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子煜……”</br> 葉芽只說了四個字就被葉霖川夾在腋窩帶到外面,他找了一處寂靜的角落把她放下,居高臨下俯視著葉芽。</br> “信不信我把你扔了。”</br> 男人聲音冷冰冰地,沒半分感情在里面。</br> 他耐心有限,小孩子某些幼稚膚淺的行為可以忍受,但不代表一直忍受,尤其葉霖川根本就不喜歡這個冒牌貨,哪怕多看一眼都覺得無比厭煩。現在她冒然闖入公司在會議上胡鬧,無疑加重了心底里的不喜。</br> 這番話并沒讓葉芽生氣,她小臉瓷白,甕聲甕氣:“你丟掉我可以,但不能丟掉子煜。”</br> 葉霖川垂眼看向腕表,表情隨著秒針的轉動愈發不耐。</br> “子煜跑出去了,你不擔心嗎?”</br> 葉霖川呼吸凝滯,陰沉的臉色裂開一抹細微的痕跡。</br> “葉總,趙董到了。”秘書過來搭話。</br> 她睨了眼葉芽,低聲提醒:“股東們都在等你,對了,分公司那邊來要賬了。”</br> “我知道。”葉霖川音色微沉,“我馬上過去。”</br> 秘書再次離開。</br> 葉霖川閉眼按上眉心,深吸一口氣,“我會讓何助理派人去找,現在我很忙走不開,你和葉清河回家,不要再煩我,不要打擾我,懂嗎?”</br> 說完這話,他大跨步離去。</br> 葉芽一恍神,忙不迭邁著小短腿追上去:“可是阿弟不去嗎?媽媽說解鈴還需系鈴人,你不去的話子煜哥哥還是會很難過。”</br> 葉霖川面無表情,充耳不聞。</br> 葉芽哼哧哼哧喘息,盡管累可還是不忘說話:“你這樣當爸爸不行的,小心……小心子煜還有哥哥把你給開除爸籍,開除的話你就當不了別人爸爸啦。”</br> 葉霖川哼笑聲,倏然止步,低下頭正視著她澄澈的一雙眼眸:“父與子是血緣上的關系,雖然你說的振振有詞很有道理,但是這世上沒人可以開除自己的父母。”說完,葉霖川推門進入會議室,給葉芽吃了一記閉門羹。</br> 她呆呆看著屋里落座的葉霖川,雙臂垂落,渾身像失力般蔫吧下去。</br> 父與子是血緣的關系沒錯,可父親若把寶寶的心傷了,血緣再親密又有什么用呢?</br> 葉芽莫名感覺胸口憋著口氣,媽媽說過這種感覺叫憤怒,要是遇到這種情況需要……需要罵人!</br> 對!罵人!!</br> 她要罵人!!!</br> 葉芽握緊拳頭,狠狠跺跺腳,張大嘴巴朝里面大大出聲:“臭弟弟你就是個大笨蛋!!你的jiojio也是臭的!!!!”</br> 會議室安有隔音墻,里面人只能看到她臉蛋紅紅的喊叫,具體內容誰都沒聽清,可是走廊工作人員卻聽得一清二楚,路過時全都憋笑假裝沒聽見。</br> 隔著扇玻璃,葉芽鬧作一團。</br> 葉霖川自動無視窗外那熾熱的視線,長眸低斂,神色平靜,與臺下僵持的局面形成鮮明對比。</br> “葉總,我們很感謝你對葉氏做出的貢獻,可是現在這個局面,我們不得不暫停您的工作。”</br> 他的面前放有一紙股東決議書,下面按滿手印,就在他離開的短短時間里,在場所有人投票決定讓他離開現如今的位置。</br> ——很明顯,這是計劃好的。</br> 面對著數雙咄咄逼人的視線,葉霖川仍保持著先前優雅的坐姿,表情未變,一如既往的深沉冷靜。</br> “以諸位意思,如今局面是我一人造成的?”</br> 臺下面面相覷,算是默認。</br> 葉霖川不禁哂笑,手指勾起那張薄薄的書紙,長眼一目十行掃過,注意力停在末尾趙家明這個名字上。</br> “為避免更大的經濟損失,葉總暫時離職是最好的選擇。或者葉總想讓公司與您一起背負債務?”趙家明坐在側下方,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拇指不經意間摩挲著。</br> 即使他努力強裝淡定,葉霖川還是在末尾勾起語調察覺出一絲小得意。</br> 他是公司副董,一旦葉霖川離職,趙家明便會替代他坐上現在這個位置。</br> “何況……”趙家明像是笑了下,“葉總腳傷不是還沒好。”</br> 葉霖川面色淡淡:“趙總連自己體檢單上的問題都沒解決,倒是關心起我這點小傷來了。”</br> 想到上次體檢時趙家明躲閃的樣子,辦公室一行人全看了過來。</br> 趙家明面上掛不住,沉了沉氣息說:“葉總,我們不要學小孩子拌嘴。在座各位都理解您的心情,但還是希望葉總尊重各位股東的決議。我們共事多年,相信不管是誰都不想事情鬧得太難看。”</br> 會議室再一次陷入冗長地沉默中,全都看著葉霖川等待他最后的表決。</br>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漫長過了幾分鐘,葉霖川緩緩抬眼,竟笑了。</br> “我當然不會否決大家的決定。”他站起來,看著趙家明說,“只是我這位置有些高,趙總坐的時候千萬不要閃著腰。”</br> 趙家明全然無視他言語里的嘲諷,起身伸出手。</br> 葉霖川輕嗤著,像躲避野貓野狗似的避開那只手掌,昂首闊步,目不斜視的離開會議室。