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真的心里,頓時就跟吃了蜜一樣,一陣一陣的甜。</br> 她的臉上露出了這段日子少有的笑容,還伸出手去摸他的臉,摸著他唇上短短的,略有些刺手的胡茬笑道:“那就這樣說好了,其實你還是沒有胡須好看?!?lt;/br> 陳世文伸手按住了她亂動的手,眼中帶笑地問她,“高興了?”</br> 劉玉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高興???”</br> 陳世文目光柔和地看著她,“你剛剛醒來的時候便不太高興,我想應該是家里的事讓你煩心了。你這次在家里多待了些日子,可是因為郭姨娘的事情處置得不順利?”</br> 他們之前分開的時候,便是因為劉玉真發現了郭姨娘的事,思考良久后她決定留下來陪著母親一起處理,免得她孤立無援受了委屈。</br> 陳世文沒有留下一來是假期已至,必須得返京銷假,處置岳父的姨娘這種事肯定是不能作為他再度請假的理由的,所以他得啟程上京。</br> 二來就是覺得這件事并不大,劉玉真和岳母也都是聰明人,能夠處理,即使不能他也留了帖子,并且親自去請托了縣令關照一二,最后也還有曾二舅壓陣,他們兩個也商議過此事,曾二舅定是會站在大房這一頭的。</br> 但是看著劉玉真聽到他的話后沉默著,瓷勺一下一下地戳著碗底,發出清脆的當當聲,陳世文心下一沉,忙問道:“怎么了?”</br> “莫非劉家有人攔著你?”</br> “莫怕,”陳世文抓著她的手,柔聲道:“你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我們一起想辦法,定要為岳父岳母討回公道?!?lt;/br> 劉玉真搖了搖頭,“不是,郭姨娘已經處置了,是另外一件事。”</br> “什么事?”</br> “你知道和郭姨娘私通的那人是府里的二老爺了吧,”劉玉真抬頭看他,“這兩個人都處置了,郭姨娘死了,她的女兒也被送到莊子上,將來會嫁得遠遠的。二老爺也名聲掃地,按照族規行刑的時候他還被母親安排的人打得重傷不起,我啟程的時候還沒能直起身來?!?lt;/br> “但是,”劉玉真的眼中泛起了淚珠,“他害死了哥哥,因為只得郭姨娘這一個證人,所以不能讓他償命,我心里頭很難過……”</br> 陳世文非常的震驚。</br> 他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哥哥當年的死,與二老爺有關?”</br> 這真的是非常的出乎陳世文的意料,與郭姨娘在一塊的是二老爺,這個他其實不太驚訝,因為劉府只有那么幾個男子,略一推算便能知曉。</br> 但是害死了大房長子,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他師從劉老太爺,對大房長子鈞少爺也是熟悉的,兩人還一起上過課。</br> 更因為他與劉老太爺的特殊關系,鈞少爺死時岳母也就是劉大太太鬧出那般大的動靜,他也是有所耳聞的。</br> 更是知道最后連官府的衙役都來了,但是什么都沒有查出來。</br> 劉老太爺死了最有出息的長子,還死了聰慧的孫子,一夜之間多了許多白發,后來更是大病了一場,經此一事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br> 但是如今真兒卻說,是二老爺害死的。</br> 陳世文并沒有懷疑劉玉真的意思,他知道她并不是一個信口雌黃的人,更知道如果不是有確鑿的證據,她連提都不會提。</br> 如今既然說了,那就是□□不離十了。</br> 果然,只聽得她道:“這件事,還得從郭姨娘說起,那一日我們派人跟著她,然后……”</br> “……事情就是這樣,”她扯動了嘴角,卻沒有露出笑容,“由于證據不足,老太太也站在他的那一邊,所以族老們都半信半疑,最后也沒送到官府去,只依著前一件事行了族規?!?lt;/br> “母親惦記著此事,留在了家里?!?lt;/br> “讓我先回來了?!?lt;/br> 陳世文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了劉玉真身邊,伸手摟住了她,“那,你們想要怎么做?”</br> 劉玉真望著他,問道:“無論我想要做什么,你都沒有意見嗎?”她的心里的確是有了一個想法,并且在這次上京的路上已經成型,但還沒有付諸行動。他這樣一問,她便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br> 陳世文神情嚴肅,“他既然犯下了此等大錯,就應該有所懲戒?!?lt;/br> “那我想要他后半輩子過得凄苦無比?!?lt;/br> ……</br> 夜里,許是因為和陳世文說開的時候又重新回憶了一遍糟心事,劉玉真睡得并不安穩,她夢到了哥哥還在世時的日子。