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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復仇(2)

    ,東北往事:黑道風云20年系列(共7冊) !
    趙紅兵團伙的人那天出奇的齊整,不但兄弟幾個都在,而且張岳的兄弟和李四的兄弟也都在,十幾條好漢匯集一堂,除了孫大偉以外,其他個個都是江湖中拿得出手的大混子。趙紅兵兄弟幾個關系雖然有遠有近、有親有疏,但總體而言始終保持著較好的關系,基本相互間都沒真紅過臉。二狗認為,他們始終保持著較好關系的原因有如下幾點:
    1.該團伙中的五人都曾經是經歷過戰爭的戰友。上過戰場的男人多數都是真正的男人,不會因為小事兒唧唧歪歪。
    2.相互之間沒什么經濟糾葛。二狗認為,在他們現在這個年紀,錢對于他們而言很重要,但他們都是各干各的,經濟上沒什么太大的往來,偶爾有人一時倒不開了借點兒錢也是有借有還;唯一有經濟往來的就是趙紅兵和小北京,但是他倆直到現在錢也沒分開過,除了老婆不共享,其他一切資源都共享。
    3.趙紅兵雖然不是他們實際意義上的大哥,但是有相當的凝聚力。在大家都有家有業的情況下,由于趙紅兵的存在,還能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大醉一場,來往十分密切。
    4.團伙中有兩個貧嘴小北京和小紀,再加一個受氣包孫大偉,聚在一起不愁沒樂子。當時他們也都二十八九歲了,但聚在一起還是像二十二三歲時那樣沒心沒肺地嘻嘻哈哈。
    “申爺,兩萬塊錢的大哥大當磚頭子用!”小紀進了二樓的包間,對小北京感慨了一句。
    “不能再叫申爺了,得叫沈公子了。”正在看《家有仙妻》的孫大偉說。
    “沈公子,你真有錢!款式!”小紀說:“大偉,快給沈公子叫來咱們這里最當紅的姑娘。”小紀細著嗓子喊。
    “哎,來啦!”孫大偉隨聲附和著。
    小北京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看著小紀一言不發。小北京手里擺弄著大哥大的姿勢,還真有點兒解放前滿清落魄貴族玩鳥籠子的范兒。
    “沈公子,嗯,沈公子,沈公子。”趙紅兵看著小北京,連連點頭。認識了10年,趙紅兵終于找到了一個最適合小北京的綽號。
    自那一個月以后,當地認識小北京的人全都適應并習慣了小北京的新綽號。“小北京”、“小申”、“申爺”、“申哥”,再也沒人叫了,全部統一口徑——沈公子。
    “表哥有事,不來了。”菜刀隊的人傳呼響了。
    “他回來了,是吧!”張岳面無表情。
    “嗯!”
    張岳沒再說什么。“今天你們這么鬧,還開了槍,你們自己說說,怎么辦吧?”馬三扯著娘娘腔對菜刀隊的人說。“弄壞了東西,賠錢唄。”袁老三看大家都沒有繼續打他的意思,膽氣壯了不少。
    “這是誰的地方你知道嗎?還敢在這里開槍?我看我得報案了。”馬三雖然娘娘腔,但是嚇唬人很在行,居然還要報案。
    “報案還是別了,賠多少錢,你們說吧!”袁老三說。
    “3萬!”馬三使了個大勁,說了個3萬。
    “行啊,兩天內給你攢齊。”菜刀隊的人居然沒怎么含糊就答應了下來。
    “操!”張岳斜了一眼馬三,轉身出去了。張岳覺得,今天他們在這里開了槍,要多少錢他們也得給,馬三這個不爭氣的家伙,居然一張口才3萬。
    “嗯,行啊。”馬三說。“你呢?你的確是挺牛逼啊!”馬三又朝丁小虎說。
    “呵呵。”丁小虎看了看馬三,笑笑。據丁小虎后來說,他第一眼看到馬三就覺得冷,馬三和他說了一句話,他雞皮疙瘩就掉了一地,早就忘了該如何回話,徹底被雷了。
    “問你話呢,你也得賠錢,知道不?”馬三躍躍欲試,要上去抽丁小虎耳光。
    “馬三!”一直沒說話的趙紅兵喝住了馬三。
    “你就是丁小虎?你認識趙曉波嗎?”趙紅兵問。
    “不算認識,打過架。”丁小虎終于不用和馬三說話了。只要是個人就會覺得,和趙紅兵說話遠比和馬三說話舒服得多。
    “嗯,他是我侄子。”趙紅兵說得和和氣氣。他不可能為難一個和他侄子年齡相當的孩子,只是想和丁小虎聊聊。
    “哦,那你是趙紅兵了?”丁小虎打量了趙紅兵兩眼,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全市的混子敢直呼趙紅兵名字的還真沒幾個,就連曾和趙紅兵結仇的李老棍子見到趙紅兵也會說一句:“紅兵,吃了嗎?”省去趙字以表親切。
    “嗯,我就是。你挺能打架啊,呵呵!”
