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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011·蝶

    夏天總是比其他季節漫長,白晝這么長,太陽仿佛不會墜落。
    耳邊是各種緊張焦急的聲音,亂糟糟的,可秦佳苒還是聽得那么清楚,聽見謝琮月沉緩的呼吸,像窗外綿長的夏。
    不是正常的節拍,拉得緩慢,像是在深呼吸,忍耐著什么。
    秦佳苒心跳湍急,不敢想,不敢猜,不敢動,就維持著貼在謝琮月胸膛的姿勢,小腿抵著車座邊緣,手舉著那把傘,肌肉一陣陣發僵。
    “求求你.....”
    女孩的睫毛微微顫動,細軟的聲音里藏著哀求,小意,討好。
    謝琮月無端想起了那個暴雨天。
    才夠到他小臂的女孩蜷縮在雨里,一張小臉瘦得只剩下眼睛,孱弱的小胳膊迸發出那么大的力量,抓住他的袖子。
    那么小,她也是這樣小意討好:哥哥...求求你。
    這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該連細節都記得。
    或許那天的暴雨罕見,大塞車也罕見,或許那天是他十八歲成人禮,不是平凡的,冗長的,被扔在時光池塘里沉底的普通日,所以他記得。
    “少爺,您還好嗎?”車邊,瑞叔關切詢問,他自然是最鎮定的那一個,一眼就認出了這把傘,所以當即攔住了保鏢的動作。
    秦佳苒睫毛又是一顫,手指下意識揪住了謝琮月的西裝領口,眼中流露出來的討好更重。
    拜托....不要把她丟出去....
    “無事。”謝琮月松開水晶杯,手指妥帖紳士地放在身側,注視著秦佳苒,平聲開口。
    得到他大發慈悲的庇佑,秦佳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縷溫熱的香,盡數噴灑在男人的側頸。
    謝琮月面色幽深,看不出情緒,冷峻命令:“瑞叔,把門關上。”
    瑞叔心領神會,繞過對開式車門,走到傘邊上,彎腰,小聲對車內的秦佳苒說:“您可以把傘給我。放心。”
    秦佳苒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傘,順勢將頭埋得更低,幾乎埋在他懷里。
    瑞叔將車門拉過,隨即接過傘,手臂直接繞到車窗外,身體往后退一步,車門迅速關上,動作流暢,不露分毫。
    外面十來雙好奇的眼睛,什么也沒有看到。
    唯有站最近的黃宗誠看見了男人虛虛環著女孩腰身的手臂,沒有觸碰到,只是在半空中護著。
    那纖柔的腰肢,嫵媚地彎折成一種令人垂涎的弧度,下面連著挺.翹.渾.圓的臀。
    是個女人。光看腰肢就漂亮得像尤物的女人。
    黃宗誠內心驚訝,難道太子爺和秦家解除婚約是因為女人?
    -
    車門關上,白日光被過濾,幾乎隔絕了所有的紫外線,只是溫柔投下陰影。
    車內并非是絕對的寂靜,反而播放著舒緩愜意的輕音樂,仔細聽,那大提琴背后是潮汐海浪的白噪音,均勻,重復,頻率相同地涌動著。
    秦佳苒覺得自己在海邊,夜晚的海邊,可怎么會呢?
    “秦小姐。”
    男人低醇,帶著磁性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緒,秦佳苒巍顫顫地抬起眼,撞進對方深邃的眼眸。
    “謝先生....我....”她心里一慌,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腦袋亂糟糟的,突然想起來自己還趴在他身上,氣息和他纏得那樣曖.昧,幾乎是交頸了。
    她連忙道歉,狼狽地從他身上站起來,可車再大再寬敞也是行政級別的轎車,高度有限,她剛抻直身體,腦門心就撞上了車頂。
    “嗚。好疼。”
    她嗷叫一聲,睜大了朦朧的淚眼,無措地捂住腦袋。
    勞斯萊斯的星空頂,來自宇宙的漂亮小星星,居然會扎腦袋。
    謝琮月看出來她那不可置信的呆滯,笑了,抬手扯松領帶,“那只是人造光纖維,不是星星,不用想得太美好。”
    秦佳苒軟嗯一聲,把眼淚憋回去,繼續撐著中央扶手想爬到另外一邊座位,可只是剛用力,就被謝琮月扣住了手腕,輕巧一拽,順著力道,重新跌回他胸口。
    她壓住驚呼,不懂是什么意思,再一次被他溫柔地氣息包裹,心里有一只小鹿在到處亂撞。
    “你這樣坐可以。”他矜淡吩咐,慢條斯理收回手,仿佛剛剛的強勢只是幻覺。
    坐?這樣怎么坐?這可是在他懷里…
    “謝先生....”
