧姐兒還有些擔憂地望著劉玉真,不過也沒有開口打擾。</br>  劉玉真此時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了,不由得抬頭狠狠地瞪了對面那人一眼,不過除了引起他更大的笑容外沒有多大的用處。</br>  “娘?”瑾哥兒見劉玉真好一陣子不動彈,有些奇怪地問。</br>  “哎呀,”劉玉真嘆氣,略有些苦惱道:“娘好像要輸給你爹了,若是娘輸了,那可怎么好啊?我可不會背《論語》。”</br>  “娘,我替您背!”康哥兒立馬回答,“《論語》我都會背。”</br>  “娘,我也會,我替您背,不讓爹欺負您。”慧姐兒在說的同時還不滿地看了陳世文一眼,顯然聰明的她已經看出些許端倪了。</br>  “我,我!”瑾哥兒和瑜哥兒也舉起小手,爭先恐后地回答,“娘,我也會!”</br>  瑜哥兒還突然冒出了一句,“……不亦說乎!”</br>  逗得劉玉真哈哈笑,得意地看了對面一眼,摟著瑜哥兒道:“對,不亦說乎,好孩子你可得好好學,將來贏過你爹。”</br>  于是沒多久,屋子里便傳來幾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背誦起《論語》的聲音。</br>  劉玉真一邊含笑聽著,一邊湊近了陳世文耳畔小聲道:“你之前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讓我贏?”</br>  “沒有的事,”陳世文不承認,“你只是輕敵了而已,若不是在吃掉我的白子后松懈了,這一局我是不會贏的。”</br>  “是嘛……”劉玉真懷疑。</br>  “當然!”陳世文肯定道,而后也學著她湊近了小聲道:“不過真兒,幾個孩子認了罰,可是你卻毫無表示這可不好,你可是常說為人父母要說話算話,給孩子們做表率的。”</br>  “你這番輸了,可有想好如何賠我?”</br>  這人,得寸進尺了還。劉玉真白他一眼,“你想要什么?說好了太難的可不行。”</br>  “不難,”陳世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可還記得,之前在老家的時候你說要做身寢衣予我的,如今過去了幾個月,做得如何了?”</br>  劉玉真:“……”</br>  糟糕,后來事情太多,忘記這回事了。她臉色微紅,“知道了,你就等著吧。”</br>  當日下響午,劉玉真就讓春杏開了庫房,取出松軟的棉布裁剪成型,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不過她的動作比較慢,待這身寢衣做好京城已經進入了寒冬,富家納貴妾,周家娶小兒媳婦這兩件事都已經過去了。</br>  周家倒還好,新娘子雖有些驕縱但也懂分寸,熱熱鬧鬧的一團和氣。倒是富家這頭,自從這二房入門之后,竟不見富太太出門應酬了,紅白事宜都是那二房出頭。</br>  劉玉真雖然沒有專門打探過,但陳世文如今在翰林院頗受重用,還見過太子幾次,在外人眼里頭是前途遠大之人。所以劉玉真每次出門他的那些同僚太太們都會和她打招呼,閑聊間多少知道了一些。</br>  令人唏噓。</br>  ……</br>  “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家里的炭火可還夠?前院書房,各處院子都去看一看,跟丫鬟們說若有不足的就到庫房領。另外下人們從這個月開始多發三成木炭,夜里也要點起炭盆,注意防寒。”</br>  劉玉真翻看著賬冊,仔細吩咐,“都留心著些,莫要讓人染了風寒,不然傳給幾個孩子就麻煩了。”</br>  “是,太太。”桂枝和春杏答應著。</br>  劉玉真點頭,“再有,我們春夏時候烘曬的那些蔬果干貨,還剩下多少?取一些加到冬至節禮里給曾家送去,我上回去請安的時候看到外祖父連喝了兩碗菜粥,可見是喜歡的,這回便多送一些,給他們的桌上添幾個味。”</br>  “太太您放心,庫房里還有好些呢,這就去讓人準備。”</br>  “還有……”</br>  正說著,冬葵來報,“太太,鄒大奶奶來了,似是有什么事,瞧著急得很。”</br>  鄒大奶奶,就是海商鄒家大爺的嫡妻,他們家和劉玉真的外祖母鄒氏一個姓,但是兩家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并無什么親戚關系。</br>  這一家人是之前和劉玉真他們一道進京的,在船上也是有來有往,到了京城之后雖然不住一處但也沒斷了聯系。兩家偶爾會相互拜訪,之前劉玉真生病的時候鄒大奶奶也來探過,還送了好些珍貴藥材。</br>  不過今天卻是沒有約的,鄒大奶奶突然就這樣來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br>  “請她進來吧。”</br>  冬葵出去了,很快就把鄒大奶奶帶了進來,她略有些焦急左右張望,看到劉玉真頓時松了口氣。</br>  “她顧不得什么禮數,快步走了過來道:“陳太太,我有事想請您幫忙!”</br>  “鄒太奶奶莫急,”劉玉真道:“你先坐下慢慢說吧,若我能幫上的定盡力而為。冬葵,給鄒大奶奶上茶。”</br>  鄒大奶奶聞言坐了下了,平穩心緒后道:“這事說來話長,還與陳太太您有些許關聯。”她緊抓著帕子,“您可還記得,幾年前您賣了一個方子給我夫君,就是可以將春日里的菜保管到冬天的那個。”</br>  這個劉玉真自然是記得的,她賣這方子得到的銀子,如今都花在了青莊上頭,對了這青莊也還是鄒家大爺幫忙買下的呢。</br>  更何況她剛剛才和丫鬟商量著,冬至的時候多添些到節禮里頭,送些到曾家去,所以是怎么都沒忘的。</br>  不過……</br>  劉玉真謹慎地回道:“這方子早在幾年前我便賣給了貴府,當初說好了你們家可以隨意買賣,而我也可以制一些自己家里吃用。你現在找來,可是這方子有什么問題?”</br>  鄒大奶奶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沒有仔細地說個明白,陳太太有些誤會了,連忙道:“這方子好得很,半點問題都沒有,您家里頭想做多少都是可以的。”</br>  “是,是我夫君出了事!”</br>  她詳細解釋道:“當年我夫君從您這兒買到了那個方子,當下便制了些干菜,讓出海的船帶走了。回來后那些船員們都說好,這泡開了就能煮著吃,和剛摘下來也差不離,他們天天吃魚,有了這些干菜也能換換口味。”</br>  “然后這第二年,鄒家的船上就都備了這些干菜。”</br>  “后來夫君覺得這是一門好營生,于是就讓莊子上多制了好些,往北邊賣。”</br>  “北邊?你是說京城?”劉玉真疑惑地問道:“可是我沒見到京城里有啊,京城的人冬天都在暖房里種菜,如今京城就我這兒有干菜吧。不過我也就做了些家里吃的,沒往外頭賣。”</br>  這個倒是實話,劉玉真既然將方子賣出去了,那么就不會自己再做了往外賣,不然那成什么了。</br>  而且京城這邊的大戶人家很多都有自己的暖房,冬天雖然少了些但也是不愁蔬菜吃的。</br>  所以鄒大奶奶這話就讓劉玉真聽不懂了。</br>  “不是京城,”鄒大奶奶急道:“是再往北,每年要從我們這買許多茶葉的那邊,去年賣了些給他們今年夫君親自押送了幾十輛車的干菜和茶葉過去,想要打開這商路。”</br>  “然后,然后就被駐守在那邊的廣寧侯扣押了!”</br>  劉玉真:“……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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