    “嘿嘿,還行吧!”天不怕地不怕的丁小虎覺得和趙紅兵說話挺舒服,也不再表現出不服的樣子,笑得挺憨厚。
    “以后別在這里再惹事兒了啊!”趙紅兵說。雖然丁小虎和趙曉波打過架,但是趙紅兵挺喜歡這孩子,他覺得丁小虎很像年輕時的費四,但還比費四多股子機靈勁兒。
    “嗯!”
    “別跟這孩子要錢了。”趙紅兵對馬三說。
    趙紅兵說完也轉身走了出去,他去找張岳了。既然趙山河回來了,他就得和張岳聊聊該怎么辦。
    “咱們出去聊聊吧!這里太吵。”趙紅兵說。
    “走吧!”張岳說完和趙紅兵走了出去。
    這兩個年近30歲的男人,市民眼中市區的兩位江湖大哥,在這個普通的夏夜里,居然像情侶一樣去軋馬路了。
    他倆已經相識了近20年,在這20年中,至少有十幾年都是無話不談的。
    二狗之所以知道那天張岳和趙紅兵這倆大男人居然在馬路上整整聊了一夜,是因為那時候二狗正值暑假,天還沒亮就跑出去打籃球,正好在馬路上看見依然聊得興致勃勃的他倆。
    二狗清楚地記得,那天早上張岳穿了件白襯衣,黑色的西褲,皮鞋锃亮,胳膊下夾著個黑色的皮包,頭發剃了個青楂,像是剛從里面放出來的。雖然他和趙紅兵已經在外面游蕩了一夜,但毫無倦色。張岳的那身行頭絕對是超前的,而且不是一般超前。20世紀90年代初,當地的混子就沒有一個像張岳這樣,每天都穿著干干凈凈、燙得板板正正的西褲襯衣的。直到20世紀90年代后期,當地的混子們終于有一部分演變成實際意義上的黑社會,才有江湖大哥開始這么穿了,而且完全是當年張岳的樣子。當時張岳每天穿成這樣,混子們都特不解,經常背后評論:“你看看那張岳,有錢了這通得瑟,每天比市長穿得還正式,比市長穿得還好,就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社會大哥。”張岳聽到類似的評價后頗不以為然:“我從小就愛干凈,我這衣服又不貴。”的確,張岳是出了名的愛干凈。當年,社會上的混子們最崇尚的是李四的裝束,張岳有點兒超前,但李四當年是引導潮流的。一條休閑褲,一雙皮鞋,一件三四百元的T恤衫,同樣夾個黑皮夾包,頭發剃個青楂。
    總之,那天早上二狗看見的,就是穿得比市長還正式的張岳,和趙紅兵在興高采烈地聊著天。
    “二叔,張叔,這么早就起來鍛煉身體了?”二狗問。
    “沒睡呢,呵呵。你快去玩兒球吧。”
    當天他倆究竟在聊什么二狗不知道,但是根據后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二狗對他們二人的了解,二狗完全可以猜到當晚他倆聊天的內容。
    “高歡生了,昨天,兒子。”
    “嗯,是嗎?”