</br> 一個個的場景朦朧而又清晰,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她的思緒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會兒是當年那個每天期待著哥哥和她講述外界事情的小女孩,一會兒又是如今這個劉玉真。</br> 最后哥哥轉身離去的時候,兩個她都沒忍住哭出聲來。</br> “真兒,真兒你醒醒……”一道略微沙啞的男聲在耳畔響起,隨著身體的一陣搖晃劉玉真迷迷糊糊地睜開酸澀的眼睛。</br> 陳世文摟著她,擔憂地以手撫摸著她的臉頰,順道用袖子擦拭著她臉上的汗珠,柔聲道:“你剛剛做噩夢了,嘴里喊著哥哥不要走?!?lt;/br> 他頓了頓,嘆息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至此至終都在你身后?!?lt;/br> 劉玉真一下子清醒了些,環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br> 第二天醒來,劉玉真用過早膳后便去了一趟曾府,將從南邊帶來的禮物一一送了出去,也拜見了十多年沒有見過的外祖父。</br> 曾老太爺是一個神情嚴肅的老者,頭發斑白,身著一件青色衣袍,與外祖母一左一右坐在上首,接受子孫們的問安。</br> 其下便是曾家大房、二房等人。</br> 他見到劉玉真,只略點頭,沒問她的事情也沒問劉玉真母親曾氏的情況,反倒問起了劉玉真已逝的祖父劉老太爺和父親劉大老爺,還細問了瑞哥兒的功課,最后二老爺也被他問了一嘴。</br> 前面倒還好,劉玉真都答了,但是最后這一句沒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外祖母就開口阻止了,她老人家不客氣道:“好了,一個勁地問這些作甚,親家老爺和女婿都過身多少年了,真兒怎么還記得?”</br> “還有那什么劉二,呵,”應該是二舅回來后告訴了外祖母,所以她如今是滿臉嘲諷,“那樣一個偽君子、真畜生,說出來也不怕臟了耳朵,你的耳朵不想要了,我的還想要呢?!?lt;/br> “你就消停些吧,沒看見真兒累了嗎?精神頭都不太好,還說這些爛谷子的事擾她。”</br> 訓了曾老太爺一通,讓他語塞地閉嘴,沉默喝茶之后外祖母又朝劉玉真招手,柔聲道:“真兒,到外祖母這邊來?!?lt;/br> 她撫摸著劉玉真的臉頰,心疼道:“這一路上辛苦了吧,瞧這小臉都瘦了。我原本想著你會和外孫女婿一起回來的,沒想到卻落了單?!?lt;/br> “可請了大夫來瞧過?外祖母這里有你表姐送來的人參,都是上好的,你帶些回去燉湯喝吧,好生補一補?!?lt;/br> “這奔波勞累可輕忽不得?!?lt;/br> “外祖母,您就放心吧,”劉玉真道:“今日一大早夫君便派了人去請大夫來把平安脈,這會兒應該也到了?!?lt;/br> “好好好,外孫女婿是個靠譜的,”外祖母鄒氏開心地點頭,“那就更要帶著藥材回去了,外頭的哪有家里的好,若有需要調理身子還是家里的藥材好,不用替外祖母省著。你表姐每次送節禮來都捎帶了好些,我這兒多著呢?!?lt;/br> 下手的大舅母聽罷正要說些什么,但看了看公公和婆婆,但又生生忍住了。</br> 于是劉玉真送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人參以及老人家得用的其他藥材,轉身又從外祖母處領了些新的人參回去。</br> 表姐曾淑打發人送來的這些人參,雖然沒有劉玉真特地采買的大,但也都是上好的,用來日常吃用和配些溫補的藥很是合宜。</br> 所以便沒有再客氣。</br> 回到家后,大夫果然已經來了,劉玉真安排他先給兩個小的把脈,得到了瑾哥兒只是疲憊,瑜哥兒卻是病后虛弱,需要好生休養。</br> 但都沒有大礙。</br> 至于劉玉珠,那大夫道:“太太這段時日心思重重,思慮過甚,還累狠了,老朽這就開幾劑藥,您好生休養一番?!?lt;/br> “切記莫要再憂心了?!彼屑毝诘?。</br> 劉玉真嚇了一跳,不但是她驚訝萬分,身旁侍候的桂枝、春杏、冬葵甚至是跟來看的段嬤嬤和慧姐兒都震驚了。</br> 慧姐兒擔憂道:“大夫,母親嚴不嚴重,吃了藥就能好了嗎?那您快些開方子吧,需要什么藥材家里沒有的您告知一聲,我們這就去讓人買來?!?lt;/br> “是啊,大夫,”段嬤嬤緊接著說道:“太太可是家里的主心骨,可不能倒下啊。”</br> 在眾人的關切中,大夫寫好了方子遞了過來,劉玉真只是覺得自己有點累,休息一兩日便能好了,沒到喝藥的程度。</br> 但是她拗不過眾人,加上下衙回來的陳世文也緊張萬分,只好苦著臉喝了半碗。</br> 夜里,便發起熱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