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豪門一哥”西門慶
提到西門慶這人,拜《水滸傳》所踢,我們印象中啊,他就是個潑皮無賴,仗著有幾個臭錢兒,沾花惹草,看見別人家的漂亮女人就想占為己有。
在《金瓶梅》中,人家可是第一男主角,是全書的小馬達,其形象自然不能簡單等同于《水滸傳》。
《金瓶梅》里的西門慶首先是一個商人,俗話說得好,“致富之道,農不如工,工不如商”,這樣看來,西門慶應該不是個窮人。
可是,西門慶妻妾眾多,這年頭但凡追過女孩兒的男人都明白,錢是不可或缺的,西門慶能有這么多女人,不是有錢,應該是很有錢!
然而,書里開篇在介紹西門慶的家庭情況時說,他老爹叫西門達,死后給西門慶留了個生藥鋪,也沒說西門慶多么有錢,倒是經常手頭拮據,活錢不多。
就這點家底,別說第一桶金,就是啟動資金也沒有。
那么,西門大官人是怎么發跡的呢?
我們先看看西門慶有啥?!
書里重點描述西門慶的長相,什么儀表堂堂、相貌非凡,關鍵是一句話“性情瀟灑”,說明什么?
這人長得帥,氣場也頗足,挺招人喜歡,簡直就是北宋版的吳彥祖,這樣的男人哪個女的不愛?
西門慶既然長得帥,那這張臉就是生產力,明白不?白馬會所的男服務員,沒有一個顏值低的。
而西門慶也將他那張帥臉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可以說他后來的一半家產都是靠他的臉掙來的,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西門慶還未發跡前,娶個一個小妾李嬌兒。
這李嬌兒長得又矮又胖,西門大官人的審美一直不錯,究竟是腦子缺了哪根弦?
看李嬌兒的家庭,我們才知道內中的原委。
李嬌兒的親姐姐,是本縣無人不知的一位媽咪,她開的是本縣最大的一家休閑會所,服務一條龍,應有盡有,天天生意爆滿。
能夠經常光顧這種場所的除了達官,就是貴人,做這生意的女老板,除了自己腰包很鼓,背后還有復雜的關系網。
西門慶娶李嬌兒,李嬌兒的姐姐肯定樂意啊,自己妹妹胖得不像個人形,能有人要就不錯了,更何況還是個帥哥!
想必李嬌兒嫁給西門慶的時候,嫁妝沒少帶,而且西門慶通過納李嬌兒為妾,也能夠通過李嬌兒姐姐,認識不少本縣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們可以接著想,李嬌兒嫁給西門慶后,李嬌兒的姐姐為了幫助妹妹鞏固在夫家的地位,肯定會暗中關照西門慶的生意,私底下也會給李嬌兒各種支持。
所以說,李嬌兒嫁給西門慶,西門慶只賺不賠。
這或許是西門慶人生逆襲的第一步,當嘗到這個甜頭后,西門慶一發不可收拾,后來又納了孟玉樓和李瓶兒兩個妾!
這孟玉樓是個寡婦,但是死去的丈夫卻給她留下了不菲的財產,僅僅是手上能夠動用的現金就有幾千兩之多,名貴的南京拔步床有兩張,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箱子,金鐲銀釧不消說。
西門慶為了得到這筆財產,費了不少的心思,一口答應收養孟玉樓的姑母,當孟玉樓再嫁的時候,西門慶派出了家中的大小仆人,還從官府那里借了二十多個小卒,為什么?家當太多,怕人手不夠啊!
李瓶兒呢,本是梁中書的小妾,偷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鴨輕寶石,嫁給了花太監的侄兒花子虛,花太監死后,大量的家財也留給了這對夫婦。后來,花子虛吃了官司,李瓶兒托人找關系,很輕松得就拿出了三千兩銀子。
李瓶兒找到的人恰好是西門慶,錢入了腰包不算,二人還就這樣搭上了關系,跟花子虛那種只知道吃喝嫖賭的土鱉比,西門大官人的“性情瀟灑”毫無疑問更討女人的歡心。
最后,李瓶兒帶著豐厚的嫁妝,義無反顧地嫁入西門府。
更讓人驚掉下巴的是,這么多資產作為嫁妝,屬于了西門慶之后,她還能夠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資助西門慶蓋豪華住宅。
看來,大官人將納妾當作了“脫貧致富”的大工程,他一開始只看重女人的錢,到后來有錢了,哪怕“錢已經變成了一個數字”,他仍舊在女人的相貌之外,考慮錢。
通過納妾,西門慶完成了逆襲,這讓大官人有了資本,縱橫商海!
這商人賺錢,小學生都知道,無非“賤買貴賣”。
當西門慶和李瓶兒還在卿卿我我的時候,家里大老婆吳月娘派小跟班玳安來告訴西門慶,家里有三個川廣的客商,屯了許多貨物,只需要給一百兩銀子的預付款就可以拿到,其余尾款分八個月結清。
西門慶的公司財務總監傅二叔認為這筆買賣很劃算,讓人找西門慶趕緊拿個主意。
咱這西門大官人卻只是冷冷一句話:“讓傅二叔把這三人隨便打發了。”
莫非,西門慶是因玳安打擾了他和李瓶兒的溫存而心生不滿?這種庸俗的想法,西門慶大官人會直接讓你滾粗!
西門慶跟李瓶兒說道:“你不知,賊蠻奴才,行市遲,貨物沒處發脫,才來上門脫與人。遲半年三個月找銀子;若快時,他就張致了。滿清河縣,除了我家鋪子大,發貨多,隨問多少時,不怕他不來找我。”
這里的張致啊,說得是裝腔作勢,拿架子,不肯降價。
意思是他不肯盡快回去處理生意,不是貪戀李瓶兒,而是與川廣客人打心理戰。
你想啊,回去的快了,顯得自己很著急,那客商還會降價嗎?故意抻他們一下,急于脫手的客商,尋遍整個地界,還真只有西門慶有實力拿下貨物,到時候不怕不降價。
無獨有偶,湖州姓何的客商,因有急事要回家去,有五百兩銀子的絲線要脫手。幫閑應伯爵來牽線,西門慶硬把價錢壓到四百五十兩。收貨后,他利用獅子街的兩間門面房開起了絨線鋪,找了“能人”韓道國與家中仆人來保搭伙,雇人染絲發賣,“一日賣數十兩銀子”。
那么西門慶有了可觀的現金流后,是不是就“小富即安”了?
答案是否定的,西門慶也知道倒賣絲綢賺錢,有了現金流后,西門慶馬上把這筆錢用于擴大買賣規模,他不惜雇人從絲綢的產地直接運貨。
尤其是讓韓道國常駐絲綢產地湖州,等生絲上市的時候,大規模采購,然后原路運回,在自己家染織。
雖然增加了人力和運輸成本,但是“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啊,在自己家染織,還可以就近監督,保證絲綢的質量。
另外,西門慶不僅有生意頭腦,在公司管理上也是個高手,非常懂得刺激員工的積極性!
西門慶的綢緞鋪是與喬皇親合資開辦的,喬皇親并不參與具體的經營,西門慶的收益分配計劃是:假如得利10分,西門慶拿5分,喬皇親拿3分,其余韓道國等幾個伙計平均分配那2分。
等到鋪子開張第一天,伙計們算了一下,就有五百兩銀子入賬,按照明代綢緞鋪子的收益率,至少也在10%,這樣算下來,伙計們每天就有了2—3兩銀子的收入。
按照如今的實際購買力,這相當于日薪400—600元,月薪妥妥過萬,請問這些伙計經營起來,能不賣力么?
當然了,最大的贏家仍舊是西門大官人,他只管與女人調情,每天仍有20多兩的收入。
那么,西門慶積累了這么多財富,有沒有鋪張浪費呢?恰恰相反,他很吝嗇,除了必要的開支,他是能省則省!
《金瓶梅》全書,有三回出現了金華酒,一次是妻妾們湊錢設宴、一次是吳月娘和眾妻妾飲宴、還有就是西門慶發現了李瓶兒桌子底下,藏著幾壇金華酒。
袁枚在《隨園食單》中說:“金華酒,有紹興之清無其澀,有女貞之甜無其俗,亦以陳者為佳,蓋金華一路,水清之故也。”
這金華酒相當名貴,西門慶看到家人飲用的時候,三次都用了“啊呀”這樣的語氣,然后就命人拿著廉價酒,兌著喝。
尤其是他對李瓶兒說道:“啊呀!前頭放著酒,你又花銀子去買!我賒了丁蠻子40壇河清酒,你要想喝,隨便去拿啊!”
在西門慶看來,金華酒在家里尋常宴席上用,太奢侈,對李瓶兒說的話的意思是本來有酒,又花銀子,這也太浪費了。
而且,我們看到,西門慶是賒酒,也就是先喝酒,日后給錢,這段時間,這40壇的酒錢還可以用來放貸,哪怕存在錢莊,也有些許利息。
西門慶的經濟思考,真的是滲透到了生活中的各個細節,說西門慶“好色如命”,還真的是冤枉了他!這精打細算,是“惜財如命”才對!
你看為了他把自己男人殺掉的潘金蓮,一門心思等西門慶娶她進門,西門慶反而好長時間玩起了失蹤。
為什么,娶潘金蓮,她又沒有嫁妝,娶了她,多了一張吃飯的嘴。保持情人關系多好啊,不用付出就能滿足自己的欲望,這該多好?
也許各位看官會問,西門慶對潘金蓮沒有感情,最后不還是娶了她,也算是負責任了呀!
這個問題,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節 潘金蓮真的是淫蕩婦人嗎?
上回咱們講了西門慶,可能很多聽眾朋友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一下潘金蓮,要說這潘金蓮,爭議不比西門慶少。
況且這《金瓶梅》的書名就來源于三大淫婦,即潘金蓮,李瓶兒被與龐春梅。
潘金蓮更是本書的第一女主,被視為人盡可夫的第一蕩婦。
這還不算,她還有著謀殺親夫,潑辣好斗,與女婿私通等諸多惡行。
潘金蓮是《金瓶梅》里的第二惡人,我估計沒人敢稱第一。她太壞了,用“虎狼之心”、“蛇蝎肚腸”來形容也不為過。
但是,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人是天生的壞人。潘金蓮究竟是如何一步步的墮落為這樣心如蛇蝎的淫蕩婦人的呢?且聽一一道來。
話說潘金蓮本是清河縣南門外潘裁縫的女兒,自幼生得模樣俊俏,纏得一雙精致小巧的三寸金蓮,因此閨名為“金蓮”。
可惜這潘裁縫死得早,家里養不起那么多孩子。
于是你猜怎么著,潘金蓮的親娘潘姥姥竟然把九歲的潘金蓮賣到王招宣府里學習彈唱,后來王招宣死了,她又被潘姥姥轉賣給了本地的大戶人家張大戶做丫鬟。
雖是在大戶人家當丫鬟,實際上扮演的卻是“揚州瘦馬”的角色。
所謂“揚州瘦馬”是指有錢人家所豢養的家妓。當時南京一代地區常有人販子,拐騙姿色不錯的幼女,教其學習各種吹拉彈唱的技藝。
待接近成年之際,或賣與富貴人家做妾,或賣入妓院,稱之為養瘦馬。
不過這些人販子,拐賣的都是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孩子。而潘金蓮呢,竟然是被自己的親媽當瘦馬賣了兩次,可想而知在其幼小的心靈中,造成了多大的創傷。
好在潘金蓮的適應能力比較強。她“本性機變伶俐”,不過十二三歲,已會“品竹彈絲,女工針指,知書識字”,又會一手好琵琶。長到十八歲,更是出落得“臉襯桃花,眉彎新月”。
若是在現代,這種才情姿色,或許能讓她步入演藝圈一炮而紅。但是在封建落后的明代,作為社會地位最為低下的丫鬟,這樣的才情姿色卻成為她悲劇命運的根源。
在潘金蓮剛滿十八歲的那年,早已對其垂涎欲滴的張大戶找了一個機會,把她喚到房中侮辱了。自此以后,只要一有機會,張大戶便會重復這種禽獸行為。
天長日久,便不覺走漏了風聲。
事發之后,張大戶的夫人打翻了醋壇子,不僅終日吵鬧不休,還將本是受害者的潘金蓮抓起來毒打一頓,你說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但實際是“女人一直在為難女人”。
在這一番鬧騰之下,你猜怎么著。張大戶竟然準備了一些嫁妝,將潘金蓮嫁給了武大郎。
這樣色藝俱佳的潘金蓮嫁給了又矮又矬、關鍵是不解風情的武大郎,潘金蓮只能“蒼天啊、大地啊”,哭訴命運的不公。
潘金蓮在那個年代沒有自由選擇的權利,難以拒絕主人給她安排的親事。而作為武大郎的妻子,她只能在封建禮教的束縛,遵守三從四德的婦道。
但人畢竟是有感情的,即便是老實的女人面對這樣的男人也會心有不甘,更何況,潘金蓮沒有接受過多少封建禮教的教育且從小出落風塵。
所以每當趁武大郎出門賣燒餅之時,潘金蓮便站在門口招蜂引蝶,賣弄風情,招惹浮浪子弟。其實這是人的一種需要被贊美的心理,這個時候遠不能說潘金蓮有出軌的想法。
時間一長,流言蜚語傳出來了,別看武大郎又矮又矬,但是人家內心也有“大男子主義”的小脾氣,他表示,自己是要臉的人,那些傳言對他的面子是極大的傷害,他決定搬家!
潘金蓮不僅一口答應下來,還讓武大典當了自己的一部分首飾,湊了一些銀子去租了一棟兩層小房。
如此看來,潘金蓮雖然覺得命運拋棄了自己,有點不甘心,但還是不敢正面對抗命運,瞅她這行為,也做好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準備。
問題在于武松的出現。
這一奶同胞,至親骨肉,差別咋就這么大呢?
武大郎生得矮小丑陋,武松偏偏長得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他還打死了景陽岡的猛虎,是為民除害的“打虎英雄”,又當著清河縣衙門都頭。潘金蓮把這哥倆一比較,心里埋怨上天沒把自己配給武二郎。遺憾歸遺憾,潘金蓮對武松滿懷愛慕之心,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他。
而潘金蓮的情義,武松自然也是看在眼里。與水滸傳中的武松不同,金瓶梅中的武松,并非是對嫂子沒有非分之想。只是無論礙于封建禮教,潘金蓮縱然再美貌、再溫柔、再體貼,她都是自己的嫂子。嫂子就該跟哥哥好好過日子。
潘金蓮撩撥他的舉止過分了,武松拍桌子震椅子地大發雷霆:“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發的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傷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羞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風吹草動,我武二眼里認的是嫂嫂,拳頭卻不認的是嫂嫂!”
或許是在與武大郎的婚姻中壓抑的太多,話說到這個份上,潘金蓮對武松依然不死心,在武松為公事向兄嫂辭行的時候,她還在心里尋思,是不是她跟武松表白了,大家之前的小曖昧沒了,武松不好意思?
她或許還在盤算,究竟是再主動一些呢?還是以退為進呢?
待真相大白,潘金蓮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武松是她第一個愛上的人,卻被他疾言厲色的提醒“籬牢犬不入”。她的示愛不過是對方眼里的不知羞恥。從這一刻起,潘金蓮不僅與自己心中的情郎反目成仇,甚至于喪失了僅存的一點可憐的尊嚴。
就在這個時候,一號小馬達西門達大官人登場了。
西門慶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潘金蓮只是當他是枚高富帥,再加上他被自己的竹竿打到了腦袋不記仇,語氣柔和,態度熱情,也就“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
但是西門慶對這位拿竹竿打了他腦袋的小娘子,可就不這么看了。
要知道,西門大官人與曹老板一樣,平生最好人妻,自然不會放過自幼便模樣俊俏的潘金蓮。
而潘金蓮又剛好處于被武松殘忍拒絕之后的空窗期。于是在王婆的牽線搭橋之下,潘金蓮終于放飛自我,跟西門慶鬼混在一起。
不過若不是武大郎捉奸失敗反挨了大官人的窩心腳,躺在病床上撩出狠話,潘金蓮沒有想過毒殺親夫。
武大郎撩的啥狠話?他警告潘金蓮如果不好好服侍他,跟他好好過日子,那么就要告訴武松,讓潘金蓮和西門慶好看。
要知道,潘金蓮才被武松警告過要她恪守婦道,若是被在衙門當差的武松知道她與西門慶同奸并且把武大郎打傷時,恐怕是性命不保。
西門慶雖然有錢,卻是個暴發戶。他要在生意場上結交權貴,就不能跟衙門中人結成冤家。于是,西門慶與王婆唆使潘金蓮毒死了武大郎。
犯了人命官司的潘金蓮,如果不嫁西門慶,還有啥活路?她在左鄰右舍的眼里已是“淫婦”,大家不過是敢怒不敢言。
西門慶娶她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武松回來抓到她,她可能會把自己供出來。
作為商人,西門慶的算盤打得溜精。
潘金蓮不比孟玉樓嫁妝雄厚,那就不需要舉行儀式,也不需要邀請賓客,雇一頂轎子,舉四個燈籠,安排王婆送親,玳安跟轎,把她抬進府里算完事。
西門慶安置潘金蓮,選了花園里人跡罕至的三間房,花了十六兩銀子置辦家具,安排兩個丫頭,就算給了潘金蓮容身之地。至于以后的日子,就看潘金蓮是否知情識趣了。
潘金蓮焉敢不知情識趣?西門慶娶她主要圖個啥,主要是色相。
潘金蓮牟足了勁去伺候西門慶。西門大院里妻妾眾多,家中人丁卻不大興旺。西門慶在娶李瓶兒之前,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潘金蓮使出渾身解數,恨不得讓西門慶一天到晚只圍著自己轉。
甚至于在西門慶當面嘲笑她是妓女時,也只能強顏歡笑。因為她知道,除了盡力討好西門慶之外,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可以說,潘金蓮的一生充滿了悲劇。她做盡了傷天害理之事,卻始終得不到她想要的愛。她所遇到的每一個男人,除了垂涎她的外貌,對她毫無感情可言。
也許武松是一個例外,但武松卻因為封建禮教的束縛,不僅拒絕了她的好意,也要了她的命。
《水滸傳》里的潘金蓮讓人同情,是潘金蓮一個人的悲劇;《金瓶梅》里的潘金蓮讓人可憐,是整個時代女性的悲劇,西門府中的女人,除了機智的孟玉樓之外,無不如此。
究竟孟玉樓有何特別之處?咱們下回分解!
第三節 機巧的孟玉樓
前面說到西門慶因為與潘金蓮偷情,而合謀害死了武大郎。若是一般的作者,在謀殺事件之后,應該繼續交代西門慶與潘金蓮二人接下來的故事才是。但蘭陵笑笑生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作者,自然不會落此俗套。
所以在描寫完武大郎之死后,看此唐突的加入了一段西門慶冷落潘金蓮,卻忙著去娶小妾的情節。由此,不僅將西門慶對潘金蓮,只有肉欲沒有情義的嘴臉刻畫的入木三分,還順手牽出了金瓶梅中另一個重要人物,被張竹坡稱之為乖人的孟玉樓。
這孟玉樓是誰?話說她本是一名布販子的妻子,在老公去世之后,經過媒婆薛婆婆說媒,成為西門慶的第三房妾。在西門慶的眾多妻妾之中,她雖不是最得寵的,但才情卻是最為出色的。
這孟玉樓出身在臭水巷,不會是書香門第,卻又偏偏有才有貌。她第一個丈夫是個布販子,不像富戶,卻又偏偏“有一分好錢”。
她“百伶百俐”,能“當家立紀”,卻又偏偏深藏不露、莫測高深。故而,在西門慶的眾多妻妾中,唯有她能自始至終都保證自己的主動權。
與因為謀殺親夫而身不由己的潘金蓮不同,孟玉樓一開始就對西門大官人沒什么感覺。
只是剛好其亡夫的母舅張四,琢磨著將孟玉樓嫁給尚推官之子的尚舉人,好圖謀孟玉樓的財產。
孟玉樓才不得已選擇了滿口謊言的西門慶。
聰明如她當然知道西門慶之所以想娶她,并不是看中了她的人,而是看中了她的財產。但是,正如薛婆婆給她說的,西門慶乃本地有名的財主,又開著幾家生藥鋪,生意興隆。與其讓張四這樣的潑皮無賴把家財騙去,那還不如入股西門制藥集團,指不定自個兒的嫁妝還有增值的可能。
所以,與走投無路的潘金蓮,李瓶兒不一樣,孟玉樓可以說帶著上千兩銀子的嫁妝,入股了西門大官人的西門制藥集團。只不過那年頭沒有什么合伙人的概念,咱們孟姑娘超前的思想被遮掩了,真替她委屈。
而對此西門大官人是怎么想的呢?西門大官人當然是一個虛偽貪婪的人種渣滓,但是能把老爹留下來的西門制藥集團做大做強,沒有點生意人的精明,自然是不行的。
前回咱們也說了,西門大官人這人啊,雖然也從女人那里搞錢發家。但他可不是只會吃軟飯的蔣竹山,陳經濟。人家可是能把從女人拿來弄來的錢,增值的主。
所以,西門大官人對于孟玉樓的算盤,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西門慶自然也要給孟玉樓這個合伙人相應的禮遇。
所以不僅在迎親之時,風風光光,所有儀式套路一樣不缺,還有娘家人及前夫的小叔來送行。不消說這一切都是西門集團出資打點滴。在過門之后,西門大官人更是三天留宿孟玉樓處,給足了面子。跟潘金蓮,李瓶兒進門時的偷偷摸摸,以及剛進門時的備受冷落,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且從后來的情況下,我們可以看出,西門慶明顯更寵愛潘金蓮與李瓶兒,而且很少去孟玉樓處走動。那么為嘛在進門時卻要給予孟玉樓遠遠高于二人的禮遇?
這是要讓眾妻妾知道,人家孟玉樓是合伙人,跟你們不一樣,她在這個家庭有不可取代的位置!
孟玉樓何等聰明人,她自然知道西門大官人所做的一切,并非是真的愛她,不過是為了給她表誠意罷了。而且她也清楚西門府中的水有多深,僅僅靠西門大官人最初的背書,并不足以使她能立足西門府,不僅需要能夠在眾多的妻妾中左右逢源,更需要找一個靠譜的盟友。這個人就是潘金蓮。
歷來讀者都喜歡把潘金蓮和李瓶兒相提并論,事實上,瓶兒軟弱愚鈍,遠非金蓮敵手,要說手段心計,眾妾中唯有玉樓可和金蓮匹敵。
論智商,這兩個女子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傳說中的水晶心肝玻璃人兒,金蓮手段之毒辣書中第一,玉樓心機之深遠也堪稱眾妾之首。
不同的是,金蓮逞強,玉樓守拙,這也造成了她們日后命運的不同。按理說,她們理應為爭寵斗得死去活來。可事實上,她們的關系好極了,經常行坐一處,談笑風生。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首先不排除惺惺相惜的成份,聰明人多半有智商優越感,容易瞧不起蠢人,作為眾妾中僅有的兩個智商在線的人,不難解釋她們為何相契。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玉樓為人較為寬厚,善于周旋,潘金蓮和陳敬濟有次調笑過了頭,還是玉樓替她遮掩過了。對潘金蓮的母親潘姥姥,她也屢次示好。
但是孟玉樓雖然為人不錯,但可沒有什么舍己為人的高風亮節。她愿意結交潘金蓮,愿意為其掩飾,但是當有需要的時候,也會挑唆潘金蓮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西門慶與宋惠蓮有奸,孟玉樓與潘金蓮一樣擔心,后來西門慶要處置來旺的決心被宋惠蓮死纏軟磨打消了,宋惠蓮得意的很。孟玉樓竟跑去給潘金蓮說宋惠蓮想做西門慶的第7房妾,激得潘金蓮跑去西門慶處吵鬧。最終宋惠蓮自殺,誠然是受西門慶與潘金蓮迫害所致,但始作甬者,卻正是藏在幕后的孟玉樓。
就這樣,孟玉樓充分利用了潘金蓮的快嘴,她曾這樣當面夸獎潘金蓮:“六丫頭,你是屬面筋的,倒且是有靳道”。說的潘金蓮甚為得意,凡事都沖在前面,她則暗暗在后面推波助瀾。因此眾人心目中,絲毫沒有覺察到孟玉樓暗藏的心機。倒是那卜龜兒的老婆子說的好:“你為人溫柔和氣,好個性兒。你惱那個人也不知,喜歡那個人也不知,顯不出來。”
就這樣孟玉樓的處境越來越穩固,即便如西門慶這樣的惡棍,非但沒有罵她打她,連對她翻臉也從來沒有,這點,就是吳月娘也不如她。
孟玉樓的機巧,還體現在她知進退與善于根據情況的變化改變盟友上,當她發現潘金蓮在西門府中的地位越發重要之后,干脆勸得西門慶同意,把她原來管家的責任也移交給潘金蓮,自己落了個清凈自在。
日后,孟玉樓對潘金蓮更日益淡薄,反而與月娘越走越近。潘金蓮與西門慶依然狂熱,卻無暇顧及孟玉樓的些微變化。后來西門慶縱欲得病,月娘再三審問潘金蓮,此時潘金蓮身邊已不太見到孟玉樓的影子了。
恐怕此時的孟玉樓,察覺到西門慶因為縱欲過度,已經命不久矣。一旦西門慶去世,真正能主導西門府事務的,反而是被西門慶冷落潘金蓮打壓的正房夫人吳月娘。
果不其然,西門慶病故后沒多久,潘金蓮因為與陳經濟偷情,而被吳月娘如同一個婢女一樣賣掉,凈身出戶最終送掉性命。而她卻風風光光二次改嫁官宦之子,而帶走了來時的全部嫁妝。
孟玉樓的巧,還巧在很少把事情做絕。雖然她后來逐漸疏遠潘金蓮,而跟吳月娘走進。但她對潘金蓮與陳敬濟通奸之事,卻始終裝瘋賣傻不予點破。
清明節月娘帶著孟玉樓上西門慶的墳,在永福寺遇見春梅,得知潘金蓮葬在寺內時。她根本無視吳月娘的態度,率先去給潘金蓮上香。當然其中不乏討好已成為將軍夫人的龐春梅之意,但也看出她不肯把事做絕的圓滑手腕。
但孟玉樓雖然做人做事常常留有余地,卻并不代表她好欺負。城府極深的孟玉樓也有下死手的時候。
當陳經濟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設計她,勾引她上手時,而她的婉轉回絕也無法打消陳經濟的糾纏之時。她干脆先假意答應,回頭又與其老公合謀債臟陳經濟盜取庫銀,必欲將其置于死地。其手段之狠毒比之潘金蓮有過之而不及。
某種意義上,孟玉樓與潘金蓮是一類人,都是才情出眾,城府頗深。而且二人也都缺乏安全感。潘金蓮之所以嫁給西門慶后又著了武松的道,無外乎她一直在尋求一個可以庇護她的歸屬。而孟玉樓兩次改嫁,又何嘗不是如此?