    “紅兵,你別裝做無動于衷的樣子。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想什么?”
    “懶得說你。”
    “呵呵,咱們倆有啥不能說的。”
    “你對高歡怎么就沒你當年打架時那股狠勁?你眼睜睜地看著她結婚,看著她懷孕,看著她生孩子。和你認識十幾年,真不知道你怎么什么事兒都敢干,但是一碰見高歡的事兒,怎么就這么。”
    “結婚的事兒,不是兩個人的事兒。張岳,我們能不說這些嗎?”
    的確,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兒,至少,是兩個家庭的事兒。
    “張岳,你現在挺愛訛錢啊?呵呵,你現在應該不缺那幾個錢了吧?”
    “怎么不缺?我缺。不訛錢不要賬,錢從哪兒來?老婆和兄弟靠什么養活?”
    “現在你不是有夜總會嘛。”
    “夜總會是富貴的,我沒多少股份。今天我讓馬三跟菜刀隊那幾個小子要錢,也是幫富貴要的。他是殘疾,以后總得有個生活。我不罩著他,他怎么活。”
    “跟那幾個孩子要錢,有點兒過了吧。”
    “菜刀隊那幾個小子,就是癩蛤蟆上腳面子,不咬人但是它煩人。”
    菜刀隊的那些人,有點兒像那誰誰誰誰。雖然他們不能對張岳、富貴等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的確是招人煩。對付這樣的人,必須得收拾,必須得削,必須的。
    “菜刀隊的人說趙山河回來了?”
    “肯定回來了。”
    “你打算怎么辦?”
    “就算不弄死他,也讓他下半生不能自理。”
    “呵呵,他的確該被收拾。這事其實還是沈公子那天惹起來的,沈公子總覺得欠富貴個情。如果需要收拾趙山河,算上沈公子一個。有沈公子,當然就有我。而且劉海柱劉哥也說了,收拾趙山河也算他一個。”
    “別扯了,收拾那小崽子用你們出手嗎?”
    “收拾他的時候,你不找我,我和你急。”
    “根本就不用你。”
    沈公子就沒欠過別人的人情,富貴這算第一次。這人情,沈公子不還不踏實。
    “張岳,你現在和別人打架,多數都是因為錢的事兒吧!”
    “這社會你看沒錢行嗎?”
    “不行。”
    “紅兵你就是命好,從來沒窮過,你不知道窮的時候是什么滋味。”
    “你說說。”
    “從我們上中學時認識,到你高中畢業當兵走,你見我穿過一件新衣服嗎?”
    “……沒有。”
    “嗯,我穿的衣服都是我哥穿剩下的。我大學畢業上班,才穿了人生中第一件新衣服。”
    “呵呵,你現在不是穿得很好嗎?”
    “紅兵,那你是沒去過南方。你知道現在的南方是什么樣嗎?你沒去過深圳。你去深圳,就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了。”
    “有多精彩我不知道,反正我入獄到出獄,這么多年,我沒發現咱們這里有什么變化。你看看,這些廠房,這些煙囪,不還是十年前咱們上高中時的那些嗎?”
