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的命不長了。
    這寶貴的最后一年，他打算給廣大不信邪的網友留點紀念。
    至少得讓他們知道，摸金校尉還沒絕種，妖邪鬼怪不是虛妄，陰陽鬼術真實存在。
    凌晨，零點時分，這是個相當刺激的時間點。
    今晚他提前下載了一款直播app，注冊戶外主播賬號，順便給手機充了5oog的流量加油包，接下來……該給自己找塊墳了。
    直播地點是“寧息公墓”，這是室友林昊極力推崇的一塊風水寶地，位于金陵南三環，是一座寸土寸金的墓園。
    “這種詛咒很邪門，你死后絕不能隨便下葬，必須葬在一個靠譜的龍穴。”
    這句話出自林昊的父親，一個四品風水師的忠告。
    ……
    “摸金校尉夜闖公墓！??！”方炎敲定直播間的名字，自認為很吸引人。
    其實大都市的公墓里很少出現異象，但自從染上那個邪門的詛咒，夜間出門不帶上一兩件辟邪之物，便很容易遭遇不干凈的東西。
    為了保險起見，方炎還是動用了辟邪匙，找準一個入口。
    他順著勺柄的指示潛入墓園，漫不經心地環顧四周，確定這大半夜的并沒有守墓人，這才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機，綁上自拍桿，借著遠處路燈的微弱燈光調整攝像頭角度。
    “咳！咳！開播了開播了！”
    方炎清了清嗓門，打開“彈幕助手”，然而直播間里沒幾個觀眾，彈幕更是為零。
    等了五分鐘，還是只有寥寥十幾人。
    他猶豫了片刻，很認真地把房間標題改成“正統摸金范兒”，沒打算告訴網友來這里的真正目的，因為沒人會信。
    又等了一分鐘，還是沒人進來。這里一直很安靜，直播間更安靜，反倒是他懷里的辟邪匙莫名其妙地率先躁動起來。
    其實沒觀眾很正常，這個時間段人們習慣于躺在床上玩手機，主流人群喜歡看游戲直播、球類直播、看美女主播搔弄姿……誰會無聊到看一個不知名的小主播呢？
    “難道是標題不夠吸引人？算了，那就豁出去了！”
    懷里的小東西還在劇烈地鬧騰，方炎倍感不妙，索性一咬牙，把房名改成了簡短的四個字“直播捉鬼”。
    呼！
    確認鍵才剛剛按下，立馬招來一陣陰風，方炎上衣口袋里的小湯匙為之一顫，勺柄飄忽不定地指向一個方位。
    他下意識地望過去，可惜遠處的光線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真是被你蠢哭了，明明是你自己挑的干凈地兒，現在又不肯消停？”
    方炎暗嘆不妙，正考慮要不要關閉直播，未想剛改完房名，才短短幾十秒就已經有1o3個好奇寶寶闖了進來。
    注冊房間時，他特意挑了“靈異鬼怪”這一分類。星空tv的靈異主播不多，觀眾倒挺多，可越來越多的人現主播們所謂的“靈異事件”全他妹的是忽悠人。
    戶外“探靈”、經典的“通靈游戲”、吃“死人飯”、招“血腥瑪麗”、打“靈異電話”……各種吸引眼球的直播內容到最后都被網友確認全是假的！
    而方炎這一出更過分，居然臭不要臉地喊著“直播捉鬼”。
    這不是找噴么？
    屏幕右下角的彈幕助手很快整理出他人生的第一波彈幕：
    捉你妹啊！又一個騙子！
    騙子死全家！新人就知道靠這種手段吸人氣？
    主播你要墳頭蹦迪嗎？
    老板給我來一碗尸油拌面
    我要骨灰拌飯骨灰拌飯我也要骨灰拌飯
    靈車漂移靈車漂移啊……
    鬼是什么東西？能吃么？
    主播穿一身運動服跑去捉鬼？打扮能專業一點嗎？是啊最起碼的道袍呢？
    捉鬼？呵呵，在下茅山林正英，前方道友怎么稱呼？
    ……
    方炎哪有功夫理會彈幕的冷嘲熱諷，心思全都放在附近的墓碑上。
    這里大多都是很普通的墓，排列很有講究，碑也都完好無損，絲毫沒有尸變的跡象，唯獨氣氛有點過分的壓抑，畢竟子夜時分，不是良辰。
    “這回是真見鬼了。哪天不能選墳，怎么偏偏挑今天？”
    方炎懷中的辟邪匙還在一個勁地顫動，他打了個冷噤，屏住氣息，準備應對隨時可能跳出來的“臟東西”。
    周身遲遲沒什么動靜，而彈幕卻越來越多，大多都是在質疑這個房間的標題，也有暖心的觀眾噓寒問暖，甚至有人送出一些不值錢的虛擬小禮物。
    年輕人很缺錢嗎？去那種地方搞直播？
    一個人別在陰氣太重的地方呆太久，主播快點回去休息吧。
    心疼主播
    禮物：“邪人”贈送主播：一個“大保健”。
    禮物：“蟲兒飄”贈送主播：一個“護身符”。
    ……
    主播是不是已經請好了演員，待會兒鬼就要登場了？
    誰能打出“饕餮”，我當場認作他爹！
    室友臨死前就想看一眼鬼長什么樣。
    嘻嘻，來個女鬼把主播推倒吧。
    麻煩diao大的兄弟告訴我，主播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手機？
    ……
    方炎隨意瞥了眼屏幕，現彈幕還真不少。
    “這支小湯匙對邪門的事物很敏感。你們注意看，它在抖?！?br/>     方炎攤開手掌，將辟邪匙放到手心，遞到攝像頭前。
    光線挺暗，觀眾們勉強在屏幕前看清它的樣式，這是一枚年份久遠的灰白色湯匙，有點像銀器，又有點像人的骨頭，外行人士很難分辨它是什么材質，只看出它從未被人清洗過，表層布滿灰塵和泥垢。
    沒人關心它長什么樣，人們只在乎它的功能。
