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父懶得在和小孩子爭論慪氣,不悅地別開視線,微提高音量:“一句話,你要是不想負責,我們就找律師!”</br> 葉霖川面色不改,眼底平靜無波。</br> 他看向葉芽,問:“他推你了?”</br> 葉芽點了下頭,蹲在地上撩開褲腿,把不小心磕青的皮膚露給葉霖川看。</br> 葉霖川神色沉了沉,表情不似先前那般,眸里醞釀著慍怒。</br> 劉父絲毫沒有覺察,不屑的哼了聲說:“小孩子玩起來磕到碰到不是很正常,能有我兒子腦袋重要嗎?”</br> 葉芽理解不了他話里的邏輯,眼睛里滿是茫然:“那劉子實磕碰到不也很正常?腦袋和腿都是身體部位,叔叔為什么要偏心?”</br> 夏晴幫腔:“叔叔的意思是劉子實除了腦袋不能掉,其他地方都可以斷嗎?”</br> 劉父萬萬沒想到小姑娘會用自己的話懟回來,頓時不知道說什么,眼珠子瞪大,臉色憋得通紅。</br> 李老師趁機站出來說:“就像您說的,小孩子玩鬧起來難免磕碰,這次是我們老師失職,下次我們一定注意,也請您冷靜一點好好商談,不要傷了和氣。”</br> 劉父更氣:“下次?你還想要有下次?!那我孩子平白挨一頓打了?!”</br> “劉先生,你的孩子當然不會平白挨一頓打。”葉霖川說起話來不驕不躁,與行為狂暴的劉父形成鮮明對比,他很淡的笑了下,“凡事有因就有果,他們說是你的兒子先推的我小女兒,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討論一下你兒子的行為,之后再談論別的,畢竟要講求一個先來后到,您說呢?”</br> 葉霖川用了敬語,不過輕蔑的眼神和略帶嘲諷的尾調怎么聽都像是瞧不起他。</br> 劉父悶聲不吭,葉霖川笑意深了深,收斂目光看向李老師:“我也不想讓劉先生誤會我們是不講理的人,幼兒園應該有監控,我想監控會成為證據,如果劉先生想上法庭,取證還是很有必要的。”</br> 李老師點頭說;“有的,現在就可以讓保安室把監控調出來。”</br> “那就麻煩了。”葉霖川頷首,又對著劉家兩夫妻說,“對了,我有很多家律師所的名片,你們要是需要,我可以介紹給你們。”</br> 他取出錢包,隨意抽出三四張名片遞過去。</br> 劉父一看愣住,他介紹的幾家是龍城數一數二的律師事務所,普通人家根本請不起也請不到。</br> 劉父捏著名片,這才認真打量起葉霖川來。</br> 他脊梁挺拔,站得如同一顆松柏,一身隨意的著裝難擋骨子里的沉穩矜貴,垂眼看人時,凌厲的氣勢不自覺從眼梢露出。劉父呼吸一窒,大腦高速轉動,隨后想起這是站在商界頂端的大人物葉霖川。</br> 他所在的公司正和葉氏有合作關系,自葉霖川離職,公司遭受牽連跑了不少單子,股市同樣遭受重創。</br> 這么說……</br> 劉父看了眼葉芽又看了眼沈然,臉白了一個度。</br> 哪怕葉霖川現在不在那個位置,身份和人脈還是擺在那里,以他一個小小的總經理之職根本惹不起,有個詞叫秋后算賬,他若是復職計較起來,對他們家只有壞處沒有好處。</br> “不過,我還是覺得私下解決比較好。”葉霖川小幅度附了下身,黑目灼灼,不緊不慢說,“只是因為小孩子打鬧上了法庭,傳出去實在不好聽。”</br> 他已經給了臺階,劉父哪會不識相的繼續和他對著干,急忙攔住準備調監控的老師,腦袋點的和撥浪鼓一樣,掐笑道:“葉總說的是,我們大人是不應該摻和孩子的這些小事,算了,還是別挑監控了,用不著。”</br> 葉霖川滿意一笑。