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雖說剛剛還拿蕭四郎打趣,可這會兒圣旨沒有征兆的來了,還是忍不住的擔心。
“大軍才進城,何以這會兒圣旨就來了?”她站了起來,面上露出一份不安來看向蕭四郎:“可是為了別的事兒?”
析秋也顯得有些緊張:“四爺!”看著蕭四郎,她心中實際上還是一直擔心圣上對蕭延誠的事兒在意,若是真的追究蕭延誠犯的罪便是誅九族也不為過的,可若是不追究,他不過是蕭氏遺落在外的孩子,這么多年在外又是和徐威一樣受了苗人蠱蟲的脅迫,情有可原,不追也在情理之中。
實際上,這罪怎么論,還是要看圣上的意思。
她怎么能不擔心呢。
大夫人也朝蕭四郎看去,擰了眉頭道:“大軍才進了城,押解榮郡王的車馬也沒有安頓,圣上便是要發作也該等明日才是。”說著一頓又像是寬慰太夫人和析秋:“以我看,只怕是為了別的事兒。”
三個人心里活動著,做著各種猜想。
蕭四郎卻是滿面的平靜,深看了析秋一眼,朝幾個人道:“我去看看。”說完便負手朝外走,析秋卻是喊道:“四爺的朝服在房里收著的,讓春柳拿給您。”
蕭四郎頓了頓腳步,回頭看向析秋點了頭,隨后出了門。
等蕭四郎一走,析秋便喚來門口的容媽媽:“宮里頭來的哪位公公?”容媽媽想了想回道:“聽天誠喊著,像是常公公”
常公公?
析秋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互看了一眼,各自都暗暗松了口氣。
“今左軍督都,二等驃騎將軍蕭四郎忠君不二,治軍有功,晉為一等將軍賜太子少保職,其發妻蕭佟氏賢良淑德育嗣有功晉一品誥命夫人,其子乃蕭氏四房長子,賜百戶,賞良田十傾,布卷十匹”
“恭賀大都督。”常公公收了圣旨笑盈盈朝蕭四郎行了禮,道:“圣上這次可是對您贊賞有加,直言此次若無你謀劃防范,事情也不會如此簡單便有結果。”說著一頓將圣旨雙手奉給蕭四郎:“四夫人和貴公子的賞賜稍后就到,還勞大都督隨灑家進宮走個手續。”
內務府有御賜品出宮,受賞人要親自前往簽字領取。
蕭四郎雙手接過圣旨捧在手里,又朝常公公頷首道:“此時尚早,公公隨我去外院喝杯水酒歇歇腳吧。”說著一頓又道:“此時圣上定是與沈大人和幾位閣老議事,公公索性憊懶一回。”
“大都督料事如神。”常公公滿臉的笑容,和蕭四郎并肩朝外院走,熟絡的道:“四夫人身子還好吧,前兒灑家聽到時也是提醒吊膽了一夜未睡您在城外,若是四夫人有個閃失”說著唏噓不已,又將蕭延亦在宮里的事兒和蕭四郎說了一遍
蕭四郎目光一動,面上依舊是掛著笑意,和常公公邊走邊說著。
內院里,天誠和容媽媽一前一后進了門,容媽媽亟不可待滿臉笑容的掀了簾子進了門,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四夫人在房里,她頓時滿臉笑容的給四夫人行禮:“恭喜四夫人,恭喜小公子。”
析秋聞言一愣,看向容媽媽問道:“何事之喜?”
太夫人卻是目光一轉,已經想到了圣旨上的內容,面上便露出深深笑容。
容媽媽笑著道:“圣上晉了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還賜了小公子軍中百戶之職,賞良田十傾。”
析秋眼睛一亮,她欣喜卻更是為了圣上的態度,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皇上大加封賞蕭四郎,也就等于向世人說明了,蕭延誠的事他不但沒有怪責宣寧侯和蕭四郎,而且還對蕭四郎所立之功大加贊賞
“娘!”析秋擔心壓了許久的石頭,終于沉了底。
太夫人滿臉的笑容,點了點頭拍了拍析秋的手,回頭對容媽媽道:“賞!全府之人皆有賞!”
