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點的葉家莊園沉睡在月光之下,院中亮著幾盞暖燈,飛蟲環繞燈火盤旋,貪婪汲取著那微弱的溫度。</br> 可是突然間,一道突兀地響動打破這愜意幽靜的夜。</br> 似是重物落下的聲音,很沉悶,很微小,放在以往根本難以覺察,可是葉芽剛被噩夢驚醒,稍微一丁點動靜都嚇得她心跳加快。</br> 從床上爬起來的葉芽摸著黑在身邊尋找,好半天找到了那頂貓咪睡帽,貓咪兩只眼睛里嵌了小燈泡,她用力一晃,兩束紅光從貓貓咪眼球里折射而出。</br> 葉芽戴著帽子走出房間。</br> 由于睡帽的燈需要搖晃發電,她必須要讓身體時刻保持晃動狀態,于是葉芽走兩步晃一下腦袋,爬一節樓梯再晃一下腦袋。</br> 就這樣一路搖搖晃晃的爬上四樓,葉芽借著貓咪眼燈看見臥房門口停留著兩道身影,其中一人攙扶著另外一人,動作看起來頗為吃力。</br> “葉總,你房門密碼是多少啊?”</br> 這聲音是何助理的。</br> “葉總你為什么給你臥室上密碼,葉總你說話啊葉總。”</br> 的確是何助理。</br> 葉芽走過去兩步,有禮貌的打招呼:“叔叔晚上好……”</br> 突然傳來的童音令何助理和醉醺醺的葉霖川一同扭頭看了過去。</br> 站在樓梯口的小女孩身穿白色睡裙,一張蒼白的臉蒙了層淺薄的幽光,她瞳仁漆黑,目光鎖定兩人。</br> 啪嗒。</br> 燈光在眼前滅下。</br> 一片黑暗里,那道小小的影子晃了下腦袋,她頭頂的貓咪睡帽竟然亮了起來。</br> “……”</br> 何助理瞳孔縮緊,身子打了個激靈,手一松,葉霖川脫力倒在地上,只聽一道悶響,他的腦袋重重磕在了門上。</br> “芽、芽芽?”何助理的語調還在抖。</br> 葉芽晃著腦袋過來:“叔叔你來啦?”</br> “啊……嗯。”何助理呆呆盯著她頭頂冒著藍光的貓眼燈,反應不能,“你這……你這帽子挺別致啊。”</br> “子煜送給我的。”說話間燈又滅了,葉芽晃晃腦袋讓燈光亮起。</br> 何助理心跳了下,定定神問:“你知道爸爸房間的密碼嗎?”</br> 葉霖川已經醉成一團爛泥,問他也問不出所以然來。</br> 葉芽搖晃著腦袋說:“我不知道。”</br> 何助理嘆了口氣,嘟囔聲:“你說誰家會給自己臥室上密碼鎖……”有錢人的世界他果然不了解。</br> 葉芽不說話。</br> 聽哥哥說子煜犯起病來會來爸爸的臥室砸東西,有幾次還撕了他沒來得及收好的合同。避免損失,葉霖川直接把書房和臥室上了密碼鎖,平常不在家都會鎖上。</br> “這指紋也打不開啊……”何助理拉扯著葉霖川的手指在鎖屏上按了按,房門絲毫沒有要開的跡象。</br> 看著何助理犯難的面龐,作為世界上最善良的小妖怪第一時間站了出來,大方提議:“可以讓阿弟去芽芽的房間睡覺,我可以把小床讓給他。”</br> 這么乖巧?</br> 何助理樂了下,扛著葉霖川進入電梯直接去了葉芽那里。</br> 她的床很寬敞,再有一個葉霖川都可以睡下,床頭擺著各種毛絨玩具,都是子煜還有哥哥送給她的。</br> 葉芽打開床頭小臺燈,鋪開被子,小手拍拍粉白色帶有蕾絲邊的枕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來這邊來這邊,把阿弟放在這邊。”</br> 何助理極為隨意的將葉霖川丟在上面,長吁口氣揉揉發酸的肩膀,好笑問:“芽芽為什么叫爸爸阿弟?”</br> 葉芽仰起頭來認真說:“因為他年紀小。”</br> “哎?”</br> “芽芽是長輩。”葉芽語氣加重,對自己的一百歲高齡有種難言的自豪感。</br> 何助理噗嗤聲笑了,拍拍葉芽的小腦袋,“那長輩要好好照顧爸爸,叔叔要先回去了。”</br> “好。”葉芽感覺肩頭沉甸甸的,想必這就是爸爸說過的責任感,“那我送叔叔到門口。”</br> 何助理再次被這一本正經的表情逗樂,心情都跟著好了許多,“不用了,我坐電梯下去就好。”</br> 葉芽:“我是說送你到前面門口。”</br> “……”</br> 好吧。</br> 何助理啞然離開。</br> 走出臥室,他突然止步,轉身半蹲在葉芽面前,叮囑說:“爸爸心情可能不是很好,等他醒過來芽芽盡量不要鬧他。”</br> 葉芽不太理解,眼睛閃爍著疑問的光:“阿弟有心情好過的時候么?”</br> 何助理喉頭梗住。</br> 這話說的沒錯,他們家BOSS一天24小時有25小時處于更年期,就像是個炮仗,一點就燃,一說就炸。</br> 不過這次情況特殊……</br> 想到公司所面臨的局面,何助理沉重嘆息。