無論是對西門大官人,還是對李衙內,她都未必有多深的感情。但是他們能為她提供一個安身立命的歸宿,對她而言也就滿足了。而后來李衙內寧可被老爹李通判打死,也不肯拋棄孟玉樓。就此而言,孟玉樓可謂比潘金蓮要幸運的多。
因為孟玉樓是帶著資本入股西門制藥集團的,雖名為小妾,實際上卻是西門制藥集團的股東。在潘金蓮接手之前,又監管這西門府的開銷。所以自然不用如潘金蓮一樣拼命討好西門慶,反而是她能在西門府中維持一種超然地位。
不過西門制藥集團可不是什么良心公司,若沒有孟玉樓的才情,下場只會是被吃干抹凈。不信你看李瓶兒,資本比孟玉樓更雄厚,卻硬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究竟這李瓶兒是怎么把牌打爛的?咱們下回分解!
第四節 作繭自縛李瓶兒
前面說到在西門慶眾多妻妾之中,明確記載帶著資本入股西門制藥集團的,除了巧人孟玉樓之外,便是李瓶兒了。而相較于孟玉樓而言,作為金瓶梅這部書的第三女主,李瓶兒的條件,那可要比孟玉樓要好不是一點兩點。
孟玉樓的前夫是賣布的,她是明媒正娶的大老婆,男人死后,給她留了一些家產,除了四五箱衣服和一堆珠寶首飾之外,還有一千多兩白銀,這便是她入股西門制藥集團的全部資本,也僅此而已。
但李瓶兒就不同了,她可是實打實的有錢!早年嫁給蔡太師的女婿梁中書為妾,府中突逢變故,李瓶兒帶著不菲財寶上京投親,后來又嫁給御前紅人花太監的侄子花子虛,還是正室的名頭,花太監死后,錢財都留給了花子虛。花子虛死了,這些錢財自然又全都落在李瓶兒手里。所以,李瓶兒的土豪程度,高出孟玉樓好幾個level。
孟玉樓手頭的全部現錢,也不過才一千多兩白銀。而李瓶兒光以打點為名,一次就送給西門慶六十錠大元寶,三千兩白銀。之后還能出錢資助蔣竹山開生藥鋪,進了西門府之后眾妻妾中出手最為大方的一個,不僅經常給人送禮,沒事還買了好幾瓶頂級的金華酒放在床底享用。出手之闊卓連西門大官人也為之咂舌。
而且她手里那些值錢玩意,其中還不乏一般人有錢都沒處買的珍寶。比如當潘金蓮第一次查明西門與瓶兒“弄了鬼兒”而發作時,西門慶就拿了一對壽字簪兒塞給金蓮,說是瓶兒給她的禮物。這對壽字簪兒,竟然是花公公從宮里順出來的御前之物。
論外貌,李瓶兒更是遠勝于孟玉樓。
書中對于孟玉樓外貌的描寫,除了小腳之外,大概也就不過俊秀而已。孟玉樓的顏值,只是讓西門慶能欣然接受,但遠遠不到那種“想千方百計把人搞到手”的地步。
而李瓶兒就不同了,丈夫花子虛還在的時候,西門慶就看上人家老婆,面對面見了,就“不覺魂飛天外”,后來兩人勾搭上以后,西門慶茍且偷吃數次,撓心撓肺地深夜偷偷翻墻過去通奸,如此勞心勞力之程度,可見站在男性生理審美角度,李瓶兒是多么討西門慶喜歡。
按照常理,又是小富婆又是大美女的李瓶兒,應該比孟玉樓更得寵才是,但是結果卻是大相徑庭。
孟玉樓進門之時,不僅風風光光,而且西門慶還一連留宿了三個晚上,面子里子都給足了她。
但輪到李瓶兒之時,就畫風突變,不僅一副“老子是可憐你才收你過門”的氣勢,“一頂大轎,一匹緞子紅,四對燈籠”,再派了4個仆人跟著去,后半晌草草將人抬進門,他還把人家晾在門口,壓根不去接轎,只讓大老婆吳月娘去周全禮數,把人迎進門安置下來。
人進來了,西門慶一連3晚,都在其他幾房女人那里留宿,就是不去李瓶兒房子,這算什么?簡直是赤裸裸地打臉啊,明目張膽地羞辱李瓶兒。李瓶兒“見漢子一連三夜不進她房來,飽哭了一場,可憐走到床上,用腳帶吊頸懸梁自縊”。幸虧后來被發現救下一條命。
這還不算完,知道李瓶兒上吊之后,西門慶不僅沒有去慰問,反而第二天晚上去對李瓶兒進行更進一步的羞辱。
不僅扔了一根繩子給李瓶兒要看她上吊,更脫光了她的衣服抽打,讓她承認并沒有做的罪行。可謂極盡羞辱之能事,李瓶兒完全服軟之后,才正式接納她。
此后西門慶看似對她寵愛有加,還生了官哥兒,但卻是沒真的把她當回事。
潘金蓮訓練白貓嚇死了管哥兒,西門慶除了將白貓踢死外,壓根就沒有追究潘金蓮一點責任。
在李瓶兒因為喪子之痛而病倒后,西門慶表面上對她關懷備至,卻依舊外出歡宴嫖妓,在李瓶兒病的骨瘦如柴之時,西門慶卻忙著開他的新分店。甚至還在重陽節,讓李瓶兒強撐病軀來參加合家歡宴。結果讓李瓶兒病的昏死過去。
在知道李瓶兒病入膏肓之后,西門慶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和吳月娘商量給李瓶兒買棺材。雖然在李瓶兒出殯那天,西門慶抱著棺材哭的很傷心,但小廝玳安卻一語道破,他家爹哭的不是人,而是錢。因為李瓶兒這口棺材,換了三百二十兩銀子,這讓大官人心疼得緊。
李瓶兒拿了一手好牌,比孟玉樓占盡優勢,按道理,在西門慶面前,她總該比孟玉樓過得更體面,腰桿挺得更直才對啊,為什么她反而低聲下氣?任由西門大官人拿捏?甚至連平日里受盡潘金蓮等人欺辱,也是忍氣吞聲不敢聲張?
很多人都說是因為李瓶兒太癡情,她是真的癡愛西門慶!她狂熱、癡情地追求西門慶,一而再再而三地罄其所有來倒貼他、巴結他。西門慶對她任何欺辱,都能逆來順受,只求待在西門慶身邊就滿足了。
真的是如此嗎?
要知道,作為一部現實主義小說的作者,蘭陵笑笑生可不是什么瑪麗蘇,不會寫這種癡情女倒貼霸道總裁的橋段。
通觀整部金瓶梅,一個共同的主題,便是在那個男權盛行的時代,處于弱勢地位的女性,如何掙扎求生。
潘金蓮如此、孟玉樓如此、李瓶兒也不例外。
李瓶兒的情況,與潘金蓮和孟玉樓都有一部分重合。
一方面,她如同潘金蓮一樣,從小就被人賣來賣去,受盡屈辱,所以一直缺乏安全感,需要找一個可以托付之人。但她的老公花子虛,就如同武大郎一樣不中用,除了成天喝花酒之外,對于家里的情況一概不知。在李瓶兒看來,明顯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像潘金蓮那樣身無分文,花公公留給她的巨額財產,是她尋求一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的最大憑借。在這點上,她又與孟玉樓很像。而巧的是,她兩選中的目標也都是同一個,那就是西門慶。
有道是性格決定命運,金瓶梅作者的高明之處,就在于同樣的事情,會因為當事人的差異,而產生不同的結果。
前面說過,孟玉樓在嫁入西門府之時,可是不卑不亢,一開始并沒有明確表態,等到一切都敲定之后,才帶著嫁妝嫁入西門府。
而李瓶兒就完全不同了,在老公花子虛還在世之時,就與西門慶偷情不說,還趁著老公吃官司的機會,將家里的財產交給了西門慶。后來在央求西門慶娶她之時,又移交了一批財產給西門慶。
要知道西門慶的幾個女人,除了雪娥原本是府上的丫頭,其余都是明媒正娶,老三孟玉樓甚至還讓西門慶費了點錢財連哄帶騙才娶進門,只有李瓶兒,三番兩次爭取來的,前后經歷了三次求婚。
花子虛剛過世的時候,李瓶兒就向西門慶表示“休要嫌奴丑陋,奴情愿與官人鋪床疊被”。此乃第一次求婚,西門慶半應允,推說等她孝期滿;
二次求婚是在花子虛百日,她對西門慶說“到你家一日,死也甘心”,后來一語成讖,但這一次月娘不應允;
第三次李瓶兒已經不能親自對話西門慶了,是讓玳安轉述的,同樣言辭真切,只求一娶,這一次終于愿,被“抬”進了西門府。
這其間還有一個插曲,就是李瓶兒慌亂地嫁了一次蔣竹山。這一點很多人不明白為什么,她年輕且十分富有,何至于那么慌不擇路。
但她也有她的考量,一是西門慶府上出了事,她怕連累到自身,所以急于撇清兩家的關系;二來,她已經把大量財富交與西門慶,極有可能已成損失,她要長久生存就得找個人盤活她剩余的財產及時止損,而她誤以為蔣有這樣的潛能;最后,她的舉動也可以反映在明朝的環境下,女性縱使有大量的財富,在沒有繼承人的情況下也極難獨立生存。
這一連串的事件,重復暴露李瓶兒,沖動,天真,欠考慮的性格缺陷,人還沒過去,甚至于連西門慶是不是真的要娶她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先把錢財移交了過去。此后又三番四次的求西門慶娶她,更可謂是自貶身價。而在發現西門慶可能遭到牢獄之災后,又輕率的和連底細都不知道的蔣竹山結婚。
而且偏偏還資助蔣竹山開了一個生藥鋪。使其成為西門大官人實際上的競爭對手。
要知道,大官人這人,女人的事情,他可能并不會太在意。但是整個清河縣的生藥鋪都是西門制藥集團的產業,你現在資助蔣竹山開生藥鋪,豈不是砸他的飯碗?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說的正是李瓶兒這樣的人。與其說她死去可憐,不如說是咎由自取,好歹她還是自然病故,跟她作對的潘金蓮是被武松剖心挖肝,龐春梅死于淫亂!
唯一下場比她好的可能是吳月娘了,說到這里,《金瓶梅》幾大女主角咱們已經說了三位,可是咱們卻忽略了西門慶的這位正宮娘娘。
她的光芒被幾位女主掩蓋,但她的地位卻絲毫不受影響,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請繼續收聽我們下期欄目《面此心狠吳月娘》。
第五節 面慈心狠吳月娘
由李瓶兒之死不難看出,金瓶梅這部書的內容,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今日我們所熟悉的宮斗劇。其中大部分內容,即以潘金蓮不擇手段博出位為主線,以西門府為舞臺,牽扯出了一場明代的宮心計。
潘金蓮這個女人,悲慘的身世,絕色的容貌,過人的才情,加上腹黑女主的人設,放在今日,可以甩甄嬛,魏瓔珞什么的幾條街,妥妥的宮斗劇女主人設。
可惜她進的不是什么大清皇帝的后宮,而是藏龍臥虎的西門府。她雖然能抓住西門大官人的心,寵冠西門府,能夠以狠辣的手段,斗死競爭對手李瓶兒,宋惠蓮,甚至逼得同樣才情出眾的后宮總管孟玉樓退避三舍,讓出對西門府的管家之權。
但是卻有一個人,是她永遠也無法戰勝的。她便是西門府的正宮娘娘吳月娘。
要說金瓶梅中最有心機的女人,有人覺得是潘金蓮。因為她心機、勢力、沒有廉恥心,三觀不正,完全沒有道德的包袱,辦起事兒來就毫無底線。
這倒也是,任我行咋說的,風清揚武功蓋世也不是岳不群的對手,因為岳不群敢把身上最有用的東西義無反顧給拋棄掉,好人和壞人斗,大概率是壞人勝出,好人能夠把壞人斗趴下的前提,是好人使用的手段比壞人更惡劣,我們不要忘了,《九品芝麻官》中包龍星他爹說得那句話:“貪官奸,清官要比貪官更奸才行。”
但是,小潘潘還達不到岳不群的級別,因為她的壞盡人皆知,她壞的毫無掩飾。而真正的心機婊,一定要給自己披上圣母的外衣。按照這個標準,金瓶梅中心機最重的就是口碑最佳的——吳月娘!
對于剛剛接觸金瓶梅的朋友而言,大家最初對吳月娘的印象,大體而言肯定是非常正面的。畢竟西門府中的婦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淫行,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梅三大淫婦自不待言,孟玉樓,孫雪娥,李嬌兒,甚至連大茶幾宋惠蓮,都或多或少有這樣那樣不符合封建道德規范的地方。
唯有正宮娘娘吳月娘,通觀整部金瓶梅,完全給人一種賢妻良母的印象。甚至于連作者也稱贊她出水芙渠,清香貞潔。
但是要知道,連世代官宦,全部是大家閨秀的賈府,除了門口的石獅子,都可說是無一物清靜。更何況匯聚了三教九流的西門府?
面對才情出眾,心狠手辣,妥妥宮斗劇女主人設的潘金蓮,如果吳月娘真的僅僅是一位賢妻良母,又如何能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最終成功反殺潘金蓮呢?
李瓶兒曾經對西門慶說過,吳月娘的性兒不是好的。李瓶兒此時雖然正因為把上西門慶,智商不斷下線中。但是她對吳月娘的看法,可謂是一語中的。
作為西門慶的正室,雖然吳月娘也不時對西門慶的惡性予以規勸,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卻總是與西門慶同流合污。
比如在貪財好利,為了錢財不擇手段這點上,吳月娘與西門慶可謂是臭味相投。
當年陳敬濟來投靠時,帶來大批楊戩的臟物,吳月娘照單全收。后文陳敬濟被趕出門,吳月娘送西門大姐過去時陪了一部分,到西門大姐一死又裝回來。
花子虛惹上遺產官司,李瓶兒要西門慶轉移她的財物,西門慶來與月娘商量,月娘給他出謀劃策,說:“銀子便用食盒叫小廝抬來。那箱籠東西,若從大門里來,教兩邊街坊看著不惹眼?必須夜晚打墻上過來方隱密些。”
更在三更半夜,親自出馬指揮潘金蓮與龐春梅接收李瓶兒送過來的財物。并且直接將這些財物存放在自己房中。
要知道在整部金瓶梅中,西門大官人圖謀他人的錢財,玩的最大的兩票,就是黑了老親家陳洪與李瓶兒老公花子虛家的財產。而吳月娘竟然全程參與甚至主持了這兩次劫財之舉,并且還管理這些黑錢。
不僅從另一個方面反映出吳月娘在西門府中的地位,也表現出在為了錢財而不擇手段這點上,吳月娘與西門慶可謂是夫唱婦隨。
既然臭味相投,吳月娘在通過把握西門慶的心理,以確保自己的地位這方面,化解來自其他妻妾的攻擊上可謂是得心應手。
但吳月娘和西門慶,因為李瓶兒鬧過一次好大的別扭。
話說當初西門慶試圖迎娶李瓶兒時,吳月娘一連舉了好幾條理由加以勸阻,說的西門慶那是優柔不斷,從而耽誤了時機,導致李瓶兒嫁給了蔣竹山。
后來西門慶為此事非常惱火,在潘金蓮的挑撥之下,連續幾個月都不理吳月娘。
吳月娘隨他往那房里去,也不管他;來遲去早,也不問他;或是他進房中取東取西,只教丫頭上前答應,也不理他。兩個都把心冷淡了。
不僅如此,甚至在孟玉樓前來勸和時,吳月娘還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表示不是她對不起西門慶,而是西門慶對不起她。表示絕不會去求西門慶原諒,甚至于連守活寡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如果由現代后宮劇的編劇來排演,吳月娘這段表現,可謂是典型的低情商后宮娘娘人設,妥妥的會如陳阿嬌一樣,被打入冷宮。但是,我一直說,蘭陵笑笑生可不是一般人,他在這里安排了一段情況,一下子把吳月娘的心機和城府拉高了幾個華萊士。
在孟玉樓勸和失敗后不久,西門慶砸了李桂姐勾欄氣呼呼回家來,剛好碰見吳月娘正在院中,向天井內滿爐炷香,望空深深禮拜。為西門慶祈求子嗣,甚至還向蒼天表白,只要西門慶有后代,不一定非得西門慶妻妾六人所生。
要知道,西門慶這輩子,最大的心病就是怕沒有子嗣,掙下諾大的家業卻后繼無人。而現在正與自己冷戰的吳月娘,居然向蒼天焚香禱告,為自己祈求子嗣。
而且吳月娘這幾句話說的也很有技巧:表達了自己對丈夫的“愛之深 責之切”;而且還很大度,為了子嗣著想,無論跟那個女人有所出都可以;還保留了大房風度,沒有低三下四的去哀求,句句說在了西門慶的心坎上。
最后的結果是:西門慶聽了感動得無以復加,當夜就在月娘房里歇了。
雖說無巧不成書,可是那就那么巧,偏偏西門慶進門的時候就撞見這一幕?西門家也是大戶,主子進了門,后面怎會不知?所以潘金蓮在知道這事之后,偷偷給孟玉樓吐槽,哪有人大半夜燒香還弄的滿堂皆知的?表面上擺出一副誓不低頭的姿態,私下卻偷偷與西門慶和好,叫什么事。
當然,潘金蓮說這話,不乏有幾分以己度人的意思,但作者也是借潘金蓮之口,點破了吳月娘的心機。
吳月娘的心機與城府,并不僅僅表現在爭寵上,對于自己的競爭對手,吳月娘一旦抓住機會,便絕不會手下留情。最受西門慶寵愛的兩個女人,潘金蓮與李瓶兒的死,吳月娘多多少少都脫不了干系。
先說李瓶兒,李瓶兒之死的直接原因,雖然是因為潘金蓮養貓嚇死了李瓶兒與西門慶的兒子官哥兒,喪子之痛加上對花子虛的愧疚,使得她一病不起。但真正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吳月娘。
試想,如果不是當初吳月娘勸住西門慶迎娶李瓶兒,李瓶兒又如何會招蔣竹山入贅?如果不是招蔣竹山入贅,李瓶兒又如何會得罪西門慶,為自己在西門府中的悲慘境遇埋下伏筆?
如果說在這里,吳月娘的行為,還不能說直接針對李瓶兒的話。那么在重陽家宴的時候,勸重病在身的李瓶兒喝酒,在李瓶兒病倒之后,又馬上與西門慶商議為李瓶兒籌辦后事。可以說將她落井下石的心理刻畫的淋漓盡致。
對于為人低調的李瓶兒都如此狠心,那對于一直與自己爭奪地位的潘金蓮,吳月娘就更不會手下留情了。
西門慶在世時,吳月娘動不了潘金蓮,西門慶一去世,吳月娘就開始對潘金蓮動手了。
先是不顧龐春梅的特殊地位與曾經是自己陪嫁丫頭的情分,將龐春梅賣掉,斷掉潘金蓮的臂膀。然后再借抓到潘金蓮與西門慶的女婿陳敬濟偷情的機會,找來之前給西門慶與潘金蓮拉皮條的王婆,將潘金蓮賣掉。間接導致了潘金蓮后來被武松所殺。
當然,潘金蓮是“自作孽不可活,”西門慶在世時,她憑借西門慶的寵愛飛揚跋扈,得罪人太多。
西門慶一旦去世,她自然肯定會被趕出西門府。
但是吳月娘在處理潘金蓮時,卻是將她如同一個丫鬟一樣賣掉,不僅如此,甚至在賣掉龐春梅與潘金蓮時,讓二人凈身出戶。連經手人薛媽媽都看不過去,認為吳月娘行事太過刻薄。
西門慶去世之后被清算的不僅僅只有潘金蓮,還有早已去世多時的李瓶兒。西門慶的二七法事剛剛做完,吳月娘就將李瓶兒的靈床,畫像一把火都燒掉,又霸占了李瓶兒留下的遺產,遣散了她生前所用的奶媽,丫鬟。
吳月娘這一系列騷操作,雖然清算了潘金蓮,李瓶兒,還嚇跑了孟玉樓。但是卻為自己日后受辱,埋下伏筆。很快便有人來給潘金蓮出氣了。
究竟是誰能正面硬杠連潘金蓮都惹不起的吳月娘呢?請繼續收聽我們的下期節目《半奴半主龐春梅》。
第六節 半奴半主龐春梅
之前說到吳月娘借西門慶去世的機會,徹底清算了潘金蓮與李瓶兒,成為西門府中唯一的主人。但有道是一報還一報。很快金瓶梅中的三號女主龐春梅就來給潘金蓮出氣了。
說來有趣龐春梅本來是吳月娘房里的丫鬟,潘金蓮嫁過來之后,被分配給潘金蓮使用,因為性聰慧,喜謔浪,善應答,這什么意思?
不憨不笨,會說話,還能說黃段子。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太過于沒有情趣的女人,西門慶是看不上的,這樣的性格,果然引起了西門慶的關注,在潘金蓮的縱容下,和西門慶發生了關系。
金瓶梅三大女主,潘金蓮看似為人潑辣,飛揚跋扈,實則內心軟弱,為了討好西門慶,各種自我作賤的事情也干得出來。李瓶兒更是自輕自賤,被西門慶那樣羞辱,還惦著臉討好西門慶。
唯有龐春梅,雖然身份不過是一個丫鬟,卻一身傲骨。
“傲”的種類有很多。以權傲,妄自尊大,目中無人;以勢傲,狐假虎威,裝腔作勢;以財傲,利欲熏心,銅臭滿身;以才傲,淺薄無知,虛妄炫耀;以色傲,無知無識,短暫易逝。
而龐春梅的傲氣,可謂是兼而有之。
如在李銘來教春梅彈唱,僅僅因為在教指法的時候,沒有注意掌握力道,稍稍用力重了那么一丁丁點,春梅就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甚至通過潘金蓮向西門慶搬弄是非,直接砸了李銘的飯碗。這里的春梅,可謂是狐假虎威,妄自尊大的以權傲,以勢傲。
辱罵另一個彈唱人申二姐時,春梅所表現出的傲氣更是等而下之。僅僅因為在叫申二姐來給自己彈唱,申二姐呢正好在為吳月娘的親戚彈唱走不開,加上本就不愿意去而出言不遜,觸及了她的痛處。她就跑去辱罵申二姐,不僅一口一個瞎淫婦,還譏諷申二姐的技藝。
想他春梅不僅與西門慶翁婿有染,琴藝也是學了兩天就把老師都罵跑了,不知哪來的底氣罵別人是淫婦,譏諷別人不學無術。可謂是淺薄無知,無知無識的以才傲,以色傲。
若是對龐春梅的描寫僅止于此,那么春梅恐怕與西門府中的眾人皆差不多,不僅很難引人注目,更難讓人理解她的命運何以日后會發生驚天之變。
歸根到底,春梅日后之所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不得不說是因為在她身上,多了一股西門府中的其他妻妾丫鬟都沒有的自尊與倔強。
在中國古代社會,丫鬟奴婢向來是沒有人身自由的,她們不能憐逆主子的意志,奴顏婢膝,更不許有絲毫的反抗。否則,等待她們的便是主子的打罵、處罰、典賣,甚至會丟掉性命。
春梅卻不像一般奴婢那樣低眉順眼,逆來順受,一味地巴結主子,有時連吳月娘也不放在眼里,甚至敢于向西門慶使性子。潘金蓮就曾宣揚春梅誰都不怕,包括西門慶在內,“著緊把他爹扛的眼直直的”。
潘金蓮在這里,可不是單純的吹捧龐春梅。
在金瓶梅第二十九回,有一個叫吳神仙的算命先生,來西門府算命時,說龐春梅的命比西門府的其他妻妾都要好。
對此,吳月娘和西門慶都不相信,不相信這個僅值十六兩銀子的丫頭能有做夫人的好運。也難怪他們不信,在等級制度森嚴的封建社會,婚姻上更是講究門當戶對,一個出身低賤的丫鬟又怎么可能“得貴夫”、“戴珠冠”、“受封贈”。
但龐春梅知道此事后,竟敢忿忿不平地對西門慶說:“常言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從來旋的不圓砍的圓。各人裙帶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長遠只在你家做奴才罷。”
龐春梅此言一出,那可真讓人眼前一亮,旋的不圓砍的圓,啥意思,順著走不行我不能逆著走嗎?難道我龐春梅就一輩子給你西門慶當奴才?