    秦佳苒小小聲,惶惶不安地去瞥男人的臉色,他那溫淡平靜之下是不容置喙的強勢,秦佳苒沒和這種性格的人打交道過,不知道該怎么辦,他說這樣坐就只能就這樣坐。
    過了幾秒,她開始不動聲色往外挪,坐腿總有些難為情,她得挪到膝蓋那兒。
    挪一下,男人沒反應。
    她又挪一下,桃尖.蹭.過緊實的肌肉線條,癢癢的,棉布也磨著昂貴的西裝面料,發出悉索的微響。
    不可能沒有動靜,不止,動靜還挺大,男人忽然看過來一眼,她呼吸緊住,立刻作罷。
    “對不起,謝先生,我失禮了。”秦佳苒背脊僵硬,壓根就不敢看他。
    “你是很失禮。”
    謝琮月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冷淡的聲音聽上去從容極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這樣。
    他繃緊的大腿肌肉。
    他偶而滾動的喉結。
    他速率提高的心跳。
    他在心猿意馬。
    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
    他有罪。
    “對不起....”秦佳苒立刻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車里涼,但她被形勢逼得心里燥熱,頸脖還是在冒汗,她又不敢抬手擦,皮膚在汗水的浸潤下宛如凝脂,散發出膩膩香氣。
    謝琮月呼吸綿長,克制地嗅著一些不屬于這個空間的香,這么女孩氣的香,和這臺端方嚴肅的車不匹配。
    他皺眉,不把注意力放在這些東西上,語氣更淡:“不是不肯上車?”
    “.......我開始只是不想麻煩您。”秦佳苒心虛地低下頭,羞赧他突然提起這茬。
    怎么說呢,這男人還有點記仇?
    謝琮月輕笑一聲,氣息里帶著些微嘲意,“那現在肯麻煩了。”
    秦佳苒:“......”
    謝琮月又問:“要躲誰?”
    “黃.....!”
    秦佳苒猛地反應過來,可惜嘴太快,還是說露一個字,她幾乎是下意識否定:“沒有、沒躲誰。”
    謝琮月掃過她揪緊裙擺的手指,從她這一系列反常的舉動和那一個字中斷出事實,鏡片后的雙眼冷而銳利:“天瑞的董事長黃宗誠,你在躲他?”
    秦佳苒茫然地抬起頭,唇瓣翕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不懂他為何能如此敏銳洞察,只需一根蛛絲就能拼湊出整張網,內心對他的懼意也隨之上升。
    短短幾秒對視,眼眸氤氳出水汽,指縫中也漲潮。
    她咽了咽干燥的喉,還是鼓起勇氣:“謝先生,我不認識您說的這個人。”
    再明顯不過的謊言。
    謝琮月眸中閃過不耐,是不耐他自己,明知道她有所隱瞞居然還想追問她是不是撒謊,她和哪個男人有瓜葛,有牽連,有故事,與他無關。
    與他無關?
    謝琮月煩躁地皺了下眉,先一步移開視線,在中央儲物格里拿出一盒煙,抽了支夾在指尖,細長的煙身和他清瘦修長的指骨很相稱,有種風流倜儻的味道,翻了兩下儲物格,沒找到打火機,他把煙咬進嘴里,不耐的意味更濃。
    不高興是沒找到打火機嗎?
    秦佳苒歪著頭,忽然想起自己前幾天點蠟燭買了一只打火機,她連忙從包里找出來,把那只兩塊錢的打火機捧在手心,笑著遞過去,甜甜的聲音里還有一絲沙啞:“我幫您點吧,謝先生。”
    謝琮月頓住,余光中,女孩的眼睛里還閃著淚花,剛剛的委屈還沒翻篇,下一秒就能笑得溫柔可愛,讓人不得不憐她,護她,疼她。
    不知道為什么。
    但凡她這么笑,他都不舒服,可他為什么不舒服?
