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咬牙切齒地說要讓二老爺付出代價,所以三人好生商量了一番,壓著郭姨娘氣勢洶洶地告到了老太太跟前。</br> 為了掀開他的臉皮,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禽獸不如的真面目,臨去前劉玉真還特地讓人去請來了族長、族老們以及族中有名望的女眷們。</br> “不管能不能治他的罪,都要將他這惡行公布于眾,讓所有人都看看他是怎樣的一個人,讓他以后再擺不了老爺?shù)淖V。”</br> “先前他和郭姨娘那事老太太不想外傳,而娘和我為了父親考慮,也不想他去世這么多年還被人議論不休,成為旁人茶前飯后的談資,所以都同意了。”</br> “但是現(xiàn)在……”</br> 劉玉真滿臉寒霜,“也顧不得臉面不臉面了,父親泉下有知,定是能夠諒解的。”</br> ……</br> 壽安堂內(nèi)</br> 有些心神不寧的二老爺對著老太太道:“母親,這郭姨娘的事,您就跟大嫂說一說,將她給了兒子吧。”</br> “她到底是玉蓮的生母,大嫂若是不想再看到她,我將她安置到莊子上就是了,保準(zhǔn)這輩子都不讓她到家里來。”</br> 提到郭姨娘,老太太仍然在生氣,不滿地瞪了二老爺一眼,“不過是一個婢女,你若想要母親給你找更好的,哪值得你做出那樣的事?丟人現(xiàn)眼!”</br> “若不是大房也不想鬧大影響了你大哥的清凈,你就要名聲掃地了!”</br> 她嚴(yán)厲道:“還有那個郭姨娘,你停了那心思吧,將人交給你大嫂和你媳婦處置,莫要再節(jié)外生枝。正好王家來人了,過些日子他們啟程的時候,你就跟你大舅兄去一趟,盯著他們把船給造好了。”</br> “如今海貿(mào)興盛,只要有了船,那金銀是一船一船的來,咱們家能不能起來,恢復(fù)你爹還在時的模樣甚至是更上一層樓就指望著它了,可千萬不能出了差錯!”</br> 二老爺還想再說,“母親,郭姨娘……”</br> 老太太抬手制止,“莫要再提她,你若還當(dāng)我是你娘,就莫要再提這個賤人,她害得你們兄弟反目,你難道就沒想過,將來到了地下要如何與你大哥交代嗎?”</br> “還有你的父親,他若還活著都要被你氣暈過去!”</br> 二老爺訕訕,到底是不敢再提了。</br> 正說著,忽有丫鬟來報,說是族長和幾位族老自己族中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太太們都來了,大爺在接待著,請老太太和二老爺前去。</br> 兩人面面相覷,老太太皺眉問道:“族長他們怎么突然過來了?可有說是什么事?”</br> “回老太太,”那丫鬟小聲道:“族長他們并沒有提,只說是接了曾大人和五姑奶奶的帖子來的,有要事相商。”</br> 曾大人……</br> 劉府里能被稱呼為‘曾大人’的,那就只能是陪同劉府大太太曾氏一起回來的曾家二老爺,曾二舅了。</br> 他是有品階在身的官老爺,喊一聲‘大人’那是不會有錯的。至于五姑奶奶就是五姑娘劉玉真,如今也是一個朝廷命婦。</br> 他們兩個請的人,怪不得都來了。</br> 二老爺一邊上前扶著老太太起身,一邊猜測道:“母親,大房這是不是想要讓族老們做個見證,分家啊?”</br> 他有些不滿道:“大嫂這心也太急了些,咱們都還沒商量妥當(dāng)呢。”</br> 老太太心里頭也是這般想的,對大房這般先斬后奏很不滿,她道:“走,去瞧瞧他們在使些什么把戲。”</br> 堂屋內(nèi),大爺劉延錚和二爺劉延鎮(zhèn)在招呼著幾位族老,二太太、大奶奶顏氏和二奶奶羅氏同樣的在陪著上門的族中長輩說話。</br> 二太太和兩對年輕夫妻都不知道長輩們上門來干什么,但秉著大家風(fēng)范都熱情地招呼著。</br> 只是在客人們提起二老爺?shù)臅r候幾個人難免有幾分怨懟及尷尬,連忙岔開話題,顯然是都想起了二老爺和郭姨娘的事。</br> 這樣的場景一次倒也罷了,但幾個人都是如此,讓問話的人好一陣疑惑。</br> 老太太和二老爺?shù)降臅r候就看到這樣的情形,幾道狐疑的目光從二老爺身上掃過。</br> 相互問過好,依次坐下之后,老太太最先問道:“怎么沒見曾二舅他們幾個?讓人去催一催,莫要讓族老們等急了,這下了帖子又不出來迎接,可不是待客的道理。”</br> 丫鬟點頭應(yīng)是,但剛出了門沒多久卻快步跑了回來,表情驚慌地向老太太道:“老太太,曾大人、大太太還有五姑奶奶都來了,就在外頭呢,除了他們,還,還押著郭姨娘……”</br> 話音剛落,曾氏便一馬當(dāng)先地走了進(jìn)來,其后跟著曾二舅和劉玉真。