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訂閱比例不足,此為防盜章, 24小時后恢復。 沈老走近給孫子拽了拽被子, 然后悄悄關上門去了廚房。家里沒菜了, 他腿腳不利索, 下著雨行動更慢, 于是在冰箱貼下面找了張外賣卡片。
沈多意頭腦昏沉, 恍惚間聽見有人在客廳報菜名, 用意識喊了聲“爺爺”,但實際上沒發(fā)出任何動靜。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要小米粥,加蜜棗。”沈老一手拿著老人機, 一手捏著卡片,“蒸魚是鯉魚?那不要了,刺兒多, 我孫子不愛吃, 再加個空心菜吧, 少擱鹽?!?br/>
老爺子頭一回叫外賣,心里還有些緊張,拄著拐棍在玄關處來回踱步, 生怕人家按門鈴他聽不見。再次睡去的沈多意被拐棍杵在地板上的聲音吵醒了,他本來還是很困,想看看時間便摸出手機, 等屏幕一亮那條信息的頁面躍至眼前, 他的困意終于消散干凈。
洗漱完外賣也到了, 沈老不能吃太甜,于是把自己粥里的蜜棗全給了他,他喝了碗齁甜的小米粥,忍不住又剝了根火腿腸。
雨還沒停,屋里冷颼颼的,沈多意蓋著毯子在沙發(fā)上看重播的電視劇,剛認全主要人物就被沈老劇透了大結局。他無奈道:“爺爺,你都告訴我了,我看著還有什么意思啊?!?br/>
“這不是省得你費心嗎?”沈老起身,慢騰騰地回屋,邊走邊叨念著,“演的都是家長里短的瑣事,提前知道了也沒妨礙?!?br/>
客廳只余下沈多意一個人,他把電視關了,然后扭頭望著窗外的雨。家長里短的瑣事,他最羨慕的就是別人家麻煩又折騰的瑣事,天冷了媽媽要逼著穿厚外套,到歲數(shù)了爸爸就攛掇著趕緊考駕照,有點什么事兒一家人都要商量商量。
一地雞毛,偏偏他這里空空蕩蕩。
沈多意格外擅長自省,每當他稍不留神沉浸在消極之中,都會迅速讓自己調節(jié)正常。可能今天陰雨連綿,氣氛實在過于到位,所以他調節(jié)起來有些吃力。
好在來電鈴聲拯救了他,他像抓住救星拋來的樹枝一樣,立刻按下了接聽鍵:“孟良,找我有事嗎?”
對方聽語氣就知道神采奕奕,仿佛電話那邊是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孟良興奮地說:“師兄,其實我前一陣買了兩支股票,最近拋售賺了一點,想試試期貨,你給我出出主意?”
沈多意被對方的情緒感染,笑著問:“不止賺了一點吧?”
“低調低調。”孟良沒有否認,“我就是炒著玩兒,也沒想煩你,畢竟股市這東西誰也不能完全摸準,但是期貨我實在不懂,你幫我看看唄?!?br/>
孟良說的沒錯,股市這東西沒有定律,如果問了沈多意結果賠錢,難免尷尬。沈多意明白,于是迅速整理了思路,把期貨方面的事項和孟良介紹了一遍。
聊到最后,孟良開始吐露心得:“師兄,你是不知道,炒股真的能解壓?!?br/>
沈多意不信:“炒股壓力才大吧?”
