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卿帶走了顧傾吃的急救藥。
    顧傾還想糊弄過去的，但根本沒東西能逃得過小姑娘的眼睛。
    臨走時，小姑娘好幾次回頭叮囑：“二哥，你要好好的哦。”
    顧傾點頭：“嗯。”
    人都出門了，門突然有打開。
    顧傾：……
    小姑娘亮晶晶的大眼睛盯住他，又鄭重說道：“二哥，你答應我，你要好好的！”
    顧傾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你再廢話，我要揍你了！”
    小姑娘吐吐舌頭，終于縮回頭。
    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顧傾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最后他用右手捂住臉，滾燙的液體從指縫滑落。
    他不想放手的！
    可是，他知道，他已經沒辦法再抓住她了！
    十多年的執念，最終在痛苦與糾結中化作了淚水。
    他用幾年時間都教不會的東西，卻被那個男人用幾個月教會了。
    有些人有些事，仿佛冥冥之中已經注定。
    “咳咳~”
    一口鮮血嘔出，在潔白的蠶絲被上灑上了殷紅點點。
    顧傾木然地看著這些，露出一抹苦笑。
    算了吧，沒必要再掙扎了。
    顧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等他新過來，房間里充塞著濃郁的菜香。
    是糖醋里脊的味道，還有紅燒的排骨，以及醬燒豬蹄的香味。
    他披上睡袍，擋住一絲寒氣，走到廚房。
    穿著古典風衣的男人，一頭銀發束在腦后，正認真地烹調著美味。
    “醒了？”
    傅行衍沒有回頭，只是開大火，收干豬蹄里的湯汁。
    顧傾吸了吸鼻子，醬香味更濃郁了。
    豬蹄出鍋，顧傾上前，卻先嘗了一塊糖醋里脊。
    傅行衍終于看過來，“那是小九喜歡的，你根本不喜歡糖醋，卻每次都要先嘗一嘗，還硬要跟她搶著吃。”
    將糖醋里脊推得遠了一點，傅行衍將醬燒豬蹄推到他手邊，“給，這才是你喜歡的。”
    顧傾不滿地皺起眉頭，“誰說我喜歡豬蹄？”
    傅行衍懶得搭理他，“愛吃不吃！把菜端出去，我再燒個海帶湯就可以開飯了。”
    顧傾不甘不愿地照做。
    一刻鐘后，傅行衍將海帶湯端上飯桌，“吃吧。”
    顧傾已經吃了半盤糖醋里脊，“你來也是為了稀土礦？”
    傅行衍睨他一眼，看他還在挑里脊，于是將紅燒里脊拖到自己跟前，將豬蹄推到他跟前，吃了一塊糖醋里脊，他身心愉悅。
    不愧是小九的最愛，果然味道非同凡響。
    “上面想讓四大財團單獨組建一個企業來開發稀土礦，這件事將由我和裴司宸一起負責執行，再過幾天我就要帶隊去F州一趟，你最好好好將養身體，別讓小九操心。”
    “是小九讓你來照顧我的？”顧傾眼眸微微一亮。
    傅行衍有些沒好氣，“她現在擔心著所有人的身體，也收集著所有人的癥狀，很累，壓力也很大！我們幫不上她的忙，至少別給她添亂，增加她心理負擔。”
    顧傾所有眸光散去，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上面就發了文件下來，宣布稀土礦的開采事宜。
    又過了兩天，傅行衍帶著一個技術團隊開拔去坎貝魯。
    顧卿卿去送行，小臉兒上帶著幾絲隱秘的興奮。
    她將兩瓶藥塞傅行衍懷里，叮囑道：“三哥，你要保重身體哦！”
    明明是送別，小姑娘臉上沒見多少不舍，反倒有幾分開心，傅行衍突然就不得勁兒了，“你是不是想我早點過去，把裴司宸換回來？”
    顧卿卿小臉兒一僵，“我才不是那種人！”
    傅行衍：“呵呵！”
    不要以為你小臉兒夠癱，我就看不穿你的心思！
    “大哥，把她看緊點，十八歲之前，不許她跟野男人談戀愛！”
    顧琛一邊答應“好”，一邊揉著小姑娘的腦袋瓜。
    送走傅行衍，傅七撇嘴，對自家的小姑娘很是不滿意，“你真是個小沒良心！枉了哥哥們對你這么好！”
    說罷，他氣呼呼地走了。
    顧傾沒有去送進，他提著果籃去了醫院。
    云老爺子在這里養病，云逸殊回帝都處理云家和伏虎的事務，在GF9回歸的關鍵時期，云恪不敢離開漢城，他第一時間將上面的決定告訴了老爺子。