</br> 劉媽媽不太明白丈夫怎么突然換了態度,瞬間沉臉:“老公你……”話沒說完,腰就被狠狠掐了把。</br> “當然,沈然打人也是不對的。”他推了推沈然肩膀,“然然去道歉。”</br> 沈然不依,冷冷一哼:“劉子實先欺負芽芽,要道歉也是劉子實先道歉。”</br> 葉霖川不語,默默凝視著他們二人。</br> 劉父憋屈極了,咬牙切齒把劉子實扯下床到葉芽旁邊,惡狠狠說:“快說對不起!”</br> 劉子實委屈的癟了癟嘴,迫于父親威嚴,不情不愿和葉芽說了聲對不起,他道歉后,沈然也沒有啰嗦,大大方方站到劉子實跟前,昂首挺胸說:“劉子實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是虛胖不禁打,也難怪你之前欺負我都要帶好幾個人。”</br> 沈然道歉還不忘嘲諷,陰陽怪氣的樣子深得夏晴真傳。</br> 葉霖川一聽,眉頭揚起:“原來貴子這么喜歡和我們家然然糾纏在一塊啊……”</br> 劉父咬咬牙:“再給沈然道歉,快點。”</br> 葉霖川笑了笑:“大可不必,畢竟劉子實同學都要轉學了,以后想打也打不了。”</br> 上次劉奶奶說的轉學是氣話,家里只有劉子實一個人信了,現在葉霖川把話口堵死,就算他們不想轉學也不得不轉了。</br> 劉父恨得牙癢癢,要是葉霖川不復職,他今天就白受氣;要是復職,不聽話又會被記恨上,可是以后的事誰都說不準,為了生活總要謹慎點。</br> 劉父帶著孩子離開,事情就此解決,兩位老師長呼了口氣。</br> “叔叔,謝謝你過來。”走出醫務室,沈然抬頭沖葉霖川說了這句話,眼神里有感激也有真摯。</br> 葉霖川揉了把他的頭發,自我調侃:“當爹的也只有在老師叫家長時有點用處。”</br> 沈然緊緊抿著嘴唇,眼尾泛起淡淡地紅。</br> 他年紀小實在說不出太好聽的話,暗自斟酌許久,再次看向葉霖川,認認真真說:“等叔叔老了,我肯定賺大錢孝敬你。”</br> “得了吧,你賺的錢都不夠給叔叔還債的。”</br> 夏晴的一句話讓大人小孩齊齊沉默。</br> 沈然不開心地說:“夏晴,你說話怎么這么難聽。”</br> 夏晴優雅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喜鵲,說話肯定難聽呀,你要是覺得不好聽就別聽。”</br> 沈然杠不過她,氣哼哼跑到班級。</br> 課還要繼續上,葉芽和夏晴與葉霖川揮手告別,手牽著手回到教室。</br> 他路過小班教室時駐了足,透過明亮的窗戶往里邊看。</br> 裝修童趣的班級里待著一堆小蘿卜丁,跳跳唱唱好不快樂,獨坐在角落的葉芽與所有人格格不入,短短胖胖的身體透露著孤寂,她好像不在乎,握著蠟筆在紙張上涂畫小人兒。</br> 葉霖川瞬間被這幅畫面扎了心,莫名的難受。</br> 他曲起手指叩響房門,滿屋子十幾雙視線齊齊落在他身上。</br> 葉芽握著畫筆,眼神懵懂無知。</br> “抱歉,我能提前接葉芽芽回去嗎</br> ?”</br> 劉老師短暫恍惚,說;“可是我們下午還要排練六一的活動,芽芽來得晚,我害怕跟不上。”</br> “沒關系,跟不上就不跟。”葉霖川滿不在乎,徑直進入班級走到葉芽桌椅前,半蹲在地上把桌上的書本一股腦塞進書包,單手把她抱起,隨意撈過書包向外走。</br> 葉芽趴靠在葉霖川懷里,瞳光中劉老師和其他小朋友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后完全消失在緊閉的大門后面。