這言語中,甚至有對西門慶的不屑,你西門慶如果是皇帝,我還能湊活湊活。
要知道這番話的對象是西門慶,一個丫鬟敢用如此張狂的語言向西門慶表達出你家的富貴也并非永遠不變,我龐春梅也不一定一身都屈居西門府,真可謂是膽大包天。
更奇的是,西門慶對春梅的忤逆之言,竟然只是笑答:“小油嘴兒,自胡亂!你若到明日有了娃兒,就替你上了頭。”
很可能他老人家還以為春梅僅僅是借機鬧別扭,僅僅想爭取一個小妾的名分罷了。所以因此用“上頭”來安慰她。他哪里能想到春梅根本就不是一個認命的丫鬟。
西門慶與春梅名義上是主仆關系,但實質上二人關系極其特殊,二人接近是“平等”關系,而在西門府眾多妻妾中,具有這種關系的唯她一人。
首先、春梅獲得了西門慶最大信任。
潘金蓮與琴童偷情被李嬌兒和孫雪娥聯手告發,但當事人一概否認,西門慶讓春梅做裁判,西門慶的言語表示,無論是否存在這件事情,春梅的話就是判決書,春梅說沒有,西門慶就放過他們,春梅說有,西門慶就大刑伺候;
因李瓶兒曾嫁蔣竹山,西門慶要處罰她,只留下了春梅一人在院子里伺候。
這兩處點出了西門慶對春梅的信任程度,也說明春梅有“最大的”話語權,這是其他下人所不具備的。
其次在物質上,一向小氣西門慶對春梅幾乎是有求必應。
有一次西門慶讓春梅等“四大丫環”搞接待活動,春梅說:“我不去,娘們(西門慶的妻妾)都新做了衣裳,陪侍眾官娘子好看。俺們一個一個只像燒煳了卷子一般,平白出去惹人家笑話。怎么好穿出去見人的。”
西門慶笑道:“不打緊,叫趙裁來,連大姐帶你四個,每人都裁三件。”
春梅道:“我還問你要件白綾襖兒,搭襯著大紅遍地錦比甲兒穿。”
一匹白綾裁了兩件白綾對衿襖兒給大姐(西門慶長女)和春梅,二人也是大紅遍地錦比甲兒,迎春、玉簫、蘭香,都是藍綠顏色。紅色象征檔次最高。這段對話和敘述可以看出,春梅享受與西門慶女兒一樣的待遇。同時享受太太的部分待遇,妻妾們也做襖兒了,只不過顏色跟她不一樣。
太太們有袍,她沒有袍,仆人穿上袍子,外人無法區分是仆人還是太太。當然,春梅很知趣,也沒要袍子。假如春梅想要錢,西門慶肯定也能給,但春梅從來沒要過錢,說明此人不貪財。
最后,則是對春梅發自內心的關切。當西門慶聽到春梅因為辱罵申二姐的事,得罪吳月娘而被當眾責罵,跑回去絕食哭鬧時。
第一反應居然是慌過這邊屋里,安慰春梅。作者在這里用的是“慌”字,足見西門慶對于春梅的關切之心。要知道,西門大官人雖然四處留情,但大體來說對女人可以說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
當初聽到李瓶兒上吊未遂之后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要親自過去看她再上吊一遍。唯獨對春梅,在明知春梅是因為以下犯上而招來吳月娘斥責的情況下,居然還第一時間跑去安慰足見春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或許正是因為察覺了春梅在西門慶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一向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潘金蓮也對春梅另眼相看。
潘金蓮與春梅名義上是主仆關系,但實質上二人關系也極其特殊,類似姐妹關系,相互抱團取暖,同樣接近“平等”關系。而在西門府中的所有女主人與丫鬟的關系中,金梅二人這種名雖主仆,情同姐妹的關系,可謂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這種與西門慶,潘金蓮二人之間的奇特關系,使龐春梅在西門府中的身份地位極其特殊。
你要說她是主人吧,她的身份又是一個丫鬟。你要說她是一個仆人吧,她還享受主人部分待遇,地位甚至比部分主人都高,連正派太太吳月娘和小妾李嬌兒,孫雪娥也敢公然得罪。
得罪之后,一家之主西門慶居然還次次袒護她,這在仆人中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物。縱觀西門慶生前,無人能撼動她第一仆人的位置,其實質地位要遠高于李嬌兒,孫雪娥,甚至可能與孟玉樓持平。
為何春梅能在西門慶與潘金蓮這里,獲得其他丫鬟甚至很多小妾都難以獲得的禮遇與尊重。除了春梅本人的那種才情與姿色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因為她的自尊自愛吧。
要知道,西門慶這個人其實頗有點看人下菜的感覺。像李瓶兒這樣自輕自賤的,他看上去非常寵愛,說白了不過是饞人家的身子與錢財,打心眼是看不起她的。
所以在李瓶兒病倒之后,他才不聞不問,酒照喝曲照聽,沒有絲毫關系。甚至對于潘金蓮,雖然寵愛有加,但也是小氣的緊,春梅便吐槽潘金蓮沒有從西門慶手頭拿到多少好處。
但對于龐春梅這樣,雖然身為丫鬟,但依舊時時刻刻透露出一股桀驁不馴之氣的女人,他也就給予其幾乎與孟玉樓同等規格的敬重。
所以說,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看一看李瓶兒與春梅的不同待遇,果然是這個道理。
好,說完了龐春梅,西門府的幾個女人,西門慶名義上的妻妾我們已經盤點完了,西門大官人家里事務這么繁雜,但是養活這么一大家子人,還是得出去刨食兒,所以大官人投機倒把是免不了的,可是西門慶直到死,也沒被清算,為何呢?因為,大官人朝中有人,且看下集《西門慶如何攀附上蔡京》。
第七節 蔡太師——西門慶的恩主
前面我們說到,西門慶要養活一大家子人,所以需賺錢舍得用勁兒,同時花錢卻很摳索。
可是呢,遍觀全書,我們發現西門大官人在有些場合花錢又很大方,甚至是鋪張,莫非西門大官人有精神分裂癥?
很多朋友可能要說了,有這個可能,別看謝廣坤作妖是日常,偶爾還能間歇性明事理呢?
拿謝廣坤和西門大官人比,估計大官人會讓你再次滾粗,我們來看看大官人在什么時候舍得花錢!
西門慶是個商人,積累了萬貫家財,但是咱們中國有句老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的權威很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的東西都是人家皇帝的。
怎么理解呢?
西門慶以及和西門慶一樣的人,都是朝廷圍欄里養的豬羊,一旦膘肥肉壯,就是朝廷動刀子的時候了。
只要皇帝和他的代理人各級官吏愿意,隨時都能奪取西門慶的一切。舊時小說、戲曲有“破家縣令一說”,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就可以讓他治下的富戶破產。
五代的時候有個叫趙在禮的地方官,橫征暴斂,離任時,人民高興地說:“此人若去,可謂眼中拔釘子,何快哉!”趙在禮聽說后,大怒,請準留任一年,要州人每戶納拔釘錢“一千文”,當年括錢一百萬文,據為己有。
這西門慶也遇到了這種情況,他費勁氣力與東平巡按宋御史周旋,這宋御史也把每次官員聚會放在西門慶的豪宅,表面看起來是看得起西門慶,多給西門慶介紹有頭有臉的人物,但不要忘了,這接待費用可是不少,在你西門慶家聚會,自然是你西門慶出錢!宋御史是變著花樣敲西門慶的“竹杠”。
西門慶這些錢能不能不花?不能!
因為,西門慶還在縣里專門管一些公事,結交各種官吏,什么意思呢?你有事找不了縣太爺,可以找西門慶啊,西門慶發動關系網替你辦事兒,但是你需要給西門慶一點中介費用。
明白了吧,上邊敲西門慶的竹杠,西門慶敲別人的竹杠,沒有付出哪有回報?
可西門慶愿意花這些錢嗎?肯定不愿意,有辦法嗎?還真有,不過那只能是大官人本身有了官職,且官職比宋御史之流更高。
西門慶為啥一早把自己的女兒西門大姐,嫁給了陳洪的兒子陳敬濟?這陳洪是誰?宋徽宗跟前大紅人大太監楊戩的管家,有了權勢罩著,口袋里的錢才是安全的。
這都為了什么,不言而喻,當然了大官人每年給楊戩的好處自然還是不能少的,但畢竟能免去地方官對自己的盤剝。
不過,楊戩被宇文虛中彈劾倒臺,陳洪還把兒子、兒媳遣回了西門慶家,這有點托付后事的感覺,西門慶不傻,這搞不好,他也會受到牽連。
在身家性命與錢財面前,西門慶選擇了保命!
要知道此刻正是和李瓶兒感情火熱的時期,愛情也沒有命重要啊。
西門慶如熱鍋上的螞蟻,遣家人帶了陳洪送的五百兩白銀,走蔡家的門路,先是找到了蔡京的兒子蔡攸,花了“白米五百石”,其實就是白銀五百兩的含蓄說法,然后蔡攸又指點西門慶,找到了這件事情的主管人當朝右宰相李邦彥,又花了五百兩銀子,改了參折姓名,西門慶逃出生天。
一千兩白銀換來身家性命,別問西門慶值不值,就問你值不值?
放旁人估計是驚魂未定,但楊戩倒臺,卻讓西門慶有了重新選擇靠山的機會,他不惜一切代價,與蔡京拉上了關系。
西門慶特意打點了給蔡京的壽禮:三百兩金銀鑄四陽捧壽的銀人,金壽字壺和玉桃杯;湯羊美酒,異果時新。
來保和吳典恩跋山涉水來到京城,先打點門子管家才有機會面呈禮物。金銀酒器是西門慶叫了銀匠在家打的,諒來是小地方手藝,蔡太師家里也看不上眼,要的是真金白銀的誠意。
暑熱天氣,如果湯羊美酒在山東就預備下,到了東京恐怕已經腐臭不堪,只能是到東京現買。
土財主禮厚,可讓蔡京歡喜壞了,這不,連送禮的人都得了官。
蔡京讓西門慶列銜金吾衛衣左所副千戶、山東等處提刑所理刑,之后,又讓來保做山東鄆王府校尉,吳典恩做清河縣驛丞。
這是赤裸裸的權錢交易,好在當場兌現,并無拖欠。
西門慶做了提刑千戶后,第二番送蔡京壽禮,比第一回又不同。這次是憋著要拜干爺的,備下黃金明珠,蟒袍玉帶,花素尺頭,金銀酒器,足裝了二十多扛,僅僅黃金,注意是比白銀還要稀有的黃金,就有五百兩之多。
大官人抬上請蔡京過了目,果然干爺拜成了。
這么看來,西門慶惜財如命,但并不是靠著勤儉節約就能發跡的,西門慶敢于進行“政治投資”是其前途無限的重要條件。
通過第二次給蔡京送禮,蔡京還單獨留西門慶一起吃飯,這顯示了西門慶特殊的地位。
西門慶的政治投資,結構完善,層次還非常清楚,為什么這樣說?
你想啊,蔡京留自己吃過飯不假,但是老領導日理萬機,你哪能一直叨擾?西門慶只在太師壽誕、逢年過節送個厚禮,又不求太師辦事兒,這就給蔡京留下了好印象。
另外,西門慶懂得,在日常的具體辦事中,蔡府管家翟謙的作用更大。
西門慶接到太師府管家翟謙來信,想請西門慶替他尋個女子作為小妾,至于彩禮彩金都好說。
西門慶心里盤算著這等事得辦圓滿,這樣往后翟管家在蔡太師面前,一定會好好扶持他做官升官。
于是,西門慶就將此事放在心上,沒過幾天,他就把自家下人韓道國的女兒韓愛姐送去東京,獻給了翟謙。當然,所花的費用全是西門慶承擔,翟謙也象征性回禮。
盡管翟謙打的幌子是要買個生兒育女的小妾,但小說的描寫仍然告訴我們,這是實實在在的送女色,西門慶也因此與翟謙成了“親家”。
果然,翟謙也算是“投桃報李”,他在信里告訴西門慶,新科狀元蔡蘊坐船從這里過,勞煩西門慶接待一下,還特意說這位現在兜里缺錢,讓西門慶先借給他點,將來他都給還上。
這位翟管家怎么這么照顧這位新科狀元?您可別忘了他姓蔡,他高中狀元后,投到蔡京門下,拜蔡京當干爹,這下靠上大樹了。您看,不只女人認干爹,男人也拿這個當進身之階,這跟有人因為姓魏,拜魏忠賢當爺爺一個道理。
這樣翟管家才來信拜托西門慶照顧一下蔡蘊,蔡狀元和安進士一塊來得,西門慶一并接待。
來保先到船上,給他們送來好吃好喝,當然錢也給到了,書里說是“一份下程”,沒說多少,不過這二位“見西門慶差人遠來迎接,又饋送如此大禮,心中甚喜。”這就肯定不是仨瓜倆棗的。
下了船,西門慶又大擺酒席,又請了戲班子唱戲,熱熱鬧鬧,兩位進士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溫暖。晚上又把他們接到家里住,再擺酒。安排唱戲款待,又找人伺候他們。
轉過天來,這二位要走,西門慶又安排宴會,然后每人送上一份厚禮。蔡狀元是金緞一端,領絹二端,合香五百,白金一百兩。安進士是色緞一端,領絹一端,合香三百,白金三十兩。白金就是銀子啊,三十兩銀子也不少了,夠買四五個傭人的了。
這倆那是萬分感謝,跟西門慶說:“大恩不言謝,以后事兒上見吧。”這就等于許給西門慶,將來我履職之后,肯定虧不了你。
后來蔡狀元官拜兩淮巡鹽御史,這可是個肥差,古代的食鹽是歸國營的,你私人販鹽是違法的,可老百姓誰也得吃鹽吧。
朝廷呢壟斷了鹽業得經營,如果想要合法販鹽,商人必須先向政府取得鹽引。商人憑鹽引到鹽場支鹽,又到指定銷鹽區賣鹽。
但有個問題是,商人拿著鹽引,去到鹽場,卻未必能支出食鹽,你得看人家鹽場官員得嘴臉。
蔡狀元呢,有了上次西門慶的殷勤照顧,這次又來了,西門慶很會來事,不僅在招待上下功夫,還故意把動靜搞大,這樣十里八鄉的父老都知道了,蔡太師的干兒子和西門慶關系不一般,方圓百里之內,哪個小官還敢來盤剝西門慶?
西門慶在招待完畢后,和蔡狀元的二人閑談,才是重點,西門慶想把手上的鹽引提前變現,弄出食鹽,蔡狀元滿口答應!這恐怕是西門慶賺得最豐厚的一筆了。
您看了嗎?這就是西門慶的花錢之道,一個是巴結權貴,包括權貴的身邊工作人員,再一個是投資潛力股,在一些未來將要身居高位的人還沒有真正發跡的時候進行投資,將來回報率很高,這個又叫放官吏債。
那么,整部《金瓶梅》中就沒有兩袖清風的官員嗎?跟西門慶這樣的人保持距離,劃清界限。還真有,不過他們各有各的尷尬!
為何這么說,且聽下回分解《清官,他是怎樣練成的》。
第八節 清官是被逼出來的
上回咱們說到,西門大官人靠砸錢的方式,與權貴階層談笑風生,他自個兒也搖身一變,成了提刑官,亦官亦商,或者通俗點講,叫紅頂商人。
可是我們不禁要想一下,如果朝廷的官員都是如此,受賄行賄,那么天下不就要大亂了嗎?
好在《金瓶梅》中,我們還是看到了幾位清官。
既然《金瓶梅》是根據《水滸傳》里武松殺嫂的情節衍生出來的,很多人物就會在兩部書中都有出場,除了武松、西門慶、潘金蓮等人,負責判決“武松殺嫂”的東平府知府陳文昭也出現了兩次。
在水滸中,陳文昭剛一出場,就有一大堆溢美之詞,什么“平生正直,稟性賢明。幼年向雪案攻書,長成向金鑾對策,”他治下的東平府,“戶口增,錢糧辦,黎民稱德滿街衢;詞訟減,盜賊休,父老贊歌喧市井,”并把他寫文章的水平拔高到讓李白、杜甫都自嘆不如的境地。
陳文昭是怎么審理武松給兄長報仇案的呢?
他先審閱陽谷縣的來文,接著對人犯進行再次的審問,收封作案的物證,最后發落犯人,苦主和證人。
可以看出整個審理案件的過程嚴謹且有條不紊。
其實之前武松殺嫂這個案子已經是東平府各大菜市場酒館的頭條了,陳太守哀憐武松是個義氣烈漢,將他的長枷換成了輕罪枷,并經常差人去牢房照顧。
雖武松是為兄復仇,可殺人償命,法律上確實難逃一死。陳文昭有意周全武松,“把這招稿卷宗都改得輕了,申去省院詳審議罪。”同時派親近去刑部說情,最終只判了“脊仗四十,刺配二千里外”這樣的輕的不能再輕的處罰。武松真得感謝這位陳太守。
而陳文昭能夠周全武松,去刑部打點,著墨雖少,但是卻不可或缺。
這同樣有助于我們認識這位陳知府,他肯定是通曉官場潛規則的,然后能正視這些規則的存在,并且為我所用,手段雖然不光彩,但是伸張正義的目的是達到了!
看來,這個知府就是一個有道德感卻不迂腐的好官!
面對王婆這個主謀,陳文昭則展示了鐵血的一面,不僅活剮了這個婆子,并讓她在死前又體會了木驢帶來的“快活”。
整個過程,是不是酣暢淋漓,如果世間都是陳文昭這樣的官員,那太平盛世真是指日可待。
可《金瓶梅》的作者可不這樣慣著你,他給你呈現了血淋淋的現實!
首先,在《金瓶梅》里,這里不是武松的主場,如果讓你來扮演這邊的武松,你還照著趙東來局長(丁海峰)的模子演,導演會罵你走錯了片場。
《金瓶梅》里的武松,說得不好聽點兒,就一二百五,西門慶沒殺成,打死了李外傳,人家西門慶上下打點,饋送了知縣一副金銀酒器,五十兩銀子,上下吏典使了許多錢,就是準備弄死武松。
知縣把武松判成了絞刑!
陳文昭在金瓶梅中一出場依舊是“極其清廉的官員”,他仍舊看出了武松的冤屈,準備傳喚西門慶、潘金蓮、鄆哥等本案相關人物。
西門慶提前得到了風聲,趕緊派人到東京找楊提督,轉托蔡太師。蔡太師“恐怕傷了李知縣名節”,連忙下密書給陳文昭。陳文昭是蔡太師門生,見“人情兩盡,只把武松免死……充軍”。
李外傳這人罪不當死,卻被武松“誤殺”了。武松的殺人之罪是鐵定了的。李知縣等得了好處,要重判武松絞刑;陳文昭想保武松,要追究西門慶等人的連帶責任。
要說,李知縣和陳文昭的基本目的都實現了,他們之間算是擺平了。只是,李外傳基本上算是白死了!
這個案子中,西門慶并沒有給陳文昭送錢,因為陳文昭“清廉”,而陳文昭也沒有忤逆蔡京的意思,堅決按照上級指示辦案,說明了陳文昭有良知底線,不圖錢財,但對自己的官位或者說權力是很珍惜的。
是人就有弱點,在西門慶這種無限厚黑的人,編織的關系網面前,陳文昭束手無策。
陳文昭不收禮,還有一些官員是不值得送禮!
李瓶兒的原夫花子虛的叔叔花太監死后,遺留大量金銀財寶和兩處房宅、一處莊田,全在李瓶兒和花子虛手中。
花子虛弟兄共四人,花子虛排行老二,那三個當時只分了些家具雜物,現金一分沒得。
所以,那三個把花子虛告到開封府。李瓶兒把三千兩金銀悄悄轉移到西門慶家中,求西門慶救花子虛。
西門慶用其中一部分,送到親家的親家、八十萬禁軍提督楊戩家,由其轉托內閣蔡太師寫帖子給楊府尹,為花子虛說情。
這楊府尹叫楊時,號龜山,可能大伙兒不知道,歷史上真有一個楊時,也號龜山,籍貫呢,都是弘農華陰人。
說到這弘農楊氏,那也曾經是文化高門,號稱“關西孔子”的楊震,就那位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人,這楊時大概率也是這一門。
歷史上的楊時,為了求學,還留下了“程門立雪”的佳話,說是一代大儒朱熹的實際啟蒙老師,也不為過。
花子虛的案件到了楊時手中,蔡太師原是楊府尹昔日的老長官,提督楊戩又是皇帝面前的紅人,楊府尹怎么能不考慮利害關系?
西門慶又跟獄中的花子虛串供,說人情都到了,等當官問你家財下落,只說都花費無存,止是房產莊田見在。
楊府尹判案時,一聽花子虛說家里真的沒錢,即刻就坡下驢,沒錢就把房子賣了分。其他人還欲相爭,楊府尹大怒,不服就打,你想怎么樣吧!這個官司就糊里糊涂判決了。
很顯然,金瓶梅的作者對于程朱理學那一套很不感冒,但是他沒有勇氣黑朱熹,所以就黑了楊時一把,可笑理學家還說自己固守底線,不如說是沒有投資價值,要是給足了誘惑,恐怕早就淪陷了,看楊府尹斷案也知道,這人比較糊涂,辦事能力不強。
對陳文昭,西門慶是不敢送錢;對楊時,西門慶是不屑送錢!
從他們兩位來看,在不妨礙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清官還是愿意做個清官的,這是沒有制度約束下官員的最好狀態,著實是黑色幽默!
那么如果是恪守道德是非觀念,能力出眾,還油鹽不進的清官又如何呢?
在“苗青案”中,苗青是殺害主人苗天秀的主謀,而且還把苗天秀的財物統統占為己有,苗青通過走西門慶和夏提刑的路子,得以免死!
這個案子引出了時任山東巡按御史的曾孝序,這是大宋名臣曾布的兒子,還是極其清廉的官員,注意是極其!
他聽聞了“苗青案”的始末,怒不可遏,隨即寫參劾奏本,派人送往東京。不料,此事被李縣令探得并抄寫下來,密告夏提刑。夏提刑趕快找西門慶商議對策。
參本歷數二人“臟跡”,直言這種國之蛀蟲,一刻也不能留在隊伍。看了抄本,倆人嚇得面面相覷。
西門慶回過神來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到其間,道在人為。少不的你我打點禮物……。”
西門慶多老道,無非就是出點血罷了,在身家性命和錢財面前,西門慶拎得清。所以他們派人帶著豐厚的禮物,到了京城見到了蔡京的管家翟謙,翟謙在蔡京面前一提點,蔡京在曾孝序的參本上批了個“知道了”,等曾孝序任滿,新巡案上任,“隨他有撥天關本事也無妨。”
曾孝序任期到后回到京城。新任山東巡按監察御史宋喬年赴任,與上任揚州的蔡巡按同行,就發生了前面咱們說的西門慶招待二人的事情。
宋御史拿了西門慶的好處,也得替西門慶辦事兒,這“苗青案”就不了了之了。
曾巡按見奏本上去后沒了聲息,知道夏提刑和西門慶打點了蔡京,非常憤怒,就針對蔡京一個奏章皆“損下益上”的問題,上了一道表章嚴厲批評。蔡京大怒,奏上徽宗,說曾孝序大肆倡言,阻撓國事。將其交付吏部考察,貶為陜西慶州知州。
后來,蔡京又密令陜西巡按御史宋盤,參劾曾孝序私事,將其家人送進監獄,將曾孝序開除公職,流放嶺南。
黑暗時代出清官,清官難有好下場,看曾孝序的下場,難怪陳文昭和楊時會選擇“明哲保身”,而陳文昭還盡了最大的努力。
這就是大宋,或者說大明官場的現形記!