</br> 三人的身后,跟著的就是雙手被反剪在身后,被兩個婆子壓著,嘴里塞著帕子,神情頹廢的郭姨娘。</br> 她被推拉著前進(jìn),腦海中回想著臨行前徐嬤嬤陰著臉囑咐的話“你待會兒到了地頭,要把你知道的通通都說出來,說得好你那閨女就有前程。五姑奶奶會親自給她做媒,說不好你們母女兩個就一起上路吧,黃泉路上也有個伴。”</br> “可別想著你那二老爺能救你,今時不同往日了。他說的話要是好使,那你也不用在柴房待那么些天,早就風(fēng)光地做你的二房姨太太去了。”</br> “而且他還使了人來害你,可憐見的你脖子上這痕跡是想讓你去死啊,這樣的人是不能托付的。所以,你就老老實實的,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也不用我這個老婆子教了吧?</br> ……</br> 屋子里安靜極了,不管是老太太還是劉延錚都感覺到了不祥的氣氛。</br> 大房如今又把郭姨娘拉了來,還大費(fèi)周章地請來了族中這么多長輩,顯然是事情又有了變化,而且很大可能是不利于二房的變化。</br> 所以大房才招呼都沒打一個,直接將人帶來了。</br> 劉延錚下意識地望向了親爹二老爺,卻見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向了門口狼狽不堪的郭姨娘,連母親狠狠地瞪著他都沒發(fā)現(xiàn)……</br> 他的手一緊,連忙咳嗽了兩聲,站起來喊道:“曾二舅,大伯母,五妹妹,這是怎么了?”</br> “可是這郭姨娘偷了盜了什么珍貴物件?你們才將人押到這兒來。這等背主的我們自己家里自行處置了也就是了,何必勞煩諸位族老呢?”</br> “這是怎么了?”有個族老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略有些好奇的問道,“這人是誰?大侄媳婦啊,今日請我們來就是要審問此人的嗎?”</br> “這是郭姨娘吧?”有個時常來的婦人疑惑道:“我以前還見過幾回,這,出了什么事?”</br> 曾氏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她掏出帕子哭了起來,“老太太,還有族長、諸位族老、太太們,你們要給我做主啊——”</br> “鈞兒,我的鈞兒死得好慘啊!”</br> 大房的鈞哥兒,雖然死去了十多年但是剛剛才過繼了一個嗣子,墳?zāi)挂策w出來葬在祖墳之中,所以在場的所有人都記得。</br> 當(dāng)下便有人問道:“你說鈞哥兒……”她望了望后頭面如死灰的郭姨娘,再在心里頭數(shù)了數(shù)年歲,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的意思難道是這個郭姨娘害死了鈞哥兒?”</br> “這,這這……”</br> “這郭姨娘竟敢謀害劉家子嗣?!”</br> “是真的嗎?”</br> “可是證據(jù)確鑿?若無真憑實據(jù)那可是不成的啊。”</br> “都押來了定是有的,可惜了,我還記得鈞哥兒像他爹,也是一個讀書的好苗子。若他沒死,這會兒恐怕已經(jīng)考中舉人了吧,可惜了。”</br> ……</br> 竊竊私語中,心慌的二老爺坐立難安,“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誤會。”</br> “誤會?!”曾氏死死地盯著他,恨不得撲上去生啖其肉,“是不是誤會你劉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畢竟郭姨娘都招了,當(dāng)年你們私會被我兒撞見,你惱羞成怒就將他,將他推到了湖里去!”</br> “可憐我兒,就這樣,就這樣淹死在水里,你這個罪魁禍?zhǔn)祝谷贿€有臉說誤會!”</br> “什么?!”幾道驚呼聲響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驚呆了。</br> 老太太、族長、劉延錚等人更是直接站了起來,驚愕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br> 族中的其他人等反應(yīng)也比剛才說郭姨娘的時候劇烈,一來是曾氏爆出大房的姨娘和二房的老爺私會這個消息,二來就是他們合謀害死了大房的長子。