</br> 坐上車,葉芽乖巧扣好安全帶,把車窗搖開點,晃悠著小腿向窗外看。</br> 汽車引擎發動,她注意到車子去的地方并不是家里,不禁扭頭看向前頭,“我們去哪里呀?”</br> “看電影。”</br> 看電影?</br> 葉芽啃著手指頭,茫然發問:“看電影和看電視是一樣的嗎?”她沒去過電影院,感覺很新鮮。</br> “差不多。”</br> 葉芽又靜靜思考了會兒,眸色擔憂:“會不會很貴。”</br> “不貴。”</br> “喔。”她放心了,繼續看外頭。</br> “幼兒園的小朋友是不是欺負你了。”</br> 男人清淡的嗓音回蕩在狹窄的車廂里,不同以往的質問,他的聲音像普通父親那樣,平淡又不失關切的詢問著女兒在學校里的生活。</br> “沒有欺負我,他們只是更聽媽媽的話。”</br> 葉芽知道甜甜他們其實是沒有惡意的話,他們只是更相信爸爸媽媽而已,等她臉上的結痂沒了,甜甜又會像以前那樣過來找她玩,畢竟小孩子的記憶力是那樣短暫,可是葉芽已經不愿意和他們玩在一起了。</br> 葉霖川我放在方向盤上的指尖輕點,趁著等紅燈的時機偷偷用余光瞥了她一眼。</br> 小孩側臉圓潤,漆黑的睫毛包裹著一雙水瞳,安靜沉思的樣子竟和他有幾分相似。</br> 要是血緣果真強大,以前只是把她當做貿然闖入的侵入者看待,如今身心已經完全接納了她,偶爾也會想到折入土中的女兒,卻不會心生恨意,坦然地包容了這個不該存在的生命。</br> “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他聲音不大,低沉有力,“葉家的子女不必蒙受委屈。”</br> 葉芽長睫一眨,不可思議地看了過去。</br> 記憶最深處,她的四葉草爸爸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表情眼神分毫不差。</br> 葉芽呆呆看了會兒,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軟軟糯糯說:“阿弟,你好像我爸爸呀。”</br> 葉霖川心口又挨了一刀,“你可以把好像兩個字改成是。”</br> 后邊半天沒動靜。</br> 他覺得奇怪,扭頭看了眼,那個特小姑娘沒心沒肺扒拉著窗戶看向外面,假裝沒有聽見他說的話。</br> 葉霖川胸口一梗。</br> 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小朋友都會有幻想一個虛擬生物做朋友,但是沒聽說過幻想虛擬父親的,重點還是一根草,重點還存在這么長時間。</br> 酸。</br> 莫名其妙的酸。</br> 葉霖川強壓下心底不悅,轉移話題:“你在六一要表演什么?”</br> 葉芽:“巫婆。”</br> 葉霖川眉一皺:“什么?”</br> 葉芽重復:“巫婆。”</br> 葉霖川難以理解:“你不是很恐懼巫婆嗎?”</br> 葉芽說的就是這個,驕傲挺了挺胸脯:“打敗恐懼的辦法就是成為恐懼本身,所以我不怕啦!”</br> “……說話簡單點。”小小年紀說起話來怎么這么哲學。</br> 葉芽噘嘴,嬌嗔嗔地抱怨:“你怎么連小孩子說的話都聽不懂,阿弟笨蛋。”</br> 葉霖川:“……”</br> 葉芽:“今天晚上我就能一個人睡了。”勇敢的小葉子總要邁出第一步,她現在是強者,老巫婆一定會因她的勇敢卻步。</br> 葉芽對自己很有自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