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
傅紓把菜單遞給眾人:“都看看想吃什么,今天盡情地點,明天開始我們就不下館子了,我向涂校長借用了食堂,明天開始我們要自力更生,自己做飯。”
幾個學生一聽,紛紛哀嚎,直呼“臣妾做不到”,互相恭維推脫,鬧成一片,直把在一旁記菜的小老板也逗樂了,笑著說:“小老師們莫慌,做不來現(xiàn)在就跟叔叔進廚房學……”
北溪并不大,鎮(zhèn)上只有一條街,一有什么事,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他們一進來,老板就認出來了,是那群來支教的大學生,他家里沒有適齡孩子,不然,他也給送到學校去。
“今天上午見面會,感覺怎么樣?”趁著等菜的空檔,傅紓開始問詢上午的開課情況,微信群里早就熱鬧的炸開鍋了,只不過她當時沒工夫看,眼下,正好坐著聽一聽。
趙平均:“哇,傅老師,你不知道啊,一開始那場面實在太緊張了,那些小朋友們怯生生的坐著,后面有各種記者和領(lǐng)導,窗外的家長也黑壓壓站了一整排,我們自我介紹完之后,都不知道接著該說什么。還好純純和魏蔚在,上去一段英文兒歌開了場,氣氛這才活躍起來……”
張臨:“還有陶禮和都樂,你們倆段子怎么這么多,信手拈來,昨晚是加練相聲了嗎,逗死我了。”
兩個男生興奮的還原著早上的場景,傅紓有些吃驚,都樂很逗?她怎么都沒發(fā)現(xiàn)。
昨天見面,小姑娘怯怯懦懦的,自報家門都磕磕絆絆,今早她還在擔心,怕她應(yīng)付不過來,甚至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安安靜靜的坐在身邊,笑著聽兩個男生夸張的闡述,沒有一句話,看起來內(nèi)向極了,哪里有半點游刃有余的模樣。
眼見的未必為實,看來四年不見,她真的缺失了小姑娘成長很重要的一部分,她什么都不和自己說。
分明從前她倆的關(guān)系比人家親媽還親近,怎么現(xiàn)在關(guān)于她的事情,自己還得聽別人說?想到這里,傅紓心里生出了一陣極為別扭的不被需要的落差感。
是啊,她怎么忘了,當年那個別扭的小朋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f省學生聯(lián)盟的省主席,將來團辦的儲備干部了,怎么可能會做不好。
她當年精心呵護的弱不禁風的小樹苗,在她關(guān)照不到的地方,自己悄悄長大,已經(jīng)能為他人蔭蔽風雨了,自己恨不得把人拴在身邊的擔心與口口聲聲的信任真是互相矛盾,完全沒有道理。
傅紓暗罵自己戀舊又霸道的臭毛病,怎么還犯到都樂的身上了,眼下心里一陣感性,一陣理性,摧得她失態(tài)地看向都樂,陌生又郁悶。
小姑娘倒沒察覺,一邊笑著聽幾個同伴還原現(xiàn)場,一邊拆了餐具用茶水涮洗,又一一將涮好的碗筷轉(zhuǎn)到各個同伴面前,正欲遞給傅紓時,扭頭才對上傅紓充滿審視眼神,她心下一驚,揚揚眉毛,似乎在詢問傅紓,有什么問題?
傅紓沒有回答,快速收了心思,溫和地笑著搖了搖頭,又轉(zhuǎn)過去問眾人接下來支教有什么安排。
陶禮:“我們打算一天上五節(jié)課,早上三節(jié)正課,下午一節(jié)正課再加一節(jié)作業(yè)輔導課。這樣除去頭尾兩天有開學典禮和畢業(yè)儀式,每個人預(yù)計上17堂正課。”
傅紓贊許地點點頭:“這個安排很不錯,那大家上什么課都想好了嗎?”
陶禮:“張臨上書法和識字,平均上美術(shù)和手工,魏蔚上趣味英語,純純上音樂,樂樂上貨幣,我上思想品德、心理健康、生理知識、安全教育。”
“咳……啥啥啥,樂樂你上啥?你是認真的嗎?”張臨一口茶水差點沒噴出來,貨幣,什么鬼?
沒想都樂還一本正經(jīng)的說:“認真的,我準備把貨幣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貨幣的本質(zhì)、貨幣的職能與作用、貨幣的運動規(guī)律、貨幣理論、貨幣政策、貨幣發(fā)行量以及貨幣制度的產(chǎn)生、發(fā)展與變化等等都給這群孩子講一遍,讓他們充分意識到錢的重要性。”
張臨:“你是魔鬼吧!”
午后的雷陣雨,疾來疾往,盡洗卻、人間暑氣。說說笑笑吃完飯,傅紓帶著他們收拾好行李準備朝秦家出發(fā),也趁著涼意,路上順便采購補齊生活必需品,一行人有說有笑朝著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小超市走去。
小鎮(zhèn)的公路又窄又破舊,地上還沒有交通指示線,每有車子經(jīng)過,傅紓都下意識去查看幾個學生的位置,不一會兒,她就發(fā)現(xiàn)都樂扭扭捏捏的跟在后頭,不時還趔趄一下,有些怪異。
她放緩了腳步,不動聲色的退到最后,輕聲問都樂:“怎么了,扭到腳了嗎?”