</br> 無論哪一個,都讓他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時左看右看。</br> “胡,胡說!”二老爺跳腳,心慌地朝著四周解釋道:“她說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十幾年前鈞哥兒死的時候我好好的在書房待著呢,哪兒都沒去。”</br> “他是我大哥的獨(dú)子,我怎么會害他呢?”</br> 他強(qiáng)調(diào)道:“這事當(dāng)年查過了,我的確是在書房里頭,大嫂你也是知道的啊,怎么能這樣胡說。”</br> 當(dāng)年鈞哥兒一死,曾氏瘋了一般地尋找兇手,家里的每個人都被問過,那些下人更是盤問得嚴(yán)嚴(yán)實實,半點不漏。</br> 相比之下二老爺?shù)戎髯泳蜎]有仔細(xì)盤問了,只是略微問了一問在何處,然后通過了下人相互間的供詞來確認(rèn)真?zhèn)巍.</br> 二老爺當(dāng)時的書童就‘證明’了他在書房,所以他如今是胸有成竹地說出這樣的話,至于那個書童早就被后來心虛的二老爺尋了個錯處處置了,這輩子是再找不到了的。</br> 所以哪怕是審問他如今的書童,也只能知道他和郭姨娘的事,以前的事是半點都不會泄露的。</br> 至于郭姨娘……</br> 沒等他想出解決的法子,曾氏就冷笑道:“那是因為你每次和郭姨娘幽會,都謊稱在書房,你那個書房一年都沒真正用過兩回吧。”</br> “什么?!”二老爺還沒回話,二太太先怒了,“你三天兩頭去書房,原來都是和那賤人幽會,你明明跟我說你一月只見她一回的!”</br> 二老爺氣急,“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這郭姨娘污蔑你老爺我!”</br> “我都給你氣糊涂了,”二太太也反應(yīng)過來,朝著曾氏道:“大嫂,這樣不知廉恥的賤人說的話你也信?”</br> “莫不是瘋魔了吧?”</br> “鈞哥兒死了這么多年,當(dāng)年不就查清楚了是失足落水的嗎,怎么這會兒又變成謀害了?”說完這個,她又不忿道:“即使是謀害也是這個勾引人的賤人謀害的,關(guān)我家老爺什么事?”</br> 曾氏對這樣的場景早有準(zhǔn)備,她讓人放開郭姨娘,盯著她冷冷道:“將那天的事,當(dāng)著大家伙兒的面再說一遍。”</br> “是,是,”郭姨娘小聲應(yīng)著,然后從頭至尾地再說了一遍。</br> “……妾當(dāng)時嚇壞了,想要去拉鈞哥兒卻夠不著,回頭看二老爺站在那望著水里頭發(fā)呆,這心里頭就更害怕了,便想著去喊人。”</br> “可是,可是,”她抬頭小心地望了望二老爺,道:“可是二老爺不許妾離開,還捂住妾的嘴不準(zhǔn)喊。他說,他說引來了人,我們的事就會被發(fā)現(xiàn),妾就活不成了。”</br> “讓妾閉緊了嘴巴,趕緊回到屋子里去,無論誰問都說沒見著他和鈞哥兒。”</br> 事情說完了,屋子里的人有人信、有人懷疑、還有人堅決不信。</br> “胡說八道!”二老爺沖上去打了她一巴掌,“你這個賤人,竟然污蔑老爺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br> “我那一日根本就沒有見過你,簡直是胡說八道!”</br> 這一巴掌打得又重又響,狠極了,郭姨娘的牙齒都打落了兩顆,整個人倒在地上好半響動彈不得。</br> 待回過神來她連忙爬行上前,拉住了二老爺?shù)囊聰[,哭泣著說出了不敢在大房母女面前說的話,“沒有,妾沒有說謊。”</br> “老爺您當(dāng)時還說妾肚子尖尖定是個男孩兒,鈞哥兒死了那妾肚子里的孩兒就是大房唯一的男嗣,往后榮華富貴數(shù)不盡的好日子。”</br> “老爺,您不能不認(rèn)啊……”</br> ……</br> 劉家亂成一鍋粥,但在去往京城的船上卻是平靜得很。</br> 廂房里,陳世文正在教慧姐兒和康哥兒兩個人讀書。只是兩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康哥兒背了幾句后問道:“爹,娘和弟弟們啟程了嗎?”</br> 慧姐兒也抬起頭,關(guān)切地望著陳世文。</br> 陳世文在心里時時數(shù)著日子,所以康哥兒一問他就回答道:“如今家里頭中秋已過,正是遠(yuǎn)行的好時候,你娘要辦的事情如果解決得好,那差不多就該啟程了。”</br> “你是想你娘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