“是!奴婢這就去告訴大家。”說著身子一福,飛快的出了門去。
大夫人也朝析秋看過去,笑著道:“恭喜四弟妹。”又看向炙哥兒滿臉的寵愛:“也恭喜我們的炙哥兒。”
“謝謝大嫂。”析秋的心情也幾乎是飛了起來,只覺得好事一件接一件的來。
容媽媽出門去,還不等她說大家伙兒已經聚攏在院子里頭了,容媽媽滿臉的笑卻佯裝慍怒的指了指站在一邊笑嘻嘻的天誠,也和眾人并肩跪著朝正房磕頭:“恭賀夫人,恭賀小公子!”
其聲之大,闔府上下皆聞一片喜聲。
析秋不能起身,太夫人便親自出了門,站在臺階之上,笑著道:“主家之喜,也是你等之喜,今日府中所有人都有賞,中午廚房加菜,大家伙兒都沾沾喜氣,高興高興!”
大家自是一片謝聲,歡聲笑語中退了出去。
府中自析秋一家人搬過來至今,這兩日可算是最是興高采烈興奮的,真正是雙喜臨門!
“四弟應是陪常公公喝茶去了。”大夫人在床前坐下,目光無意識的便落在炙哥兒臉上又道:“自今兒開始,我們炙哥兒可也是有俸祿的人了。”
析秋聽著滿眼的笑意,只覺得頭頂上一切陰霾散去,頓時覺得云淡風輕起來,便是連呼吸也漸漸變的輕快。
炙哥兒卻是大夢酣睡,仿佛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他只管躺在母親懷中睡他的安穩覺。
太夫人笑著回來,笑對春柳幾人道:“你們誰回去給親家老爺和舅太太報喜去。”春柳聽著應是,笑盈盈的回道:“奴婢這就去!”
說著,滿臉的笑容的出門去。
府里一直鬧騰的晚上,都督府一家子受封賞的事自是滿京城的傳了出去,大家原是想要來恭賀,可一算明日就是洗三禮,索性就湊著明天再來。
析秋和太夫人說話:“您索性就住在這邊吧,給您安排了院子。”太夫人擺著手道:“我明日還是回去吧,我這把老骨頭也不能為你做什么,留在這里反而給你添亂。”
“怎么會。”析秋笑著道:“您不知道,您在這里我心里安心多了,可不是我定心針嘛。”
太夫人聽著就樂呵呵的笑了起來,看向大夫人:“那我就不推辭,在這里住些日子罷了,也省的來回的跑折騰你們。”說著一頓又道:“你今晚也歇著這里罷了,省的明天一早來。”
大夫人想了想,還是道:“二弟一人在府中也沒人照應,我還是回去吧。”家里雖說沒人,但二房里頭還是有被關著的二夫人,和兩位姨娘在。
太夫人也沒再說什么。
中午析秋又試著給炙哥兒喂奶,這一次這小東西卻是給面子的很,啪嗒啪嗒吸了許多口,析秋忍著痛讓他吸著,但奶水卻是沒有半點動靜,她暗暗焦急,奶娘的奶雖好可畢竟不是初乳,她有能力和條件,便是不能吃許久但這初乳總要給他吃了,將來抵抗力和免疫能力也能好些。
便喊來岑媽媽:“找些下奶的偏方來,不究什么能吃出奶水來便是。”岑媽媽原本也只當析秋圖個新鮮勁兒,畢竟喂奶可不是好玩的事兒,可現在瞧見析秋的樣子也不得不嘆氣,點頭道:“奴婢在老家的時候,聽說牛鼻子下奶好,回頭奴婢去弄點回來燉湯給夫人喝喝看!”