</br> “葉總,清河和葉芽在會客廳等你……”</br> 見他出來,等候多時的何助理匆匆跟上,“我已經聯系了保鏢那邊,他們已經再找了。”</br> “以后不必再叫我葉總。”他眉眼清冷,說這話時漫不經心似是玩笑。</br> 何助理一怔,腳步驟停:“什么?”</br> 左右無人,葉霖川一把揪過何助理,湊到他耳邊用極淺的嗓音低語:“幫我盯著趙家明。”說完拍拍何助理肩膀,不顧他錯愕的神情直接轉身進了會客廳。</br> 會客廳寬敞明亮,點綴在角落的綠植成為整間房間的亮色。</br> 他站在門前,一眼看見坐在沙發上焦灼等待的葉清河和葉芽。</br> 葉霖川扯下領帶揉成一團,隨意塞放口袋中,“走吧。”</br>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全都看了過來。</br> “找子煜。”</br> 葉清河抿了下唇,牽住葉芽的手跟在父親身上。</br> 葉霖川離職的消息以光速傳到公司每個員工的耳朵里,凡是路過的人都會向葉霖川投來詭異的視線。矚目之下的葉霖川脊梁挺直,雙瞳冷清,絲毫沒有受到一丁點影響,就好像位于焦點的不是他一樣。</br> “阿弟,他們都在看你。”葉芽不識相的打破沉默。</br> 三人進入電梯,葉霖川按下數字,微微垂眸:“如你所愿,我被開除了。”他露出抹譏笑,“滿意嗎,小怪物?”</br> 那眼神有點嚇</br> 人,葉芽倏地躲在葉清河背后,只露出一只大眼睛偷偷打量他。</br> 他很不好,就連頭頂的濃云都擴張一圈。</br> 抵達車庫,葉霖川剛取出車鑰匙,就被從后趕來的公司人員叫住。</br> 對方肩膀并攏,明顯忌憚葉霖川,怯怯說道:“葉總,按……按照規定,您不能再使用公司的車輛。”</br> 他這輛大奔寫的是公司的名字,是公司財物沒錯。</br> 葉霖川雙眸凝聚著暗潮,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助理被這兇惡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眼看要撐不下,一串黑色鑰匙從眼前飄來砸到地面。他二話不說趕忙撿起,匆匆忙忙跑了回去。</br> “爸……”葉清河的喚聲帶著擔憂。</br> 葉霖川沒有正面回應,“叫車過來趕不上,我們打車走。”</br> “好。”葉清河拉緊葉芽,“爸您還好嗎?”</br> 好嗎?</br> 他好,好的不能再好了。</br> 只是……</br> 葉霖川止步瞥向葉芽,冰冷吐出幾個字來:“你就是個災星。”</br> 從來被夸幸運的小妖怪再聽到這句話時——心碎了。</br> 她忘記眨眼,清亮的雙眸中滿是愕然,盡管沒說話,但能看出她正在經歷巨大的悲傷。</br> “爸!您怎么能和她說這種話!”葉清河急了,彎腰堵住葉芽耳朵,“您干嘛和一個兒童置氣。”</br> “我說錯了么?”葉霖川怒極反笑,近日所經歷的所有怨念在此刻如數噴發,“從她來到現在,我有過一天好日子?沒有。”他彎腰掐起葉芽的臉頰,灼灼逼人,“哪怕你和我女兒長得再一樣,你也只是個偽劣的復制品,你永遠別奢望我給你一丁點父愛。”</br> “爸!”葉清河拍開葉霖川的手,心疼看著她捏紅的臉,語調染上哭腔,“你到底要做什么?您不如意就和子煜撒氣,現在又和葉芽撒氣,你要實在不滿,實在不開心,就不要養我們!”</br> 他咽下酸澀,擼起校服袖子胡亂擦去涌出來的熱淚,抱起葉芽向前走去。</br> “我就不應該來找您……”</br> 他對父親有過期待,再如何都把他當成靠山。</br> 他包容他的苦楚,理解他的艱辛,每次在他不在時愿意擔起家長的職責。</br> 可是……</br> 父親從沒有為他們想過,從沒盡過半點責任。</br> 葉清河感覺窒息,他快速到拐角蹲下,捂著胸口痛苦急喘,眼淚順著臉頰滑入半張的口中,感覺不到咸,只有苦澀。</br> “哥哥?”</br> 葉芽眸色驚恐,他說不出安慰的話,想抬手撫上她的腦袋,卻連指尖都動不得。</br> 萬分緊急的時刻,白貓再次浮現,閉眼往他身體里渡了口氣,身體隨著氣息消散再一次變得透明。</br> 葉芽心里一驚,一個念頭驟然浮現。</br> “你……你是媽媽嗎?”</br> 白貓看著葉芽,點了下頭。</br> 葉清河呼吸逐漸平穩,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復過來。</br> 葉芽握緊拳頭,暗暗下定決心,小聲問:“你知道子煜在哪里對不對?”</br> 白貓又點了下頭。</br> “能告訴我嗎?”</br> 它默默漂浮在半空,溫柔將額頭抵在葉芽腦門上,視線穿透茫茫白霧,葉芽在白霧盡頭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影子。</br> ——是子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