    謝琮月覺得自己中邪了。
    “不用。不抽了。”謝琮月意興闌珊,把煙從嘴里拿下來,隨意扔進煙灰缸里。
    秦佳苒不解地眨了下眼,不敢多問,乖順地收起那只廉價的打火機,也乖順地收起一瞬間的失落。
    窗外的風景幾經變幻,車已不知不覺駛出了馬術俱樂部,坐在副駕駛的瑞叔終于坐不住了,此前,他一直保持著目視前方,眼瞎耳聾狀態,誰知道他內心有多震撼!
    天殺的,少爺懷里坐了個女人!絕!
    瑞叔保持淡定,微笑請示:“少爺,我們現在去哪。”
    謝琮月看了眼秦佳苒,淡淡說:“秦公館。”
    話剛落,一直安靜溫順,說話也不敢大聲的秦佳苒跟炸毛的貓一樣,“不要!”
    緊跟著,她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又垂頭喪氣下去,小聲嘟囔,“不要回秦公館....”
    不要回那個壞女人掌控的地盤。
    “那秦小姐想去哪?”謝琮月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嘴角輕輕一勾,開始的不愉快都散了大半。
    她還是個小女孩,說話嬌里嬌氣的。
    秦佳苒想了想,小心翼翼問:“您可以送我到能坐地鐵的地方嗎?”
    謝琮月沒有說話。
    空間里,潮汐的起伏聲聽得很清晰,沉默了片刻,他這才看她一眼,慢條斯理:“不用坐地鐵,你想去哪兒都可以送你。”
    車子行駛在林蔭道上,兩側的樹投下斑駁深影,車速一路勻緩,男人的輪廓被陰影掠過,時而清晰,時而深諳,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時而令人覺得近,很多時候又覺得遠。
    想去哪都可以送你。
    多么多么溫柔的一句話,可秦佳苒不敢細想,她稍稍調整了姿勢,露出一截細膩的側頸,小腿也不那么緊繃,聲音盡量學著他那樣從容平靜。
    “怕耽誤你。”
    輕輕柔柔的四個字。
    謝琮月呼吸滯了下,鏡片下的眼眸暗下去,他屈指扶了下眼鏡,捉摸不透的語氣:“已經耽誤了。”
    不過是他貫來的風度,秦佳苒仍是心口一緊。
    車子在山路盤旋,還有五分鐘就要上大路,她最多還有五分鐘思考到底要去哪,要做什么。
    總之她今晚打定了主意不回秦公館。
    五分鐘后,車內響起男人溫淡的低音,“想好沒有,去哪兒。”
    秦佳苒的沉思被打破,怔了怔,為他那把極好的嗓子。
    他一口普通話說的真是動聽,帶著慵懶的京腔,一聽就不是港府本地人。這邊人講話是不帶兒化音的,若是講起來,會怪得要命,當然,講普通話也怪怪的。
    可謝琮月說話不一樣,偶而尾調會帶著漫不經心的兒化音,咬字清晰,音調準,穩,沉,很繾綣,很迷人。
    其實,這種調子最適合在耳邊說,用他那醇啞的嗓,最完美的床笫情話莫過如此。
    也不知道他用這把好嗓子迷惑過多少女人。
    “謝先生的聲音真好聽。”秦佳苒忽然抬眼注視他,柔柔的軟音,有點江南水鄉的味道。
    她唇角翹起,一雙水盈盈的眸子閃著星光。
    其實秦佳苒的普通話也說的極好,她媽媽是內地人,從小受了影響,一口江南軟音說得糯糯的,到十歲后才真正接觸粵語,她普通話講的更好。
    謝琮月一頓,不接話,只是饒有興趣地笑笑,深幽黑眸微動,審視她突然的大膽是為什么。秦佳苒這次沒有躲避,鼓起勇氣和他對視。
    她突然改了念頭。
    她還是不要說一個地點,讓他送她,送到后拜拜,她下車,目送著這臺車遠去,下一次見面只是打過兩次照面的陌生人。
    她還是不要這樣一段萍水相逢。
    她想不出比謝琮月還要更厲害的人,能夠讓整個秦家畏懼,讓整個港島敬三分。
    他一定,一定是她人生中唯一且最好的一次機會。
    “想好了。”謝琮月瞥她一眼。
    秦佳苒下巴尖小幅度點了點,嬌滴滴的眼睛升起一抹媚,她輕輕咬著唇,就在謝琮月的注視下往他的腿.根.處挪了一寸。
    忽然一動,輕得像亞馬遜的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怎么就能引起一場風暴呢?