這方面析秋不懂,便點頭道“你去辦吧。”說著一頓又道:“靜柳姐,怎么沒瞧見她。”
“張醫女去醫館了,是醫館那邊來人請去的,說是有人去鬧事,她去瞧瞧就回來。”岑媽媽擰了眉頭回了,又怕析秋擔心,補充道:“應該不是什么大事,現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醫館是有您的一份,一般的人哪里敢動,只怕也是才出茅廬的不知底細的人,您就放心吧。”
析秋雖不會仗勢欺人,但有勢不仗那她還不至于,讓人知道醫館和都督府有關,阮靜柳她們在外面走動也能方便也些。
她聽著點了點頭,也不覺得是大事兒,便想了又問道:“春柳可回來了?”
岑媽媽搖了搖頭:“這丫頭,許是被大舅奶奶留了午飯了。”
析秋目光動了動,沒有再說什么:“您也去歇著吧,這兩日累著您了。”一頓又道:“我瞧著綠枝這丫頭不錯,你忙不過來就將她放在院外歷練歷練,也能獨擋一面了。”
岑媽媽也很喜歡綠枝點了頭應了,析秋又吩咐道:“外院里我也瞧見有未成婚的小廝和管事家的兒子,您去瞧瞧覺得相貌為人都還不錯的,就給她姐姐配個人家,那么大的人一直留在家里,總不是好事。”
她說的是白枝,岑媽媽應了:“奴婢留了心看看。”便退了出去。
下午析秋睡醒,宮里頭的賞賜便送了過來,岑媽媽帶人清點了送去庫房收著,蕭四郎沒有回來直接去了侯府,將析秋的描金軸赦封誥命文書恭進祠堂之中。
滿府里忙活了一個下午,才算是消停下來。
析秋問碧槐:“春柳還沒有回來?”碧槐提著食盒點頭道:“還沒有回來,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跟去看看吧。”
“不用。”析秋擺著手,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吃了下午的點心,門簾子掀開蕭四郎走了進來,先瞧過躺在析秋身邊的炙哥兒,便在析秋身邊坐了下來:“今天還好吧?”
“妾身很好,炙哥兒也很乖!”析秋笑著回道:“四爺這會兒回來,可吃了午飯?”
蕭四郎點頭回道:“在宮里一起吃了些。”析秋點了頭便問道:“圣上封賞的事兒,是單我們一家封賞,還是此次有功之府都在此列?”
“封了三府。”一頓又道:“封了黃夫人三品誥命,追封了韓夫人從一品”
也就是說不是他們一家獨大,也不是單單封了他們母子,析秋心中大定笑容滿面的道:“那四爺去宮中,圣上可有說什么?”
這時炙哥兒小嘴癟了癟,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蕭四郎看著頓時擰緊了眉頭,手動了動思索了半天還是將他抱了起來,左右挪了半天的位置,學著周氏抱的姿勢將炙哥兒夾在懷里。
不管姿勢舒服不舒服,反正小家伙是沒有哭,仿佛一副很樂在其中的樣子睡的越發的香甜。
蕭四郎松了口氣,回道:“也沒說什么,無礙乎對榮郡王的懲治。”說著一頓:“人是不能留了,只是對其上責任如何追究。”一般親王郡王犯事兒,尤其是這種謀朝篡位的大事兒,自是薅了爵位連丹書鐵劵一起收了,同時,將先祖的封號也一并收了。
就是說,便是先祖死了,也得受到連帶的懲罰。
可榮郡王的先祖不是別人,而是先太子,再往上追究可是連先帝甚至連圣上也連在此內了,所以這連帶的責任要怎么追究自是要細細研究。
析秋沒有再問,蕭四郎卻是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析秋挑了眉問道:“怎么了?”
“武進伯府。”蕭四郎擰了眉頭道:“只怕保不住了。”
這件事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可析秋還是忍不住驚了一驚,看來圣上要連帶著將所有相關人員悉數清算一遍了,她問道:“那任雋呢,如何定奪?”