</br> “叔叔,你不開心?”</br> 何助理回神,笑了笑:“還好。等你爸爸醒來你好好安慰安慰他。”</br> 葉芽歪了下頭。</br> 小姑娘眼底的求知欲旺盛,讓憋著心事的何助理找到一個發泄口,想也沒想的把這些天的事傾吐出口:“之前公司投資了一個很大的項目,本來這是一個好事,誰成想……”何助理深深吸氣,“今天我們收到上面的文書,說項目違規,勒令停改……”</br> 其實這個項目除了葉氏外,之前還有幾個公司一起參與了競標,其中一個是某大型國企,葉家橫插一腳截了胡,對方懷恨在心,竟在他們開工后直接舉報到上級,最后以環保不達標的名義停下了停建指令,可是具體怎么改,改后通不通過那就另外說了。</br> ——往通俗講,這是有人看不慣葉霖川這幾年過盛的風頭,故意以此打壓。</br> 現在項目停建,股票下跌,資金鏈補不上,銀行還有一同參與投資的公司催著要債。</br> 別說葉霖川心情不好,葉氏企業每個員工的心情都不好。</br> “看我和你說這些干什么。”何助理苦笑聲,“叔叔走了,芽芽要好好照顧爸爸呀。”他對著葉芽揮揮手,頭也不回的進去電梯。</br> 葉芽在門口站了會兒,等電梯下去,她才踮起腳尖合門回屋。</br> 葉霖川像爛泥一樣癱醉在床上,眉頭緊鎖,呼出的氣息帶著刺鼻的酒精味。</br> 葉芽捂住口鼻走上前,像看一件新鮮玩意似的打量著人事不省的葉霖川,他腦袋腫了兩個大包,一個是剛才磕的,一個應該是在更早前。</br> 不知道會不會疼……</br> 葉芽</br> 不自覺的伸出一根手指頭去撫摸那片青紫。</br> “嗯……”葉霖川悶哼聲,雙眉皺得更緊。</br> 葉芽急忙把手縮回,腦海里浮現出何助理先前說過的話。</br> 沒錯,她是長輩,長輩要好好照顧小輩。</br> 葉芽行動力超強,立馬脫下葉霖川腳上的皮鞋和那雙黑色的襪子,甚至好奇湊上去聞了聞——</br> “臭!”葉芽舉著襪子假裝暈倒。</br> 過了會兒爬起,再次控制不住的嗅了嗅。</br> “臭臭!”</br> 她莫名興奮地在床上連滾好幾圈,玩夠后,小臉紅彤彤的爬了起來。</br> “給阿弟擦臉~”葉芽搬起小凳子來到洗手間,浸濕毛巾顛顛重回葉霖川身邊,細心擦拭著他醉紅的臉還有手掌。</br> 葉霖川的手很大,襯著葉芽像是小拇指姑娘。</br> 她抬起頭,燈光昏暖下的眉眼與生父如出一轍,醉意掩蓋男人清醒時的冷厲嚴肅,竟有幾分類似父親般的柔和。</br> “爸爸……”葉芽小小叫了聲,湊過去整個人趴在了葉霖川的胸膛上。</br> 心跳有力,懷間寬厚。</br> ——和爸爸一樣。</br> “爸爸,芽芽想你了。”</br> 葉芽閉著眼,低低傾訴著對父親的思念,“我很乖哦。我每天都會曬太陽,我也有多喝水,不過、不過水進了肚肚里,不是小腦袋上,叔叔說腦袋上的小葉子不可澆,那樣腦子進水就不聰明了……可是媽媽明明一直往我腦袋上澆水的呀。”</br> 她說著:“爸爸,芽芽有在好好長大,等我見到你……就可以抱著你啦。”</br> 葉芽腳丫子晃著,腦海中已有一副清晰美好的藍圖。</br> 圖畫里有父親,有母親,有千花萬樹,有蝴蝶飛舞;而她就在父親的胸懷里,抱著他和原來一樣。</br> 抱夠后,葉芽依依不舍的翻身下去繼續給葉霖川擦手。</br> 夜已深,可是小妖怪毫無睡意,大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甚至想給阿弟涂個指甲油。</br> 葉芽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終按耐不住蠢蠢欲動的惡作劇之心,從一旁的公主梳妝臺里拿了兩瓶過家家用的指甲油出來。</br> 葉芽擰開蓋子把葉霖川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認真給他指甲上色。</br> 芭比粉的指甲油艷麗刺眼,配著葉霖川結實的手骨別有一番韻味。</br> 涂完手指頭還有腳,葉芽戴上口罩,貼心的給腳指頭上了綠色。</br> 媽媽說了,紅配綠美如玉。</br> 真漂亮,和公主一樣~</br> “晚安安,公主。”葉芽為葉霖川蓋好被子,打了個哈欠倒頭便睡。</br> 天亮的早,陣陣鈴聲劃破寂靜晨日。</br> 一縷陽光從窗簾縫隙穿越而入,溫柔迷人。</br> 葉霖川腦袋疼得厲害,擰著眉從宿醉中醒來,昏昏沉沉中感覺胳膊壓了個東西,讓他的膀子又酸又痛,葉霖川轉眸看去,一張熟睡的小臉毫無預兆闖入視線之內。