“當作興趣娛樂就好?!泵狭颊f,“我閑下來都沒空想煩心事了,光顧著看行情,連視力都變好了,那么小的字我一下就能找到自己那支股?!?br/>
沈多意被逗得歪在沙發(fā)上樂:“讓你說得我都動心了?!?br/>
孟良立刻煽風點火:“你們公司估計保潔阿姨都炒股吧,也就你一個例外了?,F(xiàn)成的數(shù)據(jù)庫,整部門的專業(yè)人士,想賠都挺費勁的。”
“真的假的啊,”沈多意耳根子軟,不禁勸,掛斷電話后便開始琢磨起來。前幾天開會剛說了幾支前景看好的重點股,鎂概念股戚時安甚至說了操作事項,他越想越動心,直到天空劈下一道悶雷才把他震醒回神。
回神后更覺著迷,剛才只是想想就忘記了傷春悲秋,要真的買進幾支豈不是跟吃了忘憂草一樣?沈多意不是吃了忘憂草,估計是甜粥喝撐了,完全忘記不久前,戚時安才罵過炒股賠錢的幾塊廢物點心。
本來有些沉悶的周末氛圍突變,沈多意在孟良的鼓動下投入了新的消遣之中。而且他深知雞蛋不能全部放在一個籃子里,也不能新手上路貢獻太多雞蛋,于是二十萬買進兩支股票,十五萬拿去炒期貨了,至于外匯實在太復雜,他沒有冒險。
戚時安的那條信息就這樣石沉大海,連回音都尋不到蹤跡,不過他本來也沒打算讓沈多意回復什么,只是單純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而已。
休息夠了,他在家收拾行李,因為馬上就要去悉尼出差。
投資市場就像一個游樂園,吸引淘樂者無數(shù),讓他們體驗各種各樣的刺激,可能會產(chǎn)生不良反應,也可能會獲取極大快/感,但投資市場本身是不承擔責任的。沈多意已經(jīng)被吸引了,新手上路總是格外小心,恨不得五分鐘看一次行情,估計過幾天就沒那么大熱情了。
中央街兩旁的大樓全都籠罩在毛毛細雨中,戚時安來得很早,進辦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皮鞋上的小水滴。
安妮敲門進來,精神格外抖擻地說:“戚先生,想跟您確認下悉尼出差的事項,您現(xiàn)在有空嗎?”
戚時安不抬頭也知道對方穿了件新衣服,不過不知道就安妮這樣,還是女孩子都這樣,新買件中意的衣服穿上,哪怕下暴雨,心情也是美滋滋的。
他把擦過鞋子的紙巾扔進環(huán)保袋:“有空,你說吧?!?br/>
“航班是明天下午,您不來公司,直接從家里出發(fā)。”安妮拿著本子,“抵達后直接下榻于范思哲酒店,會議部分也都在酒店進行,其他部分那邊公司的秘書會進行接洽?!?br/>
安妮說完詢問道:“您計劃哪天回來?”
戚時安想了想:“一周吧,在那兒多待三天?!?br/>
“好的,需要換酒店嗎?”
“換,獵人谷一天,巖石區(qū)兩天,忙完我要去玩兒。”戚時安想起了游哲爸媽和游思,“車也一起訂好,我還得串個門?!?br/>
出差的事安排完,戚時安開始工作,七八天不在,等回來時桌上就又堆滿了,跟高三生請假兩天再回到學校的場景差不多。他抓緊時間想多做一點,減輕后續(xù)的工作量。
一整天沒怎么離開辦公室,下班前才去外匯部轉了轉,轉完又想再去期貨部看一眼。從電梯里出來,還是那條長長的走廊,不過今天沒太陽,不如平時好看。
戚時安腳步微頓,看見了從期貨部出來的沈多意,和那天的場景似乎很像。沈多意低頭看著手機,對周圍的人事全然未覺,他毫無停頓地往前走著,大喇喇地經(jīng)過了戚時安身邊。
“沈組長?!逼輹r安皺眉叫了一聲。
但沈多意沒理他。
“沈組長?”戚時安沒放棄,覺得這位員工恃靚而驕有些過分,不主動打招呼就罷了,居然還不回應,“沈組長!”
“哎!”
沈多意嚇了一跳,驚慌之下趕忙應了一聲,他剛才看股票看得太過投入,什么都沒注意?;厣硪娖輹r安站在不遠處,期貨部還有同事下班出來,從旁邊經(jīng)過。
他快步折返回去,理虧心虛地詢問道:“戚先生,有事嗎?”
戚時安沒好氣地說:“看不見也聽不見,你有事吧?”