他和任雋早年有交情,可也不過是酒肉之情,對于任雋他暗中提攜照拂也不下少數,徹底不相來往也是從武進伯府和先三皇子暗中有所來往才斷了的,這會兒的事他也不好插手,況且,遼東鹽礦的任雋他也確實參與了,醉仙樓內持械殺人的事也并非污蔑。
鐵證如山只能等著判決,析秋也知道死罪應該不會,圣上不可能做的太絕讓那些有爵之家太過心寒,可活罪定是難免,她心中想著耳邊已聽蕭四郎道:“怕是要流放。”
“流放?”析秋松了口氣,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流放比牢獄要好許多,至少在某一個區域內他的人是自由的,若是流放的時間長家眷也是可以一同前往的:“那可定了去哪里?”
蕭四郎抱著炙哥兒在房里來回慢慢走著,回析秋的話:“流放千里的話,遼東自是不能,湖廣福建廣西也應不會,只有往西走”頓了頓他停了腳步:“應是在平涼一代。”
平涼在陜西地界,析秋只聽說過卻沒有去過,但也可以想象西北高地黃沙漫天之處,生活必定不能和京城繁花似錦相比,不知道一向安逸享受的任雋能不能受得了,能受多久!
還有佟析言,她會去嗎?
析秋嘆了口氣,蕭四郎卻是身子一頓,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僵硬起來,析秋詫異的看向他,問道:“怎么了?”
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無措的表情,析秋忍不住笑了起來。
蕭四郎愣了一愣,才回道:“是不是拉了?”他聞到了臭味兒。
析秋撐著坐起來,伸出手來笑著道:“讓妾身看看。”蕭四郎就小心翼翼將襁褓放下來,析秋拆開襁褓果然一股異味撲面出來,她笑著道:“果然是拉了。”卻沒有打算喚奶娘進來,而是對蕭四郎道:“四爺把柜子里的尿布和炙哥兒的里衣拿一下。”
蕭四郎表情有些怪,他點了頭走去柜子里,析秋一早吩咐將炙哥兒的東西單獨擺著,幾乎都是搭配好的,他倒也沒有費多少力氣便拿了過來,析秋已經將炙哥兒的衣裳脫了,又將拉了綠色便便的尿布放在床邊的椅子上。
蕭四郎就垂手站在床邊上,看著她做,析秋抬頭道:“四爺幫我抬著他的腳。”她要塞尿片卻研究半天卻覺得怎么塞都不怎么牢靠。
“我?”蕭四郎頓了頓,有些遲疑的上去,幫析秋將孩子的兩只小腳握在手里提起來。
夫妻兩人笨手笨腳的給孩子換尿布。
折騰了半天,析秋出了一身汗,總算是弄好了,房間里卻是弄的一片狼藉。
蕭四郎擰了眉頭道:“讓她們來弄吧。”說了掀了簾子出了門,不一會兒碧槐端了盆子進來,將房里的東西悉數收拾干凈出去,蕭四郎才負手進門,析秋看著他笑的越發的歡樂,蕭四郎走進床邊坐下,捏了析秋的鼻尖,道:“敏哥兒小的時候我便在外面,等我回去時他已經能在地上跑動,還從未抱過這樣小的孩子。”有些無奈的樣子。
析秋便想到當初他將敏哥兒送去佟府時,也是當包裹一樣提在手里的。
“沒有人天生的會。”析秋笑著回道:“妾身和四爺一樣也在學著做母親”
蕭四郎就朝睡的香噴噴的炙哥兒看去,小小的臉長長的眉眼,讓他的心幾乎化成了水,軟軟的可是盡管心中感覺很好,可上手的事兒去做卻是不容易,蕭四郎只得嘆氣。
析秋熬著有些累,便靠回枕頭上,蕭四郎幫她掖被子低聲道:“你歇會兒吧。”析秋點了頭,想到蕭四郎昨晚也沒有睡好,想了想道:“四爺也在這里瞇會兒吧。”
明日洗三禮,來的都是女眷,又得將他“趕出去”,析秋也想讓他多和孩子相處。
蕭四郎頓了頓,索性起來脫了外衣躺在了炙哥兒另外一邊,夫妻兩人中間隔著個襁褓相視一笑,析秋低聲道:“這段時間要委屈你了。”
他得一直睡在外院。
蕭四郎沒有說話,卻是轉身試了試覺得這張床大小,析秋便又問道:“一直沒有問綠珠的事情,可找到她了?”