    柔軟而成熟的水蜜桃尖再一次蹭著緊實的腿部肌肉而過,帶出癢,心癢難耐。這次不同,換了方向,不再是逃離,而是縱容這種曖.昧升級。
    添柴,燃火。
    男人瞇了瞇眼,大腿肌肉有一瞬間的緊繃,很快就保持松弛,手指輕輕抬起,在空中懸停幾秒,隨后輕輕點著扶手。
    他沒有動,也沒有制止,作壁上觀。
    沒有制止就是默認。
    秦佳苒大著膽子,伴隨著劇烈的心跳,又往根.處挪了一寸,再挪一寸,直到最后那微末的距離時,她還是不敢,為難地停了下來。
    只差分毫,就要坐進他的懷里,被他輕而易舉地摟住。她已經可以探到他沉熱的呼吸。
    就是到了此時,勾引只差被人點破了,男人還是沒有波瀾,八風不動地看著,手指以一種勻緩的速度敲著扶手,神情端方貴重,讓人捉摸不透。
    秦佳苒有些泄氣,到了最后一步他還是無動于衷,仿佛她不夠格激起他的興趣。
    第一次他拒絕了,第二次他拒絕了,秦佳苒覺得她沒有勇氣做第三次。
    秦佳苒眼中劃過一絲黯然,靜靜垂下視線,在進退維谷之中煎熬,可惜還沒輪到她做出抉擇,身下的男人驀地伸手,摟住她的腰,把人硬生生拽進懷里。
    掐斷那最后一寸的距離,替她做了決定。
    “看來你也只敢這樣。比我想象的要差勁。”謝琮月聲音暗啞,可氣息沉穩,沉穩得有些詭異。
    秦佳苒驟然坐進他懷里,抵著某處難以言說的位置。宛如深埋地底還未蘇醒的泉脈,因為陌生的氣息而涌了一下,只一下,又被強大堅實的土地掩埋。
    熱熱的,側頰也被他混熱的氣息烤著,她呼吸已經暫停,“謝先生.....”
    謝琮月手臂用力,她的腰很好握,一只手臂就能輕而易舉圈住,可就是握住了,他還是一臉的清冷禁欲:“怎么?不是膽子很大,這里不敢坐?”
    “我.....”
    秦佳苒垂下頭,小聲反駁,倔強的要命:“我本來敢的。”
    她敢才怪。嘴巴敢。
    謝琮月低笑了聲,愉悅到了,兩指鉗住她的下巴,不準她低頭,直截了當問:“當然,我知道你敢。那么秦小姐,勾.引我是想要什么?”
    鏡片之下的眼眸沉著,勾.引二字從他那禁欲端方的嘴里吐出來,秦佳苒一度耳鳴,大腦空了。
    是的,他什么都知道,她怎么敢認為他看不出來她有企圖。
    “才沒有。”她委屈地眨了下眼睛,聲音也委屈巴巴,透著小女孩的嬌軟。
    謝琮月比她想得要厲害百倍,端著溫貴的模樣,絲毫不為所動:“秦小姐,你覺得跟我撒嬌裝可憐有用嗎?”
    他很淺地挑了下眉,“我不是那些人,不吃你這套。”
    “.........”
    他真是傲慢透了。又惡劣。紳士皮,惡魔骨。
    可事情已經到這步了,不會更糟糕。
    秦佳苒心里有一道聲音催促。她輕輕咬住一口銀牙,沒多想,雙臂柔弱無骨地勾住男人的頸脖,整個人依偎進他的胸膛。
    唇幾乎要吻上他的下頜。
    感受到男人一剎那的僵硬,她瞇眼看窗外金色的夕陽,還是沒敢親上去,吊著他,像小狗狗一樣蹭他的頸。
    蹭到他呼吸明顯不穩,秦佳苒這才小聲開口,勾著他的脖子,眼巴巴看著他:“謝先生,后天的晚宴,我能做您的女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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