上班時間看自己的期貨行情,還去向同事討教,這等于利用公司資源干私活,沈多意哪敢如實交代,小聲撒謊道:“我在看客戶信息?!?br/>
他沒有純情到撒個謊還臉紅心跳,但戚時安洞察的目光飄來,仍令他有些招架不住,于是想快點離開,補充說:“雨天不好走,我可以下班了嗎?”
戚時安沒有拆穿,叮囑道:“好好看路,別撞墻上?!?br/>
沈多意點完頭就撤,走了幾步又被喊住,他再次回身,不知道對方還有什么事情。戚時安道:“我明天出差,走七八天。”
“那您辛苦了。”沈多意憋出這么一句,基本敲碎了本來就沒多少的旖旎。
戚時安說:“已經(jīng)知道我的號碼了,有事情就打給我?!?br/>
兩個人朝兩個方向走去,離得越來越遠,沈多意下班了,系在股票上的心思減輕了不少,那張慕尼黑栗子攤兒的照片反而盤旋腦海。他開著車忍不住想,戚時安這次去悉尼,會不會發(fā)給他一張烤紅薯攤兒的照片。
等紅燈的時候自己傻笑,猜測澳洲人民愛不愛吃烤紅薯。
戚時安像一名操心的班主任,出差前要去幾個部門轉一遍叮囑幾句,時間充裕的話甚至還想做做安排。第二天下午沒等曬到初晴的陽光就登機了,十來個鐘頭的飛行還是那份熟悉的漫長,他決定選選新車的內飾材料,以此打發(fā)時間。
氣氛燈要暖黃燈光。
中控臺要金屬包邊。
儀表臺要深棕木紋。
座椅要全真皮掩蓋。
音響里要有《牡丹亭》選段。
戚時安拉下隔光板,然后進入睡眠,預計再睜眼時正好抵達黃金海岸。高空的壓力沖擊著耳膜,他睡得不是很安穩(wěn),但是淺淺的夢境很香甜。
十幾個小時倏然而過,飛機降落在大洋彼岸。
范思哲酒店華麗到刺眼,整個大廳都籠罩在一大片金色里,毫無含蓄的美感,如果不是工作安排戚時安是不會住的。他喜歡莊重有年頭的東西,所以時常懷念市里的老國賓酒店。
裝修了很多年的套房稍好一些,沒那么浮夸,他放下行李先游了一圈放松身體,準備吃點東西就開始準備會議。
同一時間,期貨市場掀了把小火,甲醇價格暴漲,每分鐘開多單的人數(shù)難以計算。
“師兄,你有沒有大力加倉啊?”
“沒有,再加就滿了,期貨不可以滿倉操作。”沈多意解釋,“股票我也不建議滿倉,太過冒險,咱們的主旨不是娛樂嗎,又不是追求暴利。”
孟良說:“那你賺了錢想怎么娛樂?”
沈多意想了想:“帶我爺爺還有我發(fā)小的爸媽去旅游吧,等有假期的時候?!?br/>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甲醇的勢頭良好,于是沈多意沒再那么關注,也可能因為過了剛開始的幾天,熱情漸漸消退。
就在他以為暴漲結束順利進入平穩(wěn)期的時候,期貨市場迎來了一瓢大雨。
沈多意太知道賺錢不易了,所以面對本金十五萬變成現(xiàn)在的一萬五時,內心的高塔隱隱開始崩潰。偏偏沈老爺子在他旁邊念叨,小區(qū)里誰家奶奶被騙了十幾萬。
之前加倉的買家基本全軍覆沒,他不過是其中一粒小小的沙土。
“爺爺”沈多意捂著心口,“你早點睡吧,別聊了?!?br/>
沈老爺子不滿道:“讓你陪我說會兒話就嫌煩?!?br/>
沈多意等老爺子回房間后便開始研究行情變化,投資賠賺都是常事,他接受得了,頂多驚心片刻??勺屗幕诺氖呛鋈蛔聊ゲ欢ǖ淖邉?,投資市場有如一頭野獸,任何規(guī)律步驟都無法將它束縛。
“已經(jīng)知道我的號碼了,有事情就打給我。”
沈多意猛然想起戚時安的叮囑,他拿起手機有些猶豫,但當價位再次下跌后,他終于按下了撥號鍵。
連續(xù)幾天的會議和應酬實在膩人,戚時安終于有空在黃金海岸沖個浪。他剛租好沖浪板,所以鈴聲響起時想假裝沒有聽見,生怕又被拉回去做事。
最終理智還是戰(zhàn)勝了任性,把手機從防水袋中取出來,屏幕上閃著沈多意的名字。戚時安接通,靠著沖浪板“喂”了一聲。
“戚先生,您現(xiàn)在忙嗎?”沈多意率先詢問,盯盤開口帶著些緊張。
戚時安望著海面上卷起的浪花,馬上將迎來最好的下水機會,但卻回道:“不忙,怎么了?”