“沒有。”蕭四郎擰了眉頭一副不愿多談蕭延誠事情的意思,析秋卻依舊問了些蕭延誠的事情,蕭四郎緩緩的將苗疆發生的事情前后和她說了一遍,析秋聽完后有些驚訝,問道:“這么說,四爺答應三哥,將那朵入族譜?”她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您和圣上說了嗎?”
蕭四郎頓了一頓,抬手摸了摸炙哥兒的小臉,回道:“今兒便提了提。”想了想看向析秋道:“還沒和娘商量入蕭氏族譜自是沒有可能,名不正言不順,但是卻有旁的法子。”
析秋聞言目光一亮:“四爺是打算將三哥過繼出去?還是單獨立了門戶?”
蕭四郎贊賞的看了她一眼,果然點了點頭,道:“圣上的意思,我既已答應他,畢竟他又是蕭氏的子孫,單獨立了族譜也并不能剔除出去,只能過繼給旁枝去”這樣劍走偏鋒打擦邊球的事兒,他也是迫不得已,便是他同意圣上那邊也不好解釋,況且,大周歷朝以來還從未有過哪家的族譜中列了妾室在內,還是外族女子。
大周禁止漢苗通婚。
析秋嘆了口氣,也明白蕭四郎的心情,不管怎么說,不管蕭延誠是什么身份,但是卻是老侯爺的血脈過繼給旁枝去,或是挑位早逝的蕭氏族人,將那朵為正妻入族譜也并非不可能,雖不在宣寧侯的族譜之上,但也不算是違背了他的承諾。
這樣也在圣上能允許的范圍內。
析秋卻覺得,蕭延誠這種情況便是逐出家族也不為過,這樣并不過分。
“那回頭您和娘商量一下吧。”析秋輕輕的道,蕭四郎聞言點了點頭,兩個人又說了別的,析秋也不知什么時候睡了過去,等她一驚醒來,旁邊父子兩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她拿眼滿室去找就瞧見蕭四郎正抱著炙哥兒在房里踱著步子,她開顏笑著道:“可是又哭了?”
“醒了。”蕭四郎朝床邊走來:“剛剛吃了奶,吐了點出來我怕他睡著又會吐出來,就抱著消消食。”
析秋聽著就笑了起來,朝蕭四郎招了招手,蕭四郎挑眉走了過去,析秋就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瞇瞇的道:“人都說父不抱子,如四爺這般慈愛的父親,真是世間難尋呢。”頗有打趣的意思。
蕭四郎眉頭輕擰:“貧嘴!”嘴角卻是笑了起來,析秋又趴著炙哥兒的小臉親了一口,咕噥道:“怎么餓了也沒喊我!”她還想再讓他吸一吸奶水呢。
“說什么?”蕭四郎沒聽見她說什么,不由重復問了句,析秋便目光一轉回道:“妾身是說,妾身所言句句屬實。”
蕭四郎被她俏皮的樣子逗笑了起來。
門外,春柳聽到了里頭說話聲,便掀了簾子進來,析秋見了她才擰了眉頭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那邊可是有什么事,大嫂怎么說?”