西門慶這種人實在是太幸福了,要錢有錢,要權有權,更囂張的是,人家朝中有人。
這樣的人在很多女人眼中,就成了績優股,可是要攀附上大官人,那也不容易,有一個女人,就絞盡了腦汁,傍上了西門慶,究竟是怎么回事,咱們下回分解《古代女人如何傍大款》!
第九節 王六兒——古代女人如何傍大款
上回咱們說到,西門大官人在清河縣炙手可熱,和各級官員談笑風生,似這種有錢有勢的男人,自然會引來不少女人的關注。
可要攀得上西門慶,也并不容易,人家家里早就有了幾房姨太太,單論美貌,比得上潘金蓮和李瓶兒嗎?
再論錢財,這還用論?你要是自己有錢,像孟玉樓那樣,大官人早就主動找上門來了。
但還真有一個女人,攀上了西門慶。
之前,咱們說過,蔡京的管家翟謙委托西門慶給自己找個小妾,西門慶和吳月娘一合計,就把韓道國的女兒韓愛姐收為義女,送給了翟謙。
西門慶在跟韓道國商議韓愛姐出嫁的時候,遇見了韓道國的老婆——王六兒。
她就是咱們今天要說的主角。
這個王六兒,“生的長挑身材,紫膛色瓜子臉,描的水鬢長長的”,我們很難想象這“紫膛色”臉龐是個什么造型,用潘金蓮的話說,就是“一個大摔瓜長淫婦,喬眉喬樣,大紫膛色黑淫婦”,但西門慶看得目不轉睛,心搖目蕩,總之是著迷了。
俗話說:“一白遮百丑”,那王六兒這個“黑淫婦”,既然不白,也肯定比不上潘金蓮和李瓶兒了,但是黑有個好處,那就是健康!
西門府的女人們縱然美麗,但如果說健康,恐怕沒有。
西門慶也可能是山珍海味吃膩了,覺得家常便飯別有一番風味,不過,西門慶在撩妹這個事情上,那是相當“君子”的,這個君子得打引號,為啥?
西門慶撩妹本來就不光彩了,而且大部分是有夫之婦,但是你也不會發現西門慶強迫哪個女人上鉤。
這怎么辦?大家不妨回想一下,西門慶怎么勾搭上潘金蓮的,這其中王婆子出了很大的力氣。
西門慶這次也找到了一個人,馮媽媽。
這王六兒把女兒許配了翟管家,得了西門慶不少銀錢,但畢竟身邊無人,有些空落落的。馮媽媽就一步步誘導:“你晚夕一個人兒,不害怕嗎?”王六兒道:“你還說哩,都是你弄得我,肯晚夕來和我做做伴兒?”那馮婆子一看有戲,馬上說:“只怕我一時來不成,我舉保個人兒來與你做伴兒,肯不肯?”于是,老婆子乘機隆重地推出了西門慶。
這婦人聽過之后,第一反應是:“他家里有那么多漂亮娘子,會稀罕俺這丑貨兒?”
以那個時代的婚姻觀而論,這男女雙方成婚,講究的是門當戶對。
就王六兒的出身背景,家世地位來看,她是無論如何騰挪,也不可能與官宦、財主等階層的人家攀附上任何關系的。
更何況王六兒本是一個姿色平平的女人,實在難以發生類似于潘金蓮奇遇西門慶那一類“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這樣的浪漫事情。
王六兒和市井中絕大多數的普通女人一樣,她整天都在為生養衣食而操心,過的是今日吃畢想明日,上頓吃完想下頓的日子。
王六兒雖還不至于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赤貧生活,但也算是一個相當清貧的家。王六兒一家的生活與西門府那樣的家庭生活之間的差距,實謂之云泥之別也不為過。
面對西門慶的主動上鉤,她自然又驚又喜,但是也明白,不客套一下,直接說你趕緊讓西門大官人來吧,這會顯得自己太沒身價,要婉拒一下,才能表達出自己不是那種下賤之人,再說了那么容易得到,也許大官人最多和她發生一次關系就膩了,遇到這么一個金主,得欲擒故縱才行。
這不,在馮老婆子許諾這確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之后,王六兒立馬表態了:“既是下顧,明日請他過來,奴這里等候。”
西門慶來到王六兒家,見她家里缺個人沏茶倒水,當即就表示讓馮媽媽花四兩銀子幫她買個十三四歲的使喚丫頭。這既是見面禮,也是西門慶打動婦人慣用的招數——小恩小惠。
這西門慶接連幾日就在王六兒家中盤桓,兩人每次履行完正常程序,西門慶走的時候總會留下一二兩銀子。
這個可以理解,大家各取所需,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叫人瞠目結舌了!
王六兒當時住的是牛皮巷,估計是當地的貧民區,所以馮媽媽說“僻格剌子”的。西門慶竟然斥資,為她在獅子街買下一所門面兩間、到底四層的房子,獅子街可是市中心,這可超乎一般平民的消費水平了,相當于現在的一套獨立別墅,花了一百二十兩銀子,這可是西門慶難得的大手筆了。
收聽咱們節目的老朋友,都知道,西門慶是個對花錢都精打細算的人,王六兒才貌不如潘金蓮、李瓶兒多了,為何這么舍得給這個女人下血本?
僅僅是大官人想嘗試交往不同類型的女人,滿足新鮮感?恐怕沒這么簡單。
一方面,這王六兒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過去就與韓道國的弟弟韓二有不三不四的關系,后來被一幫流氓設計捉奸,就是西門慶幫他們擺平的。
經歷的男人多,在床上會的花樣就多,這也是西門慶舍得在她身上花本錢的原因。
其次,王六兒是很會說話的,當她一聽西門慶愿意拿出銀子買房子送她,心中那是一個極其地喜出望外。
她立即應聲說道:“爹說的是。看你老人家怎的可憐見,離了這塊兒也好。就是你老人家行走,也免了許多小人口嘴。咱行的正,也不怕他。”
王六兒真是會說話,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過是要表示:
以你西門慶的身份,來這樣糟糕的地方尋歡,真是委屈了,你看這地方嘈雜的環境,我也燒不出美味佳肴,酒水也一般,你老人家哪遭過這罪?這是狠狠抬舉了西門慶的身份。
而且王六兒言語中還指出離開此處多事之地,以免有礙西門慶官聲的緋聞傳出,于西門慶做官不利。
最后對西門慶暗示,她不是因為怕人說,她對西門慶是心甘情愿,彼此是有來有往的事,她主要還是為西門慶著想的。
你看看,如今的女性動不動就要求傍上的某位富豪負責,每次說出這些話,估計就會讓富豪尋找下一個女性的心堅定一分。
王六兒除了滿足西門慶的一些獵艷心理,還利用西門慶的門路大發不義之財,苗青害主案被告發后,托人擺平此事,鄰居知道她是西門慶的外室,就讓苗青拿來五十兩銀子、兩套妝花緞子衣服來找她求情。
誰知西門慶的胃口哪會這么小?
他說:“你趕緊把銀子給人家送去,那苗青殺害家主,奪了人家二千兩銀子的貨物,那是凌遲的罪名。”
這苗青一聽,問題嚴重!立馬加大力度,給王六兒再加五十兩銀子、四套上色衣服,當晚就給西門慶送上一千兩銀子。
這一檔子事兒,王六兒就得了一百兩銀子(5萬塊錢),夠她家三四年吃喝了。你看傍上西門慶,能有多大的收益!
王六兒跟當代富豪的小三兒比,更加理性,懂得自己要什么,但是也更加沒有廉恥。
當代女性切不能聽完咱們的節目,去學習王六兒,因為你們沒有王六兒那條件,就算你長得好看,你也不行!
話說西門慶要給王六兒買房子的時候,王六兒說得一番話中,還有一句:“爹心里要處自情處,他在家和不在家一個樣兒,也少不得打這條路兒來。”
啥意思呢,大官人你不用擔心,我老公在不在家一個樣子,至于買房不買房,您自己決定。
看到沒,人家丈夫不在乎!所以,我說你們沒這條件!
王六兒的丈夫韓道國享受著媳婦獻身得來的成果,竟然十分知趣,經常故意不回家,為西門慶創造機會。一次,還專門擺下酒席,感謝西門慶對他的照顧,西門慶也夠意思,把王六兒的弟弟王經安排在身邊做了隨身小廝。
這時西門慶已經在想如何能長期占用王六兒,他先是與王六兒商量,把韓道國派去揚州把鹽引變現,然后再去湖州收購生絲,古代可沒有高鐵飛機,這樣折騰,韓道國小半年別想回來了。
后來,西門慶覺得此法還是不能長久,又想出一招,替韓道國再娶一個,這樣更有利于跟王六兒保持關系,也不至于太虧欠韓道國。
王六兒也表示死心塌地:“或把我放在外頭,或是招我到家里,隨你心里。”還肉麻得說到,我這個小賤人永遠屬于你。
看電視劇就知道,前一秒情真意切,下一秒畫風突變!
西門慶死后,韓道國在從揚州販貨回到清河的路上,聽說此事后就賣掉一半貨物,得了一千兩銀子,回家與王六兒商量:“咱留下些,把一半與他如何?”
還是女人夠狠,那王六兒道:“呸!你這傻奴才料,休要傻了,他占用著老娘,使他幾兩銀子算什么!倒不如現在咱們就拿了這銀子,雇了牲口,到東京投奔咱女兒去。到太師府上,他七個頭八個膽,還敢去尋咱們?”
于是天明就出發上東京了。
西門慶到死也不會想到,這個他最寵愛的外室是最先背叛他的。
在王六兒看來,她自己一開始就是等價交換,出賣身體換取報酬,至于西門慶動了真情,又與她有什么關系。
倒是他的老公韓道國還算有點良知,感覺霸占了西門慶的全部貨款有點不厚道,但韓道國不以吃軟飯為恥,反以為榮,又能感到這個人的毫無底線,究竟韓道國又是個什么人呢?歡迎收聽下期節目《談談一個王八——韓道國》。
第十節 談談一個王八——韓道國
上回咱們說到,西門慶與王六兒私通,這王六兒的老公韓道國絲毫不以為然,還主動給兩人制造偷情的環境。
聯想到武大郎尚知道“沖冠一怒”,這韓道國的表現還不如武大郎。
韓道國勢力斗不過西門慶,咱們可以理解,那在知道自己媳婦王六兒和西門慶有染后,休掉王六兒總是可以的吧?再不濟,應該不搭理王六兒才對。
可是,王六兒靠自己的身體掙銀子,韓道國卻和老婆心心相印。
商業來往活動中的交換原則用在夫妻倫理道德上,老婆不以為恥,老公也深深理解,說得上妻唱夫隨了。
這又是為何?
韓道國是什么人?“本性虛飄,言過其實,巧于辭色,善于言談”,可這慣用的好口才,也只用來“詐人錢,捉影捕風;騙人財,探囊取物。”
這韓道國本就是一個地地道道,行走在街頭“說謊順口”的小騙子。
王六兒要靠這樣的一個丈夫養家糊口,還要把獨生女兒愛姐撫養成人,真是談何容易啊!
而韓道國自從搭上了西門府一個主管的關系后,被引薦給了西門慶,西門慶看韓道國口齒伶俐,便讓他做了絨線鋪里的伙計,算是有了一份固定收入,王六兒一家的衣食溫飽,總算不再成為一件讓人操碎心的大事。
韓道國自“手里財帛從容”后,便把自己打扮得衣帽光鮮,在街上招搖過市,宛如一個成功人士。
要知道,這種炫富心理是最招人恨的,孔子說:“不患寡而患不均”,啥意思,大家一起窮也沒什么,忽然間看到自己的窮朋友飛黃騰達了,心里難免不是滋味兒。
心理陰暗的人,哪怕是自己的窮朋友翻身了,要發自肺腑幫襯自己一下,他們都會想,朋友是來他這里刷存在感的。
總之,打心眼兒為自己的朋友、鄰居“脫貧致富”喝彩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況且街坊們都知韓道國是為西門大官人打點買賣的,西門慶本身就是清河縣頭條新聞的常客,人們除了羨慕還能是什么,嫉妒啊!
所以,鄰居們知道韓道國何時離家,何時在家等等細節。為什么呢?
因為韓道國一家的生活,成了那個小小牛皮巷子,人們茶余飯后談論八卦的關注熱點,成為那個小巷子里人的話題中心,這一家人的生活點滴也成為那個環境里的聚焦對象!
韓道國的弟弟,王六兒的小叔子則“是個耍手的搊子”,以賭為生,想來對哥嫂的生活也時有接濟,王六兒與這小叔子且是不清不白的。
以王六兒這樣的生活境況而言,這叔嫂之間各有所需,發生了奸情,這本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兒。
可住在這“房里兩邊,都是鄰舍”的小小牛皮巷內,置身于這擁擠嘈雜的環境中,王六兒這么個“搽脂抹粉,打扮喬模喬樣,常在門首站立脧人”的女人,足以叫那些“浮浪子弟”的荷爾蒙激素分泌。
跟那些走街串巷賣豆腐的“豆腐西施”讓莊稼漢流口水是一個道理,聲明一下,我說的不是王小蒙。
可王六兒這個誘人的婦人,卻并不好勾搭,“人略斗一斗她兒,又臭又硬,就張致罵人。”
因此,這些市井潑皮們,對王六兒這樣只能看不能動的女人,很是心有不甘,但也有些無可奈何。
那些曾被王六兒罵過的潑皮們,心中本就不忿,看到韓道國突然發跡,對王六兒家更是細致地注意各種動靜。
不久,他們便知道了王六兒與小叔子有奸情。這幫人十分興奮,謀劃著如何讓這個難以得手的女人,出上一個大大的丑。
機會終于被潑皮們等到了,王六兒和她的小叔子,被突如其來的這幫人“都一條繩子栓出來”示眾。
而這時韓道國還正在大街上向別人吹著牛皮,口沫橫飛地說著西門慶如何把他當心腹之人。
令人好笑的是,這牛皮正吹得起勁,便被人告知他的家里出了丑事,還有可能驚動官府。
這個牛皮大王韓道國“大驚失色,口中只咂嘴,下邊頓足。”眼看這牛皮就快被吹破了,韓道國只好硬著頭皮,求他的雇主西門慶出面幫助。
西門慶果然把這件事消弭得一干二凈,韓道國也因此走入了西門慶的飯局成了朋友圈里的人。
當翟謙讓西門慶給自己物色個小妾的時候,韓道國的女兒韓愛姐才會被西門慶想起,因為商議韓愛姐出嫁,西門慶看到了王六兒,才有了這樁孽緣。
韓道國頭上也多了一頂“呼倫貝爾大草原”。
但韓道國本就是個市儈小人,只要有利可圖,只要有錢好拿,他才不會在乎什么廉恥、名聲,老婆偷不偷人的。
更何況老婆只是背地與自己哥們兒有點那個事情,要說那喝的酒,吃的肉,哪個不是西門慶弟弟掏錢買的,他一點不虧啊!
當王六兒大大方方把自己和西門慶的事兒告訴韓道國后,韓道國道:“等我明日往鋪子里去了,他若來時,你只推我不知道,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承他些兒。如今好容易賺錢,怎么趕的這個道路!”
王六兒笑道:“賊強人,倒路死的!你到會吃自在飯兒,你還不知老娘怎樣受苦哩!”
兩個又笑了一回,打發他吃了晚飯,夫妻收拾歇下。
單論出賣肉體掙錢,王六兒的作為和一般暗娼無異了。但兩人卻能在拉家常的過程中,心平氣和的商量怎么留住這“客官”,怎么能讓這種掙錢的路子保持下去。
韓道國口里的“如今好容易賺錢”,就是說如今賺錢不容易,你這條路走得太對了。
說得上旱澇保收,十贏九賺了。
“怎么趕的這個道路?”就是嘆息老婆大人太有才了,怎么找到了這樣一條前途光明的掙錢門路的?
王六兒雖然和西門慶勾搭在了一起,但并不視男人韓道國為外人,兩口子還是一條心,一心一意要把家過好。
兩口子對于把接待西門慶,當作了一項豐厚報酬的日常工作,在這點上,夫妻二人能夠互相理解,簡直叫我們瞠目結舌。
而韓道國和王六兒還保持著一種溫情,這種溫情讓人看不出他們有什么感情問題,反而更像琴瑟和鳴的模范夫妻。
這不,王六兒雖然已經傍上了大款,卻還是在盡一個好妻子的義務,給韓道國做飯,在飯桌上二人有說有笑。
另外,有一個細節描寫值得注意。經過馮媽媽牽線,西門慶正式私會王六兒,在王六兒家,笑笑生用了很大的篇幅描寫王六兒家里的擺設,狹小的屋子里,放滿了各種家具。
這種擺設,雖然表現出他們很窮,然而卻是熱鬧擁擠的,充滿生活的煙火氣,像一個家該有的樣子。
相比較潘金蓮、李瓶兒的家,笑笑生從來沒有寫過她們家里的擺設,因為潘、李二人,對于她們那個家和家中的男人,無心用力去操持。她們的家不是家,只是暫住的地方。
潘金蓮為愛沖昏頭腦,毒死了武大郎;花子虛的死也和老婆李瓶兒有關,但這個王六兒不論何時,對自己的丈夫還是有那么一絲絲的情誼。
對于眾人皆罵的韓道國、王六兒夫妻,笑笑生除了寫出他們不恥的行為外,是不是還有些許的憐憫呢?
俗話說,人窮志短,無視社會的貧困生成,無視貧困者的人格和尊嚴,無視他們的掙扎和哀嚎,不能減少貧困,甚至加劇貧困的社會體制,毋庸置疑就是一個壞的或者很壞的體制。
在晚明這樣一個貧富兩端存在巨大懸殊的社會里,貧困的人們勢必窮則思變。
貧窮,精神的與物質的,兩者中單一的或雙重的貧窮,都會叫人不寒而栗,都會使人生成為悲劇。
大而論之于世界,貧窮是人類發展文明,使社會向著繁榮富強理想邁進時,必須全力對付的強大天敵。
所以說,妓院的祖師爺管仲,沒錯,就是齊國那個宰相,他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孔子也說過:“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可見,財富是一個人素質和思想提高的前提,而商鞅則說:“民有私榮,則賤列卑官,富則輕賞,貧則重賞,”意思是說,臣民有了財產,就會不在乎國家的賞賜,不那么聽國家的話。
那么一直奉商鞅思想為圭臬的封建社會,貧窮就成了統治者實施愚民政策,用以敲剝民髓、征服民眾的可利用工具。
但人畢竟是要生存的。
貧窮會逼迫無力與它抗爭者,把有形的肉體,把無形的情感,把高貴的尊嚴,把無價的靈魂,把人生一切有意義的東西都最終出賣、發售。
韓道國夫婦就是如此。
不過,韓道國不是完全泯滅了良知,至少他在西門慶死后,還對獨占西門慶貨款有點過意不去,他甚至想把一半還給西門慶的遺孀吳月娘。
但王六兒卻罵道:“呸!你這傻奴才料,休要傻了,他占用著老娘,使他幾兩銀子算什么!倒不如現在咱們就拿了這銀子,雇了牲口,到東京投奔咱女兒去。到太師府上,他七個頭八個膽,還敢去尋咱們?”
如果之前我們還因為韓道國不爭氣,而對王六兒出軌報以同情的話,那此刻的王六兒,這么大的變化,就讓人感覺到猙獰和可怕!
因為貧窮可以讓人在出賣一切的同時,喚醒人心里越來越填不滿的欲望追求,正所謂欲壑難填。
說個現實問題,因為貧窮,你可能連個媳婦也娶不起!那在當時,娶個女人究竟花多少錢呢,咱們下回再講。
第十一節 “又一潘金蓮”——宋惠蓮
上回說到,韓道國是一個心甘情愿做王八的男人,對于西門慶與自己老婆王六兒的偷情持默許態度。
這都是因為貧窮。
說到這兒,大伙兒可能要感同身受了,因為窮,娶不上老婆,這社會太難了。
但是,我告訴你,別看《金瓶梅》拜金主義的風氣很濃厚,但娶個老婆實在不用多少錢。
咱們看看,《金瓶梅》中,一次明碼標價的娶媳婦花了多少錢。
西門府有個下人叫來旺兒,他“請吳月娘使了五兩銀子,兩套衣服,四匹青紅布,并簪環之類,”娶了宋惠蓮為妻。
五兩銀子,合人民幣1500元,加上衣服、布匹,估計是3000元左右。
這宋惠蓮“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這么一個好看的女人,怎么會這樣廉價,而且嫁的還是來旺兒這樣的下人呢?
咱們這期就來講一下這個酷似潘金蓮的女人——宋惠蓮。
宋惠蓮腳比潘金蓮小,使得這兩個人女人扯上了關系,更奇妙的是,宋惠蓮本來就叫宋金蓮,吳月娘嫌這名字和潘金蓮特別像,才特意改成了宋惠蓮。
這宋惠蓮當初在娘家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她早年十幾歲給蔡通判當丫環,后來因為壞了事,被趕了出來。
后宋惠蓮嫁給廚師蔣聰為妻,不想蔣聰日后死了,宋惠蓮就嫁給了早就有了交往的來旺為妻。
你看,兩個“金蓮”的命運軌跡多么相似。
宋惠蓮和蔡通判,與潘金蓮和張大戶類似;宋惠蓮嫁了個廚子,潘金蓮嫁了個賣燒餅的;宋惠蓮和來旺兒早有私情,潘金蓮和西門慶也早就勾搭成奸。
宋惠蓮嫁給來旺,進入了西門府,這一下子,西門府有了兩個“金蓮”,好不熱鬧。
這一年她才24歲,生的很白凈,身子很苗條,上邊咱們說過,她的腳比金蓮的腳還小。那個年頭,腳小就是資本,和現在的胸部豐滿,消瘦骨感的時尚是一個道理。
不僅如此,宋惠蓮機敏,聰明善變,又會打扮自己,來到西門家沒幾天,就和眾人打得火熱。
按原書上講,她就是勾漢子的班頭,壞家風的領袖!就這一句話,道出了宋惠蓮在男女關系上的風流本色!正是,未語先來笑,必定有私情!
宋惠蓮剛來的時侯,同眾媳婦一起在大廚房上灶燒飯,還不怎么顯山露水的。
過了一個多月,這女人看見三娘孟玉樓,五娘潘金蓮的打扮挺別致,于是,她自己個就把頭發梳的高高的,發髻鬧的虛籠籠的,那眉毛描的長長的,沒事常跑到上房端茶倒水。
這果然又是一段教科書一樣的小三勾搭男人的標準情節,時間一長,宋惠蓮果然就被西門慶看在眼里。
既然宋惠蓮勾搭西門慶的橋段如此的教科書,西門慶的手法自然也是老一套。
這一天,西門慶借故打發惠蓮的丈夫來旺去杭州辦貨,往返也是半年的路程,那時,又不象現在有飛機,火車,而且,火車又提速,當時只有牛馬拉車,這當然慢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是幾千年都在用的套路,那就說明確實簡單有效。
來旺不疑有他,老老實實的去辦貨去了,這一走西門慶就馬上給送了他一頂綠帽子。
然后又是一段標準的橋段,西門慶和宋惠蓮之間的事情,很快便被潘金蓮撞破了。
不過也算宋惠蓮運氣好,不是別人,是潘金蓮撞破這事。
之前我們提到過,其實潘金蓮對西門慶是沒有多少感情的,她所在乎的,只是如何維護自己在西門府中的權勢與地位。
所以之前西門慶與李瓶兒偷情時,她便出力給二人打掩護。然后當西門慶要收用龐春梅之時,她也為西門慶創造方便,并且馬上提高了龐春梅的待遇,與其結為攻守同盟。
可以說,潘金蓮腦子并不差。
反正知道男人要管住自己的第三把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干脆就對男人的偷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者是提供一些幫助,這樣起碼可以保證男人的偷腥都在一個可控范圍之內,甚至于還可以借此尋找到自己的盟友。
也不枉,西門慶對潘金蓮格外鐘意,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可比一本正經的吳月娘更討喜。
所以潘金蓮在撞破西門慶與宋惠蓮的事情之后,一開始也是采取默許的態度。
而宋惠蓮此時也跟很多小三最初被正宮抓包一樣,表現的非常謹慎,小心翼翼的伺候潘金蓮,時不時給她做些好吃的。
潘金蓮本來就是要借此擴充自己在西門府中的盟友,現在看宋惠蓮如此的知趣,自然也是投桃報李,開始試著抬舉宋惠蓮在西門府中的地位。
于是在有一次潘金蓮與吳月娘等人湊份子錢要吃燒豬頭之時,潘金蓮就提議讓宋惠蓮來做這道燒豬頭。
然后就不斷夸贊宋惠蓮做的燒豬頭味道好,孟玉樓也讓丫鬟給宋惠蓮拿個大碗,讓她自己也嘗嘗自己燒的豬頭。
這一段就很微妙了,按理說宋惠蓮這么一個下人,是沒有資格和西門府的奶奶們一起吃飯的。
而這里孟玉樓卻讓丫鬟給她吃豬肉,擺明了是想抬舉她。而孟玉樓此時又是潘金蓮的盟友,所以這一幕,很明顯就是潘孟二人為了抬舉宋惠蓮而搞出來的。
更有趣的是,之前潘金蓮剛剛與管廚房的孫雪娥交惡,而宋惠蓮的廚藝又這么好,那么潘金蓮是不是想借宋惠蓮頂掉孫雪娥的位置,來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勢力呢?