</br> 小姑娘一頭亂發貼在肩頭,她胖的很明顯,臉比剛來時圓潤一圈,胖嘟嘟的像卡通里那種Q版人物。</br> 葉霖川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不太溫柔的把小朋友從身上推開。</br> 他坐起來,對著房間陌生的布置犯懵。</br> ——這是兔崽子的房間?</br> 葉霖川從沒來過這里,對一切毫無印象。</br> 思緒渾噩中,旁邊傳來道細小的夢囈。</br> “找不到廁所……”</br> 嗯???</br> “找見啦!”很欣喜。</br> !!!</br> 葉霖川心重重一跳,抄起葉芽向洗手間跑去。</br> “小芽芽,該起床準備去幼兒園啦。”</br> 門打開,保姆笑瞇瞇走了進去。</br> 葉霖川松了口氣,沉著臉指向半夢半醒的葉芽:“弄好她。”</br> “?”</br> 保姆恍惚。</br> 葉霖川撈起地上皮鞋,面無表情離開房間。</br> 口袋里電話持續響起,他不耐煩接起,視線一瞥,驟然注意到手指和腳趾上的變化。</br> 這是指甲油。</br> 粉紅色還涂出去了。</br> 葉芽干的!!</br> 葉霖川面容扭曲,眼底洶涌著怒氣。</br> “葉總你在嗎?”</br> 葉霖川深吸口氣:“我在,你說。”也許是酒喝多的原因,到今天嗓子都在作啞。</br> 秘書聲線緊繃:“我們收到法院傳票。”</br> 葉霖川呼吸一窒。</br> “盛江銀行聯合四家公司將您控告,現在趙董還有其余董事都在等您過來。”</br> 葉霖川未語,雙唇因陰暗的心情緊抿成直線。</br> 他握著手機的左手因用力而不住緊縮,手背青筋凸起,指骨微微泛紅,半天他只說了五個字:“我馬上過去。”</br> 電話掛斷,葉霖川回去換了身西裝,步伐匆匆乘上電梯。</br> “爸!我今天就要去上學了!”</br> 電梯打開的瞬間,葉子煜眼睛發亮的向他跑來,興匆匆說:“爸,你不送我嗎?”</br> 葉霖川低頭扣著手指上的指甲油,他有心事,耳朵自動屏蔽外界的一切聲音。</br> “爸?”葉子煜擋在葉霖川身邊,“你怎么不理我,你能送我去學校嗎,不耽誤你多長時間的。”</br> 電話似催命般的再次過來,葉霖川心煩意亂,接通。</br> “葉總,基金那邊出現問題,如果再不補上資金……”</br> “我知道了。”葉霖川打斷,“我馬上過去處理。”</br> “爸……”</br> “我說了我知道!!”喋喋不休的吵鬧讓他長久繃緊的神經徹底斷裂,葉霖川揮開葉子煜放在他胳膊上的手,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的大步離去。</br> 子煜跌倒在地,愕然看著父親遠離的身影。</br> 嗡——</br> 耳朵開始響,劇烈的響。</br> 葉子煜緊捂雙耳想屏蔽聲音,可是沒有用,什么用都沒有。</br> 他心跳很快,就像雜亂落下的鼓點。</br> “子煜?”</br> “子煜你還好嗎?”剛從樓下下來的葉清河飛奔到葉子煜身邊,“子煜看我。”</br> 他眼神空洞,未見先前的半分喜悅。</br> 早上是犯病的高發時期,葉清河知道他又開始了。</br> “阿姨,阿姨去拿藥……”</br> 葉清河話音剛落,蹲坐地上的葉子煜有了反應,他淡淡撫去兄長的手,漠然從地上站起來:“我沒事,真的。”</br> “子煜……”葉清河嘴唇呢喃,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br> 在這家里,沒人比子煜更需要父親的陪伴,更需要一個擁抱。</br> 他很孤單,病痛總會在他孤單時將他吞噬。</br> “今天……今天要不先別去學校了?”葉清河坐到子煜身旁,溫柔凝視著他,“等你好些了我們在……”</br> “嗯,我沒事。”葉子煜看著他,眼神平靜,“哥哥,謝謝你照顧我。”</br> 葉子煜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說,頓時一怔。</br> 他那漂亮的臉上牽出一抹笑,很光明干凈,先前從未有過。</br> “哥哥在學校要好好學習,我今天就先不去了。”說完,子煜拎著書包重新回屋。</br> 葉清河怎么想怎么不安心,臨去學校時和家里所有人都囑咐了一遍,直到時間趕不上,才帶著葉芽從家里離開。</br> 可是就在下午五點半左右,葉清河接到家里保姆打來的電話——</br> [葉子煜失蹤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