春柳面色有些鄭重,想了想回道:“是大太太,恐怕不行了。”
析秋一愣和蕭四郎對視了一眼,大太太身子雖一直不大好,可是病情也算是穩定,阮靜柳瞧過之后也覺得她這兩年只要養著就不會有事,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呢,析秋想著問道:“怎么好好的可知道是因為什么事。”
“去的時候府里忙做了一團”春柳說著頓了頓:“奴婢心想總要報喜的,就去了大奶奶房里,大奶奶不在房里奴婢就在院子里等了一會兒,就聽院子里的小丫頭議論議論您的事兒。”
析秋一怔,挑了挑眉頭,怎么又和她扯上關系了。
春柳就看了眼坐在床邊的蕭四郎,有些欲言又止,蕭四郎就放了炙哥兒站了起來對析秋道:“我去外院看看。”也不待析秋說話轉身就出了門。
析秋就擰了眉頭看想春柳,春柳一臉的為難,這是佟家的事兒她哪知道要不要給四爺知道,畢竟是夫人的臉面,不由小聲道:“奴婢也沒有辦法是大太太,昨兒就有些不好了,說是大奶奶回去大太太就罰了她立了半日的規矩,還有四小姐也被大太太丟了茶盅。”雖沒有扔到四小姐反而濕了自己的被子,但憤怒卻是極好的表達出來了。
析秋仿佛是明白了,春柳便又道:“說是四小姐沒心沒肺,她和離回府,您生了兒子卻叫了她去,不是故意顯擺又是什么,四小姐竟還沒心沒肺的去照顧大太太氣的就吐了血。”析秋聽著緊緊蹙了眉頭,連口氣都嘆不出來,春柳又道:“今兒中午,大爺派人回來給大奶奶報喜,說是您晉封了一品誥命,連小公子都封了百戶,這話也不知怎么就傳到大太太耳朵里去了,當時就憋了氣暈過去了。”
她要怎么說,大太太這樣她也不知道說什么,這兩年她們過的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她說不上尊重這個嫡母,但是也不曾犯過她,如今她好了她卻是因為她而氣出了個好歹來。
“夫人,您也不用放在心上,依奴婢的意思,大太太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她自己的小心眼才這樣,不然為何滿府里為您高興,佟家出了位得力的姑奶奶,將來家里頭也是要靠您照拂,您又對大奶奶大爺都貼心的很,誰不為您高興,獨獨大太太好像巴不得您過的不好一樣,哪有這樣做嫡母的。”
“不要說了。”析秋擰了眉頭,春柳的話糙理卻不糙,只是希望大哥和大嫂以及大老爺不要和大太太有一樣的想法就好。
至于大太太,她也無能為力,胡先生左右交代了多次,要心寬才能病愈,可是她一病卻還是拖了四年,拖到如今的地步。
“大奶奶可說明天來不來?”析秋問道。
春柳聞言就點了點頭,道:“洗三禮便是舅奶奶做大,她說她無論如何都要來的。”一頓又道:“四小姐說不來了,到時候將禮讓大奶奶帶來,說是人多,她的身份也不便來,就讓奴婢將話帶給您。”
析秋聞言點了點頭,靠在枕頭上長長嘆了口氣。
佟府里,江氏抹著眼淚從正房出來,邱媽媽在一邊也是氣的咬牙切齒:“不過一個奴婢,大太太不能說話,便讓她代為轉達意思,她到好,竟是連口氣也要一模一樣,這不是誠心的是什么,您在大太太跟前那是兒媳是該言聽計從的,可是她算什么,也能蹬著鼻子上臉。”
說起房媽媽,邱媽媽便是恨的咬牙切齒,她們主仆這幾年在房媽媽手中不知吃了多少的苦頭,卻是礙著大太太的面子敢怒不敢言,最好保佑大太太好好的,否則她到要看看,沒了大太太她還要怎么在佟府里過下去。
便是連大老爺也不會放過她去。
“算了。”江氏抹了眼淚,叮囑邱媽媽道:“明日一早我去六姑奶奶那邊觀禮,若是三姑奶奶沒有去,你下午就去一趟武進伯府,讓三姑奶奶回來一趟。”總歸是女兒,大太太若是不行,子女都在她走的也能高貴些。
邱媽媽應是。
不一會兒佟析硯就追了出來,安慰江氏:“您別放在心上,娘這會兒我瞧著思路也沒有以前清楚了,她的意思您不要放在心上。”一頓又道:“至于房媽媽,她便是在府里再有體面,也不過是個奴才,大嫂,您就別和一個奴才一般計較了。”
江氏點了點頭,她總不能和佟析硯這個小姑子去討論婆母的善惡吧。
“我送您回去吧,正好將明天洗三禮要送的禮一并給您。”佟析硯挽了江氏的手,又回頭看來眼正房,想到鼎盛時她們姐妹幾個每日出入這里,當時娘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樣子
眼睛便紅了起來。
大太太房里,房媽媽正在給大太太換衣裳,一邊換著衣裳一邊也是淚如雨下,這兩年她常常躲在一邊偷偷哭,眼睛早就不行了,有時候看人也是重影,對面的人不說話她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她的身子也是風中殘燭,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要死的,若不是怕大太太無人照顧,她早就一條繩子了結自己。
既然連死都不怕,她還要顧忌什么,自是什么都不會在乎,誰讓大太太不痛快,他就讓誰也不痛快,不管是誰!