沈多意放松了一些:“我之前想試試期貨,但是遇到點困難?!?br/>
他說著說著話就多了,求人幫忙也不知不覺變成了傾訴,“是不是醫(yī)者難自醫(yī),我覺得自己掌握不好,之前暴漲現(xiàn)在又暴跌,連過渡都沒有,短線和中長線都不好過,走勢很奇怪,我不知道該怎么預估了,而且現(xiàn)在止損好像和放棄沒什么區(qū)別。”
戚時安在一片陽光沙灘中聽沈多意念叨,等對方最后一句說完,他指示道:“現(xiàn)在去喝杯牛奶,別那么傷神。”
電話掛斷,海面上的浪撲地掀天,無數(shù)沖浪愛好者抱著滑板奔向水中,帶著尖叫和滿身陽光。戚時安欣賞了兩秒,然后退掉滑板,準備返回房間開電腦。
牛奶順著喉嚨流進胃里,沈多意徹底平靜了下來,也開始懊悔剛才的失態(tài)。就在他以為戚時安以這種安撫方式暫時婉拒了他的求助后,電腦屏幕忽然閃爍起來。
視頻連線的請求在正中間跳動,像一片小星星。
沈多意輕輕點了“接受”,忽然很想看見對方的臉。
戚時安有些郁悶地思考,他和沈多意是什么關系?
各種理由加上花樣繁多的借口,再四舍五入一下,最后粉飾幾個來回,也達不到“舊情人”那步。
“唉,比看云還郁悶?!逼輹r安徹底閉上了雙眼,覺得還是睡覺比較實際。
面試結束,沈多意被安妮帶著在公司各部參觀熟悉,電梯經(jīng)過三十層的時候沒有停下,安妮解釋道:“戚先生和章先生是明安的高級合伙人,三十層主要是戚先生的辦公室和休息室,他喜歡叫人上來開會,幾個部門也有戚先生的小辦公室。對了,戚先生還是高級操盤手,他最近常待在外匯部?!?br/>
沈多意一一記下,問:“不用去和戚先生打聲招呼嗎?”
“得下周才行?!卑材莼卮穑捌菹壬衔缛グ亓殖霾盍?,要一周后才回來?!?br/>
大致把公司各部門轉了一遍,只等簽合同就好。沈多意取車回家,半道想起孟良還不知道他換了家公司。
“孟良,是我,今天忙不忙?”
孟良在電話里說:“還行,上午和銀保部的主管開會,挺順利的,會議也提前結束了。師兄,是不是面試成功了?”
“沒有,被淘汰了。”沈多意路過超市停下,“不過在另一間公司成功了,明安金融你知道嗎?”
孟良音調拔高:“明安在金融行業(yè)挺有名的,有次跟老總吃飯,聽說他們那個老板也是花名在外,八卦事兒特別多。”
沈多意不怎么熱愛八卦,而且也不知道“那個老板”具體是指戚先生還是章先生,停好車后說:“我要買菜跟老爺子慶祝一下,你來吃現(xiàn)成的嗎?”