    “咱們這里是沒變化,但是人家南方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三十一、“海歸”混子
    趙紅兵僅僅覺察到了社會上的混子的確在發生變化,對當時整個中國經濟正在劇變的理解卻沒有張岳透徹,他還沒有意識到,以后沒錢萬萬不行。
    在五年以后的一個夏日的夜里,趙紅兵和張岳二人最后一次溜達在馬路上聊天時,他們發現,馬路邊的那些工廠還是那些工廠,廠房還是那些廠房。工廠雖然在,但曾經幾千人熙熙攘攘的工廠,卻只剩下風燭殘年、瘦小枯干的看門老頭,在雜草叢生的工廠大院里抽著煙袋追憶當年國營工廠的輝煌。
    聊了一夜的張岳和趙紅兵都認為,必須要收拾趙山河。雖然趙紅兵出獄后多數時候都是與人為善,從不主動生事,但在對趙山河和東波這樣的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趙紅兵依然是當年的那個趙紅兵,本色不改。
    既然趙山河回來了,那好,在當地,以張岳當時的勢力,不可能有找不到的人。
    惡戰一觸即發。
    前文說過,趙山河講義氣,并且只對他表哥陳衛東一人講義氣。
    這邊張岳在找趙山河,那邊趙山河也在期待著與張岳一戰,他已做好了準備。趙山河當時要躲的不是張岳,而是公安局。張岳的手下表哥開槍廢了陳衛東,動靜搞得太大了,被公安局通緝。公安局在審問的過程中,也了解到了趙山河重傷害富貴致殘一事。所以趙山河也是公安局的抓捕對象。
    那幾天,趙山河剛剛潛回當地,他是在陳衛東被重傷致殘后的一個多月回來的。他回來的目的就是為陳衛東報仇。
    據說趙山河當時跑路跑了很遠,跑到了廣東某市,被當年習武時的師兄推薦給一個當地的黑社會大哥當保鏢。憑借出色的身手和過人的膽色,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趙山河就已在當地揚名立萬,并且取得了該黑社會大哥充分的信任。
    正所謂“外來的和尚會念經”,趙山河跑路到廣東一趟,就像是小白領出國留學鍍金一樣,回來后,最起碼他自己覺得和當地的普通混子不一樣了。當時東北的混子還沒大規模地南下,趙山河堪稱當地混子中的第一個“海歸”。事實證明,趙山河這個海龜尚不如張岳這個土鱉。可能是因為,張岳不是一般的土鱉,他是中華鱉精。趙山河在外面究竟混得怎么樣誰都不知道,但是聽他的語氣,仿佛混得相當不錯。以下是他當年和他小弟的對話摘錄:
    “在廣東,曾有人出十萬讓我去殺澳門的駒哥,我當時已經準備去了,可是聽說我表哥出事了,我只能回來。否則現在我說不定已經殺了駒哥,十萬元到手了。”
    “駒哥是誰呀?”
    “操,駒哥都不知道?崩牙駒,澳門的老大。”
    “啥駒?”
    “崩牙駒,操!”
    “啥破名字啊,估計肯定混得不怎么牛逼。”
    “你懂個雞巴?人家是澳門的老大。”
    “……”
    起碼在當時,趙山河的這些話大家都不怎么信。但幾年以后,看了《濠江風云》的混子們忽然想起多年前趙山河曾經提起過這個人,對趙山河當年說的話又有點兒相信了。
    究竟是否有人花十萬塊雇趙山河去殺崩牙駒,二狗無法考證,但是二狗堅信一點,那就是:就算給一千萬,趙山河也肯定殺不了崩牙駒。被十萬塊雇的殺手就能殺掉的老大,那還叫老大嗎?
    趙山河“海歸”后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找到他的表哥陳衛東。
    陳衛東被表哥崩了三槍截肢后二狗曾見到過他一次,在市一百貨前面。當時感覺坐在輪椅上的陳衛東臉上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落魄,穿得也算是干凈利索,看來截肢對于他這樣的老混子而言,并不是十分難以接受的事。只不過,當時陳衛東看起來很是形銷骨立,看起來他最多也就是100斤,身上剩下的基本上全是骨頭。后來二狗才聽說,那是因為陳衛東注射杜冷丁重度成癮。
    總之,二狗那次見到在輪椅上的陳衛東,著實打了個激靈,相信任何一個路人見到他都會心里一寒。因為眼前這人少了條小腿,而且枯瘦得可憐,但是那雙小三角眼中卻流露出那種不服且似在挑釁的眼神,盯著他眼前那一個又一個雙腿健全的路人。他那雙小三角眼中冒出的寒光,足以讓任何人覺得陰冷。
    陳衛東如果能活到今天,一定會改編《不怕不怕》:“Hello,看我!你在害怕什么?是我錯,沒能夠啊,防備好那個表哥。小腿,已經折,已經不怕再痛。趙山河,回來以后,他有一身絕世武功。斷一條腿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經比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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