“沒有,我穿錯鞋了。”都樂不好意思的說。
都樂現(xiàn)在心里可膈應(yīng)了,前山急雨過溪,地面濕漉漉的。自己這雙鞋還沒穿夠48小時呢,現(xiàn)在倒好,出門沒跺上兩腳,鞋面就已濕了大半。
其實這鞋子質(zhì)量不差,水是滲不進去,但是看著鞋尖全濕了,還濺了泥,她難免有點新鞋情結(jié)。
傅紓低頭一看,小姑娘的運動鞋上果然沾滿了新泥,難怪走得這么扭捏,她舒了口氣,不是受傷就好,于是好笑的對小姑娘說:“樂樂,你知道墨菲定律嗎?”
都樂:“是不是怕什么,來什么?”
傅紓:“可以這么理解,所以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jīng)穿出門了,泥總會濺到你的鞋子上的,你踮著腳尖就能避免了嗎?不能吧,這么走還容易受傷,不如安安心心好好的走路,回去再擦鞋?!?br/>
“那……好吧!”都樂想想也是,委屈地踮踮腳,狠狠心踩實了腳步,由著自己的新鞋和泥濘不堪的地面親密接觸,快步跟上隊伍。傅老師的話還是要聽的,誰讓她是自己的偶像呢!愛干凈什么的還是要給傅老師讓步的。
只是,她兀自想著鞋子的事,把傅紓落下了也沒發(fā)現(xiàn)。
只剩那個清雋的身影跟在最后,望著小姑娘的背影久久皺眉,是真的不像以前愛粘我了,還有些躲我的意思?
“您”是什么意思,她聽著怎么那么別扭呢,幾年不見的小姑娘禮貌又生疏,忽冷忽熱讓人捉摸不透。她不是不熟悉都樂的性格,便直覺小姑娘心里藏事了,可能,還和自己有關(guān)。
傅紓?cè)粲兴?,想了一路,找時間,她得和這孩子談?wù)劇?br/>
幾人購買了油糧調(diào)味品、夏涼被、各自需要的生活用品,又捧了兩個大西瓜,又浩浩蕩蕩奔著秦大娘家去了。
說到秦大娘家,傅紓覺著,一來就能租到比較合適的房子,屬實也算幸運。
秦大娘的小孫子劉明現(xiàn)在也在這群學生的興趣班上上課。劉明爸爸這兩天剛剛在不遠的地方澆筑好他們新房子的屋頂,這邊的房子準備空出來給老人住,老房子是兩個獨立小平房,中間以一個露天的大庭院隔開,靠里的平房是客廳、餐廳、浴室以及劉明爸爸的臥室。穿過庭院,這一邊靠著馬路的平房是秦大娘的房間和倉庫。
老房子房間不多,但是擠擠總歸是夠的。
劉明爸爸這兩天在新房子監(jiān)工,不會回來住,他們七個人,可以安排兩個住劉明爸爸的房間;倉庫的話打掃打掃,搬一張木床過來,能住二至三個人;秦大娘的房間有空調(diào),還有兩張彈簧床,之前她和小朋友一人睡一張床,這幾天小朋友可以和她睡,多余的那張彈簧床可以睡兩個人;客廳兩邊的沙發(fā)也能睡人。
眼下也找不到更合適的地方,傅紓覺得可行,逐談妥了1000元短住一個月的價錢。
一旁的秦大娘談妥之后,趕忙打電話通知兒子出去找床。
傅紓和鄧大哥一早上都沒有出現(xiàn)在學校,就是忙著收拾倉庫里的農(nóng)具去了。
到底是怕委屈了這群大學生,鄧大哥趁著秦大娘離開的空檔,湊到傅紓身邊低語:“傅老師,委屈你們住倉庫了,小地方條件艱苦,不比大城市,您稍微將就一下,秦大娘家算是村里滿足這么多人一起住中條件比較好的一戶了?!?br/>
傅紓應(yīng)道:“我知道的,鄧先生,這里已經(jīng)在我心理預(yù)期之上,非常好了,謝謝您?!?br/>
鄧大哥:“那就好,就是那群孩子,都是城里娃娃,不曉得能不能住得慣哦,您看看要不要叫小都他們幾個過來看看,不行我再問幾家?”
“不用了,又不是來度假,那些孩子們不會挑剔的,真的?!备导傊类嚧蟾绲膿鷳n,特別是都樂,一看就是城里嬌養(yǎng)長大的孩子,早上看個玉米地都稀奇。
她也考慮過這個問題,都樂的生長環(huán)境她很熟悉,不說住不住農(nóng)村,沿海的農(nóng)村造得就跟別墅度假村一樣,建個炕都是情趣,她對都樂看到住所之后可能會有的反應(yīng)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把同學們分去各家各戶住,不方便交流不說,安全上她更加不放心。況且,嬌養(yǎng)的未必驕縱,她對那孩子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