“那必須來啊,我打下手?!泵狭紤馈?br/>
沈多意從讀書到工作,人緣一直不錯,但沒有太過親近的朋友,因為他話不多,也不愛說些家事煩惱,很多時候都與人有些距離感。其實有個一起在胡同里長大的發(fā)小,不過大家工作都很忙,不年不節(jié)便很少聯(lián)系。孟良就像他弟弟一樣,從大學到初入社會,兩個人比較談得來,他還給孟良介紹過女朋友,雖然沒有成功。
沈老戴著老花鏡看新聞聯(lián)播,兩個小的在廚房張羅晚飯,沈多意做飯熟練,為防止流眼淚都是仰著頭切蔥,他邊切邊回想:“今天帶我熟悉公司的秘書挺漂亮的,人也很大方,等熟了我看看她是不是單身?!?br/>
“又要給我介紹???你也太惦記我了?!泵狭伎戳搜劭蛷d,小聲說,“師兄,你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幸福吧,爺爺不催你嗎?”
沈多意晃晃腦袋:“催啊,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等會兒吃飯,你可千萬別提敏感話題?!?br/>
孟良格外聽話,整頓飯都在埋頭苦吃,吃完才把話匣子打開。兩個人從銀保部的主管有多兩面三刀,聊到壽險新產(chǎn)品的前景,對話內容如同天書一般,聽得沈老直撓耳朵。
“對了,我給你講講你的新老板吧?!泵狭颊f,“明安的老板特別愛玩兒,經(jīng)常泡吧啊,按摩啊,關鍵每次帶的伴兒都不一樣,有模特有明星,什么職業(yè)的都有。最神的是”
沈多意抱著靠枕:“別賣關子行不行?”
孟良壓低聲音:“最神的是,今天泡吧帶女伴,明天按摩帶男伴,簡直欺男霸女?!?br/>
八卦總是越傳越夸張,所以沈多意沒打算相信,只當作聽了段飯后笑料。但他也沒一點都不信,空穴來風,事必有因,只不過還不知道是哪位老板那么開放。
等兩天后正式上班時,他大概猜到了。
法務部準備好了需要簽署的協(xié)議與合同,沈多意坐在沙發(fā)上喝完了整杯咖啡還沒等到老板的身影。第二杯蓄滿,章以明才姍姍來遲。
“抱歉,因為我私人的原因讓你久等了?!?br/>
沈多意鼻尖縈繞著一股消毒水的氣味,他把合同推到對方面前:“沒關系,我也剛到?!?br/>
章以明簽名蓋章,說:“昨天女朋友出交通事故進醫(yī)院了,我實在走不開,警局醫(yī)院兩頭跑,連覺都沒睡。”
沈多意安慰道:“人沒事兒就好,那我不妨礙您工作了。不過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中午想請咨詢部的同事吃飯,您有空的話一起來吧?!?br/>
章以明考慮片刻,覺得上班族吃午飯可以列入世界十大無聊事件,于是看似提議,實則命令道:“晚上辦個歡迎會吧,安妮這兩天沒老板布置工作,那就讓她安排。”
沈多意疑慮地問:“您女朋友不是出事故了嗎,會不會太耽誤您的時間?”
“那倒不會”章以明已經(jīng)忘記這茬兒,“她人沒事兒,就是受了點驚嚇,我叫她一起來,正好放松一下壓壓驚。”
離開辦公室回咨詢部,沈多意忍不住在心里給出了答案,這位章先生很緊張自己的女朋友,應該不是孟良嘴里的花花公子,那就只能是另一位戚先生了。
“阿嚏!”
遠在德國柏林的戚時安攢足勁兒打了個噴嚏,好幾天密集的會議使他有些透不過氣,再加上時差,感覺狀態(tài)不算良好。
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甚至來不及等咖啡變涼,他接過遙控器,切換出了新的頁面,繼續(xù)這場會議:“德交所新出了關于設立合資公司的政策,那么中德自貿(mào)區(qū)概念股極有可能迎來多頭市場?!?br/>
來不及變涼的咖啡終于涼透,戚時安口干舌燥,他主動伸出右手,想盡快結束周圍的掌聲。這時候最害怕的,就是突然過來個同行和自己繼續(xù)探討,而他只想喝完那杯咖啡潤潤嗓子,然后馬不停蹄地回酒店睡覺。
“時安,明天一起聚聚?”