潘金蓮的算盤倒是打的不錯,可惜她沒有想到,宋惠蓮居然會跟大多數小三一樣,給她三兩顏色就開染鋪。
自從豬頭宴之后,宋惠蓮整個人就飄了。儼然忘了自己下人的身份,頭上黃烘烘的插戴著炫耀性的首飾,與一班男仆打牙犯嘴,也全無忌憚,小廝們逗弄她,她便趕著打。
對于本分的工作也開始消極怠工,多次推脫廚房工作,只與西門慶的一班妻妾玩耍,引起了同是家人媳婦子的同事不滿。
不僅如此,甚至連西門慶的妻妾們都開始受不了她的做派。
大年初十的時候,西門慶的妻妾們在一起交流感情,吳月娘點名要宋惠蓮來上茶,但宋卻因為跟西門慶偷情,拖了很晚才來。
然后再西門慶的妻妾們打牌的時候,她又在一旁指指點點,讓李瓶兒支招。于是一邊的孟玉樓直接懟他:“你這媳婦子,俺們在這里擲骰兒,插嘴插舌,有你甚么說處!”
把宋惠蓮羞的,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緋紅了面皮,往下去了。
要知道,之前豬頭宴的時候,正是孟玉樓給宋惠蓮分豬頭肉,要借此來抬舉她。
現在孟玉樓卻當面給宋惠蓮難看,只能說宋惠蓮渾然不知已經僭越了自己的本分。
不僅如此,在經過這次事件之后,宋惠蓮居然還不知收斂,甚至連潘金蓮都不放在眼里。
宋惠蓮是依靠潘金蓮的幫助才得以和西門慶在雪洞過夜,又因為金蓮保守秘密而沒有引起月娘懷疑,金蓮是成就惠蓮者。
可是惠蓮在雪洞里,偏偏還要刻薄金蓮:“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試了試,還套著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樣子周正才好。”意思是說潘金蓮不僅腳沒有我的小,而且纏歪了。
這在以周正瘦小的三寸金蓮作為女性美衡量標準的時代,簡直是最惡毒的人身攻擊。接著又挑剔金蓮的再婚身分,稱之為露水夫妻,這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都是一般女人的一個大忌諱。
這還只是私底下的羞辱。后來前往獅子街看燈的途中,宋蕙蓮為了讓人知道她的腳比潘金蓮小巧,把潘金蓮送給她的鞋套在自己的鞋上穿。最要命的是,走起路來,潘金蓮的鞋居然還不時往下掉。這已經是公開性的羞辱與挑釁了。
也難怪,在宋蕙蓮眼里,六個太太中,還只有潘金蓮的出身最卑微,和自己是一樣的,憑什么她當主子我當仆?我哪一點比她差了?我處處都比她強啊!
所以,潘金蓮就成了宋蕙蓮的“靶子”,攻擊目標,取代對象。
再加上宋惠蓮居然還明知陳經濟與潘金蓮有私情的情況下,跑去跟陳經濟調情,這更是觸了潘金蓮的大忌。
潘金蓮嘴上不說什么,卻人人都知道嫉妒心極強的她已經在心底埋下了殺機。
加上孟玉樓幾次三番去金蓮那兒添柴拱火,說什么西門慶要抬舉宋惠蓮做第七房姨太太的話,氣的潘金蓮發毒誓,如果讓宋惠蓮得逞她潘金蓮誓不為人。
至此,宋惠蓮成功的將西門府中除了西門慶之外的所有人都得罪了,而她的命運,也就此決定。
終于,這一切矛盾在來旺兒回來后爆發了,來旺知道領導給自己戴了頂綠帽子,趁著酒興,說出了讓西門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來”的狠話,還說“把潘家那淫婦也殺了”。
這么大動靜,西門慶怎么可能不知道,潘金蓮唆使西門慶設計,把來旺送進了大牢!
宋惠蓮此刻卻表現出了比潘金蓮和李瓶兒高貴的地方,央求西門慶放過來旺,西門慶呢?則是嘴上答應,繼續享用著宋惠蓮的美色,暗地里卻教衙門們往死里整來旺兒,并且對宋惠蓮嚴密封鎖消息。
當宋惠蓮知道后,大哭大鬧要上吊,被人救起后,又與孫雪娥扭打,再度上吊,這一回她終于死了。
在死前,她當面指責西門慶:“你瞞著我干的好勾當!你原來就是個弄人的劊子手,把人活埋慣了,害死人還看出殯的!你也要憑個天理!你就信著人,干下這等絕戶計!你就打發,兩個人都打發了,如何留下我做什么?”
在整個清河縣,敢這樣和西門大官人叫板的,也就宋惠蓮一人。
宋惠蓮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她自私,算計,涼薄,活在赤裸裸物欲的層面;可也不完全是個十足的惡人,跟潘金蓮、李瓶兒巴不得自己丈夫死比較,她依然有悲憫,有良知;
她知道妥協沒用,就拼死抗爭,還有那么一點殘存的,嫉惡如仇的正義感。
她太過淺薄天真,看不懂江湖險惡,世道復雜,更沒有拎清的一點是:她固然有欲望,但是沒有為了欲望拋開一切的決心。
她沒那么好,但也壞得不夠徹底。
她并不懂自己是誰,到底要什么。什么叫做拎得清?
不過,話又說回來,女人拎不清,男人又如何,就比如那個武大郎,武大郎一點不值得可憐,而是蠢得要命,讓人感覺可恨。
各位如果覺得我冷血,您啊捎帶片刻,咱們下回就講講這武大郎!
第十二節 “矮矬窮”的老直男——武大郎
結合前幾回得內容,咱們知道了韓道國是心甘情愿做王八,《金瓶梅》里很多王八,連西門慶都被自己的女婿和潘金蓮弄得戴上了一頂相當環保色的帽子。
這潘金蓮簡直是發綠帽子的專業戶,尤其是她法律意義上的丈夫武大郎,還因為不愿意再戴綠帽子葬送了性命。
從這一點看,似乎武大郎比韓道國要有血性,這難道不值得贊揚嗎?
可上回咱們借著宋惠蓮拎不清自己是誰,自己要什么,連帶損了一把武大郎,不僅不可憐,還很蠢,蠢得讓人可恨,這是為什么?
請收聽本期節目《“矮矬窮”的老直男——武大郎》。
一提到武大郎,大多數人或許第一時間都會想到《水滸傳》中那個雖然相貌丑陋但卻忠厚老實,為人本分的老實人。但《金瓶梅》中的武大郎,卻是另一層意義上的老實人。
先說這潘金蓮雖然個性張揚,自我意識很強,但由于封建時代女性的脆弱地位,使她不得不依托在男人之下生活。
其幼年被張大戶玩弄,后來被嫁給武大郎為妻,與西門慶通奸并嫁給其為妾,最終為一直心儀的武松所殺。
可以說潘金蓮的一生的命運,完全就由四個男人所決定,自己并沒有多少掌控自己命運的機會。
潘金蓮之所以嫁給武大郎,套用一句話說:“一見鐘情原本就難能可貴,大郎和金蓮卻是一場誤會。”
話說這潘金蓮本來是被張大戶所收用的丫鬟,因為招來了張大戶老婆的醋意,天天打罵潘金蓮并且找張大戶吵鬧。
而張大戶呢,煩不過老婆的吵鬧,干脆倒賠嫁妝,要找個相應的人家把潘金蓮嫁了,這張大戶給潘金蓮找的對象呢,正是張府的下人,老實忠厚、風評甚佳的武大郎,其實長成那樣能不老實嗎?
武大郎壓根兒沒有沾花惹草的資本啊!但是這里的忠厚,可不是咱們通常意義上所認識的那種忠厚,而是大家都懂得那種忠厚,別說你不知道啊,我能猜到,此刻收聽節目的你臉上掛著“揣著明白裝糊涂”的笑!
咱們且看,自從潘金蓮嫁給了武大郎,張大戶對武大郎那是非常的照顧,還給他銀子讓他出去做炊餅生意,而武大郎一出去賣炊餅,張大戶馬上就跑去找潘金蓮做頭發,此處一萬個省略號。
明白了吧!張大戶在一開始就是打算找武大郎給他當幌子,好方便他可以與潘金蓮廝會罷了。
而對此武大郎是怎么樣想的呢?這里的武大郎可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聰明人,每次撞見張大戶給潘金蓮做頭發,他也不聲張,而是悄悄離開,等完事再回。
所以說,這里的武大郎和張大戶之間實際上有著一種默契,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張大戶把潘金蓮嫁給他,又給他做生意,那么他對于張大戶繼續給潘金蓮做頭發的事情,也就采取了一種縱容的態度。
但你武大郎好歹也是一個男人,潘金蓮再怎么說也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對于自己的老婆和一個糟老頭子做頭發的事情,居然選擇了完全的放縱與忍讓,這和韓道國也沒什么兩樣了。
可武大郎還不如韓道國,我指的不是相貌!
除了在張大戶給潘金蓮做頭發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外,作者還提到幾件事。
一是潘金蓮在門口賣弄風情,而被一些潑皮無賴調笑,甚至于這些潑皮無賴說武大郎的閑話之時。
武大郎的第一反應,既不是讓潘金蓮自重一點,以授人以柄,也不是去教訓這些潑皮無賴,讓他們不敢再胡言亂語。
而是跑去和潘金蓮商量搬家,以一種逃避的態度來應對潑皮無賴的騷擾。
二是武大郎在娶潘金蓮之時,已經有了一個名叫迎兒的女兒。
而潘金蓮是怎么對待這位繼女的呢?
不僅讓她端茶倒水,拿東拿西,伺候茶飯,每次吃飯還不讓她上桌,甚至一有不順心就加以打罵,簡直連比對丫鬟也不如。
而對此武大郎又是什么反應呢?
武大郎只是輕描淡寫的說我先妻丟下女孩兒,朝打暮罵,不予飯吃,這兩日有些精神錯亂,見了我,不做歡喜。
女兒被如此欺負,當爹的是不是得管管自己的媳婦兒,實在管不了,大不了休了,再回到以前父女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
可他呢,明知女兒被打被罵,沒有飯吃,甚至精神錯亂,他沒有任何作為不說,竟然只說這丫頭見了他不高興。
迎兒做武大郎的女兒,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到這里,我們基本可以看出武大郎這個人,長的不咋滴也就算了,性格還如此懦弱可欺,毫無一點做男人該有的擔當。
故而潘金蓮覺得嫁給武大郎是一件非常委屈的事,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這恰恰正是張大戶想要的效果。
其實,大家都懂的,男人要給情人找老公,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覺得情人已經玩膩了或是再繼續糾纏下去,會對自己帶來不利后果,所以急于與情人進行切割;
另一種情況呢,就是明顯還饞著她身子,但是又礙于情勢不得不找一個綠帽俠。
而張大戶對潘金蓮的情況,便明顯屬于第二種情況。
張大戶要給潘金蓮找一個老公,就不是為了潘金蓮的個人幸福考慮,而單純是因為還饞著潘金蓮的身子,但是又沒辦法對付老婆的吵鬧。
所以張大戶就得找一個綠帽俠,好方便他自己繼續給潘金蓮做頭發,又一定要找一個很懦弱很沒有自尊心得人。
如果找一個武松那樣的,男子氣概很足,又有一些擔當的男人,那么試問潘金蓮還看得上他張大戶這樣一個糟老頭子嗎?
這種安排下,張大戶爽了,武大郎還受著張大戶的接濟,雙方算是各取所需,但是對于潘金蓮來說,這就坑爹了!
本來,潘金蓮就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她一生的心愿,不過是想找一個可以倚靠的男人。
但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張大戶,只是饞她的身子,對她的人生幸福,完全沒有任何想法。
而武大郎呢,看樣子又是一個完全沒有什么主見的懦弱之輩,遇事只會逃避,連自己的親生女兒被后娘虐待,也是聽之任之,不加勸阻。
攤上這么一個老公,也難怪潘金蓮會覺得自己憋屈。
但就是這樣一直懦弱的武大郎,對于自己老婆被人玩弄也是聽之任之的武大郎,居然也會跑捉奸。
話說潘金蓮找西門慶做頭發之后,幾乎街坊鄰居都知道這事了。
鄆哥兒,是個15、16歲的少年,家里有個年邁的老爹,爺倆全靠他在縣里的酒樓飯館兒賣些應季水果過日子。
西門慶看他可憐,就時常照顧他的生意,而且出手相當大方。
人都是有依賴性的,這不他新進了一批雪梨,就連攤兒也不擺了,酒樓也不去了,直接提著籃子滿世界的找西門大官人。
就跟你一直施舍給乞丐錢財,某天你忘了,乞丐還不樂意一樣!
不過,這也看出,鄆哥兒不會有什么出息,人家杜月笙也是賣水果的,人家怎么能混出來,不就是不卑不吭,有腦子么?
好巧不巧,街上遇到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拿人孩子當槍使,跟他說,西門慶跟武大郎的老婆勾搭上了,現在肯定在王婆茶坊里廝混呢,你去那兒準能找著他。
鄆哥就真的去了,賣不賣梨不打緊,能從這奸情里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可不想羹沒分到,還被王婆又打又罵,給趕了出來。
王婆子也是不夠聰明,因為她在西門慶和潘金蓮的茍且中,提供場所還幫著把風,潘金蓮這個奸情敗露后,兩人不可能再光臨王婆子的茶館,所以王婆子長期的一份穩定收入就沒了。
再說,這小孩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于是去找到武大郎冷嘲熱諷武大老婆偷漢子,又罵人家人慫見識短,成功激怒了武大郎。
然后又給他支了捉奸的招,最后還騙了一頓酒,兩貫錢并幾個炊餅。鄆哥目的達成,心滿意足的走了。
武大郎也走了,走去賣炊餅了。
這心大的也是沒誰了,天天賣炊餅,還在乎這一會兒,趁這時間動動腦子不好嗎?
鄆哥說的話能信嗎?潘金蓮跟西門慶這事兒是不是真的,要不要回家直接問問自己老婆,或者再側面證實一下?如果是假的也就算了,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依照鄆哥的主意去捉奸,捉不到就尷尬了,捉到了你又怎么處理?
西門慶財大氣粗,你能把他怎么樣?
潘金蓮毒嘴毒舌,回到家受氣的還是自己,捉奸成功除了讓他們出一回丑,并沒有什么卵用,還坐實了自己的綠帽子。
而且說不定捅破這層窗戶紙后,他們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更甚者搞不好惹惱了西門慶,自己也下場堪憂。
果不其然,戰斗力幾乎為0的他,一下被西門慶踢中心窩,臥床不起。
起初潘金蓮并沒有殺武大郎的意思,結果事實證明人要作死就一定會死了。
武大郎居然威脅潘金蓮說如果不好好照料他,那么他就要去告訴武松,讓武松來收拾她與西門慶。
可能武大郎的本意只是想嚇唬潘金蓮,讓她對自己好些。
或者此前一直懦弱無比的武大郎,由于有了武松的撐腰,感覺可以借此逆轉自己在與潘金蓮相處時的弱勢地位,所以才敢與之前一味逃避不同,居然敢在一個小屁孩的教唆之下跑去捉奸。
但是對潘金蓮和西門慶來說,他們可以不怕武大郎這個懦夫,卻不能不忌憚在衙門里當差武松,結果現在來了這么一出。
雖然武大郎說只要好好待她,他就不會去告訴武松,但是無論是潘金蓮還是西門慶敢冒這個險嗎。
特別是潘金蓮,不僅之前才被武松警告過要她恪守婦道,而且一向軟弱無能的武大郎居然要借武松的反過來騎到她頭上,還有什么比這更不能忍的?
說到底,武大郎,本來就只是一個工具人的人設,突然有一天不是哪根筋搭錯了想去做主角,其結果就只能是game over。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武松的出現,這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
武大郎如果想完成自己的目的,讓奸人得到懲罰,唯一的辦法就是等,等武松回來。
但武大郎哪有這個頭腦,他不僅自己作死,還連累了兄弟武松。
這是怎么回事呢?請收聽下期節目《打虎英雄很不堪——武松》。
第十三節 打虎英雄其實很不堪——武松
前面我們說到這武大郎之死,與武松多少有些關系,為什么這樣說呢?
因為如果不是武松,也許武大郎還會繼續是過去那個懦弱可欺,害怕潘金蓮的武大郎,這樣他哪里還敢跑去捉奸,也就不會有殺身之禍了。
當然,這么做武大郎作為男人的尊嚴算是徹底沒了,但是話又說回來,從他娶潘金蓮之后的種種作為來看,他本來也談不上什么男人的尊嚴。
不過武松與武大郎之死的瓜葛,其實并非僅此而已。應該說武松這個人物的出現,甚至對于潘金蓮的整個人生,都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可以說,在潘金蓮命運中的五個男人中,與潘金蓮互動最多的男人,雖然是西門慶,但是真正決定潘金蓮悲劇命運的男人,正是打虎英雄武松。
《金瓶梅》里的武松是什么樣子呢?我告訴你,先別著急拍桌子,我奉勸大家先摒棄掉《水滸傳》里的武松,再來收聽咱這一期節目《打虎英雄其實很不堪——武松》。
前面我們反復講潘金蓮雖然看上去爭強好勝,其實更多是在用一幅強硬的外表,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本質上而言,她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而懦弱無能的武大郎,不經不能夠給她安全感,反而處處要她拿主意,甚至于連做生意的本錢和搬家的錢,都要讓潘金蓮掏腰包。
這自然讓潘金蓮極度渴望安全感的內心,難以得到滿足。
現在天上掉下個武松,居然和武大郎還是嫡親兄弟,這自然引得潘金蓮春心萌動。
“思量一母所生的兄弟,怎生我家那身不滿尺的丁樹,三分似人七分似鬼,奴那世里遭瘟撞著他來!如今看起武松這般人壯健,何不叫他搬來我家住?想這段姻緣卻在這里了。”
要注意,在潘金蓮所處的五個男人之中,張大戶找她做頭發之時,作者并沒有提到潘金蓮的想法,但對于一個糟老頭子,潘金蓮肯定是不滿意的,只不過別無選擇而已。
對于武大郎呢,作者明確的刻畫了潘金蓮不滿。
至于西門慶,潘金蓮一開始也只是當做偷情對象,只有在最后因為合謀殺了武大郎,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才嫁入西門府。
可以說潘金蓮與西門慶之間,其實也談不上多少感情,更多是一種命運共同體或者說利益的結合。
至于陳經濟這種軟飯男,對潘金蓮而言大概只是一個炮友罷了。
唯有對于武松,作者兩次刻畫了潘金蓮對武松的想法,武潘二人初會時,潘金蓮暗想這段姻緣在這里了,最后武松通過王婆來拐騙潘金蓮之時,潘金蓮再次暗想這段姻緣還是得應在武松身上。
可以看出,潘金蓮從始至終,都對武松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不過潘金蓮對武松一往情深,甚至不顧封建倫理一而再再而三的勾引武松,其實倒不是因為她天性淫蕩。
《水滸傳》中的武松一樣,《金瓶梅》中的武松,也是身長七尺,膀闊三停,自幼有臀力,學得一手好槍棒,同樣因為在景陽岡打死大蟲,而被陽谷縣令抬舉,升任他做了都頭。
對于極度渴求安全感的潘金蓮而言,還有什么比一個在衙門里當差,又長的一表人才,孔武有力的打虎英雄更能夠給她安全感的呢?
然而可悲的是,別看潘金蓮由于從小就被人當做瘦馬賣來賣去,接觸過得男人很多,交往過的男人卻壓根兒沒有,所以她實在是沒有什么看男人的眼光。
如果說張大戶和武大郎,是她身不由己,而西門慶則又是被王婆忽悠的話,她真正憑借自己選的兩個男人,武松與陳經濟,事實證明也不是什么值得她托付終身的貨色。
關于陳經濟的問題,我們放在后面談,現在先談談為何武松并不值得她托付終身。
其實對于潘金蓮的勾引,武松并非是不動心。
所以一開始,在明知道潘金蓮挑逗他的情況下,還搬進武大郎家里來住,理所應當得享受潘金蓮的各種伺候。
但當潘金蓮根據武松的這種反應,以為二人有戲,試圖謀求更為親密的關系之時。他卻勃然大怒,不僅罵潘金蓮不識羞恥!
還表示:“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發的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傷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羞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風吹草動,我武二眼里認的是嫂嫂,拳頭卻不認的是嫂嫂!”
從這些言語中,我們看出武松之所以拒絕潘金蓮的勾引,甚至對其大加斥責,主要是為了維護他頂天立地男子漢的形象,不能做在他看來傷風敗俗如豬狗一般的事情。
所以無怪乎梁羽生表示,武松之所以拒絕潘金蓮,最根本的原因是受到世俗道德觀念的束縛。
換句話來說,你潘金蓮要繼續伺候我武松,我武松是接受滴,但是你如果謀求進一步的發展,則會有傷我武松的體面,我這衙門的都頭還當不當了?所以我是拒絕滴。
而且武松在斥責潘金蓮之時,只顧得維護自己的光輝的形象,絲毫沒有考慮過潘金蓮的感受與面子。
你說你武松不做這種有傷人倫豬狗一般的勾當,那么現在你嫂嫂這么挑逗你,是不是說你嫂嫂就如同豬狗一般不知廉恥呢?
這種一點面子也不留的做法,自然導致潘金蓮十分壓抑,女人在家庭關系一旦壓抑,出軌是很自然的,就如婆媳關系長期緊張,夫妻有矛盾很容易導致婚外戀一樣,于是就有了跟西門慶偷情再到毒殺武大郎這一連串的變故。
這里值得注意的是武松發現變故之后的一連串騷操作。
雖然同是跑去告狀,卻因為官府上下已經被西門慶打點好,而求告無門的情況下,跑去獅子樓找西門慶尋仇。
但是在《金瓶梅》中,卻因為李外傳跑去給西門慶通風報信,被西門慶跑了。
武松沒有抓到西門慶,便拿沒來及跑路的李外傳出氣,不僅一把將他扔下獅子樓,而且還特意跑過來補刀,直接將李外傳兩腳踹死。
這里的武松可是比《水滸傳》中的武松要兇殘冷酷的多,李外傳通風報信,你確實有理由教訓他一番,但是你這種已經把人摔個半死的情況下,還特意跑過來補刀把人打死,哪怕是你懷疑他給你假消息讓西門慶跑路了,這種做法是不是太過了?
而冷酷無情,做事不留余地,毫無分寸,正是《金瓶梅》中武松的最大特點。
在之后的情節中,作者還特意提到武松殺了押解自己的兩個公人之后,又潛回孟州殺了張都監,蔣門神全家老小的情節。
雖然這也可以解釋為與《水滸傳》的相關情節相呼應,但卻無疑再一次強化了武松殺人不眨眼,且下手毫無分寸的人設。
正是這樣一個認死理,而且殘酷無情,下手毫無分寸的人,潘金蓮到最后居然還認為自己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好姻緣。而絲毫不考慮自己毒殺了他哥哥,他會不會用殘酷的手段來抱負她。
連吳月娘都在知道武松買下潘金蓮之后,大驚失色,知道潘金蓮肯定是沒救了。
潘金蓮居然還在做著和武松好好過日子的美夢,也只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負數了。
那么,假如說,如果沒有武大郎這檔子事,那么潘金蓮對于武松的感情會有好結果嗎?
答案同樣是否定的。
各位看官,要知道咱們現在看的是《金瓶梅》而不是《水滸傳》,而《金瓶梅》中的男人,即便并非都是西門大官人那種大豬蹄子,但絕對都是自為自己考慮的自私自利之人,即便是打虎英雄武松也不例外。
在刻畫潘金蓮與武氏兄弟的情節中,作者特意加入了迎兒這個《水滸傳》中所沒有角色。
通過對迎兒被潘金蓮打罵的刻畫,我們可以看出武大郎的懦弱無能,而再次通過對迎兒的刻畫,也讓我們看到武松的自私自利與冷酷無情。
在武松以血腥的手段殺死潘金蓮與王婆之后,從出場到現在,一直都沒說過一句話的迎兒,怯生生給武松這個親叔叔說了整部書中唯一一句臺詞“叔叔,我也害怕”。
她并沒有感到父仇得報的快意,所感到的只有害怕。
透過這句話,作者成功的刻畫了迎兒懦弱善良的性格,對于這樣一個懦弱善良,明顯缺乏謀生手段的小侄女,武松的反應是什么呢?