    “好啊，這樣，我們也能讓卿卿認祖歸宗了。”
    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他也終于可以放心了。
    顧傾到住院部樓下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姑娘跪在地上，旁邊一圈人指指點點。
    顧傾只看了一眼，便上了樓。
    云老爺子看到顧傾過來，很是意外，但隨即露出開心的笑容。
    “云爺爺，我代替小九來給您請脈。”
    誰說他不能替小九分憂的，他的毒術他的醫術，并不比顧琛差。
    聽得此話，云恪立刻將床邊的位置讓給他。
    “那就麻煩顧博士了。”回頭又對老爺子道，“那我先走了？”
    云老爺子點點頭，“去吧。”
    云恪下樓，迎面就看到跪在樓下的人，但他連個正眼都沒給她。
    “哥！”
    鄧斐然委屈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基金會已經取消他所有資格了，現在她于蘇喆而言也不再有價值，她真怕哪天，蘇喆會把她給弄死。
    她已經無路可走，這次她是誠心誠意來求老爺子原諒的，可惜，不管她把自己搞得多可憐，連見老爺子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她在這里跪了一天一夜，來往的護士和病人家屬早就將她的事情傳開了。
    看她的眼神無不充滿同情。
    “不過是個孩子，有什么不可饒恕的，至于做到這種地步嗎？”
    “云家人咋這么狠心！”
    不時有人在議論紛紛，云恪卻腳都沒停一下，徑直離開。
    顧傾把脈把了十幾分鐘，看向云老爺子的眼神越來越復雜。
    云老爺子笑笑說：“我沒什么事，讓卿卿別掛心。”
    顧傾沒說什么。
    不多時蘇老爺子過來，他跟兩個老爺子聊了一會兒天，蘇老爺子送他到樓下。
    “爺爺！”
    鄧斐然一眼就看到了蘇老爺子。
    蘇老爺子當沒聽見，跟顧傾道別，人就上樓去了。
    “爺爺！”
    鄧斐然不敢站起來，現在她也站不起來，她只是吃瓜群眾眼里可憐巴巴的小姑娘。
    “什么人啊，怎么這么狠心？”
    一個大媽實在看不下去了，還伸手去扶鄧斐然，“小姑娘，別怕！我女婿是電視臺做民生頻道的記者，奶奶已經把他們叫過來，幫你向你討說法！”
    “謝謝奶奶！這都是我自己的錯！你不要管！嗚嗚……”
    鄧斐然抽抽搭搭。
    “來了來了！”大媽趕緊迎過去，顧傾果然看見一個記者和一個攝像師從人群中過來。
    大媽拉著自家女婿絮絮叨叨，言辭間盡是鄧斐然多么多么可憐，一個小姑娘從昨晚跪到現在，她狠心的家人都不來看一眼，看到也當做是眼瞎。
    鄧斐然隨著她的話，倍感委屈，剛干的眼淚又如連珠串似得往下掉。
    “我活這么大，就沒見過誰這么狠心的！看小姑娘多可憐。”
    大媽義憤填膺，臉上白嫩的肥肉隨著她嘴巴開合都在顫抖，一副她家住海邊，整個漢城的事都是她家事，要普度眾生的慈悲模樣，說到可憐處，自己都還會忍不住抹一把淚。
    其他人看到也挺動容。
    “可不是嗎，昨晚我過來，她就在這里，今天一大早過來，她還跪在這里，連早飯和午飯都沒吃。剛剛，明明她的哥哥她的爺爺都過來了，卻不理她，沒媽的孩子真可憐……”
    他們已經在心里腦補了一堆劇情。
    什么重男輕女啦，媽媽生了女兒被趕出去或者被害死，爸爸娶了后媽，她被隨意虐待辱罵云云……
    這些話說得一套一套的，記者差點以為這就是真相。
    顧傾看了一會兒，鄧斐然沒說一句話，無形中就是默認了這些人對云家和蘇家的揣測，這跟造謠誹謗有什么差別。
    這就是她所謂的真心悔改？
    歸根到底不過是想把事情鬧大，道德綁架罷了。
    難怪兩個老爺子會對養育了十七年的人視而不見，這種人的確不該再出現在他們的視野。
    他們雖然看似冷漠，卻留給了她最后的尊嚴和自由，可惜，她卻不知珍惜。
    因為記者的介入，圍觀的人也越拉越多，更有甚者拿出手機錄視頻發到網上，也有人現場直播。
    這個信息化社會，一旦有什么八卦狗血，這些所謂的自媒體人就如蒼蠅嗅到了狗屎，立刻就會蜂擁而至。
    并開始斷章取義，以最震撼，最吸睛的標題吸引流量。