心頭想著,已經給大太太重新換了里衣,紅著眼睛和大太太說話:“您就寬寬心,她這會兒瞧著好,可不代表以后都好,別人不知道蕭四郎您還不知道嗎,早幾年京城的青樓楚館他和任三爺哪里沒去過,整日眠花問柳她這兩年正青春,又運氣好生了個兒子,蕭四郎怎么能不寵著她呢,可是男人這心思可是百個人一樣同,不要等十年便是個七八年的光景,這都督府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獨大。”
大太太沒什么反應,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帳頂,房媽媽又道:“您好好將養著身子,我們就等著那一天,等著她哭著回來求大老爺,求大爺,求您!”
“太太。”房媽媽幫大太太擦著眼角流下來的淚:“她是什么身份,要不是當年您見她可憐賞了她碗飯吃,她哪里還有今天,身份卑賤如泥一般,這樣命賤之人根本不配過這樣好的日子,將來等蕭四郎厭棄了她,便是連那敝履也不如,蕭四郎這樣的人辦事狠辣果斷,連親兄弟也不放過,他若是變了心莫說休離,只怕連日子都不要過了,在他手下討生活,可不是誰都能夠做得到的,六姑奶奶雖然有心機手段,可是用個幾年男人也會厭的,奴婢把話放在這里,她定不會過的順心的。”
不說當年還好,一說大太太就一口氣憋著又上不來,當年,當年她一向自詡看人不會走眼,就覺得六丫頭溫順聽話,想仔細養著一來能壓一壓三丫頭的氣焰,二來也能嫁出去給大爺謀一份好連襟。
沒有想到,她卻是看走眼了,養了個白眼狼出來不但有手段,還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她要是預料到今天,怎么也會聽姨太太的話,讓她死在廟里,哪會讓她活到現在來膈應她。
她嫁得好的過的好,如今不單晉封了誥命還得了個兒子,可是她呢,兩個女兒一個死一個和離,沒一個過的好的。
憑什么,憑什么!
她一個身份卑賤的庶女,憑什么爬的那么高,她甚至聽到小丫頭們對話,將來佟家的興旺可離不開六姑奶奶和六姑爺的扶持!
扶持什么,他們不需要一個庶女來扶持他們,憑什么讓她爬的那么高,回頭來俯視她們,她不配!
即便是扶持,也該是她的女兒,佟氏正正經經的嫡出的來扶持!