會議上要商討政策和明面上的市場走勢,有趣的和包含□□的八卦消息都要放在飯桌上胡侃八侃。問話的是一位老同學,戚時安抻了抻領帶,無奈地笑:“看我睡到幾點吧,而且我訂了去慕尼黑的車票。”
戚時安乘車前往酒店,一心奔著床去。洗完澡沾上枕頭的瞬間,眼睛徹底睜不開了,然后他恍惚間做了場夢。
夢見他出差回去,電梯門打開的剎那看見了沈多意站在外面。沈多意的眼神不再溫柔,瞪了他片刻便轉身逃走。
外面不知是黑夜還是白天,厚重的窗簾像給房間多添了一堵墻,戚時安趴在床上酣睡,眉頭皺著始終沒有好臉色。
這一覺睡了太久,徹底錯過了與老同學們的聚餐,幸虧定了鬧鐘,不然可能連火車都會錯過。
戚時安換了休閑裝準備出發(fā),臨走前給章以明去了個電話,接通后很省時間地問:“和沈多意的合同簽了么?”
“簽了,已經(jīng)正式上班了?!闭乱悦骺纯词直恚斑€有五分鐘就正式下班了,晚上要辦個歡迎會開心一下。”
戚時安眉心一跳:“辦個屁,你少摻和?!?br/>
章以明立刻笑開了:“居然說臟話,人家又不是小員工,公司表示表示怎么了?不過我在猶豫要不要叫幾個美女作陪,看他那么斯文,不知道能不能玩到一塊兒去?!?br/>
“不能,你叫人圍著你群嗨都無所謂,但離他遠點?!逼輹r安辦理了退房手續(xù),“還有,證券交易所的王主任公干回來了,我建議你陪他吃飯?!?br/>
掛了電話正好走到酒店大堂,戚時安看著亮到反光的地板和造型復雜的吊燈,還有旋轉門旁邊的皮沙發(fā)和落地花瓶,難以抑制地想起市里的國賓大廈。
趁電話還亮著,他撥出去了秘書的號碼。
下班前最后兩分鐘,沈多意接到了章以明缺席歡迎會的通知,其實他是暗自慶幸的,因為和老板打交道很累。雖然在社會上和誰打交道都很累,但如果把同事當成團隊的隊友,人脈感就會變弱,那相處起來也會輕松許多。
沈多意收起桌上的幾本部門數(shù)據(jù),順便在便簽上做了明天的工作概要,這時安妮敲門進來,問:“您準備下班了嗎?”
“不急,我還在寫工作概要?!崩习迕貢粫o緣無故找來,沈多意明白,“是不是戚先生有事吩咐?”
安妮不好意思地笑笑:“戚先生想讓您做一份關于外匯發(fā)展走勢的分析報告。”
沈多意隨手記了下來:“還有其他內容嗎?”
“沒有了,戚先生說希望明天上午發(fā)給他。”安妮的笑容顯得愈發(fā)抱歉,“時間比較緊張,公司公開的檔案室可以調數(shù)據(jù),您辛苦了?!?br/>
最后四個字讓沈多意有種人民教師的感覺,辦公室的門關上,他看著剛剛記下的題目思考。要求籠統(tǒng),甚至經(jīng)不起推敲,比起考察他的水平,更像是強行給他找點事做,而且還吝嗇的不給多少時間。
歡迎會在同事的嘆息聲中泡湯,沈多意按照原計劃請大家吃了頓飯,然后便趕回公司加班。公開檔案室很少有人來,溫度比其他樓層都要低一點,他泡了杯綠茶提神,開工前收到了安妮的通知。
“戚先生說有問題可以問他。”
公司有股票、期貨、外匯三個投資部門,外匯較之于前兩個要復雜得多,沈多意調了數(shù)據(jù)做分析比對,他是高級精算師,最擅長的就是量化各種不確定的事情,預估形勢與不可見的損失。
晚上十一點,綠茶已經(jīng)見底,他向戚時安發(fā)送了第一封郵件。
“戚先生您好,我是沈多意?!逼輹r安站在瑪麗恩廣場喂鳥,喂到一半對著手機邊笑邊讀,“預計明年的市場將會發(fā)生通縮,央行將降息,并分階段推出救市措施?!?br/>
他回復道:“你覺得要怎樣度過危機呢?”