    真相從來不重要，能吸引流量的狗血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當初云家和蘇家直接把鄧斐然這種人直接弄死，也就不會有這種事了，可他們偏要講什么人情道義。
    關注的人越多，鄧斐然仿佛有了后盾，表現得越發可憐，吃瓜群眾對她的“親人”與怨念便越大。
    叫記者過來的大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孩子，別怕，有大媽給你做主，你那些無良的哥哥和爺爺，都不敢再欺負你！”
    鄧斐然將頭壓得更低。
    云家和蘇家的事都是世家密辛，自然不好向外人道，她怎么好出口解釋，也因為如此，云家和蘇家人也不會出來解釋，那就只能任人誹謗。
    鄧斐然抬手擦淚，擋住了嘴角翹起的弧度——真是一群蠢貨！愚民就是該這樣利用的。
    “你們知道真相嗎？造謠可是違法的。”
    顧傾冷颼颼地插了一句嘴。有些時候他真的懷疑是秦院士把這些人喂得太飽，讓他們撐著了才會干這么無聊的事。
    顧傾對很多人都沒有同理心，自然也不會理解這些人的無恥行徑。
    在萬眾矚目下，伸張正義的大媽正說得起勁，臉頰突然一僵，頓時有點惱羞成怒：
    “我看著她跪了十幾個小時，我哪里造謠？她的哥哥也爺爺若是有點人性，就做不出來這種事！這是無情無義到何種地步，才會讓自家孫女跪這久，不聞不問？”
    “就是就是！”一群人附和。
    鄧斐然抬頭，看到顧傾。
    這個人她不認識，但男人極其俊美的長相讓她下意識就會聯想到他的出身。
    這樣的著裝，這樣的談吐，不該是漢城的土鱉，他又替云家和蘇家出頭，多半是那邊的關系。
    鄧斐然立刻給顧傾定義了一個身份：
    “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嗎？你能不能告訴我哥哥，我知道錯了，讓他們原諒我好不好？”
    鄧斐然期期艾艾，膝行兩步，扯住了顧傾的褲腿，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圍觀（吃瓜）群眾看到她如此卑微可憐的模樣，更心疼了。開始紛紛譴責顧傾所代表的人的狠心惡毒，并添油加醋，開始各種惡意揣測。
    云老爺子和蘇老爺子站在病房的窗戶前，見到如此情形，臉色不變，心中卻難免嘆息。
    “我想留她一條生路的，她為什么非要往死路上撞？”
    云老爺子招手，立刻有兩個伏虎的兄弟過來，蘇老爺子卻阻止了他：“別急。”
    他指了指下面人群，一個小姑娘姍姍來遲，正朝那邊走過去。
    蘇老爺子變得興味盎然，云老爺子卻臉色驟變，“你們快過去！”
    蘇老爺子愕然轉頭，嘴角差點抽搐，“你到底是不相信咱們孫女還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云老爺子不搭理他，緊緊盯著下面的小姑娘穿過人群，來到是非中心。
    “唉，這不是鄧斐然嗎？”
    所有人轉過頭去，看到一個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姑娘，跟跪著的小姑娘年紀差不多，但因為長得過于精致，即便不哭，都會讓人平生幾分憐惜。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鄧斐然嚇得一抖，手下意識地松開了顧傾。
    而顧傾也默默收起了手指間捏著的毒藥，只要將這毒藥捏散，不止鄧斐然，這里所有鬧事的人都將中毒。
    “哎呀，你跪在這里做什么？是想求養育你十七年卻被你差點害死的爺爺原諒嗎？”
    啥玩意？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被顧卿卿吸引過去。
    鄧斐然嚇得大氣不敢喘，她想去堵她的嘴，但是，又怕過激行為一下敗了自己好不容易立起來的可憐人設。
    顧卿卿癱著一張瓷白小臉，面對眾人，“雖然你墮胎、你殺人、你放火，還差點害死養育了你十七年的爺爺，但是你是個好女孩啊，他們怎么能夠不原諒你？”
    吃瓜群眾：！！！
    正義使者：！！！
    連攝像師的手都跟著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