沒有代替死去兄長照顧她,帶她一起遠走高飛,也沒有為她找一個好人家,至少讓她可以有一個安穩的生活。
有的只是一句“孩兒,我顧不得你了”,便奪門而出,甚至于在奪門而出之時,還不忘卷走自己所帶來的銀兩,連給無依無靠的小侄女留一點生活費都沒做。
通過武松對待小侄女的態度,我們無疑可以坐實在武松這個人心目中,親情遠遠沒有他個人的名聲來得重要。
無論是拒絕嫂子的勾引還是為兄長報仇,說到底都不過是為了他自己英雄的名聲。恐怕他并沒有真正為他人考慮過多少。
我們要承認,《水滸傳》里面的武松是個英雄,人家手刃仇人,步步為營,除了武藝之外,還有頭腦,最后的投案自首都像是英雄的個人秀;
但《金瓶梅》里的武松卻是一個狗熊,這樣一個看上去英武無比,實際上卻完全自私自利的打虎英雄,恐怕也不能夠給予潘金蓮任何她所期盼安全感吧!
武松的表現還真不如那個和潘金蓮偷情,某種意義上算亂倫的陳經濟!
關于他又有什么故事呢?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四節 職業軟飯男陳經濟
前面我們已經說過了潘金蓮生命中五個男人中的四個,現在我們再來看看最后一位——軟飯男陳經濟。
在《金瓶梅》的男性角色中,陳經濟既不是最壞的,也不是最淫的,甚至于可能是唯一一個對潘金蓮動了真情的男人。
但是,如果要在《金瓶梅》中找一個最不堪的,恐怕非陳經濟莫屬。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陳經濟向人們展示了一個人可以墮落到什么地步,什么叫爛泥扶不上墻,他是真的「爛泥」到了。
陳經濟人生幾次起伏,雖遭困厄,但每次也都有新的機會。但是每一次機會,都被他自己親手斷送,不僅害的自己送掉了性命,甚至連幫助他的人,也受其連累。
陳經濟本是西門慶的女婿,西門慶把女兒西門大姐嫁給陳經濟也是為了攀附陳經濟父親陳洪的人脈,因為陳洪和楊戡是親家,后來楊戡倒臺,陳洪在被牽連充軍之前,安排兒子陳經濟帶家私投奔西門慶,指望日后能東山再起。
西門大官人兩口子的為人,我們之前已經談過,陳洪的家財自然就被黑了,陳經濟也被留下來當了伙計。
其實一直到西門慶去世之前,除了與潘金蓮通奸之外,作者并未在陳經濟身上多費筆墨,所以我們所看到的,大體只是一個不知分寸的紈绔子弟形象。
真正讓陳經濟這個角色活起來的,還是在西門慶去世之后的發生的一連串事件。
西門大官人在彌留之際,曾經給陳經濟說,自己沒有兒子,所以把他當親兒子看待,要他好好料理自己遺留下來的生意,幫扶吳月娘等人。
西門大官人這番話不論是不是真心的,恐怕對他來說,除了陳經濟,也實在沒有誰好托付。
畢竟,他不可能托付給那些奴仆,而吳月娘雖然和他一樣很有心計,一起圖謀別人的家財,可對于生意上的事,應該是一竅不通。
所以,除了陳經濟這個女婿之外,西門大官人也實在是找不到能夠幫他料理生意的人了。
西門慶一死,整個西門府可以說是樹倒猢猻散,連來保這樣的下人,都趁機圖謀西門府的家財,自己獨立開店。
如果陳經濟是個比較靠譜的好人,他可以選擇幫著吳月娘維持西門慶的生意。
即使他想趁機奪回自己被西門府霸占的家財,那么有西門慶的托付,他可以說處于一個比來保等人更為有利的位置。
但是他呢?居然成天跑去和潘金蓮鬼混,甚至還因為被吳月娘捉奸,然后和吳月娘賭氣,生意也不顧了。
最后還口出狂言要告發西門府圖謀他家財的事情,直接導致自己被趕出西門府,奪回家財的事情,自然也是顧不上了。
潘金蓮被吳月娘交給了王婆,讓王婆賣掉時,陳經濟想買,但沒錢。
于是陳經濟便向東京找他爹要錢,但他爹已經死了,他母親帶著家私財物,正運著靈柩要回老家。
陳經濟急著買潘金蓮,就跟他母親說他自己帶著物先走,他母親運著他爹的靈柩慢慢走。
這個行為就很不像話了,放著自己親爹的靈柩不管,騙了母親的錢財著急趕著要去買一個女人。
不僅如此,陳經濟的母親想讓陳經濟用家里僅存的積蓄去做點生意,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結果呢?
陳經濟以外出做貿賣為名,卷了家中資財,與光棍楊光彥來到臨清熱鬧繁華大碼頭,“游娼樓,串酒店,每日睡睡,終宵蕩蕩”,勾搭了粉頭馮金寶,娶回家中,不僅逼得老婆西門大姐上吊自盡,甚至還把自己的親媽也活活氣死。
在料理完母親后事之后,陳經濟整理家中財物,發現還有不少錢,陳經濟就想和他的一個狐朋狗友陳大郎一起去進貨做生意。
結果中途又莫名其妙跑去勾引已為他人妻子的孟玉樓,讓陳大郎拿著自己的錢去進貨,結果不僅自己惹上官司,險些送掉性命,貨款也被陳大郎卷走了。
等回到家之后又發現自己的本錢已經被楊光彥吞沒,家財也被馮金寶轉空。
在徹底敗光了陳家的家產之后,陳經濟才想起來西門府圖謀他家財的事情。
跑去給吳月娘說是陳經濟就去給吳月娘說,你把我當初帶來的財物還給我,不然我就告官,誰都別好過。
所以你說陳經濟這人蠢不蠢?
當初你管著西門府所有生意的時候,你不琢磨怎么奪回自己的家產,你被趕出西門府之時,你也不像所宣稱的那樣,想想怎么告官去奪回自己的家產,完全是過嘴癮。
現在你把自己的家產敗的一干二凈之后,居然跑去威脅吳月娘,要吳月娘歸還家產,早干什么了?
吳月娘是什么人?雖然做生意不行,對付不了來保這些精明狡猾的下人,還對付不了你陳經濟這樣的紈绔子弟嗎?
而且我們要知道,雖然我們西門府的太太,乃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但是做人還是很有底線滴。
那就是不能涉及錢財之事,一旦涉及錢財之事,絕對會不擇手段跟你拼命。
果不其然,還沒等到陳經濟跑去告她,吳月娘卻便下手為強,借著西門大姐自盡的由頭,又疏通了官府,告陳經濟逼死他女兒西門大姐。
當然,西門大姐不是吳月娘的親女兒,但畢竟也是名義上的女兒。
于是陳經濟被抓去痛打一頓,又花錢疏通關系,還賠了錢。
陳經濟至此是家徒四壁,身無分文,甚至落魄到上街要飯的地步。
但說實話,不知道作者對陳經濟這個角色,是不是有幾分偏愛,總會安排一些貴人,幫助他走出困境。
所以在陳經濟淪為乞丐后不久,他就遇見了父親的故友——杏庵。
杏庵念故舊情分,給陳經濟吃了頓飽飯,還給了干凈衣服,然后給了陳經濟些錢,說你拿著做點小生意糊口,也好過討飯。
杏庵還讓陳經濟去租個房子,房租他來付,這夠意思了吧!
換我們任何一個平常人,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好歹不能辜負別人幫助咱們的情義吧!
結果陳經濟拿了錢,既沒有租房子,也沒有做生意,直接花天酒地。
錢自然很快就沒了,就又找到杏庵。
杏庵就又給錢,并囑咐拿著這錢一定去做個營生,租個房子。
陳經濟自然是不聽的,每次都直接拿錢花天酒地去了。
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來形容陳經濟都覺得不夠貼切,還是用“狗改不了吃屎”比較合適。
杏庵確實夠意思,但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于是就找了自己的朋友,主持著晏公廟的任道士。
讓陳經濟去任道士哪里,學些吹打,應福之類的技藝,也算是讓他能有一些謀生的手段。
而任道士看到老友的面子上,對陳經濟也是非常看顧,不僅教他技藝,也沒讓他干多少重活。
結果陳經濟是怎么報答任道士的呢?
他居然和自己的大師兄勾搭成奸,對諸位沒看錯,兩個男人也能勾搭成奸。
剛好他大師兄又管著整個晏公廟的財產。
陳經濟就通過他大師兄,拿著晏公廟的錢跑到外面去花天酒地,又遇見了馮金寶,與人起爭執,打了起來。陳經濟被抓了,打了一頓,趕出來了。
事情鬧的這么大,任道士自然也就知道的。
任道士一開始還奇怪他陳經濟哪來的錢花天酒地,四處搞事,結果回去一看,由他大弟子保管的錢箱已經空空如野,直接一口氣接不上來,直接氣死。
所以你看,陳經濟這個坑貨,不僅坑自己也坑別人,誰幫他誰被拖下水。
這還沒完。
任道士被氣身亡后,陳經濟自然不敢再回晏公廟,也無臉再去找杏庵了,于是重新淪落為乞丐,后來被工頭侯林兒收留,給找了個搬磚的活兒。
注意啊,可不是各位看官老爺以為的“搬磚”,是真的去搬磚了,懂我的意思不?
但這陳經濟注定還要接著荒唐,因為他遇到了已經貴為守備夫人的龐春梅。
我們之前說過,龐春梅這個人,最重情義,她對陳經濟是有感情的,所以就跑去求周守備,說陳是她表哥,讓周守備把陳接到府中照顧。
于是周守備就拍下人張勝去把陳經濟接到府中,給了一個參謀官的閑職,還正兒八經的給陳經濟娶了個老婆葛翠萍。
陳經濟之人生經此起落,還能有了不錯的家室,有了體面的工作,還要怎樣呢?
結果陳經濟依然改不了花天酒地,惹是生非之品性。
不僅趁機與龐春梅通奸,還勾搭上了賣唱的韓愛姐,因為當時韓愛姐正受張勝的親戚劉二的欺負。
陳經濟就跑去跟龐春梅說,是不是找個由頭干掉張勝。
所以你們看,陳經濟這個人,不僅無能而且還沒良心。
張勝再怎么說,把你找到接到周守備府中,雖然是處于周守備的命令,但對你多少也是有恩的。
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竟然還因為一個女人,打算對他下死手。
而且,還不是他欺負你的情人,只是他的親戚借他的名號在干這事。
你要為自己的女人出氣,難道不能先找張勝?至于串通龐春梅下死手嗎?
而更坑的是,這事剛好被張勝知道。張勝干脆先下手為強,要干掉陳經濟與龐春梅。
這次因為龐春梅事前離開,逃過一劫,只有陳經濟一個人被張勝抓到。
這個從西門慶去世之后就一再在作死坑人的家伙,這次終于把自己徹底作死了。
通過陳經濟,我們可以看到了,運氣好也經不起不努力,更罔論陳經濟還頻繁作死。
不過,無論陳經濟,還是咱們前面說得武大郎,都不是整部《金瓶梅》中最具負面意義的男人,那究竟是誰呢?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五節 比武大郎還窩囊的男人——花子虛
這《金瓶梅》寫了一大堆女人,要說這男人也沒少寫。
問題是這些角色大部分都自私自利,你比如說陳經濟與武大郎。
武大郎最應該被原諒,他先天有生理缺陷,咱們要關愛殘障人士,加上武大郎出身不好,窮困潦倒,所以他窩囊無能,也算是情理之中,而且有了武松這個靠山之后,還打算硬一把,只不過最后翻船了而已。
而陳經濟我們之前談過,既沒有武大郎的那些先天缺陷,而且應該說也頗有幾分女人緣,長的不錯家世也好。不僅如此,連運氣也是整部金瓶梅中最好的,雖然屢屢作死,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爛,但是危難時刻總有貴人相助,只不過實在是扶不上墻,枉費作者給他開了一堆主角光環,依舊自己作死送掉了小命。
但這兩人,算不得書中最窩囊的男人,最窩囊要數李瓶兒的前任丈夫花子虛,今天咱們就來談談這位比武大郎還窩囊的花子虛。
花子虛是花太監的侄兒,花太監將他看做親生兒子,還給他娶了妻子李瓶兒。
花太監由廣南告老還鄉,帶他夫妻二人來到了清河縣,后來花太監去世,他便繼承了萬貫家財,成了一方富豪。
按說繼承了如此萬貫家財,又有李瓶兒這樣貌美如花的老婆。此時的花子虛,那是妥妥的人生贏家。
眾所周知。有錢人之所以能夠比窮人更容易成功,誠然有著良好的教育使他們比一般人更為努力等等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足夠多的金錢和精力去不斷試錯,在不斷的試錯中尋找到自己適合的行業,最終獲得成功。
此時的花子虛,應該說是有著這樣良好的條件的。
如果他成器,大可學習西門大官人一樣做做生意并拿錢去捐個官兒,也可以守著家里的一畝三分地,老婆孩子熱炕頭,未必不能做一個安穩的富家翁。
但是他干了什么呢?
放著家里如花似玉的老婆李瓶兒不管不問,天天跑去逛妓院尋快活,連西門慶都說他,哥也糊涂,嫂子又年輕,便是諾大家室,如何便丟了去,成夜不在家,是何道理?
當然,西門慶在這里是為了勾搭李瓶兒,才說出這番話的。
但是男人要勾搭女人,很多時候需要要說出女人自己想說但卻不方便說的一些話,才能漸漸打開女人的心扉。
而從李瓶兒的反映來看,花子虛確實就是這么不堪之人,才使得李瓶兒獨守空房,讓西門慶有了可乘之機。
當然,你要說花子虛這人,對老婆冷淡,成天出去鬼混,那還是夫妻二人的感情問題。
花子虛更讓人覺得不堪的是,他不僅對自己的老婆漠不關心,甚至對自己的家產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以至于在李瓶兒把家產轉移到西門慶那邊去之后,在和李瓶兒對峙之時竟然被李瓶兒懟的毫無還口之力。
偏偏是這么一個對自己家產的實際情況完全沒有任何概念的人,在面對親戚要分遺產的要求之時,又變現的極其吝嗇。
原來,由于他是花太監的嫡親侄子,花太監對他寵愛有加,所以花太監在去世之時,將所有家產都留給了他,而他的堂兄弟花大、花二、花三等人卻沒有分的什么好處。
花大等人自然不爽,所以就跑去找花子虛吵鬧,要求多分一點家產。
李瓶兒是個聰明人,知道破財消災的道理,就跟花子虛說,讓他拿出一些銀子打發了花大等人,省的他們繼續鬧騰。
如果當時花子虛按照李瓶兒的主意去做,按照后來西門慶只用一些銀子就打發了花大等人的情況來看,這個事情應該是很好解決的。
但是花子虛呢?
成天就去窯子花天酒地,對于這些事情根本就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以至于得不到一點好處的花大等人,干脆跑到開封府去告花子虛私吞家產,要求官府重新分割花家的家產。
雖然花子虛繼承遺產這事,是根據花太監的遺囑決定的,本來花大等人根本沒有資格來要求分家產。
何況,即便遺產繼承上存在糾紛,那么也是民事問題,沒有說把花子虛抓去吃牢飯的道理。
但是官府對于這種有很大油水的案子,那是一向都有非常濃厚的興趣滴,所以花子虛也就因此引來一場牢獄之災。
不過,這次的牢獄之災,官府和花大本來就不占理,即便是要借此宰花子虛一筆,也不至于讓花子虛徹底斷送掉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花子虛還犯了一個極其致命的錯誤,那就是誤交了一幫子惡友。
關于花子虛的這幫子惡友,在《金瓶梅》開篇就有介紹。其中西門大官人的人品自不比說,其他幾個人又是什么貨色呢?
首先是應伯爵,原是開綢緞鋪應員外的第二個兒子,落了本錢,跌落下來,專在本司三院幫嫖貼食,因此人都起他一個渾名叫做應花子。
然后是謝希大,乃清河衛千戶官兒應襲子孫,自幼父母雙亡,游手好閑,把前程丟了,亦是幫閑勤兒,會一手好琵琶。
其余還有幾個,都是些破落戶,沒名器的。
一個叫做祝實念,表字貢誠。一個叫做孫天化,表字伯修,綽號孫寡嘴。一個叫做吳典恩,乃是本縣陰陽生,因事革退,專一在縣前與官吏保債,以此與西門慶往來。
簡單來說,除了西門慶之外,就是一幫一文不名的地痞流氓。而且更要命的是,這幫人本來就是圍著西門慶轉的。靠著討好奉承西門慶,從他手中討食過活。
他花子虛,守著萬貫家財,居然和這幫潑皮無賴混在一起,你說不是跟一頭肥羊送到狼群里一樣嗎?
果不其然,西門慶很快就開始打起了花子虛老婆李瓶兒的主意,一邊讓應伯爵等人繼續拉著花子虛在妓院逍遙,另一面則開始利用花子虛不在家的空檔,跑去勾搭李瓶兒。
而李瓶兒呢?
本來,花太監知道自己侄子不成器,但是又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所以幫花子虛選了李瓶兒這個老婆,甚至把花家的財產都交給李瓶兒管理,指望在自己去世之后,李瓶兒能夠幫忙把花家的家業維持下去。
而應該說,李瓶兒一開始也是盡心盡力在幫花子虛,至少最開始給花子虛提的建議很規勸,都是很靠譜的。
但是現在看著花子虛不但不聽自己的建議,甚至于完全不把自己當回事,天天跑去妓院鬼混,自然是對花子虛失望至極。
而女人一旦對男人失望了,那么自然就會產生其他心思。
其實在整部金瓶梅中,蘭陵笑笑生在反復得提出一個問題,在哪個女性沒有多少自由的封建時代,女人應該如何生存下去。
在那樣一個時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如果再有一筆財產,如果沒有一個靠譜的男人的話,往往都會處于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孟玉樓如此,李瓶兒也不例外。
應該說,蘭陵笑笑生對于這些人為自己尋找一個靠譜男人來依靠的女性,總是有幾分同情的,而對于花子虛這種辜負女性期待的窩囊廢,其實并沒有多少好感。
眼看自己的丈夫花子虛如此的不成器,李瓶兒便不得不為自己的將來考慮。在西門慶來勾搭她的那一刻,她可能便已經開始考慮拋棄花子虛,投入西門大官人的懷抱。
雖然日后證明她的這個選擇,斷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在當時來說,經營著很多產業,在清河縣有著很大勢力的西門慶,還有自己那個成天除了花天酒地之外什么正事都不敢的丈夫之間,李瓶兒作出的選擇,也并非那么難以理解。
而一旦被花太監托以后事的李瓶兒也開始伙同外人圖謀花家財產,那么花子虛的命運差不多也就確定了。
所以當花子虛拜托牢獄之災回到家后,他才發現花家的家產早就被李瓶兒以幫他打點為名,都轉移到西門慶哪里去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花子虛居然還去找西門慶,試圖討回一部分花家的財產。
落到西門大官人手中的錢財,居然還想再討回來,不得不說花子虛這人不僅對西門慶不了解,甚至對于人情世故一無所知。
從西門慶哪里討不回錢財,回家又被李瓶兒各種擠兌,甚至連染了傷寒也不找醫生來給他治療,最終花子虛就在惡友與老婆的背叛之下一命嗚呼。
到死,這花子虛都沒想到李瓶兒和西門慶有染。
不過,有意思得橋段是按西門慶的意思,他還愿意從中拿出幾百兩給花子虛,算是三千兩銀子經上下打點后還剩了一些,居然遭到李瓶兒的阻止。
其實這時候,李瓶兒已經打好了主意,自己早晚是西門慶的人,對花子虛,她連先前的一點“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惻隱之心都喪失了。
試想想,如果花子虛不是因病而亡,他也活不長久。李瓶兒要跟西門慶,只有謀殺親夫一條路,就像潘金蓮之于武大郎。
不過這又怪誰呢?西門慶這幫惡友和李瓶兒誠然應該指責,但他花子虛自己不務正業,不求上進,卻坐擁萬貫家財,不才是導致其悲劇命運的根本原因嗎?
換個角度想,假如花子虛沒有萬貫家財,也就未必會這樣凄慘了。
為何,只要沒有輕易到手的財富,人就得在生存線上掙扎,而“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你只要不想餓死,你就得琢磨怎么吃飽飯,你只要琢磨,就比好吃懶做強。
這并不是在講大道理,咱們且不說西門慶,你從西門慶和花子虛的結義兄弟應伯爵身上就能看到,而且應伯爵這個人的復雜性,不亞于西門慶。
究竟應伯爵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歡迎收聽咱們的下期節目《幫閑祖師爺——應伯爵》。
第十六節 “幫閑祖師爺”應伯爵
在上回咱們談花子虛的章節中,隱約透露了西門慶的十個結義兄弟。
這十個兄弟中,有一個最先死亡,叫卜志道,什么意思呢?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沒了,這才有了花子虛的遞補。
在這十個人中,除了西門慶與花子虛,戲份最多的是應伯爵,哪怕是西門慶和花子虛這兩個話題人物都已經死了,應伯爵還頻頻在書中亮相。
應伯爵究竟是個什么人呢?咱們這期節目就來說說這《幫閑祖師爺——應伯爵》。
且說西門慶和李瓶兒勾搭在一起,花子虛憤恨而亡,然而在李瓶兒嫁給西門慶的時候,發生了一段插曲,西門慶的后臺親家倒了,西門府閉門謝客。
這時候,與他結義的那幾個兄弟也和西門慶斷絕了往來。
待到“柳暗花明”,西門慶非但沒倒,還比以前更有前途的時候,偏偏在清河縣這個小地方,和自己的結義兄弟應伯爵幾個不期而遇。
此刻,想必雙方都十尷尬的,如何打破尬尷?西門慶沒想過,反正自己求不著自己的這個兄弟,每個結義兄弟也幫不了自己什么。
西門慶還沒打招呼,應伯爵倒先開口了,埋怨這西門慶老不和弟兄幾個聯絡,原來是有好事不愿意分享啊,不僅升了官,還娶了李瓶兒,春風得意,把咱老兄弟們都給忘了吧。
一番話說得西門慶怪不好意思,當即邀請一起喝酒。
通過應伯爵的這番言語,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侃爺躍然眼前。應伯爵不僅能把自己不講義氣的行為加以粉飾,反倒還讓西門慶感覺對不住他,十分高明。
一般來說,口才好的人心理素質強大,然后就是腦子靈光,應伯爵是不是這樣呢?
我們先來看看,應伯爵和西門慶的幾次互動,應伯爵出現最多的地方就是西門慶的酒席間。
在西門府的家宴上,西門家上了一桌江南的鮮魚,應伯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送,果然是一張好嘴,能說話之外,吃起東西來也毫不客氣。
問題是,吃也就算了,應伯爵吃完,還準備把餐桌上剩下來的半條打包拿回家去,就算西門慶不差這一條魚,但是應伯爵此舉吃相也太難看了。
不過你看人家應伯爵怎么說:“這魚,是江南的時令魚,吃完后剔牙都能感覺到香味,想必朝廷的皇上還沒吃過呢,也只有在西門大哥家,才能一飽口福。”
你瞅瞅這種夸張的說辭、連阿諛奉承都說得這么誠懇,讓被奉承者西門慶感到十分舒服,也就忽略了那種丑態了。
不止如此,這應伯爵在西門府的餐桌上,甚至能反客為主,頤指氣使得命令西門慶。
話說這應伯爵和另一個結義兄弟謝希大,在西門府吃鹵面,不知道是兩人確實餓了,還是吃別人的不心疼,竟然用大碗吃,還一口氣吃了七八碗。
然后吃撐了,加上吃了蒜,估計有點燒胃,應伯爵就跟西門慶說:“哥,拿點你們家新弄到的香茶出來喝,”這西門慶不知道是故意逗他,還是不想給他,就說:“我哪里來的香茶?”
如果是常人,咱們聽到主人家這種話也不好說什么,偏偏應伯爵得寸進尺道:“你休要哄我,杭州的劉學官送了你不少,怎么滴,你要吃獨食?”