沈多意回復得很快:“這不是我的觀點,是在數(shù)據(jù)庫看到的一份前年的分析報告,我的觀點與之相反?,F(xiàn)在國家坐莊,走勢很好,出現(xiàn)危機的可能性不大。”
戚時安問:“所以你想聽聽我的意見?”
“是?!鄙蚨嘁馊滩蛔⌒?,輕輕敲下了回復,“因為那份分析報告是您寫的。”
戚時安站在一群鳥中間回憶自己兩年前寫的報告,上衣被風吹得微微鼓起,最后實在沒想起來,回道:“把你的看法提供給我就好,不用管其他的?!?br/>
沈多意沒再回復,專心投入眼前的工作,直忙到凌晨才完成了三分之一。杯中堆積著茶葉,他起身去接水,順便活動下久坐后酸麻的肩膀。
再回到辦公室時,又來了封未讀郵件。
“送你一張慕尼黑街頭的炒栗子攤兒,報告等我回去再上交,早點休息。”
好看的圖片緩解了雙眼的酸澀感,沈多意想起家附近賣的糖炒栗子,有種賄賂老板的沖動,但想想又怕對方覺得寒酸。
兩天后飛機落地,戚時安出差歸來,家都沒回,拎著大包直接去了公司。
從一層大廳到三十層辦公室,安妮還沒匯報完上一周的工作,辦公桌上碼好的文件像幾座小山,隱在之間的咖啡冒著熱氣,像著了山火。
戚時安隨手把包放在地上,然后拿出一袋炒栗子,朝安妮扔了兩個,說:“嘗嘗,慕尼黑捂回來的,難吃也別明說。”
安妮應道:“我等下擦了口紅再吃。對了,提前通知了各部門您今天回來,要確認開會時間嗎?”
“下午吧,下午容易犯困,可以訓人?!逼輹r安靠著椅背,心思早飛到了咨詢部,“沈組長的報告寫好了嗎?”
沒等安妮回答,他又改口:“不用問,別催他。”
沈多意的報告早就完成了,此時也正猶豫要不要拿去給戚時安看,他擔心對方奔波勞累,剛下飛機沒有心情處理工作。抽屜里的糖炒栗子飄出陣陣香氣,摸上去還有熱度,他買了三袋,另外兩袋給同事當零嘴了。
涼了就不好吃了,還是去吧。
三十層,和家里的樓層數(shù)一樣。沈多意拿著分析報告和糖炒栗子出了電梯,然后先給了安妮幾顆。安妮樂道:“真巧,戚先生也給了我兩個,這季節(jié)適合吃栗子嗎?”
沈多意跟著樂,覺得從德國買回一包炒栗子有些好笑,他走到門口收斂情緒,只掛著禮貌的微笑。
戚時安簽名的手頓住,聽見了叩門聲和一句好聽的“戚先生”。
“請進。”
沈多意推門而入,自然而然地望向辦公桌后面的人,只可惜有一摞文件擋著看不清楚。他漸漸走近,在桌前站定時對方正好抬頭。
眉峰眼尾,鼻梁嘴角,記憶里零碎的蛛網(wǎng)重新粘合拼接,把多年前的舊事兜頭澆下,配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兩包炒栗子的香氣混合在一起,氧氣都被那份香甜燒灼干凈,沈多意嘴角的弧度已經(jīng)不見,帶著笑意的雙眼也只剩下愕然。
戚時安蓋上筆帽,站起身說:“看來你還記得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