    而這個小家伙今晚大有問題，見圍觀的人多了，居然靦腆起來，躺在方炎手里一動不動。
    “你一個勺子還知道怯場？”方炎被弄得哭笑不得，剛準備拿這勺子實力吹一波，結果被自己人打臉。
    說好的抖呢？
    主播你把攝像頭晃一晃，它就抖了。
    ……
    這勺子我見過，路邊攤三塊錢一把。
    這勺子要是能動，我直播硫酸燙菊花。23333笑噴
    這勺子要是會抖，老夫直播日五檔電風扇！
    ……
    666，彈幕果然比直播好看。
    這一集我看過，主播的手掌心偷偷擠一擠，讓勺子抖了起來。
    主播放一bgm：最炫民族風，保證它馬上動起來。
    這勺子要是會動，我直播切diao，說到做到。
    ……
    彈幕上各種嘲諷，各種立f1ag，其中大多數人是抱著搞笑的心態。
    也有人故意帶節奏，活躍氣氛。正是應了那句話“彈幕總是比直播好看”。
    方炎沒作任何爭辯，彈幕確實搞笑，他卻沒心情笑。
    直播間的人數持續上漲，眨眼間飆到468人，這讓他內心愈不安，“今晚恐怕會過5oo人徹夜難眠?！?br/>     彈幕如潮水般滾起來，直到某一瞬間，驟然停止。
    因為，勺子動了！
    正如方炎所說，它真的會抖動！
    關鍵在于它不僅僅是抖動，它還會轉圈。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方炎的右手保持著絕對靜止，而那根微曲的短柄卻在抖動中逆時針旋轉起來，像古代的司南，勺柄在某個區間飄忽不定，糾結了十多秒，終于定格一個方位。
    是方炎的兩點鐘方向。
    彈幕一片死寂，沒有任何人插話。所有觀眾都目瞪口呆地盯著手機屏幕，哪有功夫打字？
    偶有一兩顆彈幕飄過，也只是簡短的“？”和“！”。
    “淡定淡定，大家淡定。小場面，小場面而已?！?br/>     方炎深吸一口氣，泰然自若地擺了擺手，從背包里取出一支手電。
    好歹自己也是正統摸金傳人：尋龍門第三十六代的新派關門弟子，也是尋龍古幣和辟邪匙的指定繼承者，像寧息公墓這種小場面會ho1d不??？
    “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
    嘴里說著“小場面”，心里卻極為謹慎，方炎舉著自拍桿緩步向前，沒走幾步便迎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聲。
    仔細一聽，似女人的聲音，在墓群的角落里嚶嚶啼哭。
    哭聲很微弱，情緒卻很失控，方炎隱約聽出一股淡淡的思念。
    他抄起手電，對準聲音的來源，手機攝像頭也配合那個方向拍去。
    刺眼的燈光沒有讓哭聲出現任何打斷的跡象，聲音的主人是一個身著黑色無袖連衣裙的年輕女子，半蹲在一座墓碑前，側身對著攝像頭。
    光太亮，反倒看不清容顏，屏幕前的觀眾只看到她的下巴很尖，嘴唇在手電的強光下顯得格外紅艷，側臉被一頭披肩長恰到好處地遮擋。
    直到風一吹，她臉頰的絲才微微揚起，凄楚的眼神若隱若現。
    她的無袖長裙一塵不染，裸露的藕臂搭在一塊墓碑的遺像上。
    這個細微的動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勝過她的哭聲她竟然在摳遺像！
    那面墓碑上沒有碑文，一個字都沒有，僅有一張中年男子的遺像。
    而她顯然連死者墓碑上僅有的遺像都不愿放過！
    “怎么會這樣？”
    方炎嘴唇翕動，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印記，頓覺頭皮麻。
    而此時的彈幕，只能用四個字形容瞬間爆炸！
    鋪蓋該地的“溜溜溜”如潮水般淹沒了整個屏幕，持續了五秒才勉強看到后續的評論：
    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
    6666666666666666……
    6666
    嚇死我了！
    ……
    玩的溜啊！
    66666233333
    大聲告訴哥，哥用的是iphone幾？
    6666666666666……
    可以的，這一波可以！
    66666666女鬼？
    不怕不怕，我有彈幕護體
    護眼、護眼
    護眼！
    ……
    這一波我服！
    剛剛說女鬼的那位大兄弟，你站住。
    聽說有人要日五檔電風扇？
    居然真的有女鬼！
    主播，勺子怎么賣？
    剛剛三塊錢一把的兄弟，麻煩幫我帶十把。
    已點關注，希望主播能活過今晚。
    ……
    媽呀，嚇死寶寶了！女鬼女鬼女鬼女鬼
    彈幕護體，彈幕護體，彈幕護體！邪魔退散
    我……趙日天……服了！
    ……
    彈幕已經徹底炸開鍋，方炎卻視若無睹，他在意的只有那朵若隱若現的四葉草。
    當冷風掀起她肩上的絲，露出嬌嫩的雪頸，那一抹猩紅的“紋身”悄然綻放。
    那是一朵紐扣大小的血色四葉草，三片暗紅的葉，余下的那片呈淡粉色。
    對方炎而言，這個印記何其眼熟，簡直就是他最近一年來的噩夢！
    他倒吸一口涼氣，“怎么……你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