看到這里,我們發現了,西門府有什么好東西,竟然瞞不過應伯爵的眼睛,這說明應伯爵和西門慶的關系在明面上讓大家感覺很鐵,所以給西門府的伙計造成了誤判,應伯爵應該是通過西門府的下人知道了西門慶家的美食。
所以,當李瓶兒死后,西門慶悶悶不樂,連吳月娘、潘金蓮等人來勸說也無濟于事,西門慶得貼身小廝玳安一下想到了應伯爵。
這應伯爵呢,還是到李瓶兒的靈堂前,裝模做樣得哭了幾句,然后來見西門慶。
應伯爵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西門慶從袖口拿出來兩只玉簪,有一根折斷了,他就覺得這夢不好,原來是應在李瓶兒身上了。
剛好西門慶也作過這個夢,這說明了,應伯爵又是通過西門府的一些人知道這件事情的,如果應伯爵是真的做了這個夢,豈非太巧合?
不過,應伯爵此舉徹底讓西門慶的情緒得到了發泄,西門慶嚎啕大哭,一邊說李瓶兒好苦,一邊說獨獨留下自己在世間受苦,就差要追隨李瓶兒而去了。
要說西門慶這全是演技,不太可能,他對李瓶兒還是有感情的,況且人總是不珍惜眼前人,等失去了又覺得好可惜。
但如果說李瓶兒之死讓西門慶如喪考妣也不盡然,玳安就說西門慶是心疼李瓶兒的錢,李瓶兒嫁入西門府,西門慶步步高升,李瓶兒還破天荒地給他生了西門官哥。
西門慶可能是感覺到一種即將從巔峰滑落的不好預兆,所以西門慶的傷心,除了對李瓶兒的緬懷,還有一種前途未卜的彷徨,偏偏當局者迷,西門慶身在局中,不明白這個緣由。
應伯爵就能理解西門慶的處境,你看他開導西門慶的話:“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這嫂子與你是那樣夫妻,熱突突就死了,怎的不心疼?”
應伯爵開門見山,把李瓶兒的死歸結為意外,因為太過意外,才讓西門慶接受不了,這相當于打消了西門慶對前途渺茫的不好感覺,把西門慶的傷心著重歸結于李瓶兒死得太突然。
然后應伯爵又說:“爭耐你偌大的家事,又居著前程,這一家大小太山也似靠著你。你若有好歹,怎么了得!就是這些嫂子都沒主兒。”
這句話什么意思呢?你西門慶即便對前途渺茫,也不能自暴自棄,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著你養活呢!
最后,應伯爵再次強調了自己的看法:“常言:一在三在,一亡三亡。哥,你聰明,你伶俐,何消兄弟每說。就是嫂子他青春年少,你疼不過,越不過他的情,成服,令僧道念幾卷經,大發送,葬埋在墳里,哥的心也盡了,也是嫂子一場的事,再還要怎樣的?哥,你且把心放開!”
總之,應伯爵的話就一個重點,你西門慶就是單純因為李瓶兒死得太突然,而一下子接受不了,漫說西門慶還有大好前程,就是為了一大家子人,也不能就此倒下。
西門慶馬上就被伯爵一席話,說的是心地透徹,茅塞頓開,也不哭了,馬上張羅茶飯,與應伯爵一起吃。
看來,應伯爵比其他人都要了解西門慶。
應伯爵跟在西門慶后面,當然可以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但要說應伯爵追求僅僅滿足于此,你就小看了應伯爵。
這湖州商人何官兒有價值五百兩銀子的生絲著急出手,找到了應伯爵,應伯爵是沒這個實力的,所以他找到了西門慶。
西門慶把價錢壓到了四百五十兩,然而這應伯爵回過頭來就把價錢壓到了四百二十兩成交,這中間多出了三十兩的差價。
不過,讓人稱奇的是,應伯爵從這三十兩銀子中拿出了九兩銀子與西門慶派來辦事的來保均分,也就是來保也得了四兩五錢的好處,應伯爵從這筆生意中,賺了二十五兩五錢白銀。
這說明,應伯爵傍上西門慶,是可以利用自己獨特的地位,介紹生意,吃回扣的。應伯爵知道給來保一點好處,不讓來保白跑一趟,是明白“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僅憑這點,應伯爵的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學到的;
當然了,西門慶有了應伯爵這樣的朋友,也很方便,很多賺錢機會也是應伯爵介紹的,應伯爵還是西門慶的“獵頭”,合作伙伴也好、西門集團底下的經理人也好,都是應伯爵介紹的,甚至于應伯爵還幫著西門慶“拉皮條”。
王六兒,不就是通過應伯爵和西門慶搭上線的嗎?
前面的節目中大伙兒都知道了,韓道國的妻子王六兒和小叔子通奸被街坊抓了個現行,韓道國托應伯爵向西門慶求救,畢竟韓道國是西門慶的伙計,西門慶利用自己提刑官的權力,反把幾個帶頭的街坊給抓了起來。
然后,街坊們慌了,只得找應伯爵幫忙說情,這時候應伯爵可就難了,你不能前腳幫韓道國說話,后腳就幫街坊們求情。
偏偏應伯爵已經拿了人家街坊們湊得四十兩銀子,該怎么辦呢?
應伯爵不愧是中介的祖師爺,他拿出十五兩銀子求西門慶的書童幫忙說情,書童把價抬到了二十兩,書童用這銀子中的一兩半置辦了酒席,求李瓶兒向西門慶說情,最后達到了目的,當然應伯爵還是有職業道德的,把說好的五兩銀子補給了書童。
不過,應伯爵僅僅通過動嘴,就白得了二十兩銀子,他也正是這樣來養活家小的。
緊接著韓道國為了報答西門慶,設了個酒局款待眾人。
頭兩個到酒場的是應伯爵、謝希大,后來韓道國也到了,正熱鬧時,賁四賁地傳來了。
賁地傳上了酒場,西門慶違背“喝酒不說事兒,說事兒不喝酒”的規則,上來就問“莊子收拾得怎么樣了”。
賁地傳就匯報,每樣物料需要多少錢,但恰好西門慶在這方面都有熟人,西門慶特別交待可以找這些人幫忙。
從賁地傳的角度來看,他是希望西門慶買這些物料的,因為買就需要錢,這樣的話他可以吃回扣,西門慶當然不傻,放著道上的關系不用,干嘛自己買?
但賁地傳想吃回扣的心思卻被應伯爵發現了,這個道理大伙兒都懂吧,一個貪官要在和珅面前耍滑頭,和珅還能察覺不到嗎?這也算“關公面前舞大刀”吧。
應伯爵當了“酒司令”,下令擲點兒唱曲兒罰酒,不會唱的說笑話。輪到賁地傳時,他說了個笑話,又黃又俗。應伯爵借題發揮,旁敲側擊,說賁地傳“便宜不失當家”等等,嚇得賁地傳如坐針氈,最后借故開溜兒了。
第二天,賁地傳乖乖地拿了三兩銀子,登門給應伯爵磕頭。當初是應伯爵把賁地傳介紹給西門慶的,如今他管了大工程,賺了不少銀子,卻想忘了應伯爵這個引路人,應伯爵豈能饒過他?
應伯爵收到銀子后,跟老婆炫耀:“老兒不發狠,婆兒沒布裙!賁四這狗啃的,我舉薦他一場,他得了買賣,扒自飯碗兒,就用不著我了!”
看到沒,應伯爵在西門慶面前奉承,對賁地傳卻言辭如刀,為何?是金錢教給了他變臉術!
但是作為一個投機倒把,吃回扣的人,類似于今天的不良中介,那時候叫幫閑,除了腦子和口才好之外,還得具備一個要素,那就是不要臉,究竟應伯爵是不是這樣呢?我們下期再講。
第十七節 “人窮志短”話幫閑
上期節目中,我們分析了應伯爵這個人物,這像個中介,買賣雙方通過他的確可以快速達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在中間吃了不少回扣,又讓買賣雙方都承受了不同的損失。
這種在古代叫做“幫閑”的角色,自然也很辛苦,應伯爵跟在西門慶后面混吃混喝,恰好也證明了他生存的不容易。
這樣的人物,咱們說了除了腦子好、會說話外,還得不要臉。
什么是不要臉,就是放棄尊嚴,幫閑跟中介一樣,買賣雙方離不了他們,同時又很討厭他們;幫閑更離不開買賣雙方,所以一面是幫閑拿高額回扣,一面是受著夾板兒氣。
但是,跟老挨打,會變得皮糙肉厚一樣,放棄尊嚴的人,也會變得厚顏無恥。
應伯爵是緊緊跟隨西門慶的,西門慶經常光顧妓院,也少不了應伯爵的身影。
問題是西門慶是妓院的金主,妓院的女人哪個能不把金主照顧好,但應伯爵僅僅是西門慶的跟班,如果不照顧,怕得罪西門慶,照顧吧,以應伯爵那種揍性,妓女們又免不了被揩油,占個便宜。
所以,妓女們對應伯爵雖然討厭,又必須接待。
不過,妓女們久經風月,比一般良家婦女是要有手段的,妓女們總會逮著機會治治應伯爵。
一次,西門慶讓應伯爵給妓女鄭愛月遞酒,鄭愛月偏偏不接,并說應伯爵如果跪下,讓她抽兩巴掌,她就接。
如果是個正常男人,受到女人還是個妓女這樣侮辱,多半會拒絕。
這應伯爵反倒二話不說就下跪,鄭愛月狠狠扇了他兩耳光,應伯爵還連聲說:“再不敢傷犯月姨了。”
你看,鄭愛月正受著西門慶的寵愛,應伯爵是不能得罪西門慶的,所以這樣委曲求全,都是為了讓西門慶高興,果然是人窮志短。
關于應伯爵的下跪,還不止一處。
西門慶曾經大鬧妓院,徹底冷落了另外一個妓女李桂姐,李家妓院的老鴇不能丟掉西門慶這個大主顧,所以就給應伯爵和謝希大送禮,幫忙說情。
應伯爵呢,也確實做了,但西門慶正在氣頭上,說什么也不答應。
這應伯爵和謝希大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說了一通話,意思是我們答應了人家,如果你不去,不是顯得咱們兄弟感情不夠鐵,我們兩個很沒面子啊。
然后這應伯爵還求西門慶哪怕去李桂姐那里坐一坐也好。
很顯然,應伯爵對于傳統道德觀念是不怎么上心的,“拉皮條”不成,讓自己丟面子比倫理綱常重要。
也難怪,應伯爵這種“幫閑”的人生信條就是“有奶便是娘。”
所以西門慶死后,應伯爵馬上更換了碼頭。
早先,西門慶想獨自承攬朝廷采買“古器”的生意,他打發自己的仆人來爵與商人張三一起去京城找宋御史要批文,但批文來的時候,西門慶已經死了。
這張三就帶著批文想去投靠王三官,不料此舉被吳月娘的哥哥吳大舅知道了,吳大舅就問張三討要西門慶生前借貸給他的一筆錢,本利共計六百五十兩。
而張三能夠跟西門慶搭上線,也是應伯爵牽線搭橋的。
由于應伯爵是作保人,假設張三拿不出這么多錢來,這應伯爵是要跟著倒霉的。
所以嚇得應伯爵提前知會了張三與張三的合伙人黃四,張三、黃四通過應伯爵給了吳大舅二十兩“封口費”,又湊了四百兩銀子,將這個事兒給了掉了。
然后三人拿著批文去投靠王三官,這王三官背景也不一般,人家最后靠著行賄朝中大官,最后補了西門慶提刑官的缺,儼然已經是“西門慶第二”。
這應伯爵理所當然成了王三官的座上賓。
王三官出了五千兩銀子,應伯爵同張三、黃四一起找宦官徐內相借了五千兩銀子,合起伙來做“古器”生意。
看來,所有的幫閑都盼望著自己能過一把老板癮,跟著王三官,應伯爵不再是“幫閑”,而是一個“股東”了。
應伯爵對于讓他華麗轉身的王三官自然是感恩戴德,他還給王三官推薦潘金蓮的“風情萬種”。
這讓金瓶梅的作者都看不下去了,作者評價:“凡世上幫閑子弟,極是勢利小人,當初西門慶待應伯爵,如膠似漆,賽過同胞弟兄。身死未幾,骨肉尚熱,便做出許多不義之事。”還留下了經典的俗語: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金瓶梅的作者本身是對道德進行反思的,在這里對人的評價仍舊基于傳統儒家的仁義禮智信,繞了個圈子又回來了。
從應伯爵的角度來說,既然改換門庭,投靠了新老板,那所有的立場為新老板考慮,并非不可。
這也是應伯爵最后一次亮相,他再次被提起,已經是從龐春梅的口中了,龐春梅準備給陳敬濟找老婆時,有人提議應伯爵的女兒,龐春梅卻嫌棄這個女孩兒“死了父親,陪嫁不多。”
應伯爵是怎么死得,作者壓根兒沒提,但我們還是可以猜測到一些的。
應伯爵表面看來,在市井打滾,懂得生存之道,但是卻沒有核心技能。
首先,我們知道應伯爵家里是開綢緞莊的,因為經營不善成了破落戶,絲綢在明朝可是暢銷貨,他的基本盤可比西門慶的一間藥鋪好多了。
這說明,應伯爵格局與眼界都成問題。
既然眼界很差,那么應伯爵看人就是個問題,他舉薦的伙計韓道國、水先生、溫秀才、李三黃四,沒有一個是有真本事的。
應伯爵之所以能夠成為成功的“幫閑”,一半是他和西門慶熟識,西門慶死了,他多年的經驗未必適合于新老板王三官。
人是有差異性的。
比如,以前和西門慶一起去KTV,大伙兒唱個崔健的、魔巖三杰的;但是你跟王三官一起,人家唱得RAP,你又聽不懂。
況且,應伯爵比西門慶的年齡還要大的,西門慶司得時候也三十多了,應伯爵估計四十左右,人的年齡一大,對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以及知識的更新就不如以前。
如果把之前討西門慶開心的幽默用到王三官身上,真未必合適。
況且,“幫閑”這個行業就沒有后起之秀嗎?每個行業都有新陳代謝,你應伯爵跟后生小輩比,還有競爭力嗎?
西門慶的其他九個結拜兄弟中,常峙節是相對來說比較老實本分的人,家里一度窮到流落街頭,常峙節借錢都不好意思問西門慶直接開口,而是委托應伯爵幫忙。
常峙節得到西門慶錢的時候,買了房子,開個門面做了點小生意,每月幾錢銀子,不多但是夠穩定啊。
但對應伯爵來說,掙習慣了輕松錢,讓他吃苦耐勞,勤勤懇懇從小本生意做起,他未必愿意。
所以,應伯爵大概率是被行業淘汰,又好吃懶做,餓死甚至凍死的。
要知道,當賁外傳得罪了他,用三兩銀子謝罪的時候,應伯爵跟他老婆炫耀,除了證明自己在西門慶面前不可取代的地位之外,還高興得說了句:“這些錢讓孩子們的冬衣有著落了。”
這也側面反映,應伯爵家里很窮的,窮還不上進,老想著掙輕巧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縱觀應伯爵,幸運在于西門慶帶他飛,不幸在于他錯失了培養自己核心能力,最終不能平穩落地。
估計他臨死之前,還會想著西門慶,和西門慶一起的日子,是他人生的黃金歲月。
但作者,為何沒直接描寫應伯爵的死亡呢?
還拿常峙節向西門慶提過借錢的事來說,一開始西門慶未予理睬,所以他只好求助應伯爵。
應伯爵以不吃“早酒”為由,中斷吃請,領著常峙節直奔西門慶家里去。
他既不想讓常峙節為此多破費,又把這事看得很重很急。
應伯爵好話說了一大堆,西門慶才借給十二兩碎銀子。應伯爵知道西門慶錢難借,自己從不向他開口借錢,但為了朋友,他卻能舍著老臉,硬著頭皮,幫助把錢借到手,確實有一副扶貧濟困的熱心腸。
在小說第一回中,應伯爵因為“會中兄弟”卜志道死了,“在他家幫著亂了幾日,發送他出門”。他寧肯冷落西門慶,也要在卜志道家里幫助孤兒寡母處理后事。應伯爵這樣做,絕無私利之心,完全是出于同情,完全是在盡窮哥們的義氣。
難怪西門慶臨死的前幾天,一天早上突然心里不耐煩早起在書房賞雪,忽然就讓小廝去喊應伯爵,可能西門慶隱約覺得自己大限將至,能信賴的也只有應伯爵了。
不是說應伯爵是個好人,是環顧西門慶周圍,應伯爵還像個“人”!咱們不指望西門慶和應伯爵來一出劉備和諸葛亮那樣的托孤大戲,但是這證明西門慶死前能夠說說心里話,掏心窩子的人只剩下了應伯爵。
應伯爵呢?馬上就從被窩走出來,趕到了現場。
在應伯爵人窮志短的委瑣卑賤外表下,心靈深處,人性利他的向善的一面還未完全泯滅。
或可以說,應伯爵在西門慶的酒席間插科打諢,對西門慶任勞任怨,包括仗著西門慶的威風在人前人五人六,都是為了生存。
但應伯爵人性中好的一面卻因其大丑過于突出,而為人們所忽視。
這既是作者安排的伏筆,恐怕也是對應伯爵這種人的一絲絲憐憫,畢竟金瓶梅的作者是反思道德,而不是完全放棄道德。
所以,《金瓶梅》的作者反復寫西門慶這些人的不堪,以及身后的凄涼,但是當他們被一些更加不堪的人為難時,作者又總能回護他們。
就比如說,西門慶死后,開始敲詐西門府的一些人,讓我們感覺到人的卑劣,沒有最猥瑣,只有更猥瑣!
這其中包括了當初與西門慶和應伯爵結義的吳典恩,他的下作程度,遠超西門慶,為何這么說呢?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八節 吳典恩:西門慶的假大舅
在咱們講應伯爵的兩章中,很多朋友可能要問,一個幫閑,西門慶的拜把子兄弟,干嘛費了兩章,比西門慶和潘金蓮等人的章節還多。
這是因為,應伯爵這個人是聯系書中各個人物的紐帶,因為他走街串巷、投機倒把,幾乎我們講的每個人都曾與應伯爵有過交集。
就比如咱們今天說得這個人,他也是西門慶的結義兄弟,不過,他的形象可比應伯爵要差遠了。
可以說,他從西門慶這邊得到的利益最大,對西門慶一家卻最不厚道,他就是吳典恩,究竟他有什么故事呢?
請收聽本期欄目《吳典恩:西門慶的假大舅》。
通過前面的節目,我們已經知道西門慶的原配夫人叫吳月娘,吳月娘的哥哥叫吳大舅,在當地還當著一個千戶的官職。
今天談到的這位人物吳典恩,很容易讓人想到他和吳月娘的關系,不過,既然西門慶已經有了個真的大舅哥,那這個肯定是假的了。
可為何,這位真義弟變成了假大舅呢?
書中介紹吳典恩,是本縣陰陽生,因事革退,專一在縣前與官吏保債,以此與西門慶往來。
什么是陰陽生呢?就是風水先生,給人看個八字、風水什么的,雖說有招搖撞騙的嫌疑,但由于干這個行業需要識文斷字,還要有天文地理知識,少不得還得拿歷史上的一些名人故事來為自己的觀點作支持!
所以,吳典恩相比較普通人來說,文化程度和腦子要超出不少!
再者,吳典恩經常在官商的經濟往來中充當擔保人,這個業務和西門慶有交叉的地方,從這兒,我們便可以知道,吳典恩和西門慶還是某種意義上惡合作伙伴。
所以,吳典恩才會樂意為西門慶驅使,和西門府的家仆來保一起去東京給蔡京送禮,同時西門慶也正是看中了吳典恩腦子好、有文化的特點,因此這次送禮惡任務,吳典恩是臨時“主管”。
且說這蔡京看到禮物后歡喜不盡,正好前一天朝廷賜了蔡京幾張空名告身扎付——相當于空白干部任命書。
蔡京聽說西門慶是一個平民,就把西門慶填了個副提刑職務,又問送禮的來保:“后邊跪的是你甚么人?”
來保才待說是伙計,這吳典恩搶先說道:“小的是西門慶舅子,名喚吳典恩。”
太師道:“你既是西門慶舅子,我觀你倒好個儀表。”喚堂候官取過一張扎付:“我安你在本處清河縣做個驛丞,倒也去的。”那吳典恩慌的磕頭如搗蒜。又取過一張扎付來,把來保名字填寫山東鄆王府,做了一名校尉。
咱們已經說了,吳典恩和吳月娘并無關系,他此刻公然謊稱自己是吳月娘的兄弟,他就不怕來保戳穿他嗎?
不要忘了,吳典恩是干嘛的,陰陽先生最會察言觀色,而且吳典恩多次參與西門慶的官商交易,他豈不會對官場的潛規則有所體悟?
既然蔡京說皇帝給了幾張空白的干部任命書,注意不是一張,那吳典恩怎么才能得到一個職務呢?那就是跟西門慶攀親,并且是越近越好。
拜把兄弟不行,伙計更不給力,正好,西門慶正室娘子姓吳,自己也姓吳,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字,何不冒充西門慶的舅子?
在蔡京看來,進京送禮這么大的事,讓舅子押送,體現了西門慶對自己的重視,所以高興還來不及。
至于來保來說,如果此刻當面戳穿,不僅對吳典恩沒好處,甚至會讓蔡京對西門慶的印象大打折扣,而來保是西門慶的家仆,西門慶倒了,對他有什么好處?
反而是來保沒有多說話,蔡京一高興,還賞了來保個小官兒,這可說是皆大歡喜。
不過,那時做官,自己要做官衣官帽等制式服裝,還要請客。
吳典恩家里窮,就請應伯爵一同到西門慶家借錢,本來七八十兩銀子就夠了,但是西門慶借給他一百兩,而且言明不要利息。
過后,吳典恩給了應伯爵十兩銀子答謝。
做官后,吳典恩與西門慶來往很少,直至西門慶死,吳典恩也未還這筆錢。西門慶死,吳典恩未去吊唁、送葬。
吳典恩能夠當上官,全是借了西門慶夫婦的光,但是他對西門慶卻沒什么感恩的心理。
首先,西門慶就“無點兒恩”給他,這個小官,雖然說西門慶提供了契機,但更多的是吳典恩自身善于鉆營的結果,鉆營也是爭取的一種方式,不應該太多鄙視。
而且,那個小官兒跟西門慶的提刑官比起來,非常不入流,更別說他窮,人家西門慶富,這叫高攀不起。
吳典恩自卑的表現還在于跟西門慶借錢,還得拐彎抹角求應伯爵出面,但人家西門慶怎么說得:“既是應二哥作保,你明日只還我一百兩本錢就是了。”
可見,西門慶是看在應伯爵的面子上才這樣大方的,這讓應伯爵感覺有面子的同時,吳典恩卻更丟面子了。
西門慶高高在上,盛氣凌人,應伯爵巧舌如簧,費盡心機,才借得一點銀子,而他自己唯唯諾諾,卑躬屈膝,呆立一邊毫無半點尊嚴可言。
所以,吳典恩從這里就消失了,既沒還錢,也沒音訊,想必除了自卑,還有些許忿怨。
等到吳典恩再出場的時候,已經是西門慶死后了。
吳典恩此時已經是巡檢,如果說武松的都頭是縣刑警大隊隊長的話,吳典恩的巡檢就應該是縣武裝部的負責人,這么說吳典恩還升官了。
這可是人家吳典恩自己奮斗出來的。
話說有一天,吳典恩正巡邏街道的時候,遇到了平安兒宿娼被抓。
這是怎么回事呢?
原來西門慶死后,其家境急轉直下。
為了維系家庭,吳月娘讓自己房里的丫頭和西門慶的貼身男仆玳安結婚。實際上倆年輕人已經生情在先,吳月娘及時予以補救成全。
而另一個比玳安大兩歲的男仆平安兒,因此生發不滿。一天,平安在西門慶家當鋪看見有人三十兩銀子當了一副金頭面、一柄鍍金鉤子,趁機偷了去嫖娼。
老鴇看他可疑,就讓人拿了準備送官。
正好撞見了吳典恩!
平安以為自己認識吳典恩,找到救星了,不料,吳典恩不僅不給情面,在平安如實交代后,還動了刑,引誘平安編造出吳月娘與玳安有奸,才讓小玉與玳安婚配。
吳典恩以此準備提審要挾吳月娘等人。
聽說平安連同贓物都在吳典恩的巡檢司,吳月娘也以為吳典恩會念過去情分,叫店鋪伙計去認領。
不想,吳典恩把伙計罵得狗血噴頭,還把平安供詞說了,聲言要提吳月娘對證。
吳月娘又氣又怕,說:“他當初這官,還是咱家照顧他的,還借咱家一百兩銀子,文書也沒收他的,今日反恩將仇報起來。”
不過吳月娘這兒是真沒轍,那邊贖東西的還在那兒逼命呢,這還出來一個奸情,兩邊擠兌她,她是真麻爪了。
正好遇見了薛嫂,吳月娘是忙亂之中僅僅想找個人絮叨一下,沒想到找到了救星。
龐春梅在西門慶死后嫁給了周守備,薛嫂是龐春梅跟前的紅人,經常出入周守備的府邸。
薛嫂就說春梅現在如何如何風光。說來說去,說到吳典恩這個事兒了,吳月娘眼淚就掉下來了。薛嫂一看,動了助人為樂的心思,直接請命去找春梅。
要說這個薛嫂,真是個復雜的人。
龐春梅委托薛嫂把孫雪娥給賣進妓院,但是薛嫂瞞著龐春梅想盡量幫孫雪娥找一個好人家,雖然最后沒成功,但是畢竟有這個心。
此刻又要幫吳月娘,這薛嫂是誰倒霉就幫誰,自然呢,也沒有什么油水可撈。
這說明了薛嫂是個愛張羅、且有熱心腸的老大娘,但薛嫂的職業卻和那個給西門慶和潘金蓮偷情制造條件的王婆一樣,是個媒婆,還有人販子!