大太太越想越氣,卻不能說話,手指緊緊揪著房媽媽剛剛給她換是衣裳,狠狠的攥出許多深深的折子。
房媽媽掰著大太太的手指:“太太,您寬寬心,不要再想了,奴婢剛剛不也說了嗎,她的風光也就這兩年,您一定要好好養著身子,我們就等著,看著她爬的越高摔的越重”
大太太難以釋懷,手指怎么也掰不開。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輕聲的道:“三姑奶奶回來”不是進來稟報的,但是房媽媽卻是聽的很清楚。
她聽著目光一亮,就湊到大太太耳邊小聲道:“您聽到了嗎,三姑奶奶回來了,這次回來定是又來求大老爺幫忙搭救三姑爺的,奴婢忘記和您說了,聽說任三爺的罪其實已經定了,這兩日就要宣布,說是要流放千里到陜西平涼一帶,那里人煙荒蕪以三姑奶奶的個性不可能跟著去受苦的,看來,等武進伯府的爵位一收,她就得從大房里搬出來另立門戶,她一個人帶著滿屋子的庶子庶女,這日子可想而知”
大太太聽著,手指就漸漸松開來。
析秋看著阮靜柳,便問起今天醫館里的事兒:“聽說有人去鬧事,沒有事兒吧?”一頓又道:“到底是什么人,又是為了什么事。”
“沒什么,你就不用管了。”阮靜柳淡淡說著:“不過一個地痞流氓,見我們生意好了,便來搗亂。”
她說的輕松,析秋卻聽的不輕松,緊追著問道:“地痞流氓?我們安分做生意也沒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哪里得罪了這樣的人?”
阮靜柳將炙哥兒放下來放在床上,就見他小腿亂蹬很不高興的樣子,想了想又抱了起來:“平日就是在街面上混日子的,這樣的人什么都不怕,想要敲詐勒索羅六爺受了點傷。”
析秋從阮靜柳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怒火,析秋擰了眉頭問道:“傷的重不重?最后又如何解決的?”
“傷的不重,手臂擦破了點皮,沒有報官,這樣的罪名進去了也不過一兩年的功夫,等他們出來又會上門來騷擾。”說著一頓又道:“我就說了,你別管了,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就放心吧。”
析秋卻是暗暗記下來,想著回頭讓天誠私下里去打聽打聽,她這已經是第二次聽阮靜柳提到外面的事兒了,上一次是什么紈绔子弟,這一次又是地痞流氓
阮靜柳見她不再追文,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候岑媽媽正好進來,手里提了個食盒,析秋剛剛才吃了飯,有些疑惑的看向岑媽媽,岑媽媽便笑著道:“是牛鼻子湯,奴婢中午就去集市尋著了,燉了一下午,夫人喝喝看。”
不待析秋說話,阮靜柳便是一愣,問道:“什么牛鼻子湯?”擰了眉頭,很嫌棄的樣子。
“端來給我吧。”析秋也沒了講究,笑著對阮靜柳解釋道:“下奶用的,都兩天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心里頭著急。”
阮靜柳露出匪夷所思的樣子,岑媽媽已經開了食盒就端了碗遞給析秋:“趁熱喝了,回頭連說睡前還有一碗,說是喝個幾次就定會有的。”
析秋聞著覺得香,可想到里頭的東西就有些難受,目光看了眼炙哥兒,鼻子一憋氣一口飲了下去,擦了嘴確認道:“真的有用?”
“您就相信奴婢吧,雖是低賤的東西,可卻是極好的。”岑媽媽說著笑瞇瞇的收了碗:“您好好歇著,可不能一直這樣坐著,將來腰可得落了病。”
析秋應是,乖乖躺了下去。
阮靜柳在床邊坐了下來,析秋便又將大太太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我記得你上次去的時候說是好好養著沒有事兒,這會兒卻說是不行了”
“這樣的病也說不好。”阮靜柳不以為然,顯然覺得大太太會有今天一點也不奇怪。
析秋也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上,府里便忙活開來,春雁和天益也進府里來幫忙,太夫人在暖閣里坐著,大夫人則是負責接待府里來的女眷,而如婁老太君這樣的長輩則是由太夫人負責招待,析秋不放心太夫人的身子,便讓岑媽媽守在太夫人身邊,又留了阮靜柳在府里。
陸陸續續的便有客人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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