薛嫂和王婆是同行的冤家,互相詆毀起來,不遺余力,薛嫂不落下風,這說明薛嫂可不是什么慈祥的鄰家大媽。
再說,薛嫂沒有發賣孫雪娥,是因為認識孫雪娥,薛嫂過往販賣良家婦女,估計沒少收黑錢。
從薛嫂這個人可以看到,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十惡不赦。
既然薛嫂肯幫忙,龐春梅又是個戀舊的人,周守備的官職本來就比吳典恩高,又增加了緝拿捕盜的權力,自然沒什么問題。
周守備看了說:“此事正是我衙門里事……吳巡檢那廝這等可惡!我明日出牌,連他都提來發落。”
周守備嚴厲警告了吳典恩,又將平安打了三十大棍,放了,贓物如數歸還吳月娘。
這就是西門慶的結拜弟兄,借為蔡京送禮之機,冒充西門慶舅子,得到清河驛丞的官職。多么善于見風使舵。而當他向西門慶借銀子時,搖尾乞憐,低聲下氣。
估計吳典恩也正是此刻,發誓他日榮華富貴,大權在握之時,一定要顯擺顯擺,假公濟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果不其然,這一天在西門慶死后終于來到,他便該出手時就出手,一點情面也不講,對孤兒寡母放出惡手來。
你看他升任巡檢,權力在握,刑逼平安,反誣月娘,想借此機會敲詐月娘錢財,是如此的無恥、兇殘與貪婪。
吳典恩縱然個人厚顏無恥、但是,這也正是世態炎涼、人情險惡社會的一個縮影。
畢竟,吳典恩跟他的兄弟西門慶、以及國之蛀蟲蔡京來說,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回過頭來看,西門慶侵吞花子虛財產固然讓人很鄙視,那回過頭來,吳典恩又圖謀西門慶的財產,果真是報應不爽。
然而,西門慶業已身死,并且西門慶對吳典恩是施過恩情的,在我們中國人傳統的價值觀中,就算西門慶再惡,但由于對你吳典恩有恩,所以你不報恩可以理解,絕不能落井下石。
各位看官又不是不知道,董卓一代巨奸,蔡文姬的父親蔡邕因為董卓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在董卓遺體前痛哭流涕,不僅被世人所理解,還受到了后世的贊揚。
有龐春梅的幫助,西門府好歹是度過了這場劫難,不過給西門府造成最大傷害的還不是吳典恩這些人,而是西門慶身邊最信任的那些仆人,因為西門慶干的所有事情他們都知道,西門慶的關系網他們也都熟絡,就比如和吳典恩一起給蔡京送禮的來保兒。
這個來保兒在西門慶去世的前后又有怎么樣的表現呢?請看下集《透過錢眼兒看奴才:來保兒》。
第十九節 透過錢眼兒看奴才——來保兒
上回咱們在講吳恩典的時候,說了這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
但吳典恩畢竟是外人,他無非是知道西門慶家有錢,想勒索點錢罷了,西門慶死后,西門府解體最大的隱患還是內部人物。
為什么這樣說呢?請收聽本期節目《透過錢眼兒看奴才——來保兒》。
在介紹今天這位主角之前,咱們得先嘮點別的。
我們都知道,西門慶死得時候,按照古人的壽元,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在古代,三十多年作爺爺的人比比皆是,西門慶不過是此前李瓶兒為他生了個早夭的兒子,吳月娘又懷了他的遺腹子。
這讓西門慶沒有一個合適的接班人,在他死后,西門府就徹底失去了主心骨。
西門府的一些仆人對西門慶的業務了如指掌,替西門慶鞍前馬后忙碌的同時,也熟絡了西門慶的關系網,目前主子死了,這些奴仆們就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西門府的仆人有來字系和安字系。
前者如來保、來旺、來昭,他們一般年紀較大,都已經成家,尤其是來昭,書中已經明白交代了,他有子女。
后者如玳安、平安,他們一般年紀較小,自然也沒有成家。
除了仆人,西門集團還有伙計,比如傅老爹和韓道國。
仆人與伙計的區別在于,仆人沒有人身自由,伙計則僅僅是雇傭關系;但是,仆人同樣是家庭成員,伙計卻是外人。
雖然,西門慶必須按月給韓道國等人支付報酬,但是假如韓道國辭職,或者被西門慶炒了,就再和西門慶無瓜葛。
西門府的仆人則不然,他們替西門慶辦事,地位低下,但客觀上,西門慶也使得他們免于饑寒凍餒。
往深層次說,西門慶一些重要的事情,會優先委托仆人即便委托伙計,也一定會派一個仆人跟隨,因為仆人是某種意義上的“自己人”。
眾多仆人中,最受西門慶倚重的就是那個和吳典恩一起給蔡京送禮的來保,所謂“紀綱之仆”。
來保能有這樣的地位,與他能干是分不開的。
就拿楊提督被參,連累親家西門慶的親家陳洪來說,西門慶恐拔樹尋根,連夜把家人來保、來旺叫到臥房中,悄悄吩咐他們星夜上東京打探消息。
西門慶當時通天的關系就是陳洪了,在朝中并無其他背景硬的大臣作后臺,這就要考驗來保的能力了。
來保先找到蔡京弟弟蔡攸的管家高安,通過高安搭上了蔡攸,蔡攸又把他們引薦給該案件的直接主管李邦彥,當來保看到要處置的名單上有西門慶的名字的時候,來保慌得只顧磕頭,告道:“小人就是西門慶家人,望老爺開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則個!”
李邦彥最后豁免了西門慶,當然是瞧在西門慶賄賂的真金白銀,但不能忽略來保具體執行的功勞,假設換一個不是很得力的仆人,你別指望他辦成事兒,他就連關節都打不通。
這不,后來西門慶攀附蔡京那一回,就是來保和吳典恩一起去送禮的。
日后,在“苗青案”中,曾御史彈劾西門慶,依舊是來保赴京求告蔡太師,使主人躲過一劫,還帶來了支取鹽引的生財之道。
在西門慶彌留人世的最后當口,來保還與韓道國一起遠涉揚州,為主人走標船長途販運絲綢。
來保借著為西門慶跑腿兒辦事的機會,來保拿了不少好處,就比如來保把韓道國的女兒韓愛姐送給翟謙做妾,從京城回來,翟謙賜給了他二十兩白銀。
跟吳典恩一起去給蔡京送禮,來保還破天荒地成了山東惲王府校尉。
然后回過頭來,西門慶既然一直用他辦事,也不會虧待,甚至還經常賞賜他。
這樣看來,來保雖然經常在外面東奔西跑,但有兩頭油水可拿,也算是讓人羨慕的肥差。
可以說,來保為西門府的安定與繁華立下了汗馬功勞,好處也沒少撈,然而西門慶死后,這個“綱紀之仆”就露出了本性。
提前知道西門慶死亡的是韓道國,這韓道國就拐了兩千兩白銀的貨款,帶著自己的好媳婦王六兒跑到了東京。
來保隨后知道,就把價值八百兩銀子的貨物給扣下,據為己有。
回到西門府,把臟水全部潑到了韓道國身上,反正韓道國不在身邊,死無對證!吳月娘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做什么?
后來,吳月娘給了他二三十兩銀子房中盤纏,他說:“你老人家還收了。死了爹,你老人家死水兒,自家盤纏,又與俺們做什么?你收了去,我決不要。”
看著倒很念舊情義,不過隨后的一次事件,才能理解他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一天晚上,來保外邊喝醉了酒,走進吳月娘房中,搭伏著護炕,跟吳月娘說道:“你老人家青春少小,沒了爹,你自家守著這點孩子兒,有害孤零么?”
啥意思呢?
你這么年輕做了寡婦,夜深人靜的時候,可曾孤單寂寞冷?
那來保前面說那句“都是自家盤纏”,就是一種暗語,吳月娘如果從了來保,那可不就是一家人嗎?
但吳月娘畢竟不是潘金蓮!面對來保的調戲,不為所動。
來保這個舉動,就有點厚顏無恥了,因為他在外面奔波,正常的商業活動吃點回扣是可以理解的,但來保“尋花問柳,飲酒作樂”,這花得也是西門慶的錢,可以說西門慶并沒有對不住來保什么。
如果僅僅是貪污點錢這沒什么,公然調戲自己的主家婆,人品之低劣可想而知。
東京蔡太師管家翟謙索要西門府的四個彈唱Y寰,吳月娘忙與來保商議,來保怎么說呢?
“你娘子人家不知事,不與她去,就惹下禍了!這個都是過世老頭兒惹的,恰似賣富一般,”你看,西門慶活著的時候,來保喊吳月娘為“大娘”,喊西門慶為“俺爹”,此刻直接一句“你娘子人家”,又說西門慶是個“過世老頭兒”,言語中充滿了蔑視!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有人告訴吳月娘,來保和韓道國背地里結成了兒女親家,要知道西門慶死之前就是從韓道國老婆王六兒那里回到家中的,西門府的女人對于王六兒印象很差。
另外,別人還跟吳月娘說,來保的媳婦惠祥在西門府衣著樸素,在別的場合穿金戴銀,根本不像個仆人的老婆,倒像是主家婆。
當來保夫婦知道后,惠祥先跟潑婦一樣大罵,來保呢,還不斷的自夸,要不是他來保,西門府的錢早就被韓韓道國拐帶完了。
吳月娘見他老婆罵大罵小,尋由頭兒和人嚷,鬧上吊;來保又兩番三次,無人處在跟前無禮,心里也很生氣,只得教他兩口子搬離了家門。這來保就大剌剌和他舅子開起個布鋪來,發賣各色細布,日逐會親友,行人情,不在話下。
我們印象中,封建社會等級森嚴,主仆之間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但是商品經濟的到來,對于固有的社會形態造成了沖擊,因為在商業角度來看,只要經營得當,人人都能致富,這算是另外一種的公平。
與科舉制為基礎的官僚體制不同,在官僚隊伍中,作為一個師爺,永遠是吏的身份,哪怕他比縣官知府有能力、有才智,只要你不是科舉出身,你想成為官員,比登天還難。
商業體制則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仆人擁有足夠的財富,別說改換門庭,反客為主都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水滸傳》中那位綠了盧俊義的管家李固,差點就把主人辛苦積攢的家業據為己有。
來保這種仆人,在西門慶生前,只能奉獻自己的才智謀生,但這個過程中來保必然熟悉了商業運作的一套規則,無論是非法的還是合法的,這既增長了他的見識,也磨礪了他的能力。
西門慶的死亡,對于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商業網絡是個重新洗牌的機會,但任何一個圈子都有一種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主動變動的習慣性運作方式,這里面掌握最高話語權的人,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快速選擇一個新的代理人,這個代理人只要能讓大家保住過往的利益就好!
那么,顯而易見,西門慶這個“閻王”死了,最適合代替他的就是來保這種“小鬼兒”。
你看,來保刮了西門慶不少油水,有資金;走南闖北接觸了各行各業的人,有銷售渠道;又通過和韓道國結親的方式,與老上級翟謙搞好了關系,來保巴不得撇開西門府單飛。
由此可見,來保調戲吳月娘,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吵鬧,可能是二人的雙簧,要的就是吳月娘發話,讓他們離開西門府。
那來保為何不光明正大離開西門府呢?這就說到,人內心的“虛偽”了,做最不道德的事情也要以不違背道德的形式表現出來。
為何呢?因為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你根本做不到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李世民多么強悍,照樣怕后世說他弒兄逼父,得位不正。假設來保主動提出離開西門府,人們就會說:“大官人生前也沒慢待你,你怎么可以在西門府最需要你的時候選擇離開呢?”
我們當然不能以道德的大棒指責來保,因為西門慶作為一個主子,他的上位路就不干凈,我們此刻不齒來保的忘恩負義,可憐西門府“樹倒猢猻散”,那西門慶當初怎么不可憐一下武大郎和花子虛?
指望西門慶這樣的人能帶出浪子燕青的忠仆,怎么可能?!
但是來保后來的結局并不美妙,因為做朝廷招標的買賣,虧空了錢糧,被下了大獄;他的兒子僧寶兒繼續給別人家趕馬,還是沒能逃脫仆人的命運。
難道說作者出于“因果報應”的想法,不愿意安排來保善終?
我反而更傾向于來保得意忘形,少了之前如履薄冰時的冷靜思維,很多人位置低的時候不會被人騙,因為那時候你滿腦子想著,我怎樣避免不好的東西;得意的時候,全部想得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肯定是要栽跟頭的!
某種意義上,西門慶“飽暖思淫欲”,縱欲而亡,也是如此!
為何我能排除掉作者不信“因果報應”呢?這從西門府的另一個人結局來看,就可以知道。
他就是咱們金瓶梅人物系列的終結篇,最后一個人物——玳安。
西門慶死后,承繼西門府的就是玳安,人物以西門慶開始,以玳安終結,算是劃一個圓滿的句號。
究竟玳安有什么故事呢?我們下期再講。
第二十節 奴才變主子——玳安
在上一期節目中,咱們看到西門慶的仆人來保兒,在西門慶的商業活動中,上下其手,獲利頗多,在西門慶死后,還自立門戶。
然而,西門慶的萬貫家財并不會因為西門慶死了就憑空消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來保得到的,也只不過是西門慶家財的九牛一毛。
究竟西門府的家財被誰得到了呢?請聽本期節目《奴才變主子——玳安》。
先說說這西門慶究竟有多少錢呢?
咱們不用計較西門慶那些在外面的流動資金,單說不動產,西門慶有祖宅、西門府的大量田產、霸占花子虛的房產、李瓶兒獅子街的房子等等。
更重要的是還有好幾個富婆老婆的大量陪嫁,尤其是李瓶兒,那些錢留在可西門府,李瓶兒死后,自然落入了西門慶的腰包。
西門慶的家產總計約合白銀10萬兩。
不要受電視劇影響,覺得10萬兩銀子不值一提,可在西門慶生活的時代絕對是一筆巨款。
想當年,魏忠賢公公想讓別人給他一刀,好進宮當公務員,就因為給不起7兩銀子的手術費,無奈只能自己動手。
晚明(《金瓶梅》成書年代)一年的財政賦稅收入超過1000萬兩的時候并不多,而西門慶一人的私藏就占到全年財政收入的1/100。
所以在當時,西門慶算是巨富,西門慶一共兩兒一女,女兒和大兒子慘死,小兒子出家,無人繼承家產。
所以,吳月娘才讓一直跟隨西門慶的小廝玳安改名西門安,繼承了西門府的財產。
這個玳安是誰呢?
各位看官老爺都知道,古代最了解皇帝怎么想的,那是太監;現在知道老板下班后去哪兒的,是這司機。
這說明什么道理呢?每個有錢有勢的人,身邊總得有幾個親隨,這些親隨不見得地位多么高,但由于接近核心人物,反而舉足輕重。
玳安就是如此,由于跟隨西門慶的時間很長,西門慶心中所想,他比一般人更快猜到,這點兒連吳月娘等一眾妻妾也比不上。
就比如在應伯爵那期欄目中,咱們說過李瓶兒死后,西門慶茶飯不思,吳月娘等人一籌莫展之時,玳安自告奮勇說,去把應伯爵和謝希大請來,西門慶最聽應伯爵的話。
吳月娘還不服氣,數落玳安:“你是你爹肚子里的蛔蟲嗎?俺們幾個老婆反倒不如你。”
事態的發展果如玳安所說,這說明玳安很機靈,所以,西門慶到哪兒也不瞞著他。
西門慶和李瓶兒偷情,西門慶留宿李瓶兒府上,李瓶兒給好處打發玳安回去,玳安機靈的跟李瓶兒說:“我回去,告訴大娘,就說爹在妓院過夜了。”
這一番說辭,讓西門慶也十分滿意,并且玳安說到做到,口風很緊,這讓西門慶越發信任他。
從這里看,玳安對西門慶還很忠誠,不過這種忠誠未必算一種傳統意義上的美德,這種忠誠只是玳安一切以西門慶的喜好厭惡為標準的表現而已。
李桂姐曾經是西門慶最喜歡的妓女之一,西門慶也為李桂姐撒過不少錢,任何人下了血本都是有目的的,當他發現李桂姐“背叛”自己的時候,西門慶怒不可遏,大鬧李桂姐所在的妓院。
雖說這種背叛,不過是李桂姐在西門慶之外,接待了別的客人,李桂姐的職業本身就是干這個的,但玳安還是堅定得和主子站在了一起。
西門慶大鬧妓院,也讓西門府得妻妾們知道了,尤其是愛挑事兒的潘金蓮,纏住玳安,問一些八卦,玳安說:“爹說了,今天還要擺布那淫婦呢,”潘金蓮很是不屑,就罵玳安,往日里提到李桂姐,一口一個“桂姨”,今兒個喊人家“淫婦”。
真正讓潘金蓮對玳安不滿的地方是在西門府的一眾妻妾去吳大舅家里赴宴,在宴席上,有人告訴李瓶兒,兒子官哥哭了,李瓶兒起身就要回去。
李瓶兒本就比其他幾個更受西門慶的寵愛,更何況官哥當時是西門慶的心頭肉,玳安不僅把李瓶兒親自送回家,還把三盞燈籠中的兩個掛到了李瓶兒的轎子上。
然后呢,吳月娘、潘金蓮、孟玉樓、李嬌兒四頂轎子,打著一盞燈籠,潘金蓮向吳月娘埋怨:“你看這忒獻殷勤的玳安”,到家后,潘金蓮諷刺玳安:“專揀走時運的人跟”。
而且,她對玳安還帶有一絲絲警告:“哥哥,你的雀兒,只揀旺處飛。休要認著了,冷灶上著一把兒,熱灶上著一把兒才好。俺們就沒時運嗎?”
別看潘金蓮嘴刁,但是這句話正好說到了玳安的心坎上,慌得玳安賭咒發誓。
吳月娘對玳安其實也不滿,不然玳安會說:“雖說俺大娘好,毛司火性兒,一回家,好娘兒們親親噠噠說話兒;你只休惱狠著她,不論誰,她也罵你幾句兒。”
毛司火性兒,就是說臭脾氣兼急脾氣,這樣的人怎么會對玳安種種的勢利行為滿意呢?
且說這李嬌兒房中的丫頭夏花兒偷了一個金元寶被發現,西門慶吩咐吳月娘賣了這個偷金的丫頭。
李桂姐是李嬌兒的侄女,感覺姑姑房里的丫頭被賣李嬌兒臉上無光。
于是,李桂姐仗著西門慶對她的寵愛,向西門慶求情不要賣小丫頭了,西門慶隨口對身邊的玳安吩咐去給吳月娘說一聲不要賣小丫頭了。
久經沙場的玳安十分聰明,知道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因為吳月娘連媒婆都找來了,現在因為李桂姐一通話,就不賣夏花兒了,這相當于挑戰吳月娘的權威,吳月娘肯定會問個究竟。
假設玳安全盤托出,吳月娘會把矛頭對轉李桂姐,這不就得罪李桂姐了嗎?
而如果不說出實情,吳月娘是個“毛司火性兒”,這不要挨罵嗎?
機智的玳安急中生智,馬上搶下畫童手里送李桂姐的包袱,自己去送李桂姐,卻讓畫童給吳月娘傳話。
去送李桂姐,還能得到李桂姐的賞賜,又把禍水轉移給了畫童。
果然,吳月娘聽了畫童的傳來了話,果然不高興了,追問畫童是誰給西門慶出的主意,不明就里的畫童給吳月娘說了實話。
吳月娘聽了罵玳安道“憑兩頭獻殷勤欺主的奴才,舔道頭里使他叫媒人,他就說道爹叫領出去,原來都是他弄鬼,如今又干辦著送她去了,住回等他進門后,和他說話。”
吳月娘顯然看出了玳安偸機抹滑的手段,但從側面也反映了玳安察言觀色的本事了得,而這除了天分,也得益于西門慶的言傳身教。
不過,這也導致“上梁不正下梁歪”,玳安玳安耳濡目染,學會了見什么人下什么菜。
西門慶去王六兒家嫖宿,在外等待主子的玳安和琴童就大鬧下等妓院,砸場子,狐假虎威口口聲聲嚇唬來妓院的客人“好不好,拿到衙門里教他試試新夾棍兒。”嚇得來妓院的客人四散逃竄,老鴇還得不斷地給玳安說好話賠小心,優先服務。
玳安憑借著西門慶貼身小廝的身份,撈了不少好處。
潘金蓮沒嫁給西門慶的時候,就通過給玳安好處探聽消息;更別說出手闊綽的李瓶兒。
另外,西門慶一切官商交易,跑腿兒的也是玳安,由于玳安傳信的對象都是夏提刑這種官員或者說一些獨立商人,玳安還每次能收到打賞。
不過要說明的是,玳安收到的打賞次數雖然多,但還是不如來保那樣,一吞就是好幾百兩白銀的貨物,可為何玳安能最終繼承西門慶的家業呢?
其實這在《金瓶梅》中也早就有過劇透。
話說借西門慶銀子的黃四,來找西門慶還錢。陳敬濟把錢收進去,交于月娘收了,黃四站在廳上,等著把自己盛錢的褡褳拿出來。
玳安兒進去問月娘要,月娘的丫頭玉蕭道:“使著手,不得閑,叫他明日來與他就是了。”
玳安兒卻說黃四明天就要去東昌府了,來不了了,還是趕緊收拾一下給他吧。
玉蕭極不耐煩的把銀子往床上只一倒,把褡褳與了玳安兒。
玳安兒拿著往外走,到了儀門,卻從褡褳里抖出來一塊三兩的麻姑頭銀子來。原來紙包破了,玉蕭使性子倒時,漏下一塊在褡褳里。玳安兒道:“且喜得我拾個白財!”這一情節,無疑也是玳安兒未來的命運的讖語。
西門慶死后,吳月娘對于西門府的前途很迷茫,自己的親生子嗣西門孝哥又出家做了和尚,無論如何,西門府總得有個撐得起臺面的人物。
西門府的奴仆們,像來保兒這些,年紀大且動機不純;像玳安這些呢,腦子靈光的不多。
這樣的選擇下,發現玳安和自己Y頭小玉偷情的吳月娘干脆成人之美,再把玳安改名西門安,成了“西門小員外”。
玳安相比較來保等人來說,還算正派,最后也讓吳月娘安度晚年。
但畢竟不是自己血脈,吳月娘肯定有些許不甘心。
但最可憐的還是西門慶。
西門慶的一生,雖然享盡榮華富貴,但是為了這一切,他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在他臨死之前的一兩個月內,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每天迎來送往,事情不斷。經常身上疼的難以忍受,卻沒有時間休息,只是偶爾找人幫他按摩一下。
甚至于任醫官給他開的藥,他都沒有時間吃。
若是西門慶死后有知,知道自己如此辛苦拼來的一份家業,都落入了一個異姓人之后,恐怕也會后悔不已吧?——早知如此,還不如多休息一下,少操一些掙錢的心思。
也許,官哥和李瓶兒相繼死亡后,他朦朧的意識到了這點,他跟應伯爵訴苦:“先是一個孩兒沒了,今日他又長伸腳去了。我還活在世上做甚么?雖有錢過北斗,成何大用?”
此處的西門慶已經不見了“和奸了那織女,也不減我潑天富貴”的豪氣,從這里看,還真是因果報應,失去了敬畏心的西門慶,確實沒有好下場。
但是,與玳安一起的另一個小廝平安,雖然腦子比較笨,但是很老實本分,然而平安動不動遭主人責罵,最后身陷囹圄;玳安這樣一個油嘴滑舌、見風使舵的人卻成了最后的贏家。
可見,作者講的又不是一般的因果報應。
這恰好說明作者對于復雜的社會和人性有著清醒的認識,或許還帶著一絲絲困惑。
好,今天這一節是咱們金瓶梅系列講人物的最后一節,接下來的十節是我們精心打磨出品的宮斗系列,聽完這期節目你就會發現什么《甄嬛傳》、《延禧宮略》都有參考金瓶梅情節的地方,可以這么說,《金瓶梅》才是宮斗劇的老祖宗。
您別覺得我吹牛